她的世界中,只有毫无尽头的黑暗。
她如今的夫君根本就对她的盲眼置之不理,而她的父亲云里亲王则整日为她*劳。延请了不知多少宫中御医,又广招天下术士,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她的眼,没有丝毫重获光明的希望。
“娘亲,你趁着念尔睡着偷/摸人家……”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小家伙小小的嘴一嘟起,便撒娇地抓住羽淋正在描绘他脸庞线条的手,小脸袋在她的掌心拱啊拱的,玩得带劲极了。
“谁叫娘亲的念尔这么人见人爱呢?”好笑地揉乱他的发,羽淋往他额头印上一个吻。
念尔极为受用地大大回吻了一个,“吧唧”一声,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然后,有些郁闷地撅着嘴:“娘亲,人家娘亲都是给孩子揉顺头发的,为什么你总是揉乱我的头发……”念尔基本上长住宫里,接触的孩子倒是一大堆。额布格只有爹爹一个儿子,但并不妨碍他再收养其他的孩子,甚至连一些朝中大员的孩子也被安排进了宫里跟着师傅学习。每次看到他们的娘亲进宫探望,他都好羡慕,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也便见识了别人家的亲热。
可是自己……
听府里的嬷嬷说娘亲被爹爹下了禁足令,就连王府都不能迈出一步,更别说是进宫去看他了。所以他们母子俩的见面,当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并不妨碍念尔对他娘亲由衷的亲近。
他娘亲长得这么漂亮,哼哼,羡慕死其它总是跟他叫板的几个鬼毛头!
听得小家伙的发问,羽淋一愣,记忆中,也似有那么一个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将她的头发揉乱。晃掉不该有的想法,她淡笑着将他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哪那么多为什么?这是娘亲爱你知道不?赶紧起床,得进宫见你额布格去了。”母子相见,一月才只一次,竟是这般匆匆。
用过早膳,羽淋像以往那般送念尔出门。
连续几日,雪积得很深。
中间倒是被府里的奴才专门辟了一条道出来。
随性的弹花暗纹锦服,外披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羽淋弃了软轿由念尔这个自称人小力气大的小小男子汉搀着,一路走向王府大门。
“咦?怎么有顶轿子?爹爹,娘亲是不是也要陪我们一起进宫?”念尔有些兴奋地奔向早已骑在马上的耶离宿,小小的声音带着期盼。
四周,霎时无声。
就连那马儿,都停止了嘶鸣,只是静静地站着,四肢偶尔交换着位置蹭蹭地面。
耶离宿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沉沉地道了一声“嗯”。
听到此,念尔瞬间便是一阵欢呼……原以为必须得跟娘亲分离,没想到两人还能在宫里见面……实在是太好了……
原地转了几个圈,总算是安分下来了,念尔又重新回到羽淋身边,拉扯着她的手便是一阵摇晃:“娘亲,爹爹说要带你和我们一起进宫……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宫……好好……念尔有爹爹和娘亲一起陪呢……”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的爹爹对自己的娘亲没有一丝感情,反倒是对着那个死去多年的正妃念念不忘,甚至连寝房,都搬到了那位正妃原来的地方。
他当时为自己的娘亲抱不平,还差点去砸了那个死去女人的灵位,差一点便被自己的爹爹掐死了……不过最后一眼,他还是记住了那个牌位上的名字——伊素兮。
他不知道中间那个字怎么念,可这并不妨碍他痛恨那个夺走自己爹爹全部宠爱的女人。
如今,爹爹竟然同意娘亲一同进宫,是否也正表示爹爹正在向娘亲敞开心扉呢?
“参见王爷。”光感受着这架势,羽淋便很确定如今王府必定是人马涌动。在那么多人面前,她自然不会失礼。心下虽有些疑惑,还是俯身行礼,将一个侧妃该尽的义务做得淋漓尽致。
“平身吧,上车。”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耶离宿直接将视线投向杵在羽淋身边的念尔,“念尔,上马。”
羽淋真的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说话平板无情的男人呢?可身旁的婢女一个个告诉着她她是如何如何深爱着他,如何如何为了他而忍痛割爱,又是如何如何为了他而甘心一辈子在王府中沉沦了此残生……被她们说得,连她自己都要信了……
“王爷,念尔年纪还小,这骑马……”
“我耶离宿的儿子,怎么能不会骑术?”一口打断,耶离宿冷了面容。
其实听王府的婢女奴才们说,自己的这个夫婿以前最是风/流倜傥、优雅不羁、慵懒俊朗,只不过由于那位正妃不幸去世了,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待人接物皆面无表情的模样。
“念尔,听你爹爹的话,骑马去,小心路滑。”尽管有再多的不舍,羽淋也知道,若当真和耶离宿杠上,他们母子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小家伙明显有些不舍自己的娘亲,不情愿地皱着一张小脸,任由耶离宿将他轻易便抱上了马送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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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有段时间了,日近午时,阳光甚为明媚。
车轱辘紧然有序地转动,那清脆的珠帘发出叮叮的声响,羽淋不觉纳闷。
这街道两旁热闹的人声早已不闻,为何这皇宫还迟迟不曾到?
在她的记忆中,扈合亲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该有那么远才是。
上天似乎这时才肯正视她的问题,前方的马蹄渐渐止住,连带着自己所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然后,她便听得她的夫君一声高喝:“亲王府侧妃羽淋接旨!——”
“娘娘,请随奴婢下车接旨。”车帘被打开,冷风灌入,羽淋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迟疑地伸出手让婢女搀着,手心也不知为何竟沁出了一丝冷汗。
皇宫到了吗?
是大汗的诏书下达,正巧碰到他们一行人进宫,才会由耶离宿来念圣旨的吗?
可是,为什么会涉及到她?
她跟这个皇宫,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只除了自己的身份……
“臣妾接旨。”低垂着头跪身在冰冷的雪地,羽淋只觉得双腿冰凉刺骨,似乎下一刻,便会如同她的双眼那般失去知觉。
耶离宿在念些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只是后来的“兹将羽淋封为本汗义女——安在郡主,即日起入凌宸国与其翊冽王爷完旨成婚,共缔两国百年好合,共创天下大统”,倒是听了个真切。
麻木划过膝盖,只觉得那份冰冷都感觉不出来了。
这算是什么?
给她一个郡主的名头,让她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人再嫁到他国?
堂堂皇室,他们不觉得这桩丑闻丢人吗?
“这圣旨恕臣妾难以领命。”冷然溢上面庞,羽淋一字一句皆刚正有力,并没有丝毫怯懦之举。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耶离宿,似乎能透过眼前的那片黑暗,将他的神色一一收纳入眼。
怔然于她倔强不屈的表情,耶离宿眼前依稀浮现当年。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子,顽固不堪,一次次拒绝他的示好,逃婚到他人怀抱。
收回心神,他勾起唇角:“大汗下的令,这事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其实这圣旨是昨夜才下的,他当时知道,也是难以猜透。
自从四年前御魄封大败狼丸国之后,便将狼丸国纳为子国,缔结合约。狼丸国割让了几乎大半的城池并允诺每年缴纳国库三分之二的财物之后,他们才大胜而归。
原以为会就这样一直下去,没想到御魄封竟亲自提出两国接亲的打算,而接亲的对象,恰是他的侧妃。
这等事,关乎名节,更关乎皇室声誉,他的父汗自然是不会答应。然,御魄封竟以“每年只需缴纳国库三分之一财物”为条件,开出了如此诱惑人的条件,轻易便让他们动了心。
要知道狼丸国每年国库入账何止成千上万,缴纳了凌宸国之后便总是感觉杯水车薪。
如今送出去一个女人便能够轻易挽回三分之一,这般轻而易举之事,何乐而不为?
耶离宿对羽淋本身就没有感情,四年来更是不曾进过她所住的别苑,自是不会在这个即将登上大宝的节骨眼上和自己的父汗闹僵。
不过,他却看不透这桩婚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兮兮死后,御翊还能够像他一样接受其她女人?御魄封就不怕御翊因此和他闹翻?
“一女不侍二夫,王爷当真是好气度,容得下别人玷污你的女人。”羽淋的声音冰寒似箭,刷地向耶离宿射去。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珠,似要喷出火来,将这一切烧得淋漓尽致。
可惜耶离宿对于她的激烈之词根本就不在乎,俊颜紧绷,容不得半点反抗:“云里亲王老来得女,如今也到了古稀之年了吧?老王妃仙去的早,他一定很希望早点去陪她做做伴……”
“你卑鄙!——”自从从昏迷中醒来,她被禁足,她的父亲便不辞年迈时时进王府探望于她,深厚的血缘以及强烈的亲情,她绝不允许别人对她的父亲不利!
“只要你同意,我保证他老人家定会长命百岁安度晚年。”
“我父亲有功于社稷,这是众所周知的,同样是亲王,不可能因为你是大汗的儿子轻易便被你使绊子拉下马。王爷似乎是太高看了自己的能耐……”冷笑划过嘴角,羽淋站起身,用手扫了扫自己的膝盖。雪竟然浸湿了裤腿,衣物贴在身上湿湿的,还真是不舒服……
耶离宿看着她自行其是,面上有些不自在,可唇畔溢出的话却是字字戳人骨心:“这年头冤死的不计其数,你大可以试试……不妨透露一下,云里老亲王好歹是我的岳丈,所以我决定给他厚待,不会给他弄个谋反的罪名,而是给他安个通敌叛国的美名……你意下如何?”
一生戎马,自己父亲毕生的心愿便是为狼丸国倾尽最后一丝力,流尽最后一滴血。
若老来反倒背个骂名,让他情何以堪,如何瞑目?
羽淋的目光呆滞,面上的淡然如风般无踪,却划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暗影。
原来,这便是强权,这便是命运。
她们这些女人,根本就无法相抗……
“要和亲可以,但臣妾想让念尔随行。”
“不可能!”
“王爷若想后继有人,好歹还有小豆子,没必要非得巴着臣妾的儿子不放。以后你继位了,更是有数不尽的佳丽为你添丁,这笔买卖,其实王爷不亏……”没有借助人的搀扶,羽淋朝着声源一点点踏雪前进,纤细的身子如水中浮萍,“若是王爷一意孤行,那臣妾也可以明确地告诉王爷,大不了鱼死网破,臣妾绝对耗得起!”
漫长的等待,耶离宿一手拿着圣旨,一手则揽着缰绳。坐在他前头的念尔抱着马脖子,巴巴地看着这一幕,小小的眼珠一阵转动,然后坚定异常地说道:“念尔要跟着娘亲……念尔要保护娘亲……”娘亲的眼睛都看不见,他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耶离宿面色如霜,寒意凌冽。
视线不住流转在羽淋和念尔之间,似在进行最后的考虑。
朔风来袭,当羽淋瑟缩了一*子抱住自己的双肩时,才听到他的一字答复:“好!”
为了大汗宝座,为了狼丸国大汗的尊荣,还真是决绝呢……
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全都置之不顾,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心中冷笑,咬紧了牙根,羽淋一字一字地从唇畔挤出字眼:“羽淋接旨,谢大汗荣恩。”告别了“臣妾”二字,从此后,她与他,是陌路。
重新坐上马车,这一次,念尔软软的身子趴在她的怀中,她掀起车帘,眼眸攫取住那一片的黑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马上的耶离宿看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远去,眼角划过不知名的波动,脑中竟不断回荡着这一句。
多年后,当他一袭明黄站在当初的扈合亲王府,触及她碰过的一花一木,他才知道,这一生究竟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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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使君罗敷(为~仙乐~而更)
在去往凌宸国的路途,走走停停,倒是花费了半个多月。
这送亲的马车,自是极为讲究的。既要顾全了狼丸国的颜面,又要凸显出凌宸国迎娶的值得。
马车极大,外表豪华,内里更是舒坦至极。流苏垂坠,玲翠轻响,内设一张软榻,各有矮案安置茶具瓜果之物,闲来品品茶尝尝糕点水果,倒也是有些惬意。
一路上送亲的队伍绵长,更有一箱箱金银玉器为嫁妆,甚为招摇。
当羽淋都要以为难免会碰到劫匪劫财时,竟意外地顺利到达凌宸国国都幽岚城。
不知为什么,到得城门口,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人眼中的热闹于她无关,可隐隐的,又觉得几分熟络。
“娘亲,你有没有觉得很紧张很紧张?”往她怀里缩了缩,念尔小脸皱得紧紧的,“成亲唉!娘亲居然要嫁给除了爹爹以外的人……念尔好紧张好紧张的说……新爹爹会不会比爹爹还要严厉……”
羽淋有些头疼。现在是担心新爹爹严厉不严厉的时候吗?敢情他从来便不排斥别人当自己的爹爹啊?
这小小年纪,人家的孩子都是一下子难以接受自己的爹爹换人,他倒好,似乎还觉得蛮新鲜蛮刺激,那份紧张估计也是由那份刺激*而来的……
微微一叹气,羽淋直接伸手轻轻地掐了掐他那*可爱的小脸袋:“人小鬼大,你就不怕这位新爹爹是个坏人,每天都要打你吗?”撇开念尔的身份,他凌宸国,为何会开口索要一个王府侧妃?就她所知,这翊冽王爷权柄强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是她?
不……她似乎忘记了……是这凌宸国的帝王的旨意。
也许这翊冽王爷,根本便是反对这门婚事的,却碍于皇命,不得不为……
但那位帝王,为何却偏偏选中她呢?
手,几乎下意识便拂过自己的双眼,察觉到那抹压迫感愈发强烈,她却苦笑。
这样残缺不全的她,对于他们这样强大的国家而言,难不成还能有利用价值?
“人家都已经四岁了,才不小呢……”耳畔嘟着嘴不满的声音传入她敏感的神经深处。像以往每一次,吐吐舌,念尔骄傲地比划出四个手指,在羽淋面前成就无比地挥了挥。然后又似在琢磨着,老半天抬起眼,眸中含着闪闪亮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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