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知大师可曾听过一个名唤‘暗煞’的杀手组织?”雷玉抬眉道。
“暗煞?”旁观众人面面相觑——如此陌生的名称尚属首闻——该不会是某人胡乱杜撰的吧?
“这个……”智善蹙眉,沉吟良久,猛然眼前一亮,“对了!老衲记得二十几年前的确有一个暗杀组织就叫这个名字。”
“是么?!”罗苍劲显然吃惊不小,“奇怪,老夫怎地从未有所耳闻?”
“对啊,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也是。武林中最大的杀手组织不是朝暮楼么?”
“是啊,是啊……”四周哗然之声大起。
“各位,”智善神情肃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只因那暗煞组织行事一向诡异多变、神秘莫测,所以江湖上知其名者可谓少之又少,至今不过寥寥数人。”
“原来如此。”罗苍劲说这话时脸色有点儿难看,堂堂的白道盟主居然对此一无所知,令他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好在周围的大多数人均能对他表示理解——反正连素来博闻广见的罗老爷子都没听说过,其他的人自然也就不必觉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
“雷谷主突然说起暗煞,”智善望向雷玉,“莫非是认为这二十年来的四起凶案皆是其所为?”
“大师睿智,”雷玉无比诚恳地拱手道,“雷某不胜佩服。”
“雷谷主夸奖了。”智善谦然一笑,“但不知雷谷主有何证据?”
“证据嘛……”雷玉故意一顿,清眸流转之间迅速地捕捉到某人眼中一闪即逝的一丝得意的光芒。
“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再怎么巧舌如簧、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信。”打鼻子里哼出来的是武当派的“剑掌双绝”白玉山,他不屑地道,“我也可以说这四件案子俱是绝心谷所为,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噗、嘻嘻嘻、哈哈哈……”话音才落,一边的苏大楼主忽然抱着肚子直笑得弯下腰去。
“苏楼主,”白玉山涨红了脸,“在下说的话如此可笑吗?”
“唔……敝、敝人有一事……想请教白少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苏放努力摆出认真的姿态。
“什么事?”白玉山戒备地道。
“白少侠既然怀疑金刀门、王家、忠义堂和秦府的灭门惨案俱是绝心谷所为,那么请问白少侠,你认为这四起凶案的背后主使究竟是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白玉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至苏放身旁纤细秀美的男子身上。
“小玉儿,”苏放叹着气道,“你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雷玉颔首,“真是相当高明的推测。”
“是啊,”苏放一本正经地道,“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咳……不,婴儿,居然能够率领一大帮子杀手去别人家里杀人放火——小玉儿,你简直比妖怪还厉害。”
雷玉乜目瞪了他一眼:“即使我当真能这么做——”他淡淡地瞟向白玉山,“难道白少侠以为当初才两岁的我会是金刀门‘一刀震乾坤’吴方正吴门主的对手?”
“这、这……”就见一时失察,忘了计算时间的白玉山张口结舌,当场被噎得说不出话。
“白少侠只是推测而已。”崆峒派掌门“穿心剑”余风飞正色道,“雷谷主方才提及这四宗血案乃暗煞所为,余某听雷谷主的口气,似是十拿九稳,想必已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吧?”
“不错。”雷玉悠然道,“而且,雷某还知道谁才是暗煞的首领。”
“哦?”余风飞竦然动容,“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说起此人,在江湖上可是鼎鼎有名。”雷玉笑眯眯地道,“他德高望众、引领群雄,一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行事公正不阿,武林中人人称颂。据说当年横行漠北的‘十三黑衣盗’便是在此人手里分崩瓦解、烟消云散。”
“雷谷主,”余风飞眉宇间尽是难以置信之色,“你说的那个人……”
——不会吧??!!!大伙儿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眸光中充满着震惊与不信。
“阿弥陀佛。”智善沉声道,“雷谷主所指之人难不成是浩然门的罗门主?”
“正是。”
“哈哈哈哈……”罗苍劲朗声大笑,神态一派自若,“雷谷主,凡事都得讲证据,信口雌黄可作不得准呐。”
“是啊。谁不知道罗老爷子乃是当今白道的掌舵?他一向宽厚待人,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白玉山大为愤慨。
“说得好!咱们白道中人素来行得正,站得直,又岂惧邪魔歪道的诬蔑中伤?!”
“放屁!!谁是邪魔歪道?!雷谷主是咱们黑道的龙头,他说的话,焉能有假?!”
“是呐。白道的人总是喜欢挂羊头卖狗肉,当面君子,背后小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此种传统,想必是从罗老爷子那儿延续过来的吧?”追云三煞中的老二“断魂煞”连艳冷笑着嘲讽。
“你这疯女人胡说什么?!!”白玉山气得暴跳如雷,“竟敢侮辱罗老爷子……”
“好。”雷玉莞尔,平和清悠的语声截断了双方的叫骂,在晚风中徐徐送出,响彻全场。“就凭连姑娘的这份胆色,本谷主今天便送你一件大礼。”
“什么大礼?”连艳妖媚地抛过去一个飞眼,唬得对面几个男人浑身发冷、汗毛直竖。“太轻的话我可不要。”
“梅、亦、情。”雷玉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够不够重?”
!!!!!!
一石击起千层浪。
“够!!”连艳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老娘要把他碎尸万断!!”
“雷谷主,”连艳的结拜义兄、追云三煞中的老大“绝命煞”马铮颤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雷玉笃定地道,“我有证人。”
“谁?!”白玉山急不可待。
“小逸,”雷玉拉过立在自己身后,从头至尾未发一言的人,“你来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况。”
“好。”秦心逸抬手摘下头上的蒙面斗笠,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只是半边脸颊上包着的白色绷带影响了整体的美感。
“秦少侠!”刘福全讶然,“你的脸……”
“秦兄弟!”罗正惊喜交集地迈步上前。
“别过来!!”秦心逸疾步退至一个魁梧壮硕的凶恶大汉身侧,脸色寒白。
“你怎么了?”罗正茫然驻足。
——不但他感到奇怪,旁观众人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上个月在引月楼内,秦心逸和刘福全同仇敌忾,对雷玉简直是恨之入骨、水火不容,谁料才过了短短一月,他却突然站到了绝心谷那边,前后的态度斗然间翻了个个儿,这种情形……玄妙得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秦少侠,”刘福全面色阴沉,森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想报仇了?!”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秦心逸缓慢而坚定地道。
“既然如此……”刘福全面带疑惑。
“我只是不想找错复仇的对象。”
“秦兄弟,”罗正面上一片错愕,“难道你也以为我父亲是什么暗煞的首领?你可切莫听信他人的胡言乱语。”
“你父亲的身份我不清楚,”秦心逸冷冷道,“不过,你的身份我却清楚得很——梅、亦、情。”后面的三个字掀起了一阵晴天霹雳,无论黑道白道、正道邪道,人人均被震得双耳发懵,如遭雷殛。
“秦兄弟,”罗正剑眉紧蹙,英俊的脸上满是伤怀。“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说,我……”
“秦心逸!”乍见心上人哀怨的表情,胡落梅当即柳眉倒竖,“你少含血喷人!!单凭罗大哥的家世样貌,何须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哼,”秦心逸冷哼,“我原也以为罗公子乃正人君子,又是一代俊杰,自然不会做出此等下流卑鄙之事。但是……罗正,”他直呼其名,清朗的双眸中充溢着轻蔑与愤怒,“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侥幸扯下了你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许我至今都难以相信道貌岸然、侠名远播的罗少侠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什么人皮面具?”罗正的面色渐渐地沉了下来,显见得亦动了气。“胡乱诬陷、信口开河——秦兄弟,”他痛心疾首,“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一个如此事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人?!”
“我所说之事俱是我亲眼所见!”秦心逸环视着四周屏息以观的人群,大声地道,“那天在我家废园,若非绝心谷的武副谷主施以援手,我早已……各位,”他指着自己右颊上的绷带,神情激昂,“我脸上的这一刀就是他砍的!”
“胡说!!”罗正不自觉地跟着激动起来,“分明是你栽赃嫁祸、蓄意陷害!”
“正儿。”罗苍劲横了他一眼,暗暗以目示意,“各位,老夫虽然不知秦少侠为何一口咬定犬子便是那武林中人人痛恨的淫贼,不过,据老夫猜测,此事可能与绝心谷的武副谷主大有关连——相信大家都已经看清楚这位武副谷主的相貌了吧?”
“对了!”有人恍然,“他不是一个月前咱们在引月楼中见过的那个跟在秦少侠身边的哑仆吗?”
“是啊,没想到他就是绝心谷的‘长空三击’。”
“秦兄弟,难怪你执意倾向绝心谷,原来……”罗正摇头叹息,语气异常暧昧——这会儿,疑忌中夹杂着些许鄙夷的目光通通落到了清逸绝俗的少年身上。
“诸位,”齐响慢悠悠地迈步而出,冲着周围团团一揖,“绝心谷的武副谷主乃是受了老朽所托,小逸事先并不知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余风飞挑眉道。
“余掌门,”齐响神色凝重,“老朽有一事长久搁置心中,只因时机未到,是以一直未敢公告天下。”
“什么事?”大伙儿的好奇心全被勾了上来。
“唉,”齐响长叹一声,“实不相瞒,老朽的至交秦浩在遇害之前曾跟老朽提及,他对某个在武林中享有盛誉的大侠有所怀疑……”
“哈哈,”罗苍劲干笑两声,“齐兄口中的那个‘享有盛誉的大侠’指的定是罗某人吧?”
“罗兄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齐响皮笑肉不笑地道。
……
目前的局面变得十分诡异,齐响在白道上亦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虽然名气不及罗苍劲响亮,不过也甚得人望。两人这一对峙,倒令群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孰是孰非,大家愈听愈觉得糊涂。一瞬间,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喂,你看,齐老前辈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我也不清楚……”
“难道……罗老爷子当真……”
“……不会吧……”
“嘿嘿,”雷玉以掌作拳放至唇边,对着身边的人悄声嘻笑,“小逸的演技大有长进,以后咱们绝心谷若开个戏班,不妨考虑请他客串几场。”
“咳咳,”苏放捂着嘴,用力地咳了几下,“齐老前辈的表现也不赖,真是骗死人不赔命……”
“废话。他有一个绰号便叫‘只进不赔’,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几句无聊的对话过后,场中的局势又开始发生新的转变。
“阿弥陀佛。秦少侠,”智善专注地凝视着秦心逸,“当日你在秦家废园所见之人果真是罗公子么?”
“是。”
“你可有凭证?”
“凭证?”秦心逸一愣,“我当时只来得及抓下他的面具,接着就挨了一刀,随后便昏了过去……”
“如此说来,”罗正唇角漾起一缕得意的微笑,“你并无真凭实据了?”
“这……”
“依我看,你所谓的刀伤也是骗人的吧?”罗正步步进逼,“你的右脸根本没有受伤!”
“你……你胡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右脸没有受伤?!”
“那当然是因为……”罗正倏然住口——好小子,差点儿着了你的道。
“因为什么?”秦心逸抬眉道。
“没什么。”罗正悠悠一笑,“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再怎么诬蔑诋毁也没用。”
“好啊。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做过,那么,”秦心逸仰首直视着罗正,“你又有何证据能够证明那天晚上你确实不在现场?!”
“我当然能够证明。”罗正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当下不慌不忙地道,“那晚我在浩然门的总堂喝酒赏月,还邀请了南京倚月楼中最有名的歌妓小红前来献舞——不信的话,你尽管去倚月楼查证。”
“……你终于承认了。”秦心逸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欢叫一声,“雷大哥,我成功了!”
“恭喜你,小逸。”雷玉莞尔。
“阿弥陀佛。”智善微微示意,智真及达摩堂一众弟子立刻四散成半圆状,封住了罗家父子的退路。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罗正惶然四顾,色厉内荏地喝叱。
“我来告诉你吧。”雷玉越众而出,朗然道,“方才小逸说起‘那天晚上’——请问诸位,你们可知是哪一天的晚上?”
??!!!!
霎时,大伙儿纷纷豁然大悟。
“秦少侠根本没有提及具体的时间,怎地罗公子却如此清楚?”连艳语调极缓,盯向罗正的目光中充满着怨毒与仇恨。
“罗正说得不错,我的右脸的确没有受伤。”秦心逸随手扯下绷带,露出整张毫无瑕疵的脸,“各位,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脸上没有伤痕了吧?”
——当然。
白玉山的愤怒呈平方状上升,想起刚才自己愚蠢的言行,他恨不能割下自己的舌头:“你这万恶的淫魔!还我弟弟的命来!!”他悲痛难抑,满腔仇怨。
“罗正!”余风飞仰天长啸,眸中带泪,“还记得余某人的女儿么?她才十三岁……你……竟下得了手……”
“梅亦情!你这禽兽!!”
“恶贼!!天网恢恢,我看你这回还往哪儿跑?!”
“姊姊!小弟今日一定会替你报仇雪恨……”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人声鼎沸,嵩山顶上传出阵阵叫骂、痛斥、哭喊之声。面如土色、形若筛糠的罗正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