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矛盾?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可能不矛盾呢?那个孩子长大以后,妹妹的一点一
滴他都还是记得相当清楚的。他常常笑着说,他长大了。但是他妹妹的时间却永远停止了
;现在,他都老的可以当当初的那个小女孩的爸爸了。』
『所以,当他情人的妹妹,某一天,趁着拜访的时候把孩子丢给两个男人。她哭着说
她养不起这个孩子,她还有美好的未来得打拼。』
『。。。。。。最后,当年的孩子把小娃娃抱起来了。他苦笑着说,当初什么都学了一点。没
去育婴班真是最大的错误哪。。。。。。』
『他说,毕竟他不是孩子的谁。他告诉他的情人,强迫毕竟不是他的风格。但是孩子
不能叫他爸爸;毕竟,现下那个当情人的才是孩子最亲的人。』
『──于是,那个孩子有了一个非常爱他的爹。。。。。。。这么多年了。他知道,他眼前的
幸福其实是很脆弱的。他耗费心力建造的家庭,太过易碎、太过虚幻。我知道,晚上他常
常起床去看看安安。我知道我每一次翻身他会都醒来;他说他妹妹就是在他不小心睡着的
时候死去的。他说他知道,我不会突然消失。』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他在不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
么多。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也会怕吧。他一直都认定,只有他害怕。』
◎
「是吗?你都说了吗。」
精赤着上身,朱宽和端了两杯茶走回床头柜的位置。。。。。。。生气?其实也没有哪。。。。。。他
不太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还是一样哪。。。。。。」
接过茶杯,微微苦笑了。老宽真的爱你吗?他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姜顺才的那张肥
脸出现在他面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被私下质问的一句话。
真的有被爱吗?真的被爱了吗?看着朱宽和的微笑,傅景直从来都是心慌的。他知道
,宽和从来不发脾气。『从来』,不对『谁』发脾气。
「你真的信老顺那些鬼话?一开始我就说过那家伙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知道是谁告诉刘达远我们之中有一个是他的目标!?」
「是景鹃吧。」
很是平静地,与傅景直的暴躁刚好成了正比。朱宽和看着景直的怔然,也只是笑笑,
没有多说什么。
「你从来没说过。。。。。。」
「那个并不重要。我不在乎刘达远会做什么,或是他要做什么。我只担心你会对景鹃
生气;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不太能够谅解她把安安托付给我们。」
「那是因为她真的太过分了!当初要她打掉她不肯,丢给我们的时候说她养不起,那
现在她要玩什么把戏!?她遗失四年的母性发作了?」
──他太知道他那个妹妹了!对她而言,他们都是他那对宝贝父母的化身。他们的包
容与容忍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的理想她可以丢下她执意生下的孩子,向往家庭生活她
就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傅景直很明白,只要景鹃开口,宽和必定不会拒绝。
但是宽和也同样爱孩子。。。。。。。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安安或是景鹃。不就是彼此彼此吗
?他只有宽和。眼里心里,他都只有宽和。
「景鹃毕竟是一个母亲。」
「她也只是把孩子生下来而已!」
「这样就很够了。那是她的骨血分出来的孩子,她没有理由不爱他。」
微笑。慢慢地喝茶,控制心神不要溢出到太过遥远的方向。朱宽和没有看傅景直。。。。
。。。不是说敢不敢。
只是,他知道景直心里会想着什么,不说出什么。
◎
她啊,告诉他,她还是他的娘。她还是会抱抱他,一直跟他说话。可是,这样真的可
以吗?
师父说过了,他现下是莲花化身。与李靖不再是父子了。
◎
小恒安其实知道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是因为爸爸一直绷着脸。爸爸一
天到晚都绷着脸啊,会对他笑着说他好乖的,那可不是爸爸。
好奇怪的,是爹哪。
「爹、爹。」
「怎么啦?」
坐在恒安的小床边,朱宽和好不容易从书本里头分神出来。瞧着墙上的时钟,喀喀刚
刚走过十一点。
「安安今天是怎么啦,十一点啰。再不睡明天会迟到的。」
放下书本,替他的小朋友拉整了薄毯。朱宽和在床边坐下,很是温和地看着眼前显然
是有话要说的小小孩。
「我想看爹嘛。」
因为爹怪怪的。本来就很温柔了,可是爹这几天老是看着他,几乎是他说什么爹都会
说好。
。。。。。。怪怪的。爹很疼他,但是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呢。让他请假出去玩,带他去吃麦
当劳还买玩具给他;他很乖,他还提醒爹说以前他们有讲好一个月买一样玩具呢。。。。。。
「傻小孩,那你去学校怎么办?」
笑着摸摸小恒安的头。朱宽和其实没有太把童言童语放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能很快他连宠就都找不到名目了吧。他告诉自己,看在他会想念孩子的份上。。。。。。
「就想爹啊。那爹呢?爹有没有想我?」
──他不太知道应不应该想爸爸;毕竟他是很喜欢爹哪。爹说,爸爸也是同样爱他的
。但是他知道不是,他知道爸爸。。。。。。不喜欢他。
他知道,他是妈妈丢给爹养的。他也知道爸爸很讨厌妈妈。。。。。。大人很奇怪,他们都以
为他不记得了。可是当时他都五岁啦,他记得的,只是他都不敢说而已。
「爹当然想你啦。。。。。。。哪,好好睡吧。爹在这里陪安安,。。。。。。或是安安要跟爹一起睡
?」
其实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在看见安安把小小的身体挤到床铺边边以前。突然很感
谢,这个小小的卧房里头只有开一盏小小的睡灯。朱宽和停下脚步,最终是坐回他原先打
算离开的位置了。
「傻安安,爹坐在这里就好了。快睡吧。」
看见他的小朋友有一点点失望的躺回原处了。朱宽和看着小恒安闭上眼睛,鼻息逐渐
缓和。看着小恒安皱眉,翻身。小小的身体翻出薄毯外,然后又自动自发翻回毯子里头去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朱宽和终于站起身,打开房门,熄灯。
小恒安,晚安、晚安。
◎
如果说有什么偶遇是会让傅景直焦躁异常的,那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碰到姜顺才了吧?
他从来都不喜欢跟姜顺才在一块儿,当然如果说是独处的话,那还不如叫他去跟安安一起
睡算了。好歹小鬼头还怕他。。。。。。。
「喂,你这样装做没看到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被叫住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乐意当作不认识我。」
「不好意思,你提醒得太晚了。」
很快地把机车停在路边,熄火。姜顺才没有留什么商量余地的,指着路边的汉堡王,
一边拔安全帽一边对着傅景直开口。
「警民合作永保安康;麻烦你帮我点一杯大可乐,谢谢。」
◎
「我当然想过要把你抓起来好好扁一顿啊。不过仔细想想你做得也没错,所以我暂时
原谅你。」
呼噜呼噜地吸着可乐。姜顺才一边第八百次发誓要戒掉这个鬼东西,一边满足地享受着那
种清凉的快感。
。。。。。。啊啊外头热到翻过来了。。。。。。
「──那你之前恐吓我谁都不准说是怎么回事?」
薯条咬咬咬。看着玻璃窗映出来的条形码脑袋,傅景直其实没有什么胆子生气。
「因为老宽不想说。。。。。。。你不要去管他说什么,反正他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就对了。」
喝可乐。事情其实很简单嘛。。。。。。反正就是让老宽闭嘴,然后其它乱七八糟一堆事情都
他们说了算。人生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啊,姜顺才对于这一点的体悟可是很深刻的;反正
就算是老宽真的怎么样了,情况也不会比差过的更差。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很不耐烦?」
「我是很不耐烦啊。老宽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对你发脾气啊?再这样下去他永远都好
不了。」
戳戳杯子里头的冰块,让手上的吸管得到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姜顺才皱着眉头,其实只是
因为冰块太多而已。
「更何况你妹妹那个事情不解决也不行。老宽那个人嘴上说的都不能相信。。。。。。。所以
我认为小鬼头应该要留在你家。」
花了一分钟才意会到姜顺才说了什么。傅景直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他并不在乎
那个。。。。。。
「我知道比起我来,宽和更重视安安。」
「你在耍什么白痴啊,你跟小鬼头根本不一样。所以我说老宽应该要赶快学会对你发
脾气,你要跟他好好吵一架才会知道自已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笨死了!哼哼他亲爱的老婆才不会提出这种笨问题呢。。。。。。。他知道他对老婆而言是很
重要的(好歹是孩子的爹啊),他老婆也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这样,即便是他们怎么
争吵吧,他都能够很安心的回家;他都可以在夜晚,放心地把趴在他老婆的肚皮上跟宝宝
说话。
「──如果你是在安慰我的话,那我不得不说我的确是很惊讶。」
「王八蛋你以为我刚刚是在安慰你啊!妈的我要去点一份汉堡吃!。。。。。。」
回头,看到姜顺才的耳根整个都红起来了。傅景直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微笑,其实是
真的有一点点高兴的。
别担心、别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他也就只能这么告诉自己了,一切都会很好。。。。。。
你去哪里了?
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我想看见你、我想听你的声音。
你在哪里?出来抱抱我,好不好?
◎
傅景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度见到傅景鹃。。。。。。。他的妹妹,傅景鹃。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过得好不好。」
「妳一向都能够让自己过得很好。。。。。。。我不认为有任何担心妳的必要。」
喝下一口既不香醇也不顺口的咖啡。傅景直紧紧绷住脸,完全无视眼前妹妹一脸的委
屈。
──他当然会知道她过得很好哪。他那双很久很久才会联络一次的父母,总是会在他
让宽和逼着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告诉他,他们的女儿有多么了不起。他们会告诉他他的妹妹
现在可是数一数二的能干女主管,他们会告诉他,他们在邻里间有多么风光。
他们从来都不问起小恒安。感觉像是只要不提起,他的妹妹,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就根
本不存在。
「真是的,宽和还会问我最近过得如何呢。好歹你也是我哥哥,怎么连一点手足爱都
没有?」
「。。。。。。是吗?我认为如果我已经没有妳所谓的『手足爱』,我现在就不该坐在这里听
妳跟我废话。」
他的父母始终不懂,为什么他给朱宽和的爱远远超过给家人许多。。。。。。。那个他称呼为
爸爸的男人,强调过无数次他就只有那个妹妹了。他应该要爱护她,要让她。
这不是很好笑吗?他们就只有一个小恒安一个外孙了。可是他们、外公外婆,都不爱
他。
「。。。。。。我们之间就不能谈点愉快的话题?真是的,你们这种人就是会自以为是。搞得
好像全世界的人你们最不幸,因为你该死的爱的是个男人。。。。。。」
话音结束在傅景直毫不掩饰的阴沉中。优雅地端起了咖啡啜饮,顺便逃避傅景直带有
威吓性的目光。傅景鹃皱皱眉,把嫌弃咖啡的言论全部吞回肚子里头去。
「我就直说好了。我想把安安带回家里去;我现在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呢,
我要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
他常常回想,那个被称为母亲女人的模样。。。。。。。该是怎么说呢。朱宽和其实有一点困
扰,他不记得那个女人的脸了。
他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最后的不甘。她不断地陈述他与他的妹妹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说,他们是她生命里头的最是糟糕透顶的意外。
「。。。。。。老宽?我说老宽你有没有在听我在说什么啊?」
皱着眉头,显然是对老朋友的神游物外有着几大箩筐的不满。姜顺才把已经凉掉了的
茶一口气喝下肚子去,自己抓过茶壶又倒了一大杯慢慢喝。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反对景鹃把安安接回去吗。」
「重点是在理由、理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