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跟萧英说。他害怕这样残忍可怕的自己会让萧英更厌弃自己。
他想,在萧英眼中,他就是个胆小懦弱平庸丑陋的小孩子。
他一点也不像萧英的儿子。
他无法忘记萧英褪去易容后惊艳的美貌,一颦一笑自有风情。
萧英笑起来,最好看。
他还是不敢说。
他尝试过萧英聊天谈心,每次都聊得很好,每次他都很开心。下次,他再聊起时,萧英会一脸茫然地看他,问:「你说什么?」
萧容的小脸一下沉下来——原来,爹爹从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对萧英而言,萧容那些幼稚的童言无忌,听过便忘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萧容在意,他不希望自己被萧英忽视,哪怕无足轻重的话语,他都希望萧英重视。
一次两次后,他再也不跟萧英谈天。
萧容开始气嘟嘟着脸,阴沉阴沉。萧英见了,捏着他的脸蛋,道:「你小时候可会笑了,韩城一抱你你就笑,我一抱你你笑得更欢,气得韩城成了寒城。哈哈。」
儿子越大越怪,与他越疏远。萧英开始怀念小时候黏糊糊的萧容。
他白天沉浸在回忆里,晚上沉睡在温柔乡里。
现在的萧容他更加忽视,到后来几乎无视。萧容从他面前走过,他都浑不察觉。
萧英有一双很美的丹凤眼,这双眼睛的焦点总是模糊涣散,不知看向何方。亦或哪里都不看。有时萧容站在他面前,他都会反应不过来。
萧容将此理解为:爹爹当他是空气!
他看萧英的眼神,已带上一丝怨怼。
萧容的怨气感染到萧英,萧英随口笑道:「儿子,你的眼睛好怨毒。你完了你完了,脸上最好看的地方都变丑了!」
萧英无心的戏言戳中萧容的痛处——他最自卑的地方。
为什么,爹爹那么漂亮那么美丽他却那么丑?
从小到大,他一直不敢照镜子,他害怕见到镜子里丑陋的自己。
就连手都不敢摸,疙疙瘩瘩的触感会让他恶心得一天吃不下饭。
萧英常安慰他说:「我儿子最好看了,长大后爹给你把麻子去掉,儿子就变漂亮了,到时我们出去,没人会看出我们是父子。」
萧英常摸着他的眼睛说:「儿子啊儿子,你的眼睛真是漂亮,看得人想歪出来,私藏起来。」
萧英常摸着他光滑的身体说:「看哪,儿子,你身体的皮肤多细腻光滑,不比甜甜的差。」
甜甜是他情人之一,据说皮肤很好。
萧容顿时觉得恶心,一把推开,还要泄恨地踩两下才甘心。
这次,萧容终于鼓起勇气,照镜子。
他想看看,他常被爹爹赞誉的眼睛是否真的那么漂亮,还是像今天他所说,变丑了。
铜黄色的镜子总会照得人脸色不好,憔悴不堪。
萧容先用手摸着光滑的镜面,指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萧容闭起眼睛,走到镜面前。
呼气,吐纳之后,睁开眼睛。
静静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人。
萧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睁大眼睛……
镜子里的人没有睁大眼睛,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镜子里的人很美,美得不似真实。他的眼睛也很漂亮,比爹爹还特别,他的是红色的。
红色?!
「啊啊啊啊啊!!!!!」
萧容捂住头尖叫!
他、他!他……
看到了鬼!
那一定是鬼!一定是鬼!
萧容吓得尖叫!
今晚月色正圆,银色月亮从窗户洒进,照在萧容惨白的脸上。
萧英快活去了,深夜中,没有人能帮助惶恐无措的小孩。给他一丝安慰与温暖。
他只有抱住头,闭上眼睛,蹲下身,眼不见为净。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萧容吓得几乎哭了起来。
有一个声音这时嘲笑道:「胆小鬼!咯咯!」
这个声音?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发出的!
「我在这里啊!」
「你看不到吗?」
「我一直藏在你身后哟!」
「你看的到才有鬼!哈哈!」
无名的灵魂得意而嚣张地飘到萧容面前,与他对视,还俏皮地眨着眼。
萧容愣愣地看着他,眼前这个鬼跟他一样身高一样年纪,连容貌都一样,只是,他没有麻子,眼睛也不是黑色的。
一模一样的他!
「你是谁?」
萧容问。
「不知道。」
对方说。
萧容看着他,目不转睛。
对方看着他,拼命眨眼睛,直到把他逗乐。
对方得意笑道:「我从记事起就在你身后,一直躲着不让你看到!呵呵。」
萧容奇怪道:「为什么?」
对方嬉笑道:「因为你一直看着前面所以看不到我!哈哈,笨蛋!」
「傻瓜!」对方又骂道,然后咕哝道,「你这种笨蛋都有身体为什么我没有?」
萧容莫名打了个寒颤。
对方又自言自语嘀咕道:「果然是天妒英才,老天负我!」
萧容忍不住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一地。
自此,萧容不再一个人。
他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身体,没有名字。
萧容给他取了个名,叫小狼。
因为他的「乳娘」是只野狼,小小时候的萧容就决定如果哪天野狼生了只崽子,就叫小狼,就是他的弟弟。
萧容把这只鬼当成自己的弟弟。
萧容从此行路时常常回头,看到小狼或醒着跟在他后面飘,在他转头时,小狼一定会飘走,飘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或是睡着跟他飘,小狼说他的身体没有意识时会自动跟着他。
萧容从此喜欢自言自语,小狼的存在只能他看见,小狼的话也只有他听见。
萧英常常看儿子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有点担忧,去问他,萧容抿着唇不说话。
他知道他和萧容之间有了一道沟,名为代沟。
萧英开始烦恼,他的儿子不和他说真心话了,宁愿对空气自言自语。
他闷闷不乐,借酒消愁也不得,只好夜半再寻欢作乐。
夜晚最欢乐的不只是他,还有小狼。晚上萧容要睡觉,他要跟着萧英飘。
小狼有个秘密,他没告诉萧容,他怕说了萧容就不跟他说话了。他是个话痨,萧容不陪他说话他会寂寞如雪。
小狼不单是个小鬼,还是个色鬼。
没错,他跟萧英一样好色。
萧英见了韩城跟他跑了五年。
小狼见了萧英跟他飘了五年。
小狼从四岁开始懂事,初见萧英,惊为天人,从此谁也看不上,就爱瞅着他,跟着他。可惜萧英大多时间易容,他眼福不饱,更加如饥似渴地跟踪萧英,尤其他洗澡泡妞时。
萧英每次逛妓院,小狼都会去。那时萧英是露出真容的,小狼永远不够似的贴在萧英身上,近距离观察萧英的美貌,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惊叹,萧容完美无暇的美貌,他鼻尖贴着对方的脸,都看不到粗的毛细孔。
萧英怎么都想不到,他泡美人时,都会有一只小鬼挂在他身上,花痴地垂涎他美色。
小狼第一次想压倒萧英,是在萧英压倒他情人时。那时小狼还不懂情事为何物,只是,萧英裸露的身躯让他有了合为一体的冲动。
别以为萧英每次去花楼都是风流快活,更多时候,他只是风花雪月。
情人他会亲会抱会搂会哄,但不一定上床。
他上妓院常常不办正事,只是作画。
小狼觉得,萧英执起画笔时的样子最有魅力,低头垂眸间,不自觉流露的妩媚,抬眼间刹那的风情,都让小狼心神荡漾。
或水墨或丹青,都只在小狼眨眼间落成,活生生的美人跃然纸上。画完后,萧英总会随手丢掉画笔,指尖不经意沾了点墨水,他漫不经心地擦拭。
又是低头,又是垂眸。
小狼不知不觉间深爱模仿这个动作。
他对萧英的垂涎,已经到了连他的指尖都想含在嘴里咬的地步。那手指,在烛火下,晶莹透明,尖尖细细,优美得像弹琴的。
萧英爱画美人,只有这样,他才会观察那些人的模样,然后记住。他或许会几天几月几年后忘了那些人,却不会忘那些画。
因为常看萧英作画,小狼也会画画。每次看萧英画画,他都会手痒一番。
因为常飘秦楼楚馆,小狼流连声色,一颗纯白的心被染成了五颜六色,小小年纪,就色欲熏心。
相反,萧容依旧纯洁无瑕,不知情欲为何物。
小狼跟他闲谈时,聊起,随口说了句:「我想压倒你爹爹。」
萧容呆了下,傻呆呆地问:「怎么压?」
小狼比划道:「就是剥光他衣服把小鸡鸡插到他身体里去!」
萧容在呆愣了一刻钟后,面若滴血。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爆炸了,头重脚轻,灵魂好像跟着小狼飘了。
那天后,萧容有意无意地瞟着萧英,心虚地再也不敢直视。
那天后,萧容故意特意地挡着小狼,不让他接近萧英。
可是,小狼是鬼,是灵魂,是妖,是怪物,就是非人类,他没有肉体。他碰的到别人,别人碰不到他——这点他也很奇怪,他想这就叫意念。
所以他迫切希望自己长大,然后用意念压倒萧英。
四年一晃而过,萧容九岁,小狼也九岁。
这日,一行两人一不明生物来到萧国与邻国边界中的风州,萧英老规矩把萧容扔到客栈后,就跑妓院。小狼老规矩
跟在他后边飘,心道这地方他又有什么情人。萧容收拾行囊,他突然厌倦起这种漂泊的日子。
他很羡慕小狼,除了他谁也看不到他,所以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跟着萧英。
他不知道,就因为这样,小狼才寂寞如雪。
萧英这次会的不是情人,而是两个友人。一个是他师兄,慕容长生,一个是风州的主人,十三王爷。
小狼一见到那个十三王爷,眼睛就直了——真真真美人!
他第一次无视萧英,视线投向另一人脸上,眼睛一眨不眨。他眼睛盯在作画的萧英身上,可以半时辰不眨,现在他盯在这十三王爷身上,却是一时辰不眨。
十三王爷生得十分俊俏,眼波流光溢彩,巧笑嫣然间,可令小狼口水直下三尺,整个鬼又趴他身上去了。
不是他喜新厌旧,只是萧英现在易容成平凡模样,对他的吸引力自然不比这个新鲜的十三王爷。
「师兄,听说遗霜难产呢?」
「嗯,孩子却是顺利生下来了。」
「但被韩城抱走了。」
十三王爷声音清脆,雌雄莫辩。不像萧英,好听是好听,就是阴柔过了。小狼不自觉在内心比较起两人。
「哟,你不讨回来?那不是你儿子么?」萧英习惯将双手藏在对边的袖子里,人总显得慵懒颓废。
「韩城不会答应的,再说吧。」十三王爷折扇一扬,风流倜傥,眼角跟萧英一样,不弯自笑。
「我派人去了,大可放心。」被小狼无视的最具存在感的人说道,声音低沉磁性。
小狼看过去,自动忽略他的脸,注意到他的身形,高大强壮,可以将萧英整个人搂在怀里的身材,小狼梦想中的身材。再看了他脸一眼,普普通通,不具威胁。
等等,他的手怎么回事?
一只挥着折扇装风流,一只摸着萧英的手,真下流!
小狼怒目而视!
可惜,下流的家伙看不见,感觉不到。
慕容长生摸着萧英的手,揩油了一把后,递给他一把折扇,道:「走,咱们风流去。」
萧英淡笑着摇着折扇,调笑道:「还真是批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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