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春琳听了叹息。她仔细地打量婵娟,尖脸大眼睛,一脸的精明,可惜命运多舛,摊上了那样的爹。
见龚春琳只是叹息,却没有搭自己的话,婵娟又跪下道:“求姑娘救我。”
龚春琳皱着眉看着她,她要办的事那么多,哪有闲钱救人,然而看婵娟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式,她只能问:“你奶奶要多少钱?”
“一百两。”婵娟说。
龚春琳险险一口血喷出来,低声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抬腿要走。
婵娟忙拉着她的衣襟道:“姑娘不用担心钱的事,我已经想好了,只要姑娘愿意帮我,我可以闹病,这样花不了多少钱。”
闹病?龚春琳气得笑,这得闹多大的病才能让人放弃一百两银子。她想继续拒绝,瞧婵娟满脸期望的模样,只能改口道:“好吧,如果你家奶奶愿意二十两银子将你卖给我,我便答应你,成不成?”
“多谢姑娘!”婵娟往地上一趴,要磕头。
龚春琳连忙拉住她,“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呢,你先别慌着谢。”
“只要姑娘记着刚才的话,就算办不成,婵娟的心里也只有感激。”婵娟说。
这话听起来,怎么透着威胁的意思?龚春琳吁了一口气,想了想,问:“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凭什么相信我会答应?”
☆、第四十八章,好人卡
婵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照实回答,道:“家里来往的人除了左右邻居,就是老爷的亲朋好友,姑娘是唯一一个和刘家没有瓜葛且家世清白的人。昨儿听李大人向老爷介绍姑娘的情况,奴婢就在想,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必然能怜惜奴婢。刚才教姑娘唱歌,奴婢发觉姑娘的脾气性子极好,和奴婢想得一样,所以大着胆子开口相求。”
龚春琳觉得好没意思,以前总觉得龚文彰是老好人,没想到自己脑门上也刻着大大的‘好人’二字。“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后天到刘先生家去,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只要不超过二十两银子,我便蘀你赎身。”龚春琳说。
婵娟千恩万谢地去了。
回到家,差不多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龚春琳将唐雨姑嫂请过来。
进了龚家院门,唐雨瞪着兴奋的眼睛紧张地问:“怎么样?”她对那乐师同样充满好奇。
“没什么。”龚春琳将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告诉她们姑嫂,自己后天再去。
听到龚春琳说这件事她自己应承,不需要唐雨插手,刘蓉松了口气。刚才她要‘龚春琳先去看看情况,若没什么再劝唐雨去’的话根本就是缓兵之计。若老太太知道唐雨跟着教青楼女唱曲的乐师学唱歌,非劈了她们所有人不可。
反倒是唐雨有些怅然,刚听到此事时,她觉得是一种羞辱,瞧着龚春琳去了一趟没什么,她的胆子大起来,一丝好奇象淋了春雨的笋尖一样从心里冲出来。终归是自己闹着不去。现在出尔反尔也不好意思,三个人都不再提此事,专心地做起饭。
因为上午伍凤娇来量过衣服尺寸,巷子里的人终于相信龚春琳说一季包两件衣服不是骗人,不断地有人来报名。龚春琳数了一下,名单上已经有十七八个名字了。她松了一口气。就算以后再没人来。现在的人数已经够一个班了。终于不用担心,闹生源不足私塾办不起来的笑话了。
吃完了晚饭,众人都散了。
龚家两兄妹在灯下洗碗,龚春琳道:“今天。我是存心赶他走,故意那么说的。”
“为什么?”龚文彰讶然。
“宋状师见多识广,处事深谋远虑。若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绝不会无端端地把自己的儿子送来吃苦受累。”龚春琳说。
“不是他的侄儿吗?”龚文彰更加惊讶。
“宋如麟,林如颂。我觉得是他亲生儿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龚春琳说。
“宋如麟?林如颂?”龚文彰念叨了几遍,点头,同意妹妹的判断。又问:“你担心宋状师派他来另有目的?”
龚春琳点头。
“会是什么?”
龚春琳摇头,她有想过宋文茂提到求她为媳的话,又觉得不可能。她是路人皆知的‘晦女’。一没钱,二没势;宋文茂交际面广,除了做状师赚钱。家里还有五间商铺。两家不管怎么看都门不当,户不对。宋文茂要自己做他的儿媳,图什么呢? 她想不出具体的原因,单纯觉得宋文茂这样做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干脆将宋如麟挤兑走,免得日子久了,谁知道他会发现什么。
龚文彰摇头,道:“我觉得你那样做还是草率了,不管怎么说,宋状师帮过咱们,当众让宋公子难堪,终不是什么好事。”
“好言相劝,他会走吗?”龚春琳问。
龚文彰摇头叹息,好言相劝肯定不能让宋如麟放弃,但恶言相向又不符合他与人为善的原则,真是两难,转了话题问起下午在乐师家学曲的事。他从心里不喜欢龚春琳奉承县令做的这些准备,却也知道龚春琳若没做这些事,李明和宋文茂根本就不会帮忙,龚春琳之前所有努力便全部泡汤,所以他只能将担心控制在别在乐师家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上面。
龚春琳道:“其实刘乐师也不喜欢别人说他是教青楼女唱曲的,他往日教曲是到青楼里去,从不把那些人带回家,根本就不存在小雨担心的那些事。四哥说了,以后会要海子哥陪我一起去,哥哥不必担心。”
对朱四的承诺,龚文彰很放心。说了一会院子建造的事,收拾完碗筷,兄妹俩就都睡了。
三月二十一,阴
昨天离了龚家,宋如麟不好意思直接回家,在外面吃了午饭,磨蹭到天黑方才回去。
宋万氏当儿子辛苦了一天,天还没亮便起来督促厨房做早饭。派丫环在宋如麟门口候着,等他一起来洗漱,这边便开始摆饭。
待宋如麟进房,宋万氏忙迎上去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吃了再走,保证不耽误你的事。”
宋如麟强打精神坐下,尝了一口,抬脸笑道:“好吃!”
宋万氏喜得眉飞色舞,早起的辛苦一扫而尽,殷勤地给儿子挟菜。
宋文茂横了只顾着儿子,眼里没有丈夫的宋万氏一眼,自己舀碗添饭。
“等儿子走了,你再吃。”宋万氏去抢丈夫的碗。
“啪!”宋文茂把碗重重一放,怒道:“反了天了!”
宋万氏吓得一缩脖,悻悻地把头扭开。
“吃完饭,到书房来。”宋文茂起身往外走。
“他还有事……”看到宋文茂怒气腾腾的目光,宋万氏不敢言语了,将剩下的话咽进肚里,吩咐丫环舀些点心送去书房。
宋如麟为了安慰母亲,吃了两碗放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宋万氏欢欢喜喜地把儿子送出门。
转过身,宋如麟的脸一下子垮下来,脚上象绑了千斤重的坠子似的迈不动腿。他慢慢走到书房门外,重新撑起笑脸走进去。
“你不用装了,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宋文茂看着儿子脸上的假笑说。他一来好奇,儿子和龚春琳第一次见面会发生什么情况;另一方面担心宋如麟做不来夯地的重活,特意要下人带了些药过去一探究竟。没想到下人禀说,龚春琳嫌宋如麟的活做得不好,中午就挤兑走了,连中午饭都没吃!
宋文茂刚听到时愕然,以龚文彰的厚道脾气,绝不会让龚春琳做出这么刻薄的事。他仔细盘问下人当时的情况。龚春琳挤兑宋如麟的话文绉绉的,旁边听的人明白那意思却学不出来,下人自己都没听明白,如何能向宋文茂讲清楚。宋文茂只好将疑惑放在肚子里,此时叫陈二进来,当着儿子的面再询问一次。
陈二道:“我听雇工说,龚姑娘嫌公子的活做得不好,还光想着吃肉!”
宋如麟气得笑出声,连连摇头,对陈二说:“你下去吧。”
陈二答应一声,退下。
房间里只剩父子两人。宋文茂静静地等候儿子主动开口,并不催他。
父亲这么快就知道昨天的事,让宋如麟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长这么大,他做任何事都没有逃过父亲的法眼。宋如麟心里抗争了一下,还是将龚春琳如何挤兑自己的话详详细细转述了一遍。
“你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吗?”宋文茂问。
宋如麟不作声,从昨天到现在,龚春琳的话不知道在他脑海里反复了多少遍。他一开始自然是不服,想得多了却觉得龚春琳说得没错,这三年自己一事无成,终日被父母宠着惯着,哪知道世事的艰难。
见儿子如此,宋文茂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道:“其实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打算如何做。”
宋如麟意外地望着父亲,他沉浸在自尊心与自信心双重打击中,压根没想到该如何反击。
“回房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去做,不必过来问我。”宋文茂说。孩子到底是长大了,得让他自己处理问题,他在旁边看着即可,不会再象以前那样手把手地教他。
宋如麟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之后,准备退出去。
“有件事,是你爹半辈子的经验换回来的,只告诉你一个人,别告诉别人。”宋文茂说。
宋如麟一怔,见父亲说得慎重,脸上也没有玩笑的意思,忙凝神屏气站好,等着听他教诲。
宋文茂道:“和女人相处,能哄能骗,实在不行,吓唬她们也行。千万别和女人讲道理,懂了吗?”
宋如麟怔怔地看着父亲。
“回去慢慢想,实在想不通,就想想你娘。”宋文茂说,他半辈子得出来的经验,宋如麟若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岂不显得他这做老子的无能。
宋如麟回到房间,坐在窗下细细思考,他现在能够体会到父亲为什么逼自己去龚家了,他们兄妹俩父母双亡,不依靠他人救助施舍,自己靠双手养活自己已经不容易,更别说龚春琳摊上了那事。若换一个人处在她的角度,就算不哭死,肯定也是躲着不敢见人,龚春琳却过得风生水起,这份韧性和毅力恰是自己缺少的。
龚春琳质问得对,这三年自己做了些什么!三次去麟城参考,居然连考场的大门都没进就回来了,和他们兄妹相比,自己可不就是一个笑话!
听丫环禀报说,宋如麟没有出去,宋万氏连忙去找丈夫,“你和儿子说了什么?他今天怎么没出门?”
“他已经二十多了,凡事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你看着就好,不要多问。”宋文茂得意地说。
“你们这两人!有事尽瞒着我!以后有什么,都别找我!”宋万氏恨得咬紧唇。
☆、第四十九章,后母
今儿要忙的事多,昨儿龚春琳就和唐雨姑嫂说好,要她们天不亮就过来,连同石头他娘和荷花她娘一起蒸馒头。
等修葺工人吃完馒头,龚春琳领着众人做点心。
“今儿事这么多,干嘛还要做点心?”唐雨问。
“明天伍姐姐来量尺寸,我想做自家的点心招待她。”龚春琳说,伍凤娇接触的都是大户人家,能够起到极好的广告效应。
石头他娘搅着鸡蛋,走进厨房说:“龚姑娘,我瞧你这边每天都好些事,我家小妗子(舅母)是个干活麻利的人,能不能让她来帮忙?”
她能提出这要求,足证明周围人对自己的恐惧正在消除。龚春琳心里高兴,脸上歉意地说:“对不起,嫂子。我已经托人找了两个家养的小厮和丫环,等房子修葺好了就来。”
石头他娘低了头,手里继续搅着鸡蛋,“咣当,咣当”地晃了出去。
几个人正忙着,苏敏和福伯推着推车走进院。
唐雨去叫蒋海找人把牛奶缸搬下车。
苏敏走到厨房里对龚春琳说:“龚姑娘,沈家奶奶说,天热,牛奶容易坏,今儿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做了。”
龚春琳怔了一下,跳下凳子,把搅棍交给旁边的刘蓉,问苏敏:“苏大哥,你老老实实和我说,到底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真的是天气的原因。我今儿去沈家,前天存的牛奶已经放坏了,今天只拖了一缸半。”苏敏说。
龚春琳松了一口气,一丝灵感从心头闪过,她想了想。问:“我听说,沈家养奶牛是给小姐们洗澡?”
“是啊,我听内宅的丫环说,我家少奶奶的皮肤特好,羊脂玉一样,又白又嫩。”苏敏压声音。一脸神秘地说。
刘蓉和唐雨听到八卦。手里的活都慢下来,一脸好奇地等着苏敏细说。
龚春琳提这问题的目的不是听八卦,道:“那这段时间,沈家把牛奶都送来做点心。小姐们都不洗澡了吗?”
苏敏道:“沈家小姐差不多都嫁出去了,嫡出的七小姐年头的时候去了京里,家里只有一位庶出的四小姐。几位孙小姐年纪太小。不能天天洗澡,一头牛产的奶就够了。”
“你知道沈家到底有多少头牛吗?不做点心,牛产的奶怎么处理呢?”龚春琳问。
苏敏挠着头道:“我又不在那府里当差。哪知道这些事。你去问福伯吧。”
龚春琳叮嘱刘蓉注意灶里,她走出厨房,福伯坐在马扎上正在打鸡蛋。龚春琳问了几句,福伯是那种老实得只会做事的人,面对龚春琳的提问只会摇头。
龚春琳悻悻地往厨房走,猛地立住,折身往那边院走。众人光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龚春琳找到蒋海,叫道:“海子哥。停一停,我问你件事。”
蒋海和与他合力打夯的人将工具放下,他从腰上抽出汗巾子擦着头上的汗问:“什么事?”
“四哥帮我买的牛什么时候能回来?”龚春琳问。
“论路程,去通城一个来回要走个把月,牛走得慢,只怕得五月中才能回来。”蒋海说。
龚春琳点点头,道:“海子哥,夯地的事不急,你找几个手脚灵活的人到那边帮我做点心。”
蒋海应了,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擦了身上的汗,穿上衣服到那边院。龚春琳给他们发了碗和鸡蛋,“咣当,咣当”声大作。
帮忙的人多,送来的牛奶量又少,不到中午就全部做好了。众人又忙着做午饭,吃完饭,苏敏和福伯带着点心走了。
龚春琳要唐雨姑嫂收拾碗筷,她打水洗干净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先和龚文彰说一声,又对刘蓉说:“我出去一趟,若回来得晚了,晚饭就托嫂子多费心了。”等刘蓉答应,她走出门,直奔杨媒婆家。
杨媒婆不在家,儿媳妇听说过龚春琳的事,将她让进屋,倒上茶。
龚春琳把带来的点心递过去,大儿媳妇说了几句客套话,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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