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不能演奏?好久没听你拉琴了。」
路西法看看他的手,或许已经不再那麽灵巧了,拉琴其实很费力的,不过他要为这群一直守在身边的朋友再拉一次琴。
「给我。」
路西法接过弓,试著调了几次音,最後叫乔凡尼往後坐,他自己挺直胸口,下巴夹住琴身,开始演奏著自己写的曲子「镇魂曲」
他为母亲写的曲,充满悲伤和不舍,右手持弓因虚弱而无法真正施力,反而让曲调显得更遥远凄凉,应该分成上下两弓拉出来的音,他刻意用全弓拉出悠长的声音,少掉分弓做断音,琴声哀伤而虚弱,到声音停止的时候,每个人都宣称自己有严重的过敏症。
路西法自己也红了眼「加百列………你说我这种人能进天堂吗?我这麽怯懦,辜负了你们的爱,能受到主的垂怜吗?」
加百列温柔的笑著「你很勇敢,你坚强的令人感动,天主的国正属於这样的人。」
路西法轻轻放下琴往乔凡尼身上靠著「天主……加百列,告诉我…会是什麽样子,到时候会是什麽样子的情况?」
加百列揉揉眼「嗯…一切的痛苦会慢慢消失,肉体的折磨远离,你放心的闭上眼,无需感到恐惧,黑暗中有光明照射,那是天主的荣耀显现,你往光的来源走,天使歌唱欢乐的迎接你进入主的光内。」
路西法闭上眼满足的叹息「啊~那就太好了,我怕黑,如果太黑暗了,我可能会怕的哭出来。」
乔凡尼咬著牙把泪逼回去,紧紧的抱住路西法,他才十七岁的小恋人。
路西法不知不觉的睡著了,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著他那张无辜姣洁的脸。
12月3号,全美最高的耶诞树在洛克斐勒广场前点亮灯光,全美的新闻网都做转播,但乔凡尼把路西法抱上轮椅,把氧气筒放好,在他身上盖著厚厚的毛毯,要带他去现场。
「谢谢,你真好,带我出去很麻烦喔?」路西法虽然很想去看那颗错过十七年的耶诞树,但让乔凡尼这麽忙他却觉得很舍不得。
乔凡尼亲了他的手背一下,在轮椅前蹲下来
「所有的人都要去,你放心,一定照顾的你舒舒服服的。」
路西法爱怜的看著他,乔凡尼的头发又长出来了,金发短短卷卷的很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无力的手玩弄那头小天使般的卷发。
「嗳~乔啊,我欠你一句话。」
「嗯?」
「我爱你。」
乔凡尼红了眼眶,忙站起来假装要调整氧气「我知道,早知道了,你这个淘气的小东西,早在你中枪时我就知道了,你这麽坏的脾气都是因为爱我,故意要试探我的。」
路西法轻轻的笑了一声「那你还装傻,可恶。」
「我就要你觉得亏欠我,让你把爱藏在心里念念不忘。」
乔凡尼把他推出房间,路西法垂著头笑著,亏欠他的太多太多了,岂是一个爱字而已?
罗夫拿著迷你无线电戴上麦克风,今晚约翰•;洛克斐勒广场前会有很多人,他安排了武装的便服人员混在人群里。
路西法藏身在市区并没有人知道,乐迷从上次记者会中宣布路西法得到癌症之後就包围曼哈顿郊区的房子日夜点烛祈祷,现在要出现在公共场合,如果被认出来了,那又是一场麻烦。
舒曼走出房门,看看站在轮椅边的加百列,他穿著黑色大衣戴著皮手套,远看跟乔凡尼穿的一模一样,简直像情侣装。
「戴上。」他拿下自己的围巾围住加百列。
「不用了,你戴………」
「戴上!」真的不想看到加百列跟乔凡尼穿情侣装。
路西法看著就笑了「乔……。去换你咖啡色那件鳄鱼皮的大衣。」
「呃?」乔凡尼只管替他戴上帽子,仔细记下他的一举一动,身边就算失火了他恐怕都不知道。
「去吧!」
几个人搞了半天,到广场前时已经快点灯了。
罗夫忙对著无线电说「我们到了,留守的派个人过来接。」他早就安排人员站著替路西法开辟一个空位了。
路西法不禁抬起头来看看总是默默的安排一切,从未出过差错的罗夫。
抬起头来的那瞬间,天空开始飘落片片雪花,仰望黑色的天空,路西法突然觉得一片平静,这麽美丽的景象,若不是造物者的赐福,怎麽可能会出现在此刻?
乔凡尼推著路西法的轮椅,所有的人都围著他走向高达五层楼的圣诞树,舒曼一直看著他们两人,路西法在雪花中像个圣洁的天使,乔凡尼坚强的微笑著,而舒曼只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
「嗳~你的过敏这麽严重啊~」加百列突然柔柔的在他耳边说。
舒曼尴尬的笑笑「我以前暗恋过路西法的,他比我小七岁,没想到会比我快蒙主恩召……人真的好脆弱又好孤单。。」
加百列深呼吸几次,鼓起勇气猛然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的,我们都陪著他,以後有我……。。陪著你。」
舒曼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加百列的耳根都红了,他知足的回握著他的手,不发一语抬头看著高大的树。
点灯,瞬间广场照的五颜六色,树顶是一颗金色的星星,树枝挂著各式各样的装饰物,全部在那一瞬间闪动彩光,路西法看痴了,张著小口凝望树身,光照在他脸上,那张柔美的脸更显得可怜可爱。
灯亮之後人群渐渐散开,路西法显得意犹未尽,乔凡尼耐心的在他身後站著,舒曼和加百列站在更後面,两个人吱吱喳喳的不知在讲什麽。
「你有没有听过圣经的故事?」乔凡尼在他耳边轻轻的问。
路西法点头「我看过圣经。」他回过头来看看乔凡尼「可是我想听你说。」
乔凡尼笑著轻轻说「In the
beginning……。」
路西法听著温柔的低语,看著眼前五光十射的树,觉得雪花落在脸上似乎是暖的,他慢慢的闭起眼,疲倦掩盖他的神智。
广场只剩凌落的几对情侣围观,乔凡尼从後面抱住路西法,让雪花不要直落在他头上,他喃喃地说著故事,祈求时间就此停止。
路西法闭著眼轻轻地说「好幸福。」
乔凡尼停止述说故事,看著眼前高大的圣诞树,夺目的光彩让他想起与路西法初遇的那个下午,路西法多麽耀眼的出现在他面前。
路西法一直为忧郁症所苦,娇美的脸庞总是带著不可言喻的悲哀,他曾承诺过一定会让他快乐,怎麽会现在连机会都没有了?
路西法抓著乔凡尼圈住他的手臂「乔?」
他似乎感受到了乔凡尼的伤悲。
「乔…你给我好多美丽的回忆,让你这样爱著,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很满足了,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乔凡尼轻声说「这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我知道我让继父……强暴的事,你一直觉得是你的错,可是其实这要怪我自己,我是故意要引诱他的,那时候太傻了,不知道事情会是那样子的,我只想要自由,我以为这样送他进牢里我就自由了,没想到心灵却因此日夜受苦,更澈底的失去自由了。」
「你是那样长大的,怎麽能知道这些肮脏的事呢?别说了吧?」
乔凡尼难过的搂紧他,路西法这几天连话都说不清了,他现在清清楚楚说的话却像是遗言,让他不忍再听。
路西法拍拍他的手臂「听我说,别再怪你自己,唉~母亲关了我十五年,那时我连电视也没看过,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那麽肮脏,如果早知道会那样,我一定留在维也纳不跟他回纽约。」
乔凡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我一直想问你,那时候为什麽会跟他回来?」
「他威胁我,说要告你对我性侵害。我太无知了,不知道我可以坚持不作证,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这点就好了。」
乔凡尼心口紧了一下,他也曾猜测过是这样,但从路西法口中说出,他还是难忍不舍。
「这件事成为我的心结,白白浪费两年不敢再接受你,如果不是这场病,我们还在玩著追逐的游戏,或许我的病是主给我们相爱的机会。」
乔凡尼摇头说「我宁可一辈子就那样追著你不放也不要你生病。」
「傻瓜。」
「是幸福的傻瓜。」
路西法叹息著说「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在我十五岁时就让我知道了男人的滋味,这是你最对不起我的事。」
乔凡尼苦笑了一下「去年吵架的时候说的,我记得。」
「可是我从来没有後悔过把自己交给了你。」路西法半眯著眼说「连痛楚的第一次也是,你莽撞的以为我像你一样身经百战,结果弄伤了我………」
他轻笑了一声「呵~我还真傻,那时候连你想做什麽都搞不清楚。」
「对不起。」
「别道歉啊~很难忘呢!每次想到你发现我流血了那紧张的样子,我就想笑。」
乔凡尼不禁失笑「你真不怕………」
………死………
「嘿…乔,忘了我好吗?」
沉默。
「忘了我,别苦了自己,好不好?」
沉默。
「我舍不得你伤心,答应我,忘了我吧……」
沉默。
「乔?你真是…………记著就记著吧……我爱你,好好的记著这句话。」
路西法拉著乔凡尼的手示意他站到他面前。
乔凡尼乾脆在他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怎麽了?」
路西法无力的笑著「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爱你。」
乔凡尼红了眼咬著下唇忍泪,这是两年前在奥地利他对路西法耍赖似的示爱,他一直以为路西法不是不在意,就是忘了。
他学著当年路西法的回答「你好疯。」
路西法微笑著说「坚强一点,你如愿以偿了………我第一个和最後一个男人……」
「哈哈哈……我如愿以偿………如愿以偿……」乔凡尼笑出了泪花,他跪下来趴在路西法膝上不停的笑著,却笑的带著哭音。
路西法心痛的抚著他,想再说话,却觉得刚刚突如其来的精力现在全部都消失了,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路西法?」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走近「是路西法吗?」
乔凡尼警觉的站直身体,罗夫也靠了过来「干什麽?」
「我在电视上看到记者会了,他得癌症是不是?」男子的语气有点急,罗夫比几个手势暗示便衣的安全人员过来。
「他在等适合的骨随不是吗?」男子靠近几步「我是他哥哥,我可以捐给他!」
乔凡尼看到陌生人靠近路西法,紧张的推了他一把
「不要再靠近他!路西法是独子,哪来的哥哥?」
男子情绪有点失控的走更近「我跟他是同父异母,连他的继父都不知道有我。」
谁不知道路西法是母亲外遇生下来的私生子?这种故事乔凡尼才不信。
罗夫一个手势男子就被便衣保全围堵住了。
「路西法!我是你哥哥!」男子挣扎著。
路西法无力的睁眼看看,似曾相识的一张脸…………他在几个月前曾看过这张脸,在广告公司的电梯口,他曾说,说什麽?
如果你是我弟弟,我一定以你为傲………我真的以你为傲
还想再看看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男子,可是眼皮太沉重了,全身的痛楚渐渐消退,时候到了吗?圣诞树顶的金色星光直射入路西法眼底,路旁几个教会的福音班正唱起「主的荣耀显现」。
光……天使的歌声……
路西法满足的叹口气闭上眼往椅背靠著,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暖暖的包围他,他渐渐失去意识。
乔…………爱你…………爱你…………
雪花寂静无声的飘在他仰望的小脸上,所有的人都被闹事的男子吸引住目光,任冰冷的雪盖住路西法洁白的脸庞。
「给我揍死他!」
「就是你这种疯狂的乐迷害他中枪的!」
「可恶!」
「不要动手~」
「滚!」
男子被踢开来,他趴在地上「我…有证据……这个………」
他困难的从口袋中抽出皮夹丢在乔凡尼面前「看…」
乔凡尼远远的瞥见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华人女子抱著一个小婴儿,身後是一个俊逸的男子。
「克莱儿跟我父亲相恋时我还不满一岁,这是我跟她的合照,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几年前父亲死时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罗夫走过去捡起皮夹「真的是克莱儿!你…你真的是路西法的哥哥?」
「我知道路西法从小就是音乐界出名的神童,所以父母死後我也不想来打扰他的生活,最近我看了电视想看看能不能捐骨随给他,可是却无法接近他。」
乔凡尼惊喜到无法自制「路西法,有救了!我们有机会了!」
他回头看看轮椅上的人「路西法!?」
跌跌撞撞的奔回那个被雪覆盖的人儿身边,乔凡尼在轮椅前跌倒,但他跪著用手脚往前爬去,摸索著路西法发冷的手。
爬起来,惊慌失措的拍开他脸蛋上的雪,又一次,他把路西法留在孤单里。
路西法的头无力的垂在轮椅背上,纤弱的手臂垂在轮椅两侧,无暇的脸被雪薄薄的盖上,两蹇浓密卷翘的长睫一动也不动的盖著深遂的黑瞳,那双让他迷恋不已的黑瞳。
「不!不不不!不~~~~天呐~~~~」
不要在这时候放弃,上帝听到我的日夜祈祷了,他为我们送来救赎,看看我,再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多麽多麽爱你呀!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再吻我一次,用你冰冷的唇接住我无比的眷恋。
乔凡尼拼命摇动他的身体,路西法娇软的身体慢慢从轮椅中滑落。
「路西法~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留下来!再看我一眼!」
接住他滑落的身体,紧紧的抱在胸口,永远都不放手可以吗?
「不要走!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失去你………」
乔凡尼把他的身体拖到地上,往那胸口重重的搥打一拳。
「睁开眼!我爱你~」
往冰冷的小口送出暖和的气息,为什麽路西法还是不理人?他生气了,我又留下他一个人,他生气了………
两年前在维也纳音乐学院门口,路西法轻轻的踏出车门,第一眼,第一眼他就爱上他的忧伤,那年他的母亲自杀,他继父要带他回纽约,路西法害怕的跪在他面前,才十五岁的他说了什麽?
「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