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绝别么?
一时冲动,自己快马加鞭追去了立州……
3
野月当空,浮云当头,绝壁当前耸立。
当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无一不惊。他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仿如梦中。
“阿烨,你怎么来了?你父亲知道么?”司马昱上前询问。
“知道。我只是有要事来找曜。”临走前我留了封信,这样也算知道吧。
“那你们去他帐里谈罢,军机重地不可多待,有危险的。谈完了就快些回去,知道么?”不疑有他,看我点头答应就继续和众将士商谈军事去了。
我把他拉进他的帐篷,他还是一脸呆呆的样子。
直到我把他拥进怀中,才听他好似压抑着什么般低问:“你为何而来?”
感受怀中的温暖,我满足地笑了,答曰:“我喝多了,想你想得一塌糊涂,就来了。”
他突地一把推开我,低声怒诉:“你这人做事乖张,总是乱七八糟的!京城到此路远遥遥,又身无技艺,万一半途中有个什么!你,你叫我,叫我——”再也说不下去,一把抱住我。
我笑呵呵地拥紧微颤的身躯,“好了好了,你不要小看我,我很有本事的。我带来了好酒,想与你共饮。”
他放开我,这才看见我手中拎着两坛酒,无可奈何,万般无力的笑了笑。
“你曾说,喝酒,一定要有理由的,高兴了就庆祝,苦闷了就浇愁,累了解乏,倦了提神……你这次千里迢迢而来与我喝酒,是为了什么?”
我闻着酒香,缓缓道:“为你的‘人生路漫漫,望多多珍重’。”
“呵呵,你是不是以为字中有绝别之意,所以赶来确定?”他笑得眯起了眼,很迷人。
“难道不是么?”我盯着他的笑脸。
“当然不是,我醉了糊乱写的。”拿起酒杯,浅酌杯中物。
“我不信。”他做事不像我,从不随随便便。
“……好吧,就算有。但是……”低叹一声,放下酒杯,抬眼看我,深深的,幽幽的,“见到你,全都没了……”
起身,绕过桌子,拉起椅中人,情不自禁地朝那因酒而湿润红艳的双唇吻了下去,探入口中,品尝其浓浓的酒香……
…………我是不是不该来呢…………
“——阿烨,这是你父亲在信中托我带回去的狐皮,正好你来了,就先带回去吧。”司马昱拉开厚帘走了进来。
“怎么了?”他也觉察到房内暧昧不清的气氛。
“没什么。”不经意地擦了下嘴,“在喝酒呢,烨说明日就走。”
“也好,这里毕竟是打仗的地方,不安全。”
“伯父,你们什么时候能打完?”我问。
“有些棘手,虽然赢了几次小仗,可是总觉得他们在刺探我军实力,好似逗弄我们一般。何况他们兵强马壮,有长期作战的打算,归期不定。”说得颇为忧心忡忡。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我也开始忧心。
“呵呵,放心吧!伯父久经沙场,什么阵势没见过?一定大捷而归!”把狐皮交与我又道,“你们也别谈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我点点头,看他出去后,朝身旁之人邪笑道:“我们早点歇息罢。”
“这是军营,你别乱来!”脸上的红晕不知是被酒薰的,还是因我的话。
“你说什么呢,奔波劳累,我只是单纯的想睡觉而已。”轻刮他光洁的脸颊,调笑道:“你这色色的脑袋中在想什么?嗯?”倾身又偷了个香吻。
“混蛋!给我睡觉去!”脑羞成怒地一把把我推在床榻之上。
“哈哈哈!”我大笑地揽过他的腰,和他一起倒在榻上。
我们如同小时候一般,只是同榻相拥而眠,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我忽然醒悟,也许我贪恋肉体的温度就是自小由他而来…………
回家,把狐皮交给父亲,他微有诧异但却什么都没说。
此后,昭文王还是一如往常般不时地来与我“把酒言欢,秉烛夜谈”。边境战况仍不温不火的僵持着,归期不定。
直到一天夜里,皓月当空。
我躺在一具温暖的怀抱中想着那个远在边境之人。
“在想什么?”柔柔的气息轻吐在我耳边。
“国家社稷……”
低沉的轻笑仿从胸膛发出。“你也会关心国家社稷?”
“我是个好臣民。”
“呵呵,我看你是关心那个司马曜吧。”柔和的语调一如往常。
“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你们情同手足,理应关心。只怕,还有别样情愫罢。”
“你从何得知?”我转身面对他,没有吃惊,有的只是好奇。
“那日晚宴,他的眼睛始终只追随一人,虽作掩饰,但只要是有心人,不难看出。”
原来……真的看得出来啊……但是能往那方面想的,心也不纯……
“你还看出什么?”带着一丝趣味地挑眉。
“我还看出……他的眼中有丝苦闷,显然,你从未对他表情让他不安了罢。”
这个人很历害哪,不愧是昭文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还有呢?”我继续问。
“还有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说。我很自私……”那双细长漂亮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无趣地撇撇嘴,继续窝在其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迷蒙间,听他缓缓道:“……三日后……他们就凯旋归朝了……”
……终于……要回来了呀……带着笑意安心地沉沉睡去……
4
这场仗打了快一年了,终于大获全胜,收复边疆。
可惜一代名将——司马昱战死杀场。
皇上下令厚葬一代功臣,举国同哀,随即赐封司马曜承其父职,另赏黄金万两……
我天天陪在他身边,怕他倒下,可他没有,背挺得笔直,脸上很平静。面对多日朝中众臣的纷纷上门祭奠,他表现得很完美,礼数周到。
然后他与说了让我足足好多天缓不过来的话——
“烨,我要去镇守边疆,以保我朝国土平安兴盛。”他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去多久?”
“不回来了。”
“你在开玩笑吗?并不好笑。”
“你知道我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我说真的。”
“那我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问出这句话来,但我问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父亲去逝时曾说,一个将士能死在战场上,是他毕生最大的荣耀。他点醒了我,我是将门之子,理应为国效立,怎能太过儿女情长?”
我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是所谓拖累你的儿女情长……”
他摇头苦笑:“烨,你不爱我,为何要留我在你身边?看我难过你很开心么?我不能忍受你可以和任何一个你看得上眼的人上床。那种事情,没有爱,我做不到!”
听他说完,我愣了愣,随后道:“有谁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平时他是决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是不是昭文王?”
他撇开头,无言地垂下眼。
心下了然,低叹一声,我听到自己轻冷的声音:“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自由、权利和选择。”虽然我不想让你这个我最在乎的人离我远去。
他整个人一怔,然后回过头,笑得灿烂耀眼:“抱我,最后一次……”只是眼中的悲哀,凄凉得迷人。
那晚,我们就像两头发狂的野兽,互相啃咬舔噬交缠,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痛苦和狂乱,足以让人燃烧,疯狂…………
隔日,空无一人的床边搁着一张纸:人生路漫漫,望多多珍重!
……这次,是真正的绝别了么?……
再感受一下床边的余温,然后起身神色如常的去喝酒,醉地找不着回家的路……
“元三公子,牡丹敬你。”
“元三公子,海棠敬你一杯。”
“元三公子,芙蓉也敬你一杯。
“呀,公子真是好酒量哪!呵呵……”
“哈哈哈,多少我也喝得!”
“怎么样,怡香院的姑娘不错吧。”
再喝下一杯,我侧头看向旁边同样陷在女人堆中的二哥哈哈笑道:“不错!果然都有沉鱼落雁之姿哪!”说着轻佻地摸了下旁边不知是哪朵花的脸。
“三公子好坏唷,人家不依啦,再喝一杯。”
“好好,今日不醉不归!哈哈哈……”放肆的大笑声中,我一杯接着一杯……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聊了。”冰冷的语调,让走路东倒西歪的我和二哥一阵发寒。
“啊!头好痛呀!痛死人了!受不了了!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了!哎哟哟!不行了!不行了……”二哥开始装死,摇摇晃晃地逃回里屋。
“你不讲义气!今天轮到你扛了耶!”我朝那鼠窜的背景大喊。
结果远远地飘来了句,“……这次你先支持着,下面两次我连扛……”
“阿烨,到我房里来。”足以冰冻三尺。
“哦。”我认命地歪歪斜斜地跟着前面那人,走进被我和二哥戏称为刑房的“聊天室”。
经过几个时辰的水里来,火里去,那拖沓冗长,枯燥乏味的谈话时间终于结束了。相信聊天记录厚得简直可与皇上藏书阁中所有书加起来的厚度相媲美。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去补眠。经过父亲的房间时,正巧又看到他盯着那张狐皮出神,想必又在悼念老朋友了。心一紧,甩甩头,睡觉去也。
“臭小子!前段日子还以为你浪子回头了,想不到没过多久本性又露出来了!”温柔乡回来的我又被父亲拦住。
“爹爹,你看上去年轻潇洒不少耶!最近吃什么补的?”我开始使出太极八卦连环掌。
“少来!你知不知道现在街上大家叫你们两兄弟什么?——花街二兄弟!整日流连欢场!你们也给我差不多点好不好!我老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花街二兄弟?!哇哈哈哈………”我暴笑出声,“老爹啊,你也太会掰了,是情场杀手妙公子好不好!”笑得肚子好疼。你掰我也掰,谁怕谁啊!
“妙你个头!”后脑又被甩了下,“今晚昭文王要来,不准出去!好几次都放人家鸽子!人家气度大没跟你计较!你也别太给脸不要脸了!听到没有?”
“哎哟!头好疼!我要去房里休息了!”赶快脚底抹油。
“后门和墙角我都叫人守着,看你这次往哪逃!”得意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
呵呵,老爹你也太小看你儿子我了,我想走可没人拦得住的!
可是,睡饱觉,刚打着哈欠醒来,就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俊美无俦,魅力四射。这下抓个正着,想逃也来不及了。
“你在怪我么?”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
“不敢。”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那你为何避我不见?”
“我很忙。”
“忙着应付那些莺莺燕燕么?”
“这与你无关吧。”
“与我无关?你要知道把你弄进我王府很容易。”柔和的语调,始终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你想怎样?”我妥协。
“想和之前一样……”他过来抱我。
“我爹呢?”他不会奇怪吃饭时间还没到,两人就躲在房里不出来了?
“我让他们到刘大人家里商讨要事去了。”说着,优美的唇向我压了过来……
“月亮好圆。”突然瞥见窗外月色中天。
抬起埋在我颈边的头颅,轻轻笑了笑:“你觉不觉得你的名字很像月圆之夜?”
“我喜欢月圆,像个玉盘,很亮很漂亮。”靠着身后的热度,我还不是不能摆脱温暖的诱惑,“可惜月如无恨月长圆。”
“再漂亮也没你漂亮。”吻了吻我的颈又道,“况且月圆是诗,月缺是画,月若长圆,岂不是诗无韵,画无神?”
“为什么事事都不能如人意呢?”突然感叹。
环住我腰的手紧了紧,又闻他幽幽地道:“聚散离合寻常事,何苦强求欢聚?勿怨好景易逝,此景虽逝那景又现,也许更好的风景还在后面呢?”
“你很会为自己找借口。”我总结。
5
万年冰山似的大哥竟然要成婚了。不过他也老大不小了,想想是到而立之年了。对象是朝中三品老臣的女儿,倒也是门当户对。
成亲那天,老爹的那张老嘴没有合拢过,显是想到要抱孙子了,喜不胜收。让我吃惊的是,拜堂时大哥那张永远冷硬的脸竟浮现出淡淡的温柔。想必又是一桩美好的姻缘了。
晚间宴席中,吃吃喝喝笑得最欢的就数我和二哥了。一想到大哥成婚后就再也没空整天训我们了,精神就为之振奋。
大嫂是个非常温柔淑婉的女子,长得小巧玲珑,嘴边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很讨人喜欢。难怪万年冰山也要被融化在这柔情似水的笑意中了。
可是,几天后,让我更为震惊的是,我那个游遍花丛的二哥竟然也坠入情网,整天围着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将门虎女打转。让老爹常常感叹:一物降一物啊。然后睁大眼睛,非常期待的想看看将来谁能降住我。我答曰:还未出世吧。
边关战火又开始烽火燎原,我也不再流连花丛,天天在家等着父亲和大哥从朝中归来,打听战事如何。不管怎样,他一直都是我最关心最在乎的人。那种亲密与关心,仿佛是一坛陈年老酒,曾经让我们彼此沉醉不醒,余香悠然。
风萧瑟的又来了,雨潇潇的又开始下了,有一点凉,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热源。
“司马曜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次又大获全胜。”身后人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般,淡淡告知。
我笑了,一直知道他的实力是无人能及的,甚感骄傲。
“听说边关那边会派人回朝准备谈和事宜,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的我可以为你代劳。”
“好啊,我想把我带给他,有劳了。”我回过身浅笑盈盈地看向他。
闻言,俊美的脸上漾开一抹笑,笃定道:“可惜,没有爱,他是不会要你的。”顿了顿又闻,“……不过…我要……”声音轻如爱抚,呢喃的语调是一种会让人心醉的咒语,可惜却醉不倒我。
“我这幅身子就这么吸引你么?”摇头不解。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意味深长道:“不止是身子。可是我不急,欲速则不达……”
边关那边派回的人不只带回谈和约书,还有一个青瓷瓦坛和一封信笺。
当大家以悲痛万分地眼神告知我瓦坛中是他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站着。然后渐渐地我就象是一个突然溺水的人,被绝望扼住喉管慢慢失去光线和活力。我的唇开始发青。失去血色。
父亲哽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烨儿,阿曜说他适得其所,让我们不要为他难过,这是他逝世前用尽最后气力写于你的信……”
我颤抖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