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表,他又返身上了楼,忍不住再次往自己心心念念的病房走去。
凌毅已经放下床头,让自己平躺下去。他伤势未愈,元气未复,天天坚持处理公务,再是钢筋铁骨,这时也觉得疲倦了。他按了床边的按钮,将顶灯和壁灯全都关了,只留下了墙角的一只夜灯,很快便熟睡过去。
童阅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站在床边,凝视着凌毅那略显憔悴的脸。幽暗的灯光里,凌毅那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形深刻,从高挺的鼻梁到苍白的薄唇,都有着优美而诱人的线条。他闭着眼,沉睡中没有了醒着时的气势,安静中有着超脱尘世的干净。
童阅看了一会儿,心潮澎湃,不可遏止。他慢慢俯下身,轻轻吻上了这个一向强势的人的双唇。
凌毅没有一点动静,呼吸仍然轻缓,节奏一丝不乱,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这个暧昧举动而惊醒。
他的唇干爽,微凉,就像他的人一样。童阅着迷地辗转轻吻着,渐渐地沉醉其间。
半晌,他才微微抬起身来,凑近凌毅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我爱你。”
凌毅仍然没有动静,睡得很沉。
童阅知道他很累,也不再打扰,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毅才睁开眼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是太执着了。
7
凌毅真是说到做到,在医院里只住了一个月就决定出院。
童阅替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认真地说:“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有两根肋骨骨折,现在还没有长好,不宜全天候工作,最好继续住院,接受治疗。”
凌毅站起身来,从容地穿上外套,淡淡地道:“我不能再躺下去了。照老规矩,我可以定时过来换药,每周检查一次,直至痊愈。”
童阅似乎早有准备,立刻说:“我查过以前的一些病例,如果要按老规矩,那么我们医院必须派一名医生去给你做特护,每天去你家替你检查身体,并为你治疗。”
凌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静静地看着他:“童医生,我不希望是你。”
“非常抱歉,令你失望了。”童阅胸有成竹地微笑。“就是我。”
凌毅想了片刻,温和地说:“看来我得跟你们院长谈谈。”
“你没有合理的解释。”童阅学着他的口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最了解你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的声音都很轻柔,神情都很平静,不像是在争执,倒像是在理智地商量。
凌毅看着他眼里那种勇往直前的坚定,轻声说:“小童,我不适合你。”
“不试怎么知道?”童阅不以为然。“我所受的教育和从事的职业都告诉我,如果没有经过大量的实验,是绝不能轻易得出结论的。”
凌毅失笑:“感情不是科学,不需要严密的推论和实验,只需要根据某些情况做出分析,就足以得出结论。”
“那叫主观臆测。”童阅十分认真。“我需要客观的证据。”
凌毅只能笑着摇头。
童阅看着他,郑重地说:“请你,试着接受我。”
既然他明确说了出来,凌毅的态度也很郑重:“小童,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能害你。你也许听了一些有关我的传说,对我的生活难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我的生活极其枯燥,除了工作之外,我很少有空闲时间。我不可能陪你旅行、逛书店、听音乐会,不会送花送礼物,也不会请你吃饭、喝茶。我没有精力去做那些浪漫的事情,甚至很难回应你的感情。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工作,也不会过问你的工作。你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很可能被我连累,受到不知名的暴力袭击,也许会因此而丧生。如果你的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也很可能不会帮你。你将付出很多,得到的却很少,我给不起,但你却应该有一个美好幸福的人生。你现在还年轻,偶尔有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建议你不妨冷却一下,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就会忘记这一时的冲动,真正找到属于你的伴侣,共同开始适合你的生活。”
童阅专注地倾听着,双眼熠熠生辉。听他说完,童阅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才没有在大学里急急忙忙地跟人随便发生感情。我一向认为伴侣之间要互相尊重,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因此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情,也不会向你唠叨我的工作。除了看病外,我还要继续我的研究。我没有时间旅行,会通过网络订书,会在家里收看音乐会,不需要别人送花送礼物,也不打算在外面吃饭、喝茶。我不怕被你连累,如果你受了伤,我会为你治疗,并且照顾你。我虽然才二十七岁,但已经成熟,这不是一时冲动。你的地位让人望而生畏,但我有勇气突破所有障碍。我认为你就是属于我的伴侣,所以我会锲而不舍。我对你的情感并不是盲目的幻想,我能够确认,那是爱情。”
果然不愧是青年俊彦,思维敏捷,口齿伶俐,而且血气方刚,一旦认准了,什么也挡不住。凌毅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
自爱妻去世,至今已有七年,除了偶尔有上级或者好友会谨慎地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外,还没有人敢这样向他直接表白,他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他年轻时就受过全面训练,其中也包括与同性和异性的性爱技巧,在他心里,跟同性发生感情与跟异性发生感情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所以他虽然娶过妻,却并不排斥同性恋情。
但是,跟一个与他的生活与工作丝毫没有关系的青年学者,而且还是比他小了十五岁的年轻人发生感情,那实在不是一件小事。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儿子…
思考片刻,他已做了决定,平静地说:“小童,我再次感谢你,但我不能接受。”
“没关系。”童阅丝毫没有不悦的表示。“我愿意等。但是,在你痊愈之前,我仍然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会尽忠职守,也请你全力配合。”
凌毅看着这个百折不挠的年轻医生,不由得笑了:“好吧,看来我没法反对了,童医生。”
“是的,病人总是不能反对医生的。”童阅有些孩子气地道。“要遵医嘱。”
凌毅点了点头,对出现在门口的秘书说:“小杨,给童医生办个特别通行证,这次他是我的医生。”
那人立刻说道:“是。”
凌毅便不再跟童阅交谈,稳步走出门去。
他的另外两个助手和四名警卫跟在他身后,护卫着他离开。从这一刻起,他又是那个外人难以接近的领导人了。
童阅微笑着目送着他,心里生出几分欢喜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又接近了一步。
等在那里的杨秘书从随身携带的公文里拿出一个微型电脑,采集了他的掌纹、唇纹、眼瞳形状、DNA密码等等生物识别资料,然后与国安部和中央警卫局的主机联接,将他的资料输入,并把他的密级和执通行证进出的区域一一列明。总部验证了这位内部人员的安全级别,随即对他输入的数据进行处理。很快,一张特别通行证便制成,从那台电脑里吐了出来。
那位部长秘书看上去比童阅大几岁,显得十分沉稳老练。他将那张银色通行证递给童阅,很客气地笑道:“童医生,您可以持这张通行证进出奥运村的梅苑。里面共有三户人家,凌副部长的家是白梅园。凌副部长的伤势未愈,我们会尽量让他每天晚上七点以前回到家。您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去为凌副部长治疗,行动方面请尽量低调,辛苦您了。”
童阅接过通行证,仔细地听他说完,便立刻点头:“好,我明白了,谢谢您。”
等他离开后,童阅来到窗前,看着凌毅的车驶出大门,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凌毅,你等着吧,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8
凌毅现在已经是国安部的常务副部长,全面主持国安部的工作,从早到晚,他都有着极为繁忙的公务要处理。
他这次受伤不轻,短短一个月的住院治疗并不足以令他恢复元气。
出院后的第一天,经过整日的忙碌,他觉得十分疲倦,肋骨的伤处一直隐隐作疼,脸色也不太好。
他的四个助手团结一心,全都阻止他超时工作,安排他按时下班。
冬天的北京黑得很快,回到家时,院中到处都是灯火,在他自己的别墅里也是一片明亮。
他下了车,缓步走进家门。
童阅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着他了。一看见他出现,便笑着站起身来。
他的家一向冷清,凌子寒要常常去训练营进行封闭式训练,即使在家,也不大出声。自从妻子去世,家对他的概念跟酒店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吃饭睡觉的地方而已。这时从寒冷的空气中走进来,温暖的气息与这个年轻人的明朗笑脸一起向他迎来,一瞬间竟让他的心有了一点点松动。
“小童,来啦?等久了吗?”凌毅温和地问着,在门边换了拖鞋。
“不,我刚到。”童阅迎上前去,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挂到旁边的衣架上。
回到家,凌毅心里的意志堤防没有在外面那么森严,脸上微微露出了倦意。
童阅看了看他的脸色,认真地道:“你先躺下,我要给你检查。”
凌毅知道保姆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不过,他只要一进门,监控系统会自动把他回来的信息传达过去,因此不必去打招呼。他想了一下,便领着童阅上楼,进了他的卧室。
这里的装修十分简洁,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凌毅到洗手间去洗了手,出来躺上床,这时才觉得伤处更疼。
童阅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医药箱,拿出检查的仪器,然后帮凌毅脱下毛衣,解开衬衫的衣扣,让他的上身裸露出来。
他的神情完全是医生的专业态度,一边检查一边轻声问凌毅的感觉。凌毅实事求是地回答了他。
室内的气氛十分和谐。
检查完后,童阅严肃地说:“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工作的时候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听,但休息时间最好卧床。我现在就给你输液,你不要再起来了。”
凌毅微笑:“总得吃饭吧?”
“在床上吃。”童阅不由分说地命令着,随即拿出了电子输液器。
凌毅忍俊不禁,看着他用消毒湿巾擦干净自己的双手,细心地将针头刺进手背上的血管,然后调整了进药的速度,又拉过床上的丝棉被替自己盖上。做这一切时,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好像已经做过了很多次,一点也没有过去那些医生初次来这里时的紧张、拘谨。
接着,童阅指挥着那位中年保姆拿过来一个小桌放到床上,将几道家常菜放到上面,然后为两人盛了饭。凌毅仍然不要人喂,单手拿着筷子,慢慢地吃起来。童阅就像在医院里一样,站在床边,跟他一起吃。
两人仍然没有交谈,只打开了电视看新闻。
凌毅最注意的是国际新闻,童阅对此也很感兴趣。
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仍然充斥着屏幕,飓风、地震、自杀式袭击、武装冲突、绑架、暗杀…
童阅叹了口气:“每天看新闻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可怕至极,哪里都不安全。”
凌毅微笑:“其实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全的,不过,有些事情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不得不防。其实,在你们的显微镜下,这个世界只怕更不安全吧?”
“这倒是。”童阅连连点头。“这些年来,各种病毒的变种越来越多,一旦变异成高传染性的种类,对人类的威胁是非常大的。”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算是同行。”凌毅诙谐地笑道。“都是搞安全工作的。”
童阅开朗地笑了起来:“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是的。”
凌毅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每次跟童阅在一起,他都会笑。自妻子去世后,除了偶尔为儿子的优异表现而微笑外,他已经很难愉快地笑出来了。
童阅帮着保姆收拾了东西后,去拧了热毛巾来,让他擦了脸和手,随后便要他好好休息。
凌毅也希望身体能快点好起来,在这方面一向不与医生作对,很快便睡着了。
童阅等了三个小时,待输液结束,这才去客房休息。
从这天起,童阅差不多跟凌毅一样,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就回梅苑。他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凌毅,使他的伤势没有反复,很顺利地恢复了。
等到凌毅基本痊愈,圣诞节已过,马上就是新年。
最后一次给凌毅检查完,童阅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舍。以后他就不能再来了,那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犹豫片刻,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凌毅。
一个多月来,童阅在言行举止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凌毅对他也没什么提防,这时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一怔之下,竟不知是该将他立刻推开还是缓缓地劝解。
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实在不愿意让他感到难堪。
童阅是解开了他的衣服进行检查的,这时紧贴着他的胸膛,只觉得触手处肌肤柔韧,十分光滑,腰腹之间的线条非常优美,感觉上那根本就是年轻人的身体,充满了活力。
凌毅那数十年坚持不懈的自我训练令他的身体状况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随时都可以到第一线去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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