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依依见是曾辉家的挑灯而来,才不理会别人如何的,只冷嘲热讽道:“我道是谁那么大的气派,这不是二奶奶身边的曾大管事的。你来得正好,赶紧的,去回你主子,我要进佛堂去给姑母请安,别以为如今府里就她一人独大了,就敢在我面前推三阻四地拿着鸡毛当令箭。”
曾辉家的也不着急着答应柳依依话,上前来按足规矩行了礼数,面上还笑道:“大奶奶安。小的先头不知是大奶奶您在这呢,言语上冲撞奶奶了,的确该罚。一会子小的就自去二奶奶跟前请罪的。只是大奶奶怎会在这的?眼看都二更天,老太太那里也早歇下了,各处都落钥上锁了,小的就听得这里大呼小叫的,这才赶忙过来喝止,没想到却碰上大奶奶了。”
柳依依同看守的两个婆子磨牙了半日,耐性还被磨光了,再见是花羡鱼的人越发没好气了,就见她朝曾辉家的使劲儿啐了一口,“少拿老太太来压我。此番我只是来给姑母请安来了,就是老太太来了,也没有不许人尽孝的道理。”
曾辉家的往后一步,躲开柳依依的啐口,冷笑道:“谁也没指着大奶奶您不许尽孝道的,只是这孝道白日里头多少尽不得的,大奶奶偏寻这早晚来了。扰得四方不得安宁的,上头怪罪下来算谁的?”
柳依依一指曾辉家的,摆出气势道:“少那这一套,你算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今儿若真惊扰着谁了,该如何处置,自有老太太、太太来问我的罪,还轮不着你来在这吆五喝六地拿腔作势。你只要赶紧夹着你的尾巴去报你主子,就说,今儿我就是要去给二太太请安了,她二奶奶放还是不放。”
曾辉家的自然气得不行,喘着粗气道:“大奶奶这话不知道又是从何说起的。二太太里头吃斋念佛,是老太太的意思。原先二奶奶想着二太太在里头清苦,拿自己的体己贴补二太太的吃穿用度,老太太也驳了。可见这佛堂里的事儿,就是二奶奶说话了也不能作数的。大奶奶若非要今夜尽这孝去的,小的倒愿意费这腿脚,给大奶奶到富康堂去回一声儿的。”
“好,好,好。”柳依依抿嘴咬牙,狠声道:“她花羡鱼是果真敢了。”
说罢,柳依依越发高声往佛堂里呼叫的,“姑母,我是依依,今儿花羡鱼胆敢不放我进去,依依也是实在无法了,只得在给您磕头了。”
柳依依是哭喊一行,跪拜一行。
见柳依依越性不管不顾了,曾辉家的也知道,柳夫人虽被禁足道心院,可又不是死在里头,只要柳夫人里头一发话,花羡鱼若有半个“不”的话,一个不敬舅姑就能把花羡鱼压死了。
花羡鱼若失势了,以后他们这些人在柳依依手低下绝没好的。
所以曾辉家的那里还能放任柳依依满嘴胡吣的,也是一时急了上手就去堵了柳依依的嘴,“大奶奶保重,这样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柳依依和画绢都没想到,曾辉家的竟敢对她动手了。
画绢把手里的食盒一番,使劲儿就往曾辉家的身上撞去,不但把曾辉家的撞开了,还把曾辉家的撞得趔趄倒退了好几步。
曾辉家的指着画绢道:“你敢。”
画绢也不畏惧,道:“你敢以下犯上了,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的,就容不得你欺辱我主子。”
就在道心院外头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院里传来声响来,“谁?谁在外头喧哗?”
一听这声音,柳依依立时面染得意之时,“姑母,是我,我是依依。”
里头静默了片刻,再传来的声音就露了哽咽,“依依?果真是你?”
当初被送进道心院时,柳夫人是很不以为然的,只说如今韩束和柳依依在长房当权,不出几日她便能出去的。
故而在道心院的头几天里,对看守服侍她的人诸多教训挑剔。
可无论柳夫人她对那些人如何仗势凌下,一概衣食用度该是什么份例的,还什么份例。
那时候柳夫人又改每日叫喊着要见韩束,见柳依依,可那里还有人搭理她的。
有一回柳夫人是越性豁出性命了去闹,得了来的却是韩太夫人一句,“棺椁和后世的衣裳都治备下了,二太太若有什么不测,韩束到底是过继了的,在灵柩前哭一哭就是了。”把柳夫人给唬得再不敢肆意妄为,慢慢就心灰意冷了,虽心依然不甘,到底也能安下心来念几卷经书了。
就在这时候,柳依依来了。
柳夫人已睡下了的,起先听到外头依稀有人说话,好像是柳依依的声音,柳夫人十分不敢相信,再看了看自鸣钟,想着绝不能够这时候还有人来的,便又躺下。
可没一会子,外头的声响越发了,扰得柳夫人不得安宁,便有心去呵斥几句,没想才从上房出来,就依稀听到有人喊:“我是依依。”
柳夫人就是一哆嗦,这才有了先前的那番形景。
想到自进了佛堂以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些苦楚,柳夫人越发声咽气短了,“依依,你们可总算是来了。”
柳依依道:“姑母,依依来迟了,让您在里头受苦了。可不是爷和依依不想来给您请安,着实是花羡鱼可恶,背地里搬弄手段,拦阻爷和我来见姑母。”
柳夫人一听,顿时止住了眼泪,“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若不是有人绊住了,绝不会不会来的。可花羡鱼她怎么敢的?”
柳依依那里还肯有保留的,一气道:“姑母是不知道,如今府里花羡鱼她一手遮天。不但对我诸多打压,还处处拿府里的事务做幌子,大肆以公为私,三天两头地招惹爷去她那里,便再不肯让爷到我那里去的。”
柳夫人早听得火冒三丈,“老太太、大太太就不管管,任凭她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去?还有束哥儿,他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你受欺压的?这还怎么得了。外头可有人,去,把叫韩束和花羡鱼那两个孽障叫来,我要问问他们,是不是打算在外先逼死了依依,再帮着外人把我困死在这了?”
曾辉家的一听,登时没了主意,却也不敢答话的,急得团团转的。
柳依依见了冷笑道:“姑母你是没瞧见,二奶奶身边最是得用的曾大管事的正在这里呢。”
柳夫人道:“曾大管事?曾辉家的,可是你?”
先前没指名道姓的,曾辉家的还能当做没听见,这会子就再不能了,回道:“回二太太,正是小的。”
柳夫人里头冷笑一声道:“好啊,如今一步登天了吧,敢把我都不放眼里了。我告诉你,不说你,就是你二奶奶都不敢忤逆我的。现下赶紧去找你二奶奶来,事后还能有你的好,如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曾辉家的那里还敢迟的,唯恐柳夫人又给花羡鱼添一条怠慢的罪,脚不沾地的就跑澜庭阁去回了。
那里花羡鱼见韩束睡的安稳,见丽娘等人正要叫醒他到床上睡去,忙拦道:“今儿束哥哥着实累了,就不要把他折腾来折腾去了的。”后又拿了一床薄被给韩束盖了。
珠儿和招娣服侍花羡鱼躺下,移灯炷香,就听外头传来声响。
丽娘忙出去,“谁在那里大声喧哗?不知道爷和奶奶都睡下了?”
曾辉家的这才从出来,同丽娘把事情说了,“赶紧回二奶奶吧。”
丽娘一听也还知道要不得了了,忙忙转身进去扰了花羡鱼。
花羡鱼披衣坐起,道:“怎么了?”
丽娘把事情一说,花羡鱼还来不及说话,那里韩束到底是习武之人,警醒过来了,问道:“什么事儿?”
丽娘不敢说,看了花羡鱼。
花羡鱼叹了一气,道:“说吧,这事儿爷知道了,只比我们好行事的。”
也是丽娘才说完的功夫,韩束立时就问道:“老太太那里呢?”
丽娘支支吾吾道:“都闹成这样了,老太太应该也知道了。”
韩束一把掀开薄被,起身命人更衣,“羡鱼妹妹你那里也不要去,且等我到福康堂看看再说。”
花羡鱼答应了,看韩束去后,披衣出了琳琅轩,往澜庭阁去,再叫来曾辉家的,仔仔细细的又问了一遍后,道:“大奶奶她知不知道她这样,最后害的会是谁?”
此时道心院,柳夫人倒是十分想开门出去的,可院门是从外头锁起的,所以柳依依只能和柳夫人隔着门扇说话,让柳夫人一会子定要这样或那样。
说了半天,还不见花羡鱼来的,柳夫人道:“她这是在给我摆当家奶奶的款了?依依你亲自去请她来,就说我病了,让她来侍疾。”
所以半盏茶的功夫后,花羡鱼就见柳依依如得了尚方宝剑般,傲然而来。
☆、第153章 03
第十七回韩涵嫁裕郡王府,中山狼纳恩师女(七)
花羡鱼起身去迎;与柳依依相互行过礼。
福身之时;柳依依曾细细觑看过花羡鱼,见其面上不但未有一点的悒郁不忿之色,更未见半分惊惶愧疚。
“花羡鱼果然是以为在将军府里可一手遮天了;谁都奈何不了她;把谁都不放眼里?还是现下不过是强作的面门,其实虚有其表?”柳依依心中几番忖度道。
想及在花羡鱼手里吃过的亏;且都还殷鉴不远,柳依依到底还是不敢大意的,道:“我方从道心院来,原是去给姑母请安的,没想听闻姑母染病了。心中焦急;这才不顾时候,来搅扰了二奶奶安歇了。”
花羡鱼道:“幸得大奶奶来告诉,不然那起子懒怠东西只会挨到明日才来回了。来人,取对牌,到总管房去让他们请位大夫来给二太太诊治。”
说毕,花羡鱼便再无下文了。
柳依依忙道:“二奶奶既已知道,我便放心了。二太太虽不是我正经婆母,却也是我姑母,侍疾我必不容辞。”
花羡鱼那里会不知道柳依依这是在敲打她赶紧去侍疾的,不然就是大不孝,所以花羡鱼笑道:“大奶奶果然同二太太姑侄情深,令我实在羡慕。只是大太太至今身上也未能大安,我如何还敢再劳动大奶奶的?”
柳依依暗指花羡鱼不去侍疾,是对舅姑的不孝,花羡鱼礼尚往来,直指柳依依是丈八高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府里谁不知道自秦夫人病了,柳依依自持自己身子也不好,就不曾侍疾过半日。
一场机锋打过,柳依依未能占得半分便宜,心中自然焦急,便再耐不住性子同花羡鱼拐弯抹角了,道:“大太太那里如何,大太太自有主张,不劳二奶奶为我记挂。只是二太太明说了,让二奶奶你去侍疾。”
花羡鱼道:“再谢大奶奶告知的。我知道了。”罢了,又再无下文了。
柳依依催促道:“你既已知,还不赶紧去侍疾的?”
花羡鱼不紧不慢道:“大奶奶不是才从道心院来,应该领教过了才对。那里没老太太的话,谁都进不去的。这不,爷已去福康堂请示老太太了,想来也该回了。”
柳依依那里信花羡鱼的,只当花羡鱼是缓兵之计等韩束来救的,于是咄咄道:“二奶奶谦虚了,如今将军府上下那一处不得仰仗二奶奶的,还有二奶奶您手不能到的?”
说到此,柳依依顿了顿,又冷笑道:“我劝二奶奶还是赶紧过去的好,今儿这事儿就是爷去了也少不得要吃挂落了。你若以为如今二太太被禁足佛堂,柳家又没人为她出头撑腰,再翻不起大浪来了,你就能轻慢刻薄了二太太去的,我劝你还是赶紧歇这念头的为妙。别忘了,姑母还有我,只要你敢如此对待姑母,我就是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和你对簿公堂,为姑母讨来公道。”
也是柳依依话音刚落的功夫,就听有人道:“你还有脸说什么为了二太太。你可知你这一闹,二太太再留不得在府里了。”
花羡鱼回身,道:“爷?”
柳依依闻言亦是一怔,只见外头的幽暗中,韩束越过前头提灯的两个婆子,大步进来道:“大奶奶,你干的好事儿。”
花羡鱼问道:“老太太怎么一个说法?”
韩束一时怒气难收,连对花羡鱼也没了好气,“说是府里人多事杂,不如将二太太送贝叶庵去,二太太方能得几日清静,修心养性。”
柳依依一听,顿时慌了手脚,她正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我……实在是不知,会如此。”
“你不知?二太太因何被禁在佛堂的。”韩束长叹了一气,“你心血来潮那里去不得,偏往道心院去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在不知不觉中,柳依依对韩束早用情至深,平日里那怕韩束一个忽视的眼神,都能让柳依依患得患失半日,那里还能受得住韩束如此之重的话。
就见柳依依神情一阵恍惚,脚下也顿时趔趄,若不是一旁画绢及时扶住,她定又昏倒在地了。
柳依依依偎在画绢怀中,只觉手脚冰凉,肝肠尽碎,一腔凄恻忧痛无人知道。
“在你眼中,我就只是这等不安好心的?”柳依依问道。
韩束也知道自己方才气大话重了,连花羡鱼都受了他的气,虽及时收敛了,但话已出口,再者那里还有心思和柳依依分证她到底在他眼中是何种人,便道:“送大奶奶回拘风院去。”
闻言,柳依依登时潸然,万念俱灰,剩下的只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任由两个婆子左右将她抬起,直出了澜庭阁。
见此形景,花羡鱼一时也是默无所言。
其实在曾辉家的来报,柳依依主仆往道心院去时,她花羡鱼便猜到柳依依想要作甚了,也并非不能把柳依依主仆拦下的。
可花羡鱼她却到底放任柳依依了,这里头所藏的私心可见一斑。
这事儿的确是花羡鱼的有心算计。
前世,柳依依正是因柳夫人几次三番的示弱和委曲求全,博来同情和护持,让韩太夫人不忍苛责柳夫人这个既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的儿媳,才让柳依依不必顾忌府里人等,在外建立了一番事业。
而方才就有人来告诉花羡鱼了,在曾辉家的走后,柳依依就同柳夫人商议,如何以弱势赢得韩太夫人的可怜和不忍,放柳夫人出去。
所以今生想要让柳依依再无可作为,柳夫人便不能留在府里,让柳依依利用。
花羡鱼思忖间,那里韩束很是疲惫道:“自家佛堂尚且如此清苦,莫说外头了。你仔细给二太太打点所需,以备去庵的不时之需。”
“明日多少亲戚要来的,那时候再收拾,难免有不周之处,不如今儿就打算起来吧。”花羡鱼一面说,一面让珠儿和招娣取来包袱,收拾东西。
韩束点点头,“还是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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