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位老仆为程辂行过送殡掩埋等事后,一身麻衣素服跪在刘家门外,大呼程辂死不瞑目,惊动四邻,刘家上下和程落薰才知道程辂死了。
程家老仆是自幼便为程辂书童,早年虽也成亲了,但妻儿无福都先他而去,如今主子也去了,老仆再无念想,故而孤注一掷,泣血痛诉,罢了,毅然触柱而亡。
那时程落薰才赶来,就见程家老仆面目狰狞,血流如注,依着梁柱慢慢滑到在地。
临死前,老仆似乎也瞧见了程落薰了,口中无声道:“小姐……老爷……死不瞑目啊!”
程落薰正小月,最是气虚亏虚之时,那里受得住这样的情景,当下便仰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一帘笼之隔的上房内,刘太夫人、刘夫人和韩芳都是妇道人家,那里见过这等惨烈之事,自然也都受惊不轻。
刘太夫人更是一时心疾复发,险些便要了命去了。
家中女眷是病发的病发,受惊的受惊,只剩下刘平勋尚能主持内外。
可刘平勋那里经过这样的事儿,一时也没了主意,慌乱中只记得赶紧打发人去回明威将军府。
彼时,韩悼滑与韩束皆不在府中,花羡鱼正在澜庭阁理事,借着府里准备去收租子的事儿,掩护花家转移部分家财。
就在这时,曾辉家的来回,说:“刘家来人了,气色不成气色的,问起只说出人命了,要赶紧见家里老爷和爷的。”
“出人命了?”花羡鱼略惊,又暗道:“可不是韩芳不听劝,把程家姑娘给害了吧?”
花羡鱼忙道:“快去把人带来。”
待刘家人把事情原委一说,花羡鱼才知道,竟然是韩芳先把人辱骂致死为起因的,一时也大惊失色,但到底还记得先打发人去告诉韩悼滑和韩束,再亲到韩太夫人那里去回这事儿。
韩太夫人听说后,叹了一气,对花羡鱼道:“也是知道我太过护短了,才让芳姐儿敢这般肆无忌惮了。可你死去的公公就剩下芳姐儿和诗姐儿了,我不护持着她们,还有谁能的。也罢,让老大和束哥儿看着办就是了。程家那里再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花羡鱼道:“程家……已经没人了。”
韩太夫人又长叹一气,道:“到底都造了什么孽的。那就给那位程姨娘送去吧。”
花羡鱼得了话回到澜庭就把事情办了,想起从此程落薰再无依无靠了,不禁也感叹,道:“真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那里韩悼滑听说了刘家的事情后,不觉得是多不得了的事儿,便只让韩束去了。
韩束还能如何,只能依命帮着刘家收拾这烂摊子。
最后韩束只给韩芳留了一句话,“再仗势欺人,将军府只会听凭你的死活,再不管。”
虽然韩芳成日家自持身份,对出身不如她的人多有打压,可到底是大家出来的,火头上说要让程家父女生不如死,也未曾想过会闹出人命的。
经此一回,韩芳早吓破了胆子,那里还敢有下回的。
程家老仆在眼前触柱而死,刘夫人虽也受惊不小,可最后不论是刘平勋,还是程落薰都安然无恙,刘夫人那里甘心的。
此时刘夫人再想起神算子的话,儿子刘平荣实则是受刘平勋所克,后来虽把刘平勋分出去了,可到底迟了,刘平荣再难回天了。
这些让刘夫人越想越懊悔,越不甘,为何自己的儿子会那样死去,让刘平勋这样的一个不成器的活了下来,生生把原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都霸占了去。
且刘平勋竟然还敢在刘平荣头七之日,和程落薰私相幽会,全然不把亡兄放在眼里,刘夫人再不能忍耐,这才私下撺掇韩芳闹个都不得安宁。
只是刘夫人没想到,韩芳并未先拿刘平勋和程落薰这对奸夫淫妇是问,而是把程辂给逼死了,让刘夫人不得不另外再做算计了。
而程落薰,只因小月中身子亏虚,直到起更方幽幽转醒。
才醒来的程落薰还有些不清楚,见刘平勋正坐床沿照看她,心内才要喜欢。
就在这时,程家老仆的惨死,父亲的死不幂目,如惊涛骇浪般袭来,程落薰这才恍然,霎时悲从心来,猛地起身扑向刘平勋怀中大哭了起来,“父亲死了,此处要只剩下我一人了。”
刘平勋一则对程落薰心怀愧疚,二则见程落薰这般无半点妆容,面色黄黄的,又哭得可怜,一时间生出多少悯惜来,便伸手抱住了程落薰,抚慰道:“莫哭,还有我不是。”
程落薰闻言,从刘平勋怀中抬起头来,哽咽道:“郎君,你要休了韩芳,休了韩芳那个毒妇。父亲是被韩芳逼死的,郎君为父亲学生,要为父亲讨个公道啊!”
刘平勋才生的怜惜之心,立时因程落薰这话给散了,在者就算他有心也不敢的,将军府绝不能饶他,所以刘平勋掉过脸去,就变了脸,道:“你在浑说什么,奶奶她不过气不过去骂了几句。”
程落薰不禁激愤道:“怎么不是她。若果不是她有*份,到我家去骂街,我父亲又怎么会活活被她气得吐血而亡。”
见程落薰这般非要不依不饶,刘平勋也不再耐烦,“够了。说起来,先生是被你气死的。”
闻言,程落薰身子顿时僵。
刘平勋又道:“别忘,若不是你不听我的话,私自前来寻我,又怎会有这些个事情?”
程落薰声咽道:“可……可我已……有了身子,再……再瞒不过去了。”
说起那里的事情,刘平勋却觉着委屈了,道:“那里不会暂且先躲起来,待我家中事情完毕,定会去寻你的。当日你若能如此思虑周全,必定不能让太太和奶奶当场拿住,先生也不会知道,以至于气得同你断绝父女之情。到最后,我不但还是没了长子,先生也因你吐血而亡。”
程落薰对刘平勋最是一心一意的,不然也不会明知刘平勋娶亲了,还自甘堕落做小,只为能同刘平勋相守。
也是程落薰过于天真了,想着程辂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事发虽然会生一场大气,久了到底也会舍不得自己的,没有不原谅她的,那时候就什么都妥了,所以程落薰这才敢不顾程辂,一意孤行。
可事到如今,她程落薰是如愿以偿,能同心爱之人相守了,可父亲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程落薰很是害怕,她不敢想,觉着只要把一切罪过都推到韩芳身上,她才能好过些。
可最后,刘平勋却把种种罪名都加在她程落薰头上了。
顿时多少负罪愧疚之感汹涌而来,将她程落薰包围,令她窒息,“不,不,不是我,是韩芳那个贱人。”
程落薰发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到。
刘平勋唯恐程落薰这些疯疯癫癫的话传到韩芳耳朵,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情来,刘平勋赶紧上手捂住程落薰的嘴,“住口,你发什么癫狂的,仔细我回头就让人送你回程家。刘家可不要得疯妇,丢不起这脸。”
一听,这话程落薰果然不再疯癫,一时就不动,只怔怔地抬头看着刘平勋,失魂落魄道:“你……你要休……我?你……我……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执子之手……不离不弃……”
刘平勋正在气头上,那里还有心思去听程落薰的失心疯般地喃喃自语,“好了,只要你日后安安分分的,我定不负你。”说罢,一摔手便走了。
程落薰见刘平勋要走,那里还顾得上别的,她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刘平勋了,所以她想起身去留住刘平勋,却被被褥绊倒,从床上摔下在脚踏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平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时间,程落薰觉得好恨,她恨夺了她心爱之人的韩芳;恨害了她孩子的刘太夫人;恨撒手而去,让她从此孤苦在世的程辂;恨负心薄幸,花言巧语欺骗了她的刘平勋;最后她也恨自己……
可这里头她到底更恨谁,程落薰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好恨,恨所有的人,恨不得都去死。
与此同时,在将军府里,花羡鱼和韩束正在说话。
“怎会闹到这步田地的?”花羡鱼道。
韩束道:“日后姐姐她若再不改这性子,终会吃大亏的。”
这日的话,韩束也没想到日后会一语成谶的。
只说出了七月,八月秋闱在即。
想到要入试的傅泽明和花渊鱼,康敏和傅家老太太到同泰寺去连做了七日的法事,花羡鱼亦凑了分子。
九日、十二日、十五日,各省都考了三日,后只能静待桂榜公布。
可粤省太远,就算有信儿也不能及时知道,所以这一月花家连中秋都不能安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事要很晚才能回,所以赶紧码出来的一章提早更新了。亲们有空就帮忙抓下虫。
☆、第156章 07
第十八回柳依依献鸳鸯阵;韩芳死一尸两命(二)
直到九月初;将军府才得了信儿,傅泽明得中桂榜解元,花渊鱼亦榜上有名,现今二人已由地方解送入都,预备来年之春闱。
闻讯,花家众人皆连声念佛;楚氏和康敏更是当下便要去同泰寺还愿,可见的又是一番热闹欢喜。
当日晚饭之时;花羡鱼在澜庭阁治下酒席,与韩束对饮。
三杯过后;韩束才道:“子允与慎卿终究不负所望,高兴,高兴,当再浮一大白。”
说起来,此时韩束的心思是十分繁杂的,欢喜自然是有的,得意也有,但其中也不乏寥落、忧戚、不舍、思羡与嫉妒。
这些种种,就连韩束也说不清楚,到底那一种更多一些。
而花羡鱼则一直淡淡默默的,可细一品,似乎又有些悲恻,只见她与韩束举杯,仰头再饮干一盏,少时面上的绯红终究彻底将她那少许的悲恻,都掩去了。
而在道心院,外面多少的悲欢离合,都与柳依依不相干。
毛笔书法并非一月之功便能有成的,柳依依终归寻来了羽毛,制成鹅毛笔,这才将十卷经书全数抄写完毕。
彼此,重阳已过,虽早晚添了凉意,但秋色宜人,十分清爽。
柳依依披着一件艾绿绣绿萼白梅纱罗的斗篷,站在道心院的当中,凭秋日的清朗明净将她笼罩。
此番被罚在道心院,对柳依依来说并非全然虚度了光阴。
初至佛堂之时,柳依依心浮气躁,多少委屈与愤懑在心头,誓言再出佛堂之时,必是她柳依依从头再来之时,绝不言放弃。
就在柳依依筹谋出去后,同花羡鱼如何再见高低时,头一件佛经的抄写便磋磨尽柳依依的斗志了。
繁体字的笔画之繁复,毛笔书写对柳依依来说是多么的不便,稍不留意纸张便被墨渍滴染,常常使半日的努力,功亏一篑,让柳依依十分气馁。
多少回柳依依怒问苍天,又有多少回自怨自怜,终究还是佛堂的宝相庄严与清静,让柳依依平静下心来,最后领悟出一个道理来。
毛笔书写总归不是她柳依依所长,可她却执意要用这她一时还不可驾驭的书写方式抄写经书,想证明自己为现代穿越人,就像多少书中穿越人一般只要用心努力便无所不能的。
理所当然地以为,现代穿越人不可能输给这些愚昧落后的古人。
想到此处,柳依依不禁自嘲道:“如今才知道,我才是那个愚昧冥顽的。竟以己之短比人之所长,当然会一败再败。与花羡鱼相斗也是如此,我之所长并非在深宅内院的争风吃醋,妒贤嫉能,外头的广阔方才是我的天地。我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柳依依抬手用以遮挡在额前,望向头上方方正正院落的高墙,所括出的天空,“我并非真正的这世代的妇孺,却作茧自缚将自己困在了内宅这方小小的天空里,不自知,只知怨天尤人。到底也该出去了,自己走出去建立一番事业,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才不必再依赖将军府,也不会再处处受人掣肘。”
出去后要做什么,柳依依已有腹稿,但还需详细计划周全了。
可在这之前,和花羡鱼修好,方才是重中之重。
花羡鱼娘家是贡珠之家,甲富一方,若是能得她资助,她柳依依的事业可说是事倍功半的。
就是花羡鱼不愿与她柳依依合作,只要不在府里扯她柳依依的后腿,也是好的。
所以总而言之,和花羡鱼修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是自她柳依依穿越而来,便同花羡鱼多有龃龉,都该如何解?
贸然前去示好,大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嫌,不说花羡鱼不会信,就是柳依依也做不出来。
是故,该如何行事,还需柳依依仔细参详。
可思忖了半日,柳依依却还是毫无头绪,不禁烦躁道:“怎么比开创事业还难的。”
就在这时,画绢忙忙捧来盛放着人参养荣丸和一盏白水,轻声道:“奶奶,该吃药了。”
柳依依见药迫不及待地拿起就吞。
画绢放好托盘,将柳依依扶回佛堂里的罗汉榻歇息。
柳依依歪在榻上,眯了一小会儿才觉那股子烦躁不安,慢慢退了。
一时,柳依依也觉着乏了,便道:“我要睡一会。”
画绢拿来被褥给柳依依盖上,这才坐榻下的脚踏上,一下一下地给柳依依捶腿。
待柳依依吐息平缓安稳了,画绢才敢将不安露在脸上。
别人不知,可一直服侍柳依依的画绢却察觉了。
柳依依已习惯每日一丸人参养荣丸了,身子也日见转好了,画绢自然是为自己主子高兴的。
可不久后,画绢却又发觉,只要柳依依一日不用那人参养荣丸,便会十分的烦躁,易怒。
但只要用了药,柳依依就能如初了。
其实这些画绢自己也不敢肯定,所以一时也不敢告诉柳依依,只说待到出了道心院,请刘大夫来瞧过了再做打算。
就在画绢思绪杂乱之时,外头传来开锁推门的声音。
画绢忙起身出去看,接了一个锦盒进来。
柳依依睡得浅,一时也就醒了,问道:“是谁?”
画绢回道:“奶奶的人参养荣丸今儿最后一丸也吃了,前几日我同外头的人说,让她们去要些来。她们去问了说没了,要等到老太太那里也吃完了,一起配才有。这不,才送了来。”
柳依依看看画绢手上那锦盒,道:“这要好虽好,却到底还是药,是药就有三分毒。我觉着如今我也大好,以后能不吃,就不要再给我吃那些药丸了。”
画绢答应了“是”,就去存放好锦盒了。
柳依依也再睡不着了,便起身道:“把我抄的经收拾收拾,让她们送老太太那里去。”顿了顿,才道:“也是时候,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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