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眼神结交,却又都忙忙移开了。
韩束将帕子给了珠儿,转身时悄悄飘来一句,“别哭。”便走上前去劝解韩太夫人和楚氏了。
并非花羡鱼自作多情,就是珠儿和来娣都听出来,虽只“别哭”两字,却有多少不舍的在里头。
珠儿拿起帕子一看,面上的气色又不对了,凑花羡鱼耳边轻声道:“小姐……这好像是你的帕子。”
花羡鱼转面一看,果然是。
在未学针线时,花羡鱼和花玄鱼的帕子都是现买的,可虽是现买的,却比别人自己绣的都要不同。
因她们姊妹的帕子是早年康家舅父海上跑商时得的,全是和他们这里都不同的西洋花边手帕,所以珠儿能一眼便认了出来。
花羡鱼忙问道:“可我的东西怎么会到他手里?”
珠儿那里还记得清楚的,来娣是后来的,就越发不得而知了。
韩束在前头觑见花羡鱼面上的惊疑不定,眼中一阵黯然,心内丝丝苦意蔓延开来,又思道:“妹妹果然是不记得了。可是在怕我会拿这帕子害你?若是这般,我便不会再将它还你了。唉,也罢,只我记得也好,少不更事时的清净美好,何苦再拿出来沾染了世俗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
☆、第74章
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韩太夫人摆寿宴(二)
花羡鱼是果真不记得了,说起来这帕子还是她自己给的韩束。
是韩束刚到花羡鱼他们家的事儿。
那年韩束才十三;花渊鱼略比韩束小半岁;而花羡鱼也只十一。
韩束到底还小,到了一处全然陌生之地;面上端着;心里难免也会不安的。
花羡鱼是一见韩束便喜欢上了,仗着年纪小,还没被拘着;常带着韩束跟着哥哥;到了海边光着脚丫就去拾海。
韩束总算被花羡鱼给闹得不再惶惶不安了;但有一回去玩儿时被贝壳割破了脚;花羡鱼哭得好伤心;用自己的帕子给韩束包扎的。
因从小习武,又常言“刀剑无眼”的,所以大伤小伤韩束都受过,也没见家里谁会这般为他伤心哭泣的,一开始还手足无措的,后来才适应过来。
事后,韩束虽有想还帕子给花羡鱼,可沾染了血污的洁白帕子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小韩束便说等他以后回南都了买更好看的,赔妹妹就是了。
手帕还是当年的手帕,当年的小少年如今还想买帕子赔给妹妹的,只是却多了许多的不便;而小女孩子也已经过了前世今生的轮回,沧海桑田,不再是曾经那个义无反顾喜欢小少年的小姑娘了。
只能叹一声,物是人非了。
这厢,韩老太太和楚氏相见,回想起当年两人青春貌美,如今再见竟都成了老太婆了,可知会有多少悲喜交加,让她们如何不落泪的。
见此形景,一位雍容华贵,举止不凡的夫人过来劝道:“多少年没见了,老太太和姨妈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花羡鱼不必细细去认,就知这便是韩太夫人长子韩悼滑之妻——秦夫人,韩束的养母。
秦夫人说罢,一位着青缎对襟袄子的夫人也上前来劝道:“老太太,姨妈,这大风地里的受了寒气可就不好了,还是进屋里再说话吧。”
这就是韩太夫人已故次子韩悼操之妻——柳夫人,韩束的生母了。
见众人一再地解劝,韩老太夫人和楚氏总算是止住,又在众人簇拥之下,往大厅里去。
只是众人却未在那大厅里停留,直直穿过大厅,再过一道内仪门就见面阔五间的明经堂,那才是将军府正经的正内室。
众人依次进了明经堂,也不在正堂坐,只到暖和的东次间和稍间坐。
韩太夫人自然是上座的榻上,楚氏却不敢,但秦夫人却几番请让。
见楚氏拘谨,韩太夫人便道:“你我姊妹多年不见,坐一处亲密些才好。”
康敏也劝楚氏道:“姨娘和表嫂盛情,老太太再不依便有却之不恭之嫌了。”
楚氏只得坐下,又牵过韩太夫人的手,再看韩太夫人的模样,眼中泪光再闪,道:“老了,我们都老了,我只道今生怕是不能再相见了。”
韩太夫人听了,一时也跟着呜咽了起来。
众小辈只得又宽慰解劝的。
韩太夫人拭了拭眼泪,轻拍楚氏的手,“难得有这机会,你我姊妹可要好好厮守几年才是。”说着,韩太夫人又回头问秦夫人道:“院子可收拾出来了?”
秦夫人起身回道:“都收拾妥当,只是不知渊哥儿才成的亲,幸好那院里附着三间独门独户的小院,倒也便易。我才又吩咐了人收拾得喜庆些才好。”
崔颖这里,面上就是一红。
韩太夫人听了却要在众人中找,又对楚氏道:“连孙儿都成亲了,可见是你的福气来了。”
楚氏见了这才恍然醒悟,道:“可见是我糊涂了,怎么就想不起给姐姐认认他们的。”说着,招手让花景途和康敏过来,“姐姐,这就是景途和他媳妇。”
花景途作了长揖,康敏蹲万福。
韩太夫人受了礼,赶紧让他们起来,对楚氏道:“妹夫去得早,难为你们孤儿寡母那些年的。”
眼见两老太太又要伤心了,康敏忙将花渊鱼和崔颖推来,道:“姨娘,这就是渊哥儿和他媳妇。来,你们还不快去给你们姨祖母磕头的。”
韩太夫人果然就打住了眼泪,看花渊鱼和崔颖给她磕头,罢了,道:“看渊哥儿就是个有出息的。”
接着就是花羡鱼和花玄鱼。
当花羡鱼抬头,韩太夫人愣了一会,后忙拉来过花羡鱼来,十分称奇地对楚氏道:“像,像,真是太像了,就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样。”
楚氏笑道,“就样子像了,性子一点都不同我沾边。”
花羡鱼笑得十分喜欢,道:“那我的性子一定像祖父了。”
楚氏笑骂道:“你祖父可不泼猴。”
众人顿时都笑了。
韩束在旁也不禁莞尔。
韩太夫人搂在花羡鱼坐她身边爱不惜手的,“看你们家把孩子养得多好,不像我们家的姑娘,瘦得就怕出门刮风,一不小心就能把她们当风筝使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花羡鱼却低了头,想起前世因自己体态微丰,不合时下的娇袅之美,没少被韩涵和韩芳取笑,伤心的。
正值这时韩太夫人忽然问起,“说起我们家的姑娘,她们都在哪儿呢?”
花羡鱼的腰背登时就是一僵。
秦夫人回道:“都在老太太您那边的院子里,没过来呢。”
韩太夫人点点头,“也罢。”指着秦夫人又道:“这是我大儿媳妇。”
秦夫人过来给楚氏蹲万福,楚氏紧忙伸手扶。
韩太夫人又指着柳夫人道:“这是我二儿媳妇。”说毕,叹了一气。
都知道韩太夫人在叹息什么,却都不好点破。
柳夫人也上前来蹲了福。
韩太夫人又向韩束一招手,“束哥儿,还不过来给你姨祖母和表叔表婶磕头,多得他们悉心照顾你这几年的。”
韩束也不含糊,上前几步,一掀下摆就要跪下。
楚氏见了忙拦了,拉着韩束坐她身边的,道:“莫要折腾孩子。”
韩太夫人只得作罢。
韩束眸光越过两位老太太,悄悄拢住花羡鱼,只觉花羡鱼是越发与先前不同了,隐隐中多一段情意在眉梢,风流婉转,顾盼生彩的。
韩束也不敢多想花羡鱼眼中的情意到底是为了谁,忙忙低了头。
正巧韩太夫人问韩束道:“你父亲呢?可是还在衙门?”
韩束才要回话,就听外头婆子来回,“大老爷回来了。”
韩太夫人拍手对楚氏道:“正好,让他们爷儿们在这说话,我们娘儿们都到我屋里说话,那才自在。”
所以待韩悼滑进来给楚氏见了礼,又同花景途厮见过了,韩太夫人留下花景途、韩束还有花渊鱼,同韩悼滑说话,就领着女眷们往她福康堂去了。
福康堂就在明经堂的西边,花羡鱼跟着韩太夫人她们一路往福康堂上房去,远远便瞧见宁氏领头,带着韩涵等人,在正房檐廊下迎了。
前世在这里见到柳依依是个什么形景,花羡鱼竟然记不起了。
只是这回,花羡鱼一眼便看到柳依依了。
柳依依就缀在韩芳的身后,梳着垂环分梢髻,一支步摇别在髻边,一朵堆沙的花儿簪在当中,蜜合色棉袄,莲红彩绣的棉裙,外罩灰鼠的褂子,一色都是半新的。
最是奇怪的是,柳依依眉眼低垂,温和宁静,站韩涵她们中间一点都不出挑,细看还有一股子多愁善感,怯怯缩缩的小家子。
和花羡鱼记忆中那个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柳依依,恍若两人。
花羡鱼心下起疑,脚下就是一顿,险些将自己给绊倒了。
花玄鱼在旁见了忙往地上看,“好好的怎么就绊着了?”
花羡鱼忙拿笑脸遮掩,道:“没事了,就是一时没留神。”
待众人进了上房,依次落座。
宁氏又领着姊妹们给楚氏见礼。礼毕,韩太夫人指着她们一个个告诉楚氏。
韩太夫人先指着宁氏,“这是修哥儿他媳妇。”
提起韩修,柳夫人和宁氏都不禁露出悲戚。
罢了,韩太夫人又指着和柳依依几乎一样装扮的韩芳,道:“这是我孙女芳姐儿。”
接着是那穿玫瑰紫金二色锦绣袄裙,最是光鲜亮丽的韩涵。
然后是林蕊初,秦夫人姐姐的女儿。
这林蕊初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让花羡鱼难以忘怀,难怪前世会只记得和林蕊初头回见面的形景,而不记得柳依依了。
林蕊初真不愧仕宦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不论是身形举止言谈都大不俗,见识文采更是不输柳依依,只可惜从娘胎里就得了不足之症,多了一段病西子之美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蕊初才寄住在将军府,调养身子。
说完林蕊初,最后自然就是柳依依了。
韩太夫人道:“这是我二儿媳妇她娘家侄女。”
楚氏都见过后,忙让花羡鱼和花玄鱼同韩家姊妹几个厮见。
花羡鱼一一见礼,都叫了姐姐,最后柳依依到面前,花羡鱼还故意道:“听韩表哥说,柳姐姐最擅长诗词。这些我最是不通,但我听说南都城中的姑娘小姐们最是吟诗诵词,我也不求日后能得个什么才女的美名,只盼有机会露面时别出丑就是了。所以姐姐能否教教我?”
柳依依直怔忪的,又羞又怯道:“我那里会那些。不怕妹妹见笑,家父尚在世时就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家里只让我识得几个字,熟记《女四书》这样的便罢了。”
这些花羡鱼曾经还真不知道,就是韩涵她们也是头回听说的。
而最让花羡鱼惊诧的是,记得前世常有人拿“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说柳依依。
柳依依却不以为然,还说:“那‘男子有德便是才’的话,你们怎么就不说了?却只拿那样的话刁难我们女子,可见是你们是何德行。”
今日柳依依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着实过于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
☆、第75章
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韩太夫人摆寿宴(三)
这是就听韩涵道:“我想定是羡妹妹听了,却记错了。”一面说;一面将林蕊初推了出来;“我哥哥说的应该是林姐姐才对。”
林蕊初面上就是一阵飞红,嗔道:“羡妹妹休听她胡言乱语。我那里会做什么诗的;不过是记得几首前人的诗作罢了。就似柳妹妹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能出口成诗的,都是外头他们读书人的事儿;同我们女子不相干。”
韩涵也不以为然;笑道:“林姐姐就不要哄羡妹妹她们了。管他们说什么无才无德;还是有才有德的;这些我哥哥看不上。没听连我哥哥都说你是通诗书的;可见哥哥还是爱有才的。”
这话让花羡鱼不禁偷偷觑向柳依依。
只见柳依依依旧那样,低着头,不言不语,思思默默地看着衣袖的缘边,仿若能看出花来一般。
而听了韩涵的话,林蕊初脸上红得越发了,“要死了,你的哥哥爱什么,和我什么相干的。”
韩涵往花羡鱼身后一躲,道:“好,不与姐姐相干,那我问的也和姐姐不相干了。妹妹你说,旧年我哥哥在你们家都是如何说我们林姐姐的?”
花羡鱼在心里止不住地苦笑,前世自己是何等的没心没肺,连韩涵这般毫无遮掩地摆明她只认林蕊初做她嫂子的态度,竟都听不出来的。
只是韩束何曾提起过他家中的这些个表妹。
于是花羡鱼佯作狡黠地笑道:“姐姐们果然要听?”
韩涵便领头起哄道:“自然要听的。”
花羡鱼使坏道:“表哥说……“
林蕊初一跺脚,拿着手绢就要捂花羡鱼的嘴,“我方才还说这个妹妹瞧着就好,如今才两句话的功夫,就显形了,真真是坏透了的。”
韩涵不依,在这边拉花羡鱼,笑道:“你快放开羡妹妹,我们说的话不同你相干。”
可林蕊初就是不放手了,花羡鱼便拿眼睛直瞥她姐姐花玄鱼,向韩涵示意。
韩涵一时便会意过来了,扭头就奔花玄鱼去了,“玄姐姐,你说吧。”
花玄鱼知道这是妹妹苦心不让她受冷落了,日后也好同韩家姑娘们一处的,于是就对韩涵道:“这事儿妹妹来问我就对了。”
林蕊初见,立时又松开了花羡鱼去抓花玄鱼的。
这几人一闹,花羡鱼借说要学作诗词试柳依依的事儿,就算是都丢开了。
只是花羡鱼的心里,对柳依依越发起疑了,“难不成柳依依这是在韬光养晦?”可一想,又十分不像了。
屋里热闹了,韩太夫人高兴,长辈们也就由着她们几个闹了。
楚氏看韩家几个姑娘,都十分喜欢,对韩太夫人道:“在我们那里除了干货和珍珠,就没别的了,所以在家时就备了些土物。不值什么的,只是一点心意,不要嫌弃才好。”
韩太夫人笑道:“上回束哥儿从你们家带回的干带子,我吃着就很好。”
楚氏笑道:“那正好,这回也带了。”
康敏让顾妈等人将预备好的人情土物拿了上来,摸着一匹倭缎笑道:“干货那些到底有味儿不好拿进来。也知道绫罗绸缎再好也比不过你们这边的,就是我们那里有好的也不过是从你们这里贩过去的,所以就找了这些来。如今朝廷封海了,别的就算了,这些个洋呢、哔叽和倭缎却难得了,这些还都是我娘家海上跑商时得的。”
韩太夫人拿眼镜戴上近前来看了看,“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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