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里迢迢的,如今才去买怕是来不及了。
韩束也写了书信回南都问要的,可这就更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花景途也顾不得秋闱的紧要,一面准备亲自赶赴广州去买,一面嘱咐母亲和妻女,不妨低声下气向花老太和其他两房借些,女儿的命要紧。
二房倒是送了些来,却也不过是些参膏芦须,作用不大。
康大奶奶也知二房的艰难,能给这些已是极限了。
三房则直说没有,还一顿好哭,说:“我们家的都是贱命的,那里吃得起这样金贵的东西,得个什么症候,干熬过去就是了。”
花如玉更是借此编出一番闲话来,说什么这正是花羡鱼不敬长辈,目中无人的,祖宗治下的罪。
要不是花如香拦着,花如玉还要把这不怕把她自己都连带了进去的闲话外扬了出去,好让花羡鱼落得个“好听”名声。
三房这样的嘴脸,把康大奶奶和花羡鱼的祖母楚氏都气得暗暗落泪。
花老太刘氏那就更是个有进没出,雁过拔毛的主了,只说,“参是有两支,可都不是上好的,就别用来耽误阿羡的病了。”罢了,反来问康大奶奶他们要人参的,“平日里我煎药也是要用的,阿羡那里吃了这些天的参汤,可有多余的?给我送些来,就是参头须尾的,我也不嫌弃。”
楚氏和康大奶奶听了,赶紧走。
康大奶奶只得厚着颜面回娘家去问,但又唯恐老娘知道了外孙女的病,惊虑忧思,便不敢在康老太太面前说。
也是巧,康大奶奶回娘家时,康家舅父正好不在,只大嫂黄氏在。
往日康家舅父总往花家搬运东西贴补妹夫和妹妹一家的,就很让黄氏心里不舒坦的了,如今又来问要人参这么金贵的东西。
黄氏就耐不住了,指桑说槐,阴阳怪气的直说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没的隔三差五惦记着娘家侄儿的东西。
气得康大奶奶把银票往黄氏面上摔,“不白拿了去,救下阿羡一命,也是你做舅母的功德。”
黄氏这才不甘不愿地唤人来取了人参给康大奶奶赶紧家去。
康家舅父回来后听闻,关上门说了黄氏一顿,又给黄氏解释道:“那些个说是碧梗米白玉面,其实也不过是新米里头掺些碧梗米,就当碧梗米了;平常吃的白面里掺了白玉面就是白玉面了,实则都不值什么的。一来是妹妹为以后对付他们家的人备个伏笔;二也是怕他们家那些没皮没脸的长辈见他们家日子好过,眼红眼绿的舔着脸来蹭,这才假借我的名头。妹妹都有暗暗给了银子的,就为办这点事,妹妹没少给辛苦钱的,已让我羞愧难当了。如今他们家都这等关头了,我连棵救命的草根还要他们家的银子,都成什么人了。”说完,就问黄氏要回康大奶奶的银票去还。
可进了黄氏口袋的东西,她那会这般轻易就再吐了出来的。
黄氏豁出去了脸面,一哭二闹的,康家舅父也拿她没法子,只得从外头账上支银子还康大奶奶。
黄氏这一闹,康老太太自然是要问的。
康家舅父见瞒不过,只得照实说了。
康老太太听了果然是悬心了,又从自己当年的陪嫁里取了一包人参,又到普渡寺去求了一道符,让康家舅父一道拿去花家。
康大奶奶见兄长含愧而来,人参是救命的不好为了心头的一口气往外推的,但银票到底没拿回。
康家舅父的难处,康大奶奶是知道的,康家今时不比往日了。
朝廷封海,康家断了一门生计,如今不过是南货北运,北货南买,赚些辛苦钱罢了。
见妹妹是执意不要银票,康家舅父便说代为存着,见到好的人参也好买了送来。
得了康老太太的人参,康大奶奶忙忙传来小厨房的桂嬷嬷,让小心酌情煎煮了用上。
这桂嬷嬷一家原籍不在广东,是随夫家逃荒来的,娘家先父原是在药堂当掌柜的,所以从小耳渲目染之下,桂嬷嬷就识得一些药材的好坏。
☆、第二回花羡鱼绝处重生却疑是南柯一梦(六)
今儿见康大奶奶给的两包人参,一包还算好,另一包就有些年份了,不知药性还在不在,就怕再害了花羡鱼的性命;桂嬷嬷便暂且存了起来,只道待明日拿到药房去问明了大夫,再用也不迟。
花羡鱼自重病,就从后罩房移到了楚氏的上房里养着了。
为着花羡鱼的病,大房院里一日里也不知多少人进出的,康大奶奶也无心管束,就让一些人生了不轨之心。
其中以一直记恨的邓三太太最甚,让人巡查得比大房的人都要勤快。
上天也不负邓三太太这份勤快,正苦愁无门路整治大房拾回脸面,就得了桂嬷嬷这巧宗。
瞌睡遇枕头的事儿,自然是不能放过,当下邓三太太便是点齐人手,要发难大房的。
在后罩房里,耳报神一说完这事儿,花如玉心下也欢喜不已,直道:“这等热闹如何能错过的。看我前去助妈妈一臂之力。”
亏得三房还有明白人,花如香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不说邓三太太这是要硬闯,欲杀大房个措手不及,只是大房岂能束手就擒,所以会闹成何种结果还难说。
这些可不是她们做姑娘的能掺和的。
再者,前院到底比不得她们后罩房清净,人进人出的,多少杂人。
花羡鱼虽挪到前院去了,可到底还未留头,都当还是孩童,撞见几个混账男人也无大碍,但要是花如玉遇上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花如香自认是劝不了邓三太太别折腾了,她姐姐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劝阻的,不然花如玉名声毁了,她做妹妹亦没好听的。
因此花如香百般阻拦,“我说姐姐,你且消停些吧。”
花如玉不快道:“你到底想要做甚,不去给妈助威就罢了,还在这推三阻四的?”
花如香苦口婆心道:“姐姐,如今前头可不是我们能去的了。若都是韩小相公这样的也就罢了,就怕遇上些不识好歹的。”
“莫要危言耸听。”花如玉听提起韩束,两眼莫名亮起。
花如香再劝道:“非我危言耸听。你又不是不知,为了给阿羡请医问药的,多少不知所谓的人进出前院的。若是遇上这样的,被心存险恶的人传你个私相幽会,你是要名声还是要性命?你没见就是他们家花玄鱼都少去的。”
说起这些花如玉自然也是怕的,可一想到若是巧遇上韩束,再与之独处,以韩府这样的诗礼之家,为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没有将其置之不理的道理,必得接她回南都去给各名分的。
想罢,花如玉愈发止不住心头的跃跃欲试了。
可想也知道,花如香定不会依的,花如玉便假作安分,骗得花如香疏忽,瞧准时机只身往前头去了。
此时邓三太太正让人闯了大房院子,口口声声说要拿贼。
花渊鱼和韩束持长剑立于天井中有敢上前一步的,刀剑就出鞘,也亏得有他们震慑着,不然邓三太太手底下那些惯会跟红顶白,欺软怕硬的,早直闯进去不分青红的一通乱搜了。
这番动静把二房也惊动了,花景怀命妻子张氏来问。
若是平日里,康大奶奶还有同邓三太太应对的心,如今,没立时让人将邓三太太打回去,已是康大奶奶的气度了。
就听康大奶奶和邓三太太几番口头的机锋后,邓三太太也知道硬来是不行了的,便道:“老太太将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了我主持,我便责无旁贷。我又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万万容不得家里头有这些个贼人在。我也知道那起子奸懒的东西,最恨主子们手眼通天,最巴不得主子们疏忽大意了。一旦主子略有轻忽,什么遗失东西,需用过度,滥支冒领等等,就是寻常事儿了。如今你们家因着阿羡慕,成了这么个光景,大奶奶无多余心力去管顾约束院里的人和事儿也是难免的。我正因清楚,所以一时都不敢大意,帮大奶奶你看着些了。这不,真就让我给得了一个。”
一面说,邓三太太一面难掩得意地对康大奶奶和张三奶奶又道:“大奶奶和三奶奶若是不信,随我一块去拿就是了。老话说得好,‘眼见为实’不是?”
张三奶奶向康大奶奶点点头,“大嫂只管放心,我也一道去,若有人敢心存不轨,栽赃陷害的,我也能做个证据。”
邓三太太听了直瞪张三奶奶。
也是有心算无心,邓三太太一干人直接就往桂嬷嬷屋里去了,桂嬷嬷被拿了个正着。
康老太太的那包人参,就从桂嬷嬷的箱笼里给搜了出来。
邓三太太唯恐桂嬷嬷嚷嚷着求情喊冤,吵扰到了园子里的花老太,就命人把桂嬷嬷的嘴先堵上,再捆了。
人赃俱获的,康大奶奶不信都不成,又气恼又伤心的,加之为花羡鱼操心劳累这些日子,一时气得眼前直发眩,也亏得张三奶奶在旁扶了一把,这才没跌坐在地。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康大奶奶指着桂嬷嬷就骂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家阿羡救命的东西你也敢昧了,也不怕你一家子都跟着你不得超生的。去把他们一家子都给我拿了,让上夜的且看守一夜,明一早都扭送官府去。”
桂嬷嬷是天大的冤屈,可惜她如今有口不能言的,又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被人拖拽着出去了。
罢了,邓三太太假模假式地劝康大奶奶道:“大奶奶消消气,为这些个下作的东西气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现如今阿羡的病正是要紧时,一日三餐煮汤煎药的,厨中不能一时无人。按理,我也该等你另选得用的,报与我登记名册就是了,可回头一想,只怕你如今也没那等心思和工夫顾虑这些,我少不得就为你又操一份心。”
张三奶奶将脸拧开,冷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邓三太太心下不悦,但忍着当没听见,免得坏了自己后头的事儿了,回头将一媳妇唤了出来,“王万喜家的,过来给你们大奶奶磕头。”
康大奶奶虽不当家,可家里的人都有谁,她没有不清楚的。
王万喜是邓三太太乳娘王嬷嬷的儿子,这王万喜家的也就是邓三太太的奶嫂。家里都知道,这一家子是同邓三太太一个鼻子眼里出气的。
等王万喜家的到跟前来,邓三太太对康大奶奶又荐道:“信不过的人,我自然是不敢往你面前带的。这王万喜家的,最是知根知底的,且人又干净爽利,让她在你跟前侍候着,你,我,就是老太太那里也没有不放心的了。”
邓三太太让她奶嫂到康大奶奶眼皮子底下当差,打的是什么主意,康大奶奶不用细想便也能猜出几分来。
如今大房正是多事之秋,且厨房这等要紧地方,更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拿捏在手里的。
康大奶奶瞧邓三太太那幸灾乐祸的嘴脸,恨不得啐邓三太太一脸的,方要婉拒,就听从上房里传来花羡鱼凄切的哭喊声,和楚氏焦心的唤声。
少时,花羡鱼的丫头珠儿便从上房里冲出来,大喊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康大奶奶那里还顾得上同邓三太太周旋的,急急就往上房去。
就是花渊鱼和韩束顾不上其他的,也跟着冲了进去。
张三奶奶随后也进去了。
只邓三太太和同她的那些人不动。
邓三太太对王万喜家的道:“她现在是没工夫理会咱们了,你只管留下就是了。”邓三太太也没想到能这般轻易就留下人了。
“可要等大奶奶回过神来,怕是不能留我的。”王万喜家的道。
邓三奶奶却冷笑一声,“等她回过神来?哼,等她回过神来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王万喜家的听了直称是,“太太只管放心,只要有我在,保管他们别想再吃香喝辣,要太太的强。”
这话邓三奶奶听着受用,一挥手留下王万喜家的,带着余下的人就回他们院子了。
王万喜家的得了邓三太太的话,拿着鸡毛当令箭,大马金刀就往大房小厨房去了。
大房的小厨房除了桂嬷嬷之外,还有两个仆妇,是叶嫂子和卫嫂子。
王万喜家的一到,就逼着叶嫂子和卫嫂子把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先将碧梗米、白玉面、各类干货和时鲜的海味等好物,都匀了一半出来往三房送去。
柴火木炭,时鲜瓜果等次一些的东西,王万喜家的大箩大筐地往她自个家里运去。
正搬运得兴头上时,就见有丫头来说:“顾妈让赶紧预备好参汤,上房那里随时要使的。”
王万喜家的头都不回,“好没眼色的东西,没瞧见厨房里正乱着,要什么一会子再来说。”就这么把小丫头给打发了。
小丫头气得扭头就去回顾嬷嬷。
余下的那些个糙米烂面,王万喜家的就不管了。
叶嫂子和卫嫂子不敢多言一句的,见王万喜家的连她们私藏的糖波酒等东西也拿了去,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任由着王万喜家的去了。
王万喜家的这才留下卫嫂子上夜。
也是王万喜家的走的快,她才走顾嬷嬷就来了,直骂得卫嫂子狗血淋头的。
卫嫂子委屈,却又不敢回嘴,说都是王万喜家的闹的,只得背了这黑锅。
再说回楚氏上房里。
待众人涌进楚氏上房时,就见里间里的花羡鱼如同脱离了水的鱼儿,起先还能拼命地挣扎哭泣,越往后气息就越少的样子,且任凭呼唤就是不见醒来。
见状,花渊鱼那里还能等的,说信不过家里小厮的腿脚,就亲自跑去请大夫了。
可花羡鱼如今这样的情景,能不能等得来大夫,还是两说的。
楚氏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见韩束一跺脚,过来对楚氏和康大奶奶道:“姨祖母,表婶娘,我身边正有一丸药,因我家祖辈皆是武将出身,沙场之上刀枪无眼,死伤难料,故而家传一方子,配得一料药丸,人人随身携带,可备一时之需。”
☆、第二回花羡鱼绝处重生却疑是南柯一梦(七)
听到这话,楚氏和康大奶奶也顾不上哭了,都赶紧抬头听韩束下文。
韩束接着道:“这药丸虽无起死回生之效,却能救一时之危急,暂延性命。姨祖母,表婶娘若是信得过,我便去取来。”
听罢,楚氏忙让韩束快去取来。
康大奶奶则险些要给韩束跪下了,泣不成声的。
韩束取来药丸,让人用滚水化开了,灌花羡鱼服下。
果然是救急的良药,花羡鱼服下药丸,只半盏茶的功夫,症状便缓解了不少。
再待大夫到来施针急救,花羡鱼总算保住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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