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淮南府平安无事,新江水依旧汹涌地流过去,河堤也默默地挺立养。
然后……,清玄一言成筒。
先是有不少难民涌进了南平郡,一些到了淮南府,一些到了别的府城,通过难民的嘴,很快整个南平郡的人都知道了,新江流域,六郡之地,除去上游两郡不算,中游至下游,有三郡受了水灾,灾情或轻或重,南平郡地处新江下游,是唯一没有受水灾的地方。
淮南府百姓们见到了灾民的惨状,个个心有余悸,对自家这片土地的主官,发自内心的爱戴起来,以前觉得府尹大人坚持要修河堤,乃至于自己掏腰包补贴银子都肯,多半还是为了求名,新江已是多年未有水患,哪里就今年一定会发大水呢?
直到别的地方被淹了,才知道府尹大人是真正的有先见之明啊。
百姓们是天底下最淳朴的人,晏然自三月以来,就雨水不停,一直过了四月,进入五月也不见减少,这雨水毁了不少庄标,今年注定要欠牧,可是当他们爱戴的府尹大人贴出告示,让他们捐粮捐钱以救助难民时,他们踊跃着,没出三天时间,淮南府的粮曹官就大惊失色地禀告府尹大人。
“百姓们捐的粮食,把粮库都堆满了,如今还不断有粮食运来,无处堆放,大人,这耳怎么办?眼下天气潮湿,粮食不能暴露在外面,很快就会发霉……”。
于是华顾又开始头疼子,只得又贴出一张告示,表示粮食太多了,让百姓不要再捐粮。
消息传入京中,朝庭发银赈灾自是不提,圣上也对南平郡是大加赞赏,尤其是主持修筑河堤的华顾,更是亲口赞了一句“功在社稷。”要知道南平郡子少也算半个天下粮仓,虽说今年粮产受大雨影响,会减产不少,但只要不被淹,对朝庭一年的赋税就不会有大太的影响,而且有南平郡撑着,别的郡受灾的难民,也有地可去,不至于是形成难民潮,朝庭里最怕是民乱了,南平郡平安无事,这次水患的灾难程度至少减轻了三分之二。
也许是圣上觉得,只凭口头上一句称赞,还不能表达出他对华顾的赞赏,很快,一道圣旨下到淮南府,着准南府尹华顾入京觐见,顺带吏部也下了公文,要他回京述职,如果不是为了修河堤,早在去年九月间,华顾就该进京述职了。
圣旨下达,华顾也不敢耽桐,把手头上事交代交代,六月中,便踏上了进京的路途,走时,万民夹道相送,光是万民伞,他就连牧了三顶。
此时,大水早已经退了,难民们也陆陆续续往返回家乡,准备重建家园,华顾一路走着,时不时就有走在返家路上的难民对他磕头跪拜,不得已,他只能牧了官仪,换上便装,轻车简从,一路向北。
就在华顾离开不久,方氏也牧拾牧拾,带着女儿和一众家仆,浩浩荡荡往九里旗去了。华顾进京述职,不管升不升职,都不会再回到准南府,所以官郝她们一家子也不方便再住,虽说只要新任府尹不到任,她们还是可以再多住一阵子,但是荣安堂又不是没有老宅,早晚要走,何必死赖,在华顾的新任命没下来之前,她们就先回老宅去住,再说了,老宅也空置了好些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于是华顾一路向北,方氏母女却是一路往南,因人多车重,这天气又热,越往南便越热,所以足足走了近两个月才到了江南郡。
九里旗就靠着江南郡,是正儿八经的江南水乡,鱼米之地,虽说只是个小县,但是富庶程度,却不比准南府这个一府之城差,荣安堂卖掉船行后,刺下的最大一份产业就是九里旗,整个九里旗,最赚钱的那些铺子,至少有一半都挂着荣安堂的招牌,还有九里旗县城外大片大片的良田,基本上有七成也是荣安堂名下的,这也是方氏没有跟着华顾入京,而是决定回到九里旗的缘故。没有了船行,荣安堂就失去了最大的一笔进项,所以九里旗的产业可就得好好打理起来,万万不能再丢了。
八月间,田里的稻浪已呈现出喜人的金黄色,再有大半月,便可以牧成了,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独有的香气,远处青山如黛,白云如绵,路边一细旗水拐着弯儿流向了前方,两岸衬青草长,还没有进九里旗,华忠就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他是大管家的长子,自华顾为官以来,就一直留在九里旗打理,如今主母归来,自然就由他来迎接。
“夫人,这是小人这些年来打理老宅的帐册名目。”
休息了一晚之后,华忠很是识趣地把他这几年掌管的权力交回到了方氏的手上。
方氏牧了这些帐册名目,却看也没看,微微笑道:“这些年我在外头服侍老爷,家里的事情,辛苦忠管事了。六顺,去请小 姐来。”
她吩咐完,又向华忠道:“我身子一向不好,这次回来,长途跋涉,委实是累了,也提不起劲看这些。其实忠管事三代都是荣安堂最得信的人,这些帐册名目我看是不看,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信得过忠管事,当年也不会将老宅托给你打理。不过呢,灼儿渐渐大了,亲事也订了,不过两年便要出嫁,偏还什么都不懂,怎么打理一个家业更是两眼一抹黑,如今不教教她是不行了,总不能等她嫁了,被婆家瞧不起。所以这些帐册名目,我便都交给她,让她跟着忠管事学一学怎么做事管家。”
华忠自是连道不敢。
华灼这会儿正是老宅里四平转悠,这还是她第一次回老宅,当然,方氏说她小时候其实是曾经在老宅住过的,不过那时候实在年纪太小,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昨天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又忙着牧拾屋子,也没来得及细看,所以现在才算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老宅。
既然是老宅,自然是很老很老很老的宅子,据说,自荣安堂获得堂号在九里旗落脚之时起,这老宅就已经开始修建了,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其后虽说宅子也翻新过几安,但最近的一次,还是曾祖父在世的时候,为了给祖父娶媳妇儿,曾祖父不但把老宅翻新了,连宅地都扩大了两三倍,所以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这标老宅,瓦旧撩脱,墙上苔痕斑驳,老归老,但真是气势恢宏,雕粱画标,既有京城建筑的堂皇大气,也有江南园林的精致秀美,如果再翻新一下,比之荣昌堂现在的宅子,也只强不弱。(未完待续)
第306章 胸有成竹
前院开阔,后院幽深,这栋老宅,是由十几个院落共同组成,格局各不相同;中间或缀以假山花墙;或是从九里溪中引来流水;;筑成曲塘相隔;彼此之间;又有游廊想通;或无人引路;初入者极易迷了道路。
华灼一大早就开始在老宅里转悠;赚了一个上午;也不过才逛了四五个院落;竟连老宅的一般也没有看完;但入目所见;已是让他叹为观止;宅虽老;但保养得宜;并无破屋烂房;行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依稀仿佛能想望见昔日的辉煌。
“小 姐;快到晌午了;咱们回芷兰阁吧;老宅太大;一日是看不完的。”
月香走到近前;对华灼这样说道。七巧本来跟在华灼身侧,月香这一近前,顿时就把她挤开了一些,俏丽的面容上挂起了一丝不悦的神色,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月香是华忠的小女儿,还没有出嫁,自小就长在老宅,因年纪与小 姐相近,所以华忠特地派她来伺候小 姐。方式虽是初到,但也特地抽时间见了月香一回,几句话问过之后,发现这女孩举止谈吐打扮都不像个丫环,心里顿时有数,华忠夫妻俩存了心思,是要让这个女儿给他们撑面子的,不是想给老爷做小,就是想给小 姐当陪嫁,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挣个姨娘的名份。
左右女儿身边的丫环名额还是有空的,而且七巧和八秀两个稍年长些,做不了陪嫁,只有宫彩一个人可不行,一般的富户女儿出嫁,陪嫁丫环也没少于两个人过,何况是自己的女儿,多的不说,四个陪嫁大丫鬟那是绝对不能少的。
除了这一点,方氏心里还别有计较,韦氏那里虽说不占婆婆的名分。可是已经给庄铮备下了一个通房丫环碧玺,女儿也同意收下人家,这是改不了的。虽说现在碧玺已经被她找借口送回了庄家,可是离开淮南府前,韦氏也来了一封信,除了送了些程仪,还特地提到,她怕儿子一个人在外求学照顾不好自己,已经派碧玺往嵩山书院去了。这里头的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
韦氏这样做,方氏自然是满心不高兴,但也无话可说,眼下女儿还没有嫁过去,她就是想栏都没借口,何况碧玺还是女儿先前就已经同意了的人。但只此一事,已是可以预见,将来庄铮身边少不了被塞人的。至少庄大夫人柳氏就绝对不会任由韦氏在庄铮身边放人,韦氏送一个碧玺,柳氏就会送两个三个。
他们妯娌之间怎么斗法方氏不管,但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不能白吃这个亏的,他们能塞人,容安堂自然也能塞人,所以少不得,方氏也要替女儿准备几个忠心可靠又有手段能干的陪嫁丫环去帮衬。
月香给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容貌虽非上等,但许是在九里溪住的久了,颇有些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温婉之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似水柔情,听着就教人觉得舒服。华忠夫妻为了培养这个女儿,是花了大力气的,能裁会绣,下得厨房,凡属女红无一不通,而且还特地请了西席教她师叔,不说精通,至少也是识文断字,能吟会诵,正是天下男子都向往的那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女子。
唯一让方氏觉得不太满意的就是月香的神情气质,温婉之中隐隐透着点傲气,不是懂得低声下气服侍人的,身为奴婢,这一点是最要不得的。所以这个女孩儿还少不得要调教一番,好在她是容安堂世代的家生子,父母兄弟连带所有的亲戚都是容安堂的人,忠诚这方面还是不用担忧的。
基于这些考量,方氏终于点头,把月香送到了女儿身边,因七巧和八秀还占着大丫环的位子,而且月香还有待调教,所以暂时和宫彩一样,都是二等丫环。
月香很不高兴,她是什么身份?她的爷爷是容安堂的大管家,她的父亲管理老宅这么多年,老爷夫人不在,就属她的父亲最大,她自小就是过得千金小 姐一般的生活,如今真正的小 姐来了,压了她一头也就算了,结果上头还有两个丫环踩在她头顶上,这让她怎么服气。
不就是伺候小 姐的时间长了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今天一早,当华灼表示想在老宅里逛一逛的时候,她立刻自告奋勇的引路,有意无意间,还挤占了七巧的位子。至于八秀和宫彩,这两人还在芷兰阁里收拾房间,一个年纪尚小,另一个一看就是个没心眼的,好对付的很,不必急在一时,倒是这个七巧,一脸精明相,尤其是那个眼神,看她跟防贼似的。
华灼游兴正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两个丫环间的小争斗,抬头看看天色,果然已快到午膳的时候,当即便点头同意回芷兰阁,也就是她现在住的绣阁,不筑高墙,而是从九里溪引一道活水,绕院成渠,出入唯有一桥,架于渠上,渠岸遍植白兰,于是名为芷兰阁。
才走到芷兰阁近前,便见六顺迎了上来,焦急道:“小 姐去哪里了?教我遍寻不着,夫人有请,这会儿只怕已是等急了。”
华灼怔了一下,忙问道:“什么事儿?”
六顺拉了她便走,随口应道:“忠管事拿了账册名目来,夫人说,她不管家中的事儿,以后这些,便都交给小 姐了。”
月香和七巧都紧随在后,七巧还好,她知道小 姐跟夫人学过管家,看来这回夫人是有心让小 姐历练呢,但月香却是面色一变,有些忿然,这老宅的事,父亲管了这些年。从来就没出过差错,本来夫人回来,上交账册名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夫人既不管事,仍把账册名录交给父亲就好了,偏要让小 姐横插一手,小 姐她懂吗?弄出差错来,还是父亲给她收拾烂摊子。
华灼走在前面,自然看不到月香的脸色,但七巧却尽收眼底,当即微微一哼,靠近月香,压低声音道,“夫人身体不好,在淮南府时,出了双城姨娘之外,小 姐也帮着打理过家事。”
她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借月香的嘴,给老宅的下人们提个醒儿,别以为小 姐年纪轻就好糊弄,小 姐可不是不经事的金丝雀,大家老老实实的听凭使唤,自然相安无事,若有人以为小 姐年轻不懂事,就想混水摸鱼偷奸耍滑,可要小心小 姐的杀威棒。
月香的脸色又微微变了一下,然后挤出笑容,道:“七巧姐姐伺候小 姐的日子久,以后还要多多提点月香。”
她是聪明人,心里虽然对七巧、八秀两个踩在她头上的丫环不服气,但是她更知道,这两个丫环伺候小 姐的时间长,是小 姐真正的心腹,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比的,因此虽然暗地里她敢排斥七巧,但表面上,却是谦虚柔顺的很。
“咱们都是伺候小 姐的,只要一心为了小 姐,不必说什么提点,小 姐心善人好,咱们都尽了本分,小 姐就是活菩萨,若有人心里存了私念,不把小 姐放在眼里,呵呵……”七巧轻轻一笑,语意深长,“小 姐曾经说过,佛陀也有明王之怒啊……”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七巧可不是八秀,吃了亏就会冲动的上前挥拳踢腿,月香想排斥她,还差点道行。
月香眼中闪过怒色,她咬了咬唇角,低下头不再说话。至少在她没有得到小 姐信任之前,她还是不敢明着跟七巧对上。不过从七巧的话中她还是听出几分真意,小 姐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虽然短暂的相处,她并没有觉得小 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七巧的话,总不会无的放矢。
或许,她该跟父亲私下说一说,别小看了小 姐。
就在,月香暗自思忖的时候,一行人已匆匆的走到了后堂议事厅。
“母亲。”华灼迈入厅中,行了一礼,猜到:“女儿一时贪看老宅景色,累母亲与忠管事久等,都是女儿的不是。”
方氏笑起来,道:“我等一等你倒无事,只是忠管事是个盲人,你贪看景色不要紧,可知误了他多少事情,还不给忠管事陪个礼。”
华灼转过身来便要赔礼,华忠慌忙摇手,惶恐道:“哪里哪里,小 姐莫要如此,愧煞华忠了。”
他摇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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