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倪玉不是必来跟着来等的,只是这里还有个缘故,却是秦家两个孙女儿,都有些怕自家祖母,想着也不知华家那位表妹什么时候方到,让她们俩个陪着祖母坐在这里干等,浑身都不自在,被祖母的眼神儿一瞪,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好在祖母等这位倪小 姐还算客气,于是她们死拉活拽地把倪玉拖了来。倪玉虽才自恃才高,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思忖着自己还要在秦家叨扰大半个月,与秦家俩姐妹也少不了要打许多交道,如今卖个人情也是举手之事,因此便过来了,原以为最多就是陪着聊聊天,等上半日,却不料这一等,便见着天便要黑了,而秦老夫人却仍不让她们回去,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
她虽是初来乍到,但是秦老夫人的威名,却是如雷贯耳的,待到亲眼见了,便晓得确实是位不易讨好、不近人情之人,秦家两姐妹都不能讨得她的欢心,而华家表小 姐有什么出众之处,竟让秦老夫人这般重视。
但倪玉毕竟是心思通明的女子,听得秦老夫人语气不善,可话里分明还是护着那位华家表小 姐的,于是便笑着接口道:“想来九里溪离郡城远了些,路上不好走,老夫人,还有两位妹妹可莫要计较,我想华小 姐也不是有意这会儿才到的。”
这话,自然是意在表明她不介意。
华灼一步迈入水榭中,正好听到倪玉这番话,打眼一扫,却是眼前一亮,这个女孩儿生得真是极为出色,柳叶儿眉,桃花儿眼,雪肤丹唇,神采风流,更难得的是气质,高洁清雅难以言述,唯风华绝世四字可表。
莫非这位就是秦家表姐之一?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跪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蒲团上,向十五姑太太行大礼。
“侄孙女儿来得晚了,累姑太太久等,惶恐之心,无言可表,唯三拜请罪,望姑太太莫要见责。”
十五姑太太这样看重她,华灼的心中,确实是真的感动,也有些后悔,若早知入城会耽误这么多时辰,她宁可自己连夜赶路,也不愿让十五姑太太等着她一整日。
“责你又怎的?”十五姑太太冷冷道。
华灼一滞,偷偷地吐舌,许久不见,十五姑太太的脾气真是半点未改啊,若是一般女孩儿,怕是都要慌了手脚,她却是已然体会到十五姑太太面恶心善的真性情,哪里真的怕什么责怪,于是笑嘻嘻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耍起了无赖。
“随姑太太怎么罚我,我呀,只管奉酒讨好姑太太就是,姑太太可还吃酒么,花露烧是没寻着,但是几坛子自家酿的酸果子酒,我倒带了些来,就怕姑太太嫌酸了牙,瞧不上它。”
“没得你这样废话的,既带了酒来,还不赶紧拿上来,今儿就罚你给我斟酒。”十五姑太太板着脸,不露一丝儿笑意,可是秦妈妈却分明瞧见,老夫人眼底透着慈祥呢。
“不忙,姑太太,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三位姐姐呢。”
华灼哪里真的带了酒,若真带了酒,就不是耍无赖了,赶紧就打着岔儿,同时偷偷给了七巧一个眼色,那丫头会意,猫着腰趁人不注意,溜出了水榭,跑到画舫上,声称有紧要的物件忘在车上没拿,哄了人把她送上岸,径自找阿福让他派人赶紧去买了两坛子果酒不提。
“这是你三表姐,闺名唤做甄字,这是你四表妹,闺名唤做鄄。那位是……”
正要介绍到倪玉时,倪玉却轻笑一声,道:“秦老夫人,我自己来说吧。”
这是极失礼的事情,倪玉本身是客,华灼也是客,她们眼下所处的地方是秦家,便应该由主人替她们相互介绍,倪玉身为大儒之女,又岂能不懂得礼数,她这样做,自有凭仗,这凭仗便是她的年纪,她的身份,她的美丽。
她随父而来,算是秦老太爷的客人,秦老夫人也不好太过责怪她,此为其一;身为大儒之女,受人仰慕,从来都是别人主动结交她,如今她主动去结交别人,已是放下了身段,就算是稍稍有违数礼,也是可以谅解的,此为其二;第三点也是最好说的一点,她年纪小嘛,就当是晚辈撒个娇,插个话,秦老夫人还真能跟她计较不成。
果然,秦老夫人虽然板着脸,却也没再说话。倪玉不认为这位老太太是在生气,从她住进秦府起,就没见过这位老太太笑过,整天都是板着脸的,底下人个个都是颤颤惊惊,谁都不敢在秦老夫人跟前大声说话。
“我是倪玉。”
倪玉的自我介绍极其简短,仿佛只需要她报出名字,华灼就应该知道她是谁。
华灼愕然,怔了片刻才屈膝回礼,道:“原来是倪小 姐,我是华灼。”
有样学样,倪玉怎么自我介绍,她也同样回以四个字,不落下风。她知道倪玉是谁,那么倪玉也应该知道她是谁,否则郑山长的安排岂不就是戏弄人,既然邀了她与倪玉做陪,那么必然已经知会过倪玉了。
果然,倪玉微微一愣后,掩唇而笑,道:“原来你就是郑伯父推荐来与我做伴的华家妹妹,郑伯父在信上赞你有金玉之质、明 慧之心,我正想着不知是怎样的女孩儿能得郑伯父如此赞誉,不想才一夜的工夫,便见着真人了。”说着,她又回首向十五姑太太笑道,“老夫人,你看我与华妹妹可是有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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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世间佳人
不管有缘没缘,既然已经见了面,那就少不得要打上一番交道了。
转眼间,华灼已经在秦府住了数日,十五姑太太虽然高兴她来,却并不露在脸上,早晚总要说教几句,华灼也就是那么一听,并不放在心上。所幸的是,十五姑太太毕竟年岁大了,并不常出来走动,多是待在屋里看看佛经,插插花,偶尔还剪剪纸,上了年纪的人,也就那么点爱好了。
华灼除了早晚问安,并不常去打扰十五姑太太,去得多了,反还招老太太的数落,说她正青春年少,没的陪她这个老太婆虚耗了时光,仿佛华灼做了多大的错事似的。老太太就这脾气,华灼自然得要顺着点,平素闲着无事,就跟秦家俩姐妹在一起打发时间,奇怪的是,这俩姐妹对她的态度却是淡淡的,毫无半分热情,倒教华灼摸不着头脑,也就不好多往她们的秀阁去,没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的,反而是倪玉,待她十分亲热,时常来寻她说话,倒让华灼一头雾水。虽不明白其中缘故,却也正中她的下怀,她起先还担心倪玉恃才,不愿与她来往呢。
数日交往,渐渐摸清了倪玉的性情喜好,华灼便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决定以赏桂为名,邀倪玉过来,准备借机问一问庄铮在嵩山书院的情况,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请倪玉,倪玉的丫环竹青却来到了她的屋里。
“我家小 姐说,秋高气爽,桂子飘香,正是吃桂花糕,饮桂花酒,赏桂花香的时候,我家小 姐邀华小 姐月上时分往飘香亭一聚。”
八秀噗哧一笑,道:“怪不得倪小 姐与我家小 姐一见投缘呢,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我家小 姐刚要让我去请倪小 姐呢。”
竹青掩唇一笑,却是个害羞不多话的性子,向华灼屈一屈膝,径自去了。
倪玉把时间定在月上时分,自然还兼带赏月,江南的九月虽是已入深秋,然而并不寒冷,微凉的夜风吹拂在身上,隐约透着桂子的甜香,更是令人心旷神怡。九月初上,月色如钩,虽不如圆月皎洁明亮,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倪姐姐挑的好地方,赏月闻桂,未有比飘香亭更绝佳之处了。”
一到飘香亭,华灼就知道倪玉是花了大心思的,飘香亭位置比较高,一面临水,三面皆是桂树环绕,早桂已败,而晚桂却是正当时候,香气尤其浓郁,飘香亭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头顶上是弯月如钩,水面中又倒映一轮,衬以群星璀璨,波光粼粼,这景已是美到了极致。桂树下,竹青怀抱一只琵琶,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弦,弦音清亮,似珍珠撞击玉盘,声虽缓却余音缭绕,更为这美景增添了几分幽情。
“华妹妹喜欢便好,我可不敢居功,是秦府的后宅建得好,既有燕子坞的精致,又有这飘香亭的清幽,我不过是借着这好地方,邀妹妹来聊一聊罢了。”倪玉一边笑着,一边请华灼坐下。
华灼入座,目光一扫,见桌上只有两只酒盏,不由得惊诧道:“怎么,姐姐只邀了我一人不成?”
江南自古出才女,倪玉到来,别的地方不说,至少郡城这里,还是能挑出三、五个才女与之为伴的,这几日里,也陆续有人来到秦府,却是被倪玉一番考校,然后全部婉言谢绝,那几个女孩儿,不是出自名门,就是来自望族,本也是心高气傲的,奈何谈诗论文、抚琴作画,都败于倪玉之手,哪里有颜面留下,被倪玉婉言几句,便很识趣地走了,硬要留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因此到现在为止,只有华灼一人留了下来,当然,她不会以为自己的才学能入得了倪玉的眼,华灼有自知之明,自己能留下来,还是因为十五姑太太的缘故。所以,对倪玉的热情,她是真弄不明白的,今日桂花宴,倪玉不说请这几日来过的那几位才女,就连秦家俩姐妹也没有邀来,独独只邀了她一人,这哪里是热情,分明就是无事献殷勤了,所以惊诧之余,华灼也是心中微微警惕,倪玉对她另眼相待,只怕是别有缘由。这桂花宴分明有问题啊。
倪玉微微一笑,道:“我自来江南,唯有与妹妹一见如故,这般良辰美景,自然只舍得与妹妹同享,何必其他俗人来扰了兴致。华妹妹,这桂花酒,原是江南佳酿,妹妹久居江南,想必是饮过的,我却是头一回品尝,不如妹妹替我介绍一二。”
华灼乐了,笑道:“我哪里是久居江南,倪姐姐莫非不知道我也是刚回九里溪不久,只怕在江南的日子,还不如姐姐待得多呢。这桂花酿我也是头一回品尝,倪姐姐,咱们共饮一杯。”
倪玉饮了桂花酒,才道:“瞧我,事情都没打听清楚,竟是在妹妹跟前大话了。是了,我曾听闻,秦老夫人出身华氏嫡支,堂号叫荣瑞堂的,想来华妹妹原应是住在荣瑞堂的吧?”
华灼心里一跳,她怎地问这个?十五姑太太因年轻时的那件事儿,最忌讳说自己的出身,她心中对荣瑞堂怀怨,早就不承认自己是荣瑞堂的女儿,哪里还会张扬此事,倪玉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一边想着,她一边答道:“倪姐姐,这话你在我跟前问便也罢了,可千万别在甄表姐和鄄表妹跟前提起,姑太太不爱人提她的出身呢。”却是没回答倪玉的问题,荣安堂已经大不如前,如果倪玉是因为她是华氏豪族的出身而对她另眼相待,倒叫她觉得有些失望,心中略略有些意兴索然,自然就没了细说的兴致。
倪玉莫名所以,但她是玲珑心思,略一琢磨,就立刻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太过急切,一不留神犯了忌讳,好在她的目的也不是追问秦老夫人的出身,于是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歉然道:“怪我失言,自罚一杯。”于是不再提什么荣瑞堂,转而吟了几道桂花诗,请华灼品鉴了一番,又命竹青弹了一曲《秋思》,待到气氛热烈时,才忽地又道:“听说华氏豪族族人众多,光是嫡支便有四堂,其中有个堂号为荣安的,妹妹可知道?”
华灼耐着性子陪她论诗,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把话题转到嵩山书院,乍听她这么一问,倒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道:“荣安堂……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倪玉不知道荣安堂就在九里溪吗?她心里纳闷着,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华氏豪族根深枝多,这些年分出去的族人不知有多少,外人能知道四个嫡支的堂号已算得是有见识,哪里真会知道具体的详情,而且荣安堂败落多年,如今还知道荣安堂的人已是不多,更不要提知道荣安堂的老宅就在九里溪这种事了,恐怕就是华氏豪族的一些旁支,都未必知道得清楚呢。
倪玉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垂着眼帘轻声道:“我在嵩山书院时,听闻荣安堂有位极出色的女儿,容貌出色,才情高绝,精于韵律,擅长书画,更兼得性情温柔贤淑,气质高雅如华,是世间难得的佳人,心中十分钦慕,欲求一见,却不得其门而入。妹妹与她应为姐妹,不知相熟否?”
华灼有些发怔,这是在说她吗?应该不是吧,难道爹爹还有个私生女不成?
“妹妹……华妹妹……”
正在胡思乱想时, 倪玉见她迟迟不答,不由得唤了几声,华灼回神,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忙低头饮了一口桂花酒,压了一压脸上的热气,才反问道:“不知倪姐姐是听谁说的?莫不是听错了吧。”
嵩山书院……难道是庄铮,不应该呀,庄铮是守礼的君子,怎么会跟人提起自己,更何况还是跟倪玉提起,男女之间有大防,碰上倪玉,庄铮避还来不及,哪里会跟她拉家常,更别说吹捧自己的未婚妻了,就算无意间失言提起了她,不贬她几句就算是好的了。
“这个……”倪玉俏面微红,有些期期艾艾,不能开口,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曾听谁说,只是听说她与我的一位师兄订过亲,我那师兄,有龙凤之姿,君子之风,精音律,擅丹青,好奕道,所以我猜那位华小 姐必定颇为不俗,才能入师兄的法眼……”
真的是庄铮……华灼嘴角一抽,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高兴。
好在倪玉此时也是无限害羞,并没有注意到华灼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在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孩儿面前提起师兄,即便她自认为坦坦荡荡,却终是有些心虚,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打听,只能指望华灼,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又吃了一杯酒,华灼才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悦感觉,语气平静地问:“姐姐的这位师兄,是否姓庄?”
倪玉正自害羞,乍听华灼这么一问,仿佛心事被窥破一般,竟是全身一颤,脸色也由红转白,隔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呼出一口气,疑惑道:“妹妹怎么知道?”
华灼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心中虽仍有些不悦,却又有些不忍,双手无意识地在帕子上绞了一绞,才故意轻松地笑道:“因为我便是那容貌出色,才情高绝,精于韵律,擅长书画,更兼得性情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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