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抱持着敬意;但是紧扣不放的举动,除了不友善的表示之外,只怕也有点把他预设成犯罪者的想法吧?
「不好意思,我必须保护孩子们。」来上的表情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抱歉,并且不太礼貌地将古纬廷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
「不必担心,我不是恋童癖……」古纬廷正想说些更难听的话回敬,却在看清对方的五官时震慑住子。
对方的表情几乎和他一样震惊。
「阿柴……」古纬廷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柴荣把古纬廷引进接待室里,两人面对面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彼此虽有相似的面貌,衣着和气质却形成强烈对比。
阿柴穿着一件毫无品味可言的浅蓝色衬衫,牛仔裤已经洗得泛白,边缘也有些扭曲,底下是一双破旧的运动鞋,鞋面满布灰尘,鞋带被踩断了,断口还拖拉着丝线……即使如此,他的身形仍然削瘦矫健,四肢修长,腰身纤细,臀部虽小却结实挺翘,看上去有股放荡的纵欲感……古纬廷暗暗咬牙,想来眼前这落拓粗野的男子也曾经长期迎受过卡尔的宠爱吧!
不会错的,那是只有经年累月服侍卡尔性需求的爱宠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和风韵——孤高、冷漠、桀骜不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引诱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
男人的嘴角和下巴留着一圈没刮干净的短髭,青青秃秃,一直延伸到鬓旁,看起来既颓废落魄,又野性,眼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和妩媚。
……乍看之下,柴荣虽与他颇多相似之处,在近距离接触后,倒也能轻分辩出彼此的不同:柴荣的五官轮廓比他深刻得多,肢体削瘦却强而有力,肌肤虽白,却是一种全无生气的苍白,像纸的质感;此外,他的神情太狂野,深邃明亮如黑漆的双眼虽为深刻的忧伤和绝望的痛苦所占据,一股激越宛转、缠绵悱恻的爱意却毫无矫饰地从眼底最深处看了出来,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刺中古纬廷的心。
古纬廷本想开口讥刺他一下,问问那双二十几万的鞋子上哪去了,然而在看到自己光可鉴人的鞋面时又打消了主意。
「我没想到边辈子还会再昕到‘那个人’的消息。」柴荣的语气十分冷淡,仿佛只是勉强容忍古纬廷的存在。「风叔交代我,如果你来了——他不确定你会过来——他更我心平气和地招待你。」
「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古纬廷显得欲言又止。
柴荣自嘲地笑了,「我应该死了,是不是?可惜还没有。
私刑当天,风叔把我单独带开,谎称他在一处隐密的山洞里亲手枪决了我,用一具从医学院里买来的人体代替我火化……他藏匿了我好几个月,直到风声过去了才安排我到这儿来……我很感谢他。」
他的眼神仍然妩媚,笑声仍然愤世嫉俗,然而古纬廷感觉得到,这个人确实改变了。
「死过一次,总算懂得珍惜生命了?」
柴荣的嘴角蓦地抽搐一下,随即从长裤腰后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风叔告诉我。这是我唯一释放自己的机会……现在看来,倒像是他把我打入绝望的探渊了?」
闻到烟味。古纬廷不禁皱起眉头来,如今的他虽然已不再受制于烟瘾,香烟的气味仍然像老情人般,挑逗看他的嗅觉和感官……
「你期待我告诉你什么?卡尔的近况?他仍然是齐家的主人,这个重担一天不从他肩上卸除,他的生命就没有停下来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一切都是老样子。还有,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他要结婚了。」
柴荣过猛地呛咳了一下,连眼泪也逼出来,「结……结婚,和谁?」
「辛氏财阀的么女,一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美少女。」
「不,他不会接受第二次屈辱。」柴荣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正如卡尔所说,那是一股豺狼般的冷笑。
「那是他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用指背抹去眼泪,柴荣似乎镇定了些,「那么,你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否曾经爱过他。」古纬廷冷静地回道,交叠在滕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捏紧。在柴荣面前,他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见见本尊」这样的话来。
他注视着柴荣,那张略带几分颓废气息的脸上显现出一股风霜之色,虽然没有半分老相,却也找不出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爱情似乎离他大远……阿柴爱过谁?卡尔,家庭教师,还是方才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
柴荣抿抿嘴角,狠狠吸进一口长气,古纬廷见到他胸前有着剧烈的起伏,几乎听得到心跳声,「我从来没有不爱他,何来曾经。」
「我不相信。如果你爱他,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来?」
「嗤!」柴荣从鼻里喷出一道长烟,神情凄恻,他倾身向前,把两肘靠在玫几上,直直地注视着古纬廷,嘲讽地冷笑道:「如果你发现在最爱的人心里,你只是某个人的替身,那么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在那一瞬间,古纬廷明白了柴荣的心意;不管是在公园里接客,在齐家大宅里做威做福,一面享受卡尔带给他的无上快感、一面和家庭教师私通,甚至在划破卡尔面孔的时刻,柴荣一直是爱着卡尔的,而这份爱意——或许可称为冤孽——至今未解。
柴荣低着头,刘海散乱地垂在额前,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香烟,鞋底不断地踏着地面,显出一些风尘气息,「在我跟着他的那段时日里,卡尔待我很好,并不因为他是付钱的人就把我的自尊甩在地上践踏。我知道自己不该爱上他——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床伴,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可是我又怎能不爱上他?他是那么强大、温柔,完美,而且每次都让我欲仙欲死。
我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想尽办法要他爱我。可是不管我如何对他示爱,他始终无动于衷;于是,我换了十想法,如果我不能是他最爱的人,至少也要是他最恨的人。
我利用各种机会,做尽他讨厌的每一件事,让他丢脸,然而他只是默默地包容我,连句责备也没有,他的冷摸逼得我不得不使出最终的手段——出轨,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事发当晚,我紧张地等着他最后的决断,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对我提出了分手……正式一点的说法是辞退。」
「你跟了卡尔七百多个日子,连他的个性都没摸清楚吗?卡尔从不强迫人。」古纬廷嘴上这样应着,脑中却流转过一幕幕卡尔禁锢他甚至强迫他的性爱画面,而他也乐在其中!脸色不觉微红。
柴荣冷笑道,「这么说来,倒像是我的错了?」
「我无意评论。行为有对错,有适当与不适当,然而感情并没有对错可言。」
柴荣稍微仰起头来,垂敛的眼中有着迷蒙、恍惚的神色,「就在那一瞬间,我崩溃了,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吻他,披头散发地匍匐在他脚下哭泣,要他爱我……他仍然无动于衷,只同意施舍给我最后一次的温柔。那柄匕首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向放在枕头下,每个孤枕独眠的夜晚,匕首就是卡尔的替身,我抚摸着它的刀身八眠,仿佛卡尔就在我身边……」
「可惜最后你连匕首也保不住了。」古纬廷轻叹道。
「我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不惜任何代价,我要永远与他同在,得不到他的爱,至少也要得到他的永远——永远记得我。」
柴荣的冷酷和绝望深深地撼动了古纬廷的心灵,他盯视着眼前这个极端愚昧、又极度渴望爱情的男子,喃喃自语,「连你也只是替身?卡尔要的究竟是什么?」古纬廷不禁感到迷惑了。
柴荣终于靠回椅背上,神情又恢复为原先的冷漠,「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喜欢有着瘦长脸蛋、四肢细软的男人。」
「悲哀的是,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了。」古纬廷两唇微颤,望着他的眼神不知是轻蔑抑或同情。
「你说什么?」柴荣耸起眉峰,显得很不高兴。
「难道不是吗?当你发觉他爱的人不是你,你做尽了他讨厌的事,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划破他的脸,只求他记得你……你办到了,他的脸再也无法复原,」说到这里,古纬廷停顿了一下。隐约有些不忍,「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试着去争取他的爱?」
「谁说我没有?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柴荣霍地站起,俊俏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先做惹他生气的事,再下跪道歉?这不叫争取,这叫激怒。」古纬廷冷静地回道,抬起的视线里有几分轻蔑。
「我……」柴荣一时愕然。
「卖身或许不是正当的交易,然而再怎么说也是两方同意,一方提供性服务,一方付出金钱,没有一丝一毫暖昧的空间;在肉体与金钱的供需关系里,你收了男人的金钱,就注定得不到他的爱情。双方在交易的时候就该有这种认知。
如果你想要他爱你,就应该先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再展开追求,而不是一面理查气壮地花他的钱,一面要求真爱;要是卡尔不接受,那也是他的自由——他有拒绝任何人追求的权力。」
哐啷一声。柴荣恨恨地踢翻茶几,琥珀色的茶液四处泼溅,「你……你不懂的,你什么都不懂,他是被称为黑暗贵公子的男人,而我,我只是他买来的……」柴荣说到一半,己难以为继。
「买来的什么?你并不像你嘴上所说的那么安份。若是你打从心底如此认定,又怎么会有非份的要求?」古纬廷肆无忌惮地刺伤他,也刺伤自己,伤得很重,心底默默地淌着血,却有种今是昨非的顿悟感,痛苦和自省是使人成长的两大要素——过去的柴荣是现在的他,他的未来绝不能仿效现在的柴荣,「你只是个害怕受伤、害怕付出、害怕束缚的可伶人。」他停顿一下,无意识地摸了摸领带夹,「借由伤害对方,你得到了你所想要的永远,和卡尔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他,还没有结束——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柴荣恨极怒极,尖叫一声扑向他,「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吗?我要撕烂你那张贱嘴!」粗野本性表露无遗。
古纬廷不甘示弱,两人扑倒在简陋的小房间里,扭打成一团,未铺砖毯的墙面上扬起阵阵沙土。
一场激烈的打斗过后,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沙土,狼狈不堪,他们互看一眼,各自扶起自己的椅子,将家具归位。
「说起来,我只是个陌生人,根本设资格评断什么……因此而遭受怨恨,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古纬廷拍拍西装下摆,坐回原位。「只是,我实在看不过去,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却依然流连在自怨自艾的深渊里……破坏这份暗恋情愫的凶手,正是你自己。」
「你以为你是来干什么的?拯救我吗?」柴荣抹抹嘴角上的泥土,动作有些粗鲁。
「不,我来拯救我的未来——其他人不是我的责任。
你想把这份情愫永远藏在心底,或是找到卡尔向他道歉,甚至是继续伤害自己,那都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古纬廷把自己重新打理一番,显得比初来时更加容光焕发,即使浑身上下脏污不堪。
「你……」见古纬廷表现得如此坦然,柴荣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想追问卡尔的近况,又耻于开口,只好呐呐地说道,「……帮我向风叔问好。」
古纬廷回望他一眼,敏锐地察觉柴荣真正的想法,随即绽开一抹狐狸般的微笑,「都到最后了还是这么不坦率啊!也罢,那是你的选择。
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即使在卡尔面前也不会遗漏半点口风。」
柴荣又怔愣了半晌,方才低声说道,「……也许,你才是真正值得他爱的对象。」他仍然深爱着卡尔,但是他已经是个「死人」,早就失去了追求卡尔的权力——从他挥刀时的那—瞬间开始。
「我也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古纬廷朝他伸出手,柴荣迟疑片刻。终于颤颤地回握,夕阳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把影子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拉得好长好长。
明月当空,板黑的山路走来有些颠簸,古纬延的模样十分狼狈,挨了几拳的肋骨一剧烈运动就隐隐作痛,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和柴荣的一席交谈、一场斗殴释放了他长久以来的自卑情节、他等不及下山和卡尔会合。向卡尔表白心迹,无论成败,他尝试过,也终于可以无憾……
曲折的山路在尽头处转了大弯,路灯和公车站牌就在眼前,古纬廷快步走向前去,眼前却蓦地一黑,一口黑麻布袋由后方罩上他的头部,几个人将他强行架到路旁。塞进了厢型车里。
古纬廷没有回到饭店里,也失去了联络,卡尔难得的陷入了急迫之中,即使外表仍然冷静如常。
「除了我之外,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