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这生生世世,他就只爱着一个人,他就只爱着他的父亲大人。
就算违背了天道,就算会受人唾弃,就算……
就算会堕入无尽的深渊,就算一辈子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他也就只要一个人。
“就算是你口中的满天神佛来阻挡又如何,我不懂那些。我只要……只要能看着父亲大人,就足够了。”只要能待在父亲大人的身边,就算是、就算是化成厉鬼,他也愿意。
只要父亲大人,只要父亲大人,只要有他就够了。
生生世世是吗?
“呵呵呵……”他……才不在乎、不在乎。
“咏真!”宫飞前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想走向前,走近宇文咏真,却步了。
他明明是很嫉妒宇文咏真的,却又很羡慕他。
究竟是要怎样的感情,才能像他这样?
明明想要毁了他们,却又……
“咏真……”心里有一道声音想阻止他,想告诉他不能回去。
可是,他却又要如何开口?
他只能看着宇文咏真,一步一步的离开这个地方。对啊,就别开口,就让他回去,就这样回去,然后他想做的事将可以继续下去,就差这一步了。
然后,他停在门前,那沾了血的手和衣袖,停在门扉上,停了很久。
久到以为时间似乎冻结了,久到宫飞藏甚至开始想,这样也不错。
“宫飞藏。”
静默过后,是宇文咏真带着沙哑的嗓音。
宫飞藏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他开口。
“我,很讨厌你,一看到你就讨厌的不得了,只希望你赶快消失。”
“我知道……”他们一直互相厌恶。
“可是,我不恨你。”
宫飞藏狠狠地怔住,瞪着背对着他,那染了血的手,终于推开门,一步一步的踏离他的视线外。
只要,他一离开这个地方,那他们将不会再见面了。
就这样,他最讨厌的人,就不用再见到了。宇文家那两个讨厌的小鬼,就……
他的师兄又会只在乎他一个人,他的师兄又会只看着他……
师兄永远是他的!
贰拾陆
永世皆为父子。
每一世都会相遇,在见到彼此的那一瞬间就会爱上,但却永远不能厮守。
你们的爱,只能是悲剧,永远没有尽头的悲剧。
生生世世,孤老一生。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可是,该怎么做……
冬天的夜,如此的冰冷,凄黑的大街,如此的孤寂……
就要,天亮了。“起雾了……”
鲜血,顺着他微张的唇,流泄了出来。
脚下的步伐依然走动,没有停止,落下的血花,溅在衣上,落在身后。
一步步,一串串。
落下,深入地底。
就这样,怀着纷乱的心绪回到了宫里。
宇文咏真朝着宫中大门而去,现下的他,纷乱的发散落在身后,原先子默帮他系好的发带,已不知落在哪儿了。他掏出了不久前拿到的,便宜行事的令牌,站在宫门的一段距离之外看着。
他想着,为什么,只是爱着一个人,为什么不管见到了什么,都会想起那个他爱着的人的脸。
“父亲大人……”他该怎么做?
为什么只是爱一个人,要这么难?
神仙……不能爱人吗?
神仙不懂爱,要怎么怜爱世人?
宇文咏真立在宫门外的狼狈身影,立刻就引来了城门守卫的注意。
身着军装的二人连袂向前,由远而近,一直近到了跟前才看清了,这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是那近来在宫里吵翻了天的十五公子。
两名守卫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那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宇文咏真。一人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十五皇子,失礼了。”
带着歉意的嗓音就近在跟前,宇文咏真带着混乱茫然的眼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两柄宫里佩制的长枪,就这样将他自背后架住。
一阵错愕过后,一股怒火自心底深处涌上,但他却不知为何又很冷静。“放开。”
“十五皇子,八皇子有令要抓你,咱们底下的人也只好依令行事,得罪之处,可别见怪啊。”
“八皇子……宇文咏誊?”他想起了子默临去前的话。
八皇子叛乱了。
父亲大人是因为这样才会在深夜离开他身边的。
城门口的人,被控制住了,听令于八皇子……“八皇子他,拿到了虎符?”
“不管如何,上面下了命令,我们只有听令的份不是吗。十五皇子,识相点,也省得受皮肉之苦啊。”
守城士兵满不在乎的调调,引得宇文咏真抬头一看。
那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脸上却是带着笑容。“为什么?叛变,可是大事……”
宇文咏誊正在做的,可是叛乱,足以被诛连九族的大罪。
“哼,十五皇子,你也太天真了。都到了这等地步了,上面都下来了命令,这就足以证明八皇子掌握了大部份的权势了不是吗。”
“没错,荆棘王的天下,就要在今日结束了。”
“不可能!”父亲大人他,才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宇文咏誊取得优势。
即便那家伙是真的有能力做皇帝,但是……父亲大人他不可能被逼着交出皇玺的。
宇文咏真挣扎着想挣脱束缚,身后的长发却被狠狠一揪。“唔!”
“天真愚蠢的臭子子,你最好放识相点。对我们来说,与其让一个随时都会咬人的老虎当皇帝,还不如让八皇子来当,宫里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我们都受够那个坐在皇位上,虚有其表的疯子了。”
“太蠢了,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住口!”一声沉沉的怒喝,伴随着背后传来的一记重击,狠狠袭上宇文咏真挣扎的背。
嘴里一直压抑的腥味喷溅而出,一串温热的血洒上了离他最近的两名守门士卫。
士卫的手抹过脸上腥热的血,脸上染上了愠色。“混帐……你找死!”
佩在腰上的剑被抽了出来,举高过了头。
宇文咏真抬眼上看,那柄官佩的制式长剑,就在一轮冬日里缓慢升起的太阳,映出了一点微光。
可是,周围依然一片漆黑……
等到宇文咏真发觉,那并不是太阳的光之后,那柄长剑已朝着他的脑袋袭来。
他惊觉得伸手想挡,双手却被背后的两柄长枪制住。
正要拆断那两个制住他的人时,一声更快的喝令声传来,“住手!”
熟悉的令人觉得愤怒的声音,挟着一股凌厉的气而来。
朝着他头顶劈来的剑,连同那想要杀他的士卫瞪大的眼和身子,一同止住。
一柄弯刀自士卫身着盔甲的胸口穿透而出,鲜血迅速的染红了那人的身子,和地。
在那人倒下的更后面的城墙上,站着一低一矮的影子。那两人自高高的城墙一跃而下,踏着城墙的粗糙石砖,几下便轻松的踏上平坦的地面,朝着宇文咏真飞奔。
更快的,在另外那三名士卫还来不及反应下,闷哼声响起,连痛都还来不及感觉到,就倒落在地。
制住他身躯的长剑掉落在地,他被架的疼痛手臂得到了自由。
宇文咏真的身边倒了四个人,更多的士卫涌上,朝着他而来。
冰冷的破啸声自宇文咏真身后窜出,第一个朝着他奔来的士卫痛苦的抓着他的项子,脸上很快的染上了紫黑的恐怖色泽,然后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痛苦呻吟。
宇文咏真惊愕的回头,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越真。
依旧是冰冷淡漠的越真,但宇文咏真就是能感受她藏于内心的愤怒。
宇文咏真的唇微微动了下,“不是让你别出现在皇城吗?”
越真的唇一抿,带着倔强。“担心主子。”
“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回去。”
“不。”
“越真!”
“不!”
宇文咏真瞪着越真,越真也同样瞪了回去。
背后的景象,是一群士卫涌上而来。
面对着他们的越真见到了,伸出左手,一道血红的光快速的窜入她的袖里,自她单薄的袖里爬动,快速的爬上她的颈脖,绕了一圈后,停在她的右肩上嘶嘶吐着红唁。
那群举着武器要一涌而上的士卫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刹白了脸。
就连自一旁出现想要帮助主子的子默和护卫,也都退离了他们两人一段距离,小心的注视着那群突然没了杀意的士卫们。
僵直了一会儿,士卫群里有人低声的咕哝了一句话,“是、是剑皇!”
贰拾柒
这一句话,令那群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士卫们退后了一步。
越真见了,眉头一皱,卸下了身后背着的长剑。
士卫们见了,高举着武器的手都放了下来,又退后了一大步。杀意腾腾的气势转瞬之间,像见了猫的耗子群们。
越真的眉头皱折更深、更多。“我不是剑皇。”随后,双眼瞪向了突然失了怒意,带上了微微笑意的宇文咏真。“他才是。”
那柄长剑强塞入宇文咏真的怀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用无比惊恐的眼瞪着宇文咏真,那气势像要将他的身体瞪出一大堆窟窿来。
那之中,也包括了子默和他的护卫。
宇文咏真眯起双眸,在这一片紧张和瞪势之中,啐了声,伸手接过那柄长剑。
在他接过长剑的同时,那像抹红色流星的火红小蛇,迅如疾风的奔向了它真正的主子,又细又小的身子,快速的、紧紧的缠绕在他的项子。
子默瞪着他的主子抱着长剑的手,慢条斯理的打开那包裹得紧紧的布条。
所有人都瞪着那缠绕着剑身的布,一层一层的被掀了开来,直到露出那有着湛青色,在末端微微的长剑。
宇文咏真将剑抽出长鞘,银亮得半透明的剑身,透出了两点微红,一闪而逝的光芒。“真是怀念……”
缠绕在宇文咏真身上的蛇,嘶嘶的叫着,像在附和他的话。
“我,不喜欢说什么此剑一出,就必要剑血才能回鞘之类的话。”话出,士卫们再度向后退了两大步,“但是我不喜欢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不要……”虚弱的求饶声自士卫们之中传了出来。
一声铁器落地声后,接着是更多的兵器掉落在地,士卫们吓得脚软的想向后跑,却又害怕得不敢动。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我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的人心和承诺。”学会拿起兵器的人,已经忘了怎么放下,因为他们也同样害怕着横在眼前的兵器。
除了父亲大人,他谁都不相信。
转过了身子,面向着士卫们的宇文咏真,带了暗红血渍的衣裳,就好似为杀刃而生的修罗,浑身都染上了杀意。“怨,就怨你们身在此处吧。”
求饶声来不及响起,宇文咏真就已身处在那群士卫之中,快得没有人看得清那如鬼魅般飘忽的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打算迎接死亡时,宫内传来响亮的铜钟声响,以及凌乱的锣声。
慌乱脚步声慌不择路的朝着城门歪歪斜斜的跑来,连眼前的景象都还来不及瞧清,踩过了脚软摊在地上士卫的手。唉唷一声过后,甚至抓住了那正要大开杀戒的人,宇文咏真。
“走水了!八皇子叛变了,蝶伶宫不知哪儿被人点了火,烧得太大,有好多人都来不及逃出,荆棘王赶了过去却被八皇子擒……”
一抹银白光芒闪过,血花喷溅而出,瞠大了双眼的头颅滚落在地。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瞪着地上还在滚动滴血的头。抓着宇文咏真袖子的手无力垂下,失去了头部的身躯晃了晃后,向后倒地,溅出了更多的血花。
平铺着白石的地上快速的染上了一滩血。
离得最近的士卫溢出了恐惧的呻吟声,胆小的人甚至干呕了起来。
“凭你这样的身份,荆棘王这三个字,是你能直呼的名吗。”银白剑身一甩,剑尖指向了其馀的士卫。“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认为父皇他已失了势,天下势必是要让宇文咏誊接手了?”
士卫们现下哪还有方才的嚣张气势,在宇文咏真眼也不贬的杀了一个人后,还有谁敢当着他的面点头,拂逆他的心意。
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十五皇子是皇上最最疼爱的皇子。
“二三其德、意志不坚,只是点小小的惊吓就轻易的背离了心念……”
他抬望着眼,望着宫里深处亮如白昼的火光,望着冉冉升起的日阳。
在那个方向,他的父亲大人也在那……
在那里,有人想要伤害他的父亲大人,有一大群像这样的人想伤害父亲大人。
不可原谅……
在还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绵密的白光就像流星般瞬闪即逝,连任何的痛苦哀号声都没有。
开始的突然,结束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就连宇文咏真是何时消失的,也没有人知道。
仍留在现场的,就只有三个人。
贰拾捌
大火的光,将这个深冬之中被白雪给半掩半遮的皇宫,照得一片明亮。
火焰衬着晨曦微弱的阳光,在一片融化的雪水之中闪烁着片片光泽。
荆棘王就站在蝶伶宫之前,看着原本被配置在蝶伶宫里侥幸逃过一劫的奴仆,以及想着,这蝶伶宫曾经的主人。
咏真的母妃,他的嫔妃,并没有自这场大火之中出来。
锐利漂亮的凤目,染上了沉沉的疲惫,缓缓的闭上。
一阵轻然淡笑传来,一柄冰冷的长剑架在荆棘王的脖子上,轻柔软腻的对着荆棘王道:“将军了唷,父皇。”
荆棘王那美丽的邪佞的表情侧望向身后的人,他的八皇子,一个很聪明也很有能力的孩子。
脸上没有皇权霸业将要被夺的不甘,也没有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愤怒。
皇帝这个位置,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太过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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