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没有皇权霸业将要被夺的不甘,也没有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愤怒。
皇帝这个位置,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太过重要。
荆棘王淡淡一笑,“这就是你夺取霸权的方式?”
“怎么?失败的父皇大人,还有什么指教么?儿臣洗耳恭听。”高举的长剑毫不拖泥带水的回鞘,宇文咏誊对着荆棘王行了一如往常的宫庭之礼。
姿态是那么谦卑,气势却是高傲不屈。却一点也不怕眼前的人对他反扑,彷佛这个在今天之前人人惧怕的荆棘王,在他宇文咏誊的眼里,只不过是虾兵蟹将。
荆棘王只是冷眸淡觑,然后抬眼一望,他见到了那些他的皇子们,以前那些持着兵器的皇城护卫,大内侍卫。
然后,在背着早晨渐渐升起的初芒之中,站在屋檐顶上背着光,衣袂翩翩的持剑身影,映在荆棘王既漂亮又锐利的凤目之中。
即使不用看清那人的脸容,也能肯定那是谁。
那个在荆棘王的心里,夜夜梦里缠住他,醒着时却又无时不刻袭上心头的人。
在见着那人时,荆棘王的眼里揉入了温暖,随即又抛了开来。他并不想让咏真卷入这些风波里,他看得出来,咏真对皇城里的勾心斗角和权利相斗完全没有兴趣,心里只求平稳安静的日子。
“你,想要皇玺,想要皇城里君王代代相传的宝剑,是吧。”
“是,还希望父皇大大方方的交出来。父皇知道的,战争只会流更多的血罢了,皇城这么美的地方,首京如此和平安乐,若是染上了血,那就太凄凉了,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呢。”
荆棘王冷冷一笑,回过了身,望着那经过宫里奴才们拚命的扑灭火势之后,只馀点点星火,却依然炙热的蝶伶宫。
曾经华丽的奢华宫殿,如此只馀顷颓断梁。
而这一切的一切,于他来说不过是黄梁一梦。“你是个当皇帝的人才,却不会是一个成功的皇帝。”
“我可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问题。”宇文咏誊的手朝前一伸,直视着荆棘王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摘下您的帝冠,送上您的玉玺和玉印吧。这样,我是还会敬您一声太上皇的。”
“呵呵呵……”望着朝他伸来的手,荆棘王笑了,笑得猖狂,笑得彷佛在他眼前对他举着兵器的大军,不过是场梦里戏。
“你笑什么!”
“哎,这样就生气那怎么行呢。”淡睨着宇文咏誊杀气腾腾的脸,荆棘王卸下腰上拇指般大的雪白羊脂暖玉,“想要我的玉印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飞扬的凤目越过了宇文咏誊,看向了那依然立于屋檐之上,衣袂飘飘的人影,勾起了一抹笑。“我说过了,想要这个位子,够本事的就来抢吧。抢得着,我就给你,抢不着……”
荆棘王那美得邪佞的脸露出了狰狞的笑,手腕一个翻转,扣上宇文咏誊持剑的右手,“就毁了你!”
荆棘王这一动作就像开战的讯号。
宇文咏誊右手被扣,立刻反射性的要挣开,但荆棘王却扣得死紧。几番挣扎拨弄,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尖锐的指甲陷入肌肤,血丝顺着被刺裂的皮肉流泄而出。
宇文咏誊吃痛的闷哼了声,他的手再这么和父皇僵持下去,不是整个废了,就是整个手腕会被硬生生的卸下。
心一横,宇文咏誊将剑换到左手,眼角不期然的看到了父皇那俊美却邪恶如修罗的脸竟在笑着。
他愣了一愣,不明白。他背叛了父皇,带着大军进入宫里想要逼宫,父皇应该愤怒的。
但是从头到尾,这个人不但没有震怒,也没有传唤任何人来护驾。而现在,就只是那么冷静沉着对着他,在笑?
心里头突地拥上了一股恐惧。
为了成为皇帝,他自小拚了命的学习,即便知道他再怎么做也比不上父皇疼爱的咏善,但他知道,咏善根本没有当皇帝的料。
才气、知识、胆识、智慧、野心和欲望,宇文咏善一样也没有。宇文咏善有的,就只有他的善良和过人的气度。
所以他从来不担心咏善会对他造成皇位之路上的威胁,他也不认为父皇会将重要的皇位教给一个除了善心,其他什么都没有的人。
他承认他的气度没有咏善大,也没有咏善的佛心。
但是那些都不是成为皇帝必要的东西,所以他毫不可惜的丢气。
他用野心和权利欲望来喂养自己,让自己壮大。在这宫里什么亲情、情爱,那些全都不是必要的。
他要利用任何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他不在乎背叛任何人。
因为他生在皇家,既然他生在这里,他姓了宇文这个姓,那他绝不让自己卑微的求生。
要,就爬到最高!
否则他生在这帝王之家,他姓宇文这个姓不就太可笑了吗。
但是……这个说想要皇帝之位,就去跟他抢来的人,为什么……?“你笑什么?”
贰拾玖
“笑你,太嫩了。”
一抹剑影闪过,宇文咏誊惊觉得想要朝后一退,却迟了一步想到他的手仍在父皇手里。
那一步,他退不了,只能险险的闪了过去。
一道血溅上了插身而入之人的脸上,血腥的味道散了开来。
带着血肉的指爪终于离开宇文咏誊死命挣脱的手,荆棘王扬了扬眉,甩了甩手。
第一次,宇文咏誊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他那个向来冷血残酷,毫无人性的父皇竟也会用着如此温声柔暖的语调,对着他根本不放在眼底的儿子开口说话。
这巨大的冲击让宇文咏誊只能愣愣的瞪着眼前无视他的两人。
“怎么来了?”荆棘王用着另一只没有沾上血的手,轻柔的抹掉宇文咏真脸上溅上的血迹,柔声的问着。
荆棘王此刻是没有任何防备的背对着宇文咏誊。
如果宇文咏誊想动手,那现在绝对是最好的时机,宇文咏誊心里也是这么想着。
但是他的心里才晃过这么样一个念头,他的眼,对上了面对着他的,宇文咏真的眼。
这个一直以来被所有人忽视的人。
那双眼……
那绝不是一双人类的眼……
就这样,宇文咏誊几乎僵直的望着宇文咏真。手里拿的剑抖了抖,越觉沉重,怎么样也举不起来。
“怎么了?”一直检视着宇文咏真是否有受伤的荆棘王察觉了不对劲,他回身看向脸色不知为何一脸惨白的宇文咏誊,又回头看了看宇文咏真。
见父亲大人投注向他的目光,宇文咏真收回嗜人的视线,立刻换上平日里人畜无害的表情,笑望向他的父亲大人。
那一瞬间,宇文咏真有想不顾一切杀了在他面前,除了父亲大人之外的所有人。
想让这里染上鲜血,让这里成为一座荒冢,那一定很有趣,而且一定很美。
不过,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的父亲大人会伤心。
他一直,一直一直是父亲大人心里,最温柔的公子……
“听子默说出事了,担心您。”轻轻的,宇文咏真将头轻靠在荆棘王的肩上,感受到那受了一夜寒露的身躯所传来的冰凉。
他的头一偏,看到了那被大火烧得残破不堪的蝶伶宫,眼底黑亮的眸倒映入那片断桓残梁,想起了那个美艳的女人,他有所亏欠的女人。
“……母妃她……”
瘦弱的肩被一双有力的手轻轻环住,耳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恐怕来不及逃出。”
宇文咏真没有再开口,只是紧紧的回抱了荆棘王,将仍带血珠的脸埋入荆棘王的怀里。
他们两人的背后,是一片刀光剑影。
那一片刀光剑影里,只有三道人影奋力的抵抗宇文咏誊带来的军马。
但是宇文咏真丝毫没有想转身帮忙的欲望。
他的脸一转,越过了父亲大人的手臂,看到了愣在原地的,他的八哥宇文咏誊。
见了宇文咏誊愣愣的模样,宇文咏真露出了笑。“八皇兄。”
面对宇文咏真脸上所湛露的,那灿烂的笑,宇文咏誊再度一怔。
此时,听到了宇文咏真的叫唤,这才意识到现下身后还有个敌人的荆棘王侧过身子。
早晨的第一道曙光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绽露了初芒,照亮了这个纷乱了一整夜不得安宁的皇宫。
越来越多的人拥入这向来宁静的几乎像座冷宫的地方。
宇文咏誊的兵马也渐渐的露了败象。他并未掌握虎符,他掌握的,只是想反荆棘王的人心。
因为害怕,所以想反。
但是,荆棘王从来就不是个会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反的人。他只是喜欢刺激的生活,所以他纵容宇文咏誊,还有那些想反他的官员们造反。
在这一刻,宇文咏誊带来的兵马被另一群精良的弓手围住时,他才注意到这一点。
他从一开始就败了。
当一柄长剑指在他的颈项上时,当那个举剑对他微笑的人眼里所露出的嗜血光芒时,他手里的剑再也握不住。
这个人,是一直被所有人认为的扶不起的阿抖,顶多只能拿来当做棋子的十五弟吗?
“父亲大人,我可以杀了他吗?”笑得灿烂的人,轻声开口问着。
“你不可以杀人。”举剑的手被另一只穿着明黄衣绸的手给按了下来。
荆棘王一直被宇文咏真遮挡住的侧颜微抬,那一双在以往尽皆冰冷无情的眸里,此刻是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柔情……
宇文咏誊瞪大了眼,惊诧的朝后退了一步。“你们……”他瞪向了也在此时,望向他的男人,他的父皇。“父皇……?”
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却也疑惑。
“说出来,就杀了你。”宇文咏真漾着笑的脸,他的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就只是森冷的望着宇文咏誊。
那双美丽的凤目里,深处的尽头,是绝望的深渊。
☆
最近的更新都有点少,实在是很对不起看文的各位。
我会努力生字的@_@!
总之,新的一年,祝各位新年快乐罗!
天气变冷了,可别感冒罗~!
参拾
望着那双眼眸的宇文咏誊倒退了一下,他带来的人,也退了。这一战,他败得彻底,自一开始他就败了。
他只是被荆棘王玩弄在手心里的傀儡。
闭上眼,宇文咏誊头仰朝天,笑了出来。
尖锐的、不甘的、愤恨的笑,在这聚满了人潮,奔腾着大火过后热气未散的蝶伶宫前回荡着。
所有人只是无声的望着,望着那笑得连泪都流了出来的人。
那个人,在宫里的地位从来就不逊于宇文咏善。甚至,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他会是未来的王。
就连荆棘王本身也有意将太子之位传于他。
但荆棘王本就是一个善变的人,他说出口的话总是在反悔,他从来不就信从『君无戏言』。
对荆棘王而言,玩弄人心是他最喜欢的一项游戏。
所以所有的人都在不安,而越多人不安,荆棘王就愈快乐。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王。
悲凄的笑声持续了许久,久得在所有人耳边飘飘回荡。
须臾,宇文咏誊抬手一挥,他顶上的玉冠带着发丝被削落在地;喀啦喀啦地声音在石板地上滚动着,他的手上多了一柄小巧精致的银色匕首。
“不要!”一声尖细的凄厉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墨色的身影撞开了重重弓手的包围,冲进了被弓阵给围住的宇文咏誊身前。
那道墨色影子冲出人墙时,宇文咏真脸上神色一变,急忙推开荆棘王的身子想阻挡。
他迟了一步。
一只羽箭划过他的手旁,带了一道锐利的风压划伤了他的手,两只、三只,更多的羽箭射了过来,钉在地上,他的面前,他面前的那个人。
美丽的丹凤眼瞠得大大的,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瞬间转成了黑白的,失去了色彩。
连住手都喊不出口。
墨色的身子紧紧的、死死的抱住浑身僵直的宇文咏誊。
紧握着银色匕首的手颤抖了下,松了开来。锵啷一声,匕首跌落在地。
抱着宇文咏誊的墨色身子,自那人的怀里抬起头,咳出了一口鲜血,沾了宇文咏誊的左肩一片濡湿。那张脸,却是笑着。
“镜善……”
带血的手,朝着瞠大了眸瞪着她的人伸出,带血的唇微微的笑着,却抑止不了疼痛的颤抖着。
“你在哭吗,咏真?”她开了口,血却一直拥出,身子止不住的摊软,而抱住她的人手也同样颤抖,却僵硬。
“才……没有……”他不懂得哭泣,在他会走、会动、会说话的时候,他就忘了怎么哭泣了。
他有泪,却哭不出来;他悲伤,却不知道怎么流泪。
他的世界,总是有人在离开,不断的离开。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走的吗?
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离去,不要回来。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是啊,我离开了。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只会伤害我的人,却又忍不住的回头,一回头,就忍不住的走了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个人除了伤害她,什么也不会。
心里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怨、那么的恨,但只要一想起是这个人,她就什么也不顾不管了。
被火焚了身,也心甘情愿。
说到底,他们都一样的蠢。
泪,悄然的滑落,相拥的身子跌落在地。
此刻的宇文咏誊,只能张着嘴,瞪大了眼,却不敢扳正南镜善的身子,不敢看向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南镜善会救他,在他做了那一连串不可原谅的事之后。
“咏真……”朝着宇文咏真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挣扎着不肯落下。
那张沾满了血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
不是绝美的,普通,却散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微弱光芒。
宇文咏真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跪下,握住。轻轻的拉到他的颊伴轻贴着,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你说。”
“我们……都是一样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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