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咏真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跪下,握住。轻轻的拉到他的颊伴轻贴着,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你说。”
“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请你……不要、不要为难他……好……好、吗?……他的心……太、太寂寞了……不要……不要……伤害、他……”
荆棘王皱起眉,微微一动。
南镜善那满是鲜血的脸微抬,望着那冰冷的眸。
那双森冷而没有温度的眸,她曾在暗处里看过,只为一个叫做宇文咏真的人温暖动人。
那时的她又妒又羡……嫉妒她曾仰慕的人被抢走,却羡慕宇文咏真被人爱着。
但现在却只觉得悲哀,他们都一样,他们都是相同的。
走在高空之中的钢丝,随时都会跌个粉身碎骨。
而她,已经跌碎了……
“求你,咏真……”
冰冷的手,渐渐的僵硬,却死死的抓着。圆亮的大眸,瞪着。
她在用生命逼宇文咏真的承诺,卑鄙,却不后悔。
被紧紧握住的手,很痛,却不想放开。宇文咏真只是死死的抓着,他的心在挣扎,鲜血的味道在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心脏不住的狂跳着。
内心里有什么在翻滚着,挣扎着想要一冲而出。
许久,一片静默。
一触即发的气息让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南镜善嘴里再度咳出血,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虚弱。
宇文咏誊紧紧的抱住南镜善,他想扯回南镜善的手,却发觉那只手的力道大得连他也扯不开。“够了南镜善。”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彷如低泣却带着很细很细的哀求。
宇文咏真望着南镜善的眼移了开,看向宇文咏誊的侧脸,这个他向来陌生的兄长。
他的心里其实从来没有其他兄长的存在。
一直以来,对他而言,他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
他的世界狭窄的可笑,却甘之如饴。
这个紧紧地,死命地握住他的手的人,居然是他意识里,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朋友……
这个女人,向来最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得到她想要的。
紧握的手露出了空隙,而后分开。
南镜善微微的笑了,却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宇文咏真站了起来,转身面向荆棘王,他的父亲大人,双眉紧蹙着,然后紧紧的抱住。
有些话,不需要开口就能明白。
但有些话,明知不用开口,还是想说。
“谢谢你……”
那洁白、纤细却太过瘦弱的手,缓缓的垂落在地,静静的落在身侧。
带着血的脸微微一侧,望见的,是那张可恨的脸。恨入了心底,于是就这么放下了。“你……不管什么时候……望着……都是那么样的……令人憎恨。”
“蠢女人……不是说要报仇吗,那你别睡啊!”
“报仇……?”带着血的唇,绽露了一朵美丽的笑靥。这个人,在为她难过呢……“我……报了呀……”为他挡了箭,他将她放入了心底。
这一生一世,她都纠缠着他,别想放开了。她将会深入他的骨髓之中,永远也忘不了。
这个男人,或许有一天会忘了她的容貌,忘了对她的感情,但他会永远记得,曾有一个人在这里,为他挡下了这些箭,为了他而死。
“南镜善……醒来……南镜善────!”
参拾壹
时间在静止之中流失。
温热的血液在墨色的衣衫上,看不清晰,却在蜿蜒着流下那苍白得失去血色的手指,而自那冰冷雪白的唇滚落时,才看得清。
突地,宇文咏真挣开了荆棘王的手,走到宇文咏誊面前,蹲下将南镜善渐渐失了温度的身躯抱起。
怀里的重量被夺,一时之间,宇文咏誊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的头头上望。
可是在初露晨曦下,背着光的宇文咏真的脸,让他看不清表情。
就这样,宇文咏真一字未说的离开了这个混乱的战场。
在荆棘王的抬手示意之下,宇文咏誊在所有人无声的注目之下,被带了下去。
没有一人上前为他求情,只是静静的注视着。
☆
黑暗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沉重的铁链声响连续的拖行、撞击。
吱呀一声,像是门被打开来的声音响起,磅地一声关上后,又是一阵铁的撞击声。接着又是一阵铁链的滑行声音,而后静止。
阒暗的空间紧接着被点燃了一小点的火光,然后转为再大了一些的火光。
火把被点燃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桌子,桌子旁的老旧板凳上坐下了一个武官打扮的人,他闭上了眼,双手环臂,似在沉思,又像什么也没在想,只是静静的坐着。
时间到了,来了另一个武官,走了一个武官,再来了另一个。
就这样持续的交替着。
被关在黑暗之处的人,一直没有开口,这个空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两个人,一把火把的亮光,一天一餐的时间。
以及,偶尔传来的铁链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吱呀声响起,黑暗的空间透入了一点光亮,坐在老旧板凳上,昏黄火把下的武官睁开了眼,望向了透入微光的地方,眉目凝起。
此刻并不是交接的时间。
武官站起了身,腰上的佩剑与鞘离开了些距离,准备着随时能够出鞘。
这里的气氛沉静的能让人窒息,里头的犯人太过重要,荆棘王的怒火太过灼人,如果出了什么错的话,没有人敢想像那个后果。
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的踏进,直到模糊的影子清晰了起来,武官见了来人,戒备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武官手上的佩剑出鞘,架上了来人的颈旁。“此地的囚人若无王上的召见,谁也不得前来探视。立刻出去!”
来人贬了贬眼,似乎在思考着,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是十五殿下那儿的人,来此是传达一些话给八皇子,请这位大哥通融点时间好吗,只要一刻的时间就好。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武官皱了眉,犹豫着。
十五殿下此刻是荆棘王当前的红人,谁也得罪不得。
又尤其十五殿下正是那传说中的剑皇,据说他手下的人,各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来人见了武官的犹豫,微微一笑,衣袖里滑出了一面木制令牌在手上。
武官见了,睁大了眼。“这是……”
“这是王上给我家主子的令牌,让他在宫中任何地方来去自如。有了这令牌在手,这位大哥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了吧?”来人笑了笑,将令牌递到武官面前。
武官仔细的瞧了瞧令牌,又瞧了瞧来人,终是叹了口气,将剑回鞘。“我知道了,就一刻钟的时间。”
话毕,武官旋身离开了这乾躁闷热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又一阵吱呀声响和沉重的铁门轻碰声后,空间再度回复了一片寂静。
来人侧过身子,瞧向被关在牢里已许多日的人。
“八皇子殿下。”轻轻的福了福身子,来人走到铁栏前,蹲下。
宇文咏誊坐在角落的乾草堆里,双手被铐上了沉重的镣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着头似在望着黑暗的、高得不见顶的上方,一句话也没答像是没有听到那声问候。
来人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我家的主子,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话至此,顿了下,见了宇文咏誊依然一动也不动,再度开口:“一些关于南姑娘的事。”
又静默了些时候,像座雕像似的已许久未动过的人,终于收回了呆滞的目光,望向了那模糊不清的人,依然没有开口。
“南姑娘她当日原本是出了城的,只要她出了城,不要回头,就一定能躲过这次的死劫。她自己也知道,也下定了决心,因为她一定得要这么做。您可知道,她为何又会回头吗?
你对她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她明明就下定了决心的,你这个从未善待过她的人,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可以离开你,不知是她期盼了多少时日的。
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好不容易盼来了这千载难缝的机会,可是她却回头了。
因为爱你吗?别开玩笑了,她这个能够看见未来的人。
她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出生于名门南家,她可是司天台的人。
可是她回头了。”
空间,依然沉静着。
坐在乾草堆上的人,只是睁着一双死沉的眼,依然一句话也不曾开口。
蹲在地上的人,贬了贬眼,又开了口。“她,带着肚子里不足月的孩子,回到了这座困死了她一生的地方。只因为皇上的一句话。”
角落里的人动了,一阵铁链声响后,碰磅一声,来人眼前的铁栏猛烈的晃动,发出了剧烈的躁动声响。
出现在来人眼前的,是一双布满了恐怖血丝,瞪得几乎快凸出来的双眼。
又是碰地一声撞击声,一阵脚步声快速的传来。
来的人,是方才那位武官。
很快的,来人被客气地请走。
种下的不安因子,却已以着很快的速度成长着。
参拾贰
断掉的剑刃和剑柄,碎裂得难以修补的剑身,又旧又旧却依旧保持完好的朴素剑穗。
这三样,静静的躺在月光底下。
站在窗旁,望月而立的人,静静的望着。
再过几日,便是朔日。
而他,回不了头了。
☆
潮汐来去不断的海边,冰冷潮湿的风,带着咸味,混着腥味。
荒凉的沙土,岸上破旧的潮湿老房子,风一吹,嘎吱嘎吱的狂叫着。
海上的浪有些急,三三两两的船只滑过。
编织着渔网的妇女,吵闹的小孩,出海的男人,抽着烟斗的老人。
天,有些微暗。
一阵巨大的浪潮打来,猛烈的冲上岸之后,又退下。
抬头望了望天,抽着烟斗的老人又转头看了看海,手上拿着的烟斗,却掉落在地。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海。
那片海是他们自出生起就一直在看着的,从出生一直看到老死,他们出生在这儿,这儿是他们的一切,所以有什么事,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
但今天,不,或许是这辈子仅此一次所见的。
巨大的浪打上之后,海的中央处伴着一阵光闪过,水球在空中凝结而后散开,一个青衣之人走出了水球。
青白相间的衣袍看得出极为富贵,绣着银色龙纹的袍子,背上一柄比人高的大剑,长到在海上拖曳而走的蓝黑色长发。
那人,自海中踏水而来。
脚下并未着鞋,脚踝上系着串串金环扣着铃铛,随着那人的步伐,一串串清脆好听的铃声响起。
就这样,那人施施然行来,宛若来自海底龙宫的龙子般的尊贵。
海边的渔民人家全都看傻了眼,一个个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再也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那人踏上了岸上,时间很短,那人走得看似缓慢,却又一下子就走来了岸上。
直到那青衣俊秀,脸上眉宇之间满是傲气的公子站在一老者面前。他为老者拾起了掉落的烟斗,递了回去,“请问,要怎样才能到皇城去?”
青衣公子的声音有着未脱稚气的柔细,和正处于变音时期的低哑,但依然好听,也可听得出藏于其中的骄气。
老者直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结巴的回答。
仔细听完老者的话,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了谢,离开了这座贫穷的小渔村。
☆
瓷器的碎裂声在夜里响起,在寂静、漆黑,连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来许多人注意的,皇帝寝宫里。
一滴暗红的血滴落。
随即,裂了道口子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宇文咏真抬头上望,灿亮的眸光在夜里闪着诡异的红色色泽。倏地,他伸出手,捂住了眼前的另一双眼,嘶哑着声,开口:“别看。”
捂在眼前的手,再覆盖上了另一手,温暖的手。
手下的肌肉微微动了动,“为了我,值得吗?”
漆黑的空间里,没有半点烛火的光,只有寝宫之外,隐约亮着的蒙胧的光。
黑暗里,那张看不见的脸,被手掩盖了眼之外的脸,露出了苦涩的笑。
手,收了回来;脸,轻轻的埋入那思念的温暖;眼,缓缓的瞌上。
鼻息里,尽是他思念了不知多久,连岁月都忘了,只知日落月沉,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只是想要这样,却那么难……
“只要是为了父亲大人,那就无所谓值不值得。”只要是为了父亲大人,要他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脸,缓缓的偏向了另边,视线落到了蒙胧的纱纸窗外。
今夜,没有星子的璀灿亮光。
☆
一声沉重的酒瓶落地声,空了的酒瓶,碎裂四散的瓷片。
冷风轻刮着人的肌肤,卷起了衣袍,却卷不走人的烦扰思绪。
青衣男子,美丽勾人的桃花眸仰望着没有星子的夜空,轻声喃道:“就要结束了……”细微的声响,宫飞藏飞快的转过身子,桃花眸闪过了锐利的刀芒,看向来人。“如何?”
来人抬起憔悴的眼,疲惫的身子微晃了晃,依然强自镇定。“都依您所说的……办好了。”
“很好。”轻点了点头,又复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一时之间,无人再开口。
直过了不知多久,那是段令人麻木的时间,却对来人来说,挣扎难熬。
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来人才颤抖着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开了口:“主子,现在还来得及……住手……住手好吗……?他会受不了的,他会受不了的啊……!”
仰望着星光的眸子闪烁着,喉间的喉结微微的滚动了下,而后开口:“你只要知道,谁是你的主子,而你听命于谁,那就够了。”
宫飞藏的声音很低,却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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