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不愿意:“你一口砍掉一半,太不厚道。”
林依不悦道:“我出一百文,隔壁左右抢着把地坝租我。”
方氏舍不得那砍掉的一百文,更舍不得她去别家租地坝,想了又想,勉强答应下来。
林依回房,直觉得累得慌,向青苗道:“依附二房,真是无路可走才为之,与二夫人打交道,累煞人。”
青苗倒了水与她,问道:“她真收钱了?”
林依一气将水喝干,点头道:“你还不晓得她,怎会不收,开口还要两百文呢。”
青苗闻言也气愤,问道:“任婶没敲边鼓?不是说好哄她,称是喂猪的粮?”
林依搁了盏子,苦笑:“二夫人根本瞧不上咱们这点子家底,任婶提了喂猪一事,她才肯租地坝,不然还不愿意呢。”
第七十六章秀才遇兵
青苗气道:“二夫人还真是分得清,养猪她能得好处,稍带咱们一把,晒粮她得不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
方氏就是那样的人,能拿她怎么办,林依反过去劝解了青苗几句,同她出去扫地坝,晒粮食。
田产物业都见了光,需要求着张家庇护,瞧方氏脸色,但也有一宗好处,再不用藏着掖着,晒起粮来格外带劲。三十五石粮,因与丁牙侩关系好,托他卖了个最高价,每斗一百七十一文,共卖了大铁钱近六十贯。
十月里,占城稻熟了,林依本是打算雇人来帮忙,没料到,左邻右舍听说她发迹,不消人请,齐齐来帮忙,任婶也与方氏磨了半天,告了一日假,来帮她打谷子。
林依哪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惊喜之余,又止不住地感慨。青苗笑道:“看来咱们这点子家底,二夫人瞧不上,还是有人瞧上的。”林依道:“凡事有利有弊,帮忙的是多数,也保不齐有欺我孤女,趁火打劫的。”青苗得了提醒,忙加紧巡视,果然就见有人偷偷摸摸想把稻谷往自家运。
青苗是个暴脾气,当下就站在田埂上骂起来,那偷运稻谷的,是村中有名赖皮,原名不得知,人人都唤他赖九。那赖九做惯了这种事,根本不把青苗放在眼里,留了自家媳妇与青苗对骂,自己挑着萝筐,脚步不停地朝家里去。
林依急得眼冒泪花,她只想过有人上门打劫,没想到粮食还在地里,就有人明目张胆连偷带抢了。眼看着赖九就要下田埂,旁边突然冒出一人,拦住他去路,林依一瞧,原来是张仲微,那赖九手里有扁担,张仲微却是赤手空拳,她生怕他吃亏,心一急,倒生出一计来,忙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子,道:“揍他赖九一顿,抢回那两筐粮食,我情愿分你们一筐。”
因赖九此等行径,村民们都是瞧惯的,懒得去惹他,引祸上身,因此虽人人有气愤有同情,却无人去拦,但林依这一筐粮食许出,许多人就后悔顿足了,心道反正是来帮忙就是巴结了,为何不巴结到底,夺回那两筐粮,自己就能白分一筐。
被林依求到的那两名小子,瞧着赖九担着的粮食,想到里面有一筐是他们的,立时精神振奋,再不怕甚么得罪泼皮,大步冲将上去,一个夺扁担,一个同张仲微一起,将赖九按在地上,痛揍一顿。
赖九哪里斗得过三名壮小伙,没几下就求饶,张仲微踢了他一脚,道:“下次再来,送你去见官。”
赖九媳妇一路哭,一路朝他身上扑,骂道:“哄谁呢,有本事现在就去寻官老爷,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了人,还如何诬告。”
林依走到跟前,叫青苗与任婶把她从张仲微身上扯下来,道:“赖九媳妇莫不是忘了,张二少爷的亲舅舅,本身就是个官,哪消特特去寻,直接绑了你去见他舅舅便得。”
并不是每个官都审这样的案子,但这话哄骗赖九媳妇绰绰有余,立时叫她止了哭,抽抽答答地扶着赖九家去了。
林依当场就把那筐粮食分与了揍赖九的两名小伙儿,又惹来周围人群一阵眼热。张仲微帮她把另一筐担回田边,道:“还是你有本事,几句话就把他们吓走了。”
林依瞧他满头是汗,叫青苗递了块帕子与他,问道:“你来时,二夫人可晓得?”
张仲微不答,也不擦汗,却问:“这是你的帕子?”
青苗道:“不是三娘子的,是我的。”
张仲微立时就把那帕子丢了过去:“我不要使你的。”
其实这帕子就是林依的,青苗故意不说,装作生气模样,扭身就走了。林依欲追,张仲微却拉住她,气鼓鼓道:“你瞧我这满头的汗,把个帕子给我呀。”
他这般理直气壮,林依竟想不出话来搪塞,只好掏出条干净帕子,揉在掌心里递了过去。张仲微接过帕子,却不擦汗,塞进怀里就跑了。林依“哎”了一声,追了几步,却不见他反应,只得随他去了,想了一时,又觉得好笑,下田割着割着稻子,嘴角就朝上扬,惹来青苗偷笑。
有了占城稻,十几头猪日日吃粮食,比单喂猪草时肥得快多了,林依瞧在眼是城,正高兴,不料一日,有两头半大的猪得病,竟死了。
林依着急,忙请了村中有经验的人来瞧,所幸剩下的十三头还算健康,没过上病气。任婶与杨婶听说猪圈死了猪,连忙来帮忙,将病猪抬出,又照着林依的吩咐,用石灰水清洁屋子,与猪圈消毒。
林依唤来青苗,叫她请人帮忙,将两头死猪抬去烧了。青苗正要照办,任婶却奔出来劝阻:“烧了多可惜,这两头猪也有些肉,咱们切了来卖。”
林依与青苗都唬了一跳:“病猪肉哩,吃了不死人,也要得病。”
任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小声些,被人听见可就卖不出去了。”
方氏听说猪圈出事,也来瞧,听见她们的话,支持任婶道:“极是,能赚一文是一文,若是怕出事,咱们便宜些卖到邻村去。”
林依自然不同意,开口反驳,但方氏称她是猪圈股东,不能白白损失了钱,执意要卖病猪。林依再辨几句,她就道:“不卖也使得,这猪养死了,乃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赔钱与我。”
她只想得分红,不想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别说林依,就是几个下人都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冬麦在旁看了一时,觉得这是个讨好张梁的好时机,遂轻手轻脚离开,寻到张梁道:“二少爷,二夫人要卖病猪哩,这要是闹出事来,咱们家还要不要在村里待的?”
张梁一惊,方氏莫不是丧心病狂了,连这等事体都敢做。他忙叫冬麦将方氏唤回,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方氏委屈,道:“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儿媳有钱,却不肯出,我不想方设法添进项,怎办?”
张梁才不理会家中琐事,只强调病猪不能卖,言罢又补充一句:当心板凳。方氏在意后一句,不敢再卖病猪,由着林依请人抬出去烧了。她眼瞧着要到手的钱就这样飞了,心有不甘,便还是去向林依讨要损失费。
林依与她,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急到头疼,方氏反复只有一句:“你养死了我的猪,须得赔钱与我。”
林依暗自腹诽,此人莫不是更年期到了,竟如此难缠。方氏却十分理直气壮,与任婶道:“本来年底这两头猪卖了,我能分一成钱,但现在这成钱被她烧了,我能不讨回来?”
二人争执不下,引得一众人等都来瞧热闹,张伯临与张仲微兄弟俩恰巧也在家,听了此事,都觉得方氏太过无理,齐齐来劝,要她回房。方氏见儿子外向,气得七窍生烟,叠声唤任婶请家法。
锦书与甄婶也在人群中,瞧了这一幕,回去禀与李舒知晓,道:“二夫人太丢人,我们再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张家下人。”
李舒最是个爱惜脸面的,婆母刁难她不怕,就怕与她丢面子,急道:“合伙做生意,本就有风险,哪有出了事,却只叫一方赔的道理。”
锦书道:“可不是,我都想冲去把她拉回来。”
甄婶道:“快打消这念头,没瞧见两位少爷去劝,却被请了家法?”
李舒一惊:“大少爷挨打了?”
甄婶道:“那任婶是他奶娘,哪里舍得打,做样子给二夫人瞧罢了。”
李舒稍稍放心,但还是丢不下,遂带了丫头婆子,亲自出去瞧,只见地坝上转了一圈人,却只有方氏一人站在中间闹,她不禁奇怪:“林三娘呢?”
青苗就在旁边,回话道:“她一人丢脸也就罢了,我们三娘子才不要一起哩。”
原来林依也嫌她丢人,藏起了,李舒闻言更是替方氏脸红了,便吩咐甄婶:“二夫人既是想钱,你取一吊钱与她,叫她莫要闹了。”
甄婶应了,回房取钱,李舒则朝堂屋去。堂上张伯临与张仲微虽是跪着,脸上却毫无愧意,张伯临更是嘻嘻哈哈在与兄弟讲笑话。任婶瞧见李舒进来,忙迎上去道:“我不曾打大少爷。”
李舒脸一红,上前搀张伯临,道:“官人快些起来罢,我叫甄婶与娘送钱去了,想必她不会再生气了。”
张伯临就势爬了起来,跑到门边一看,果然方氏鸣金收兵,回房去了。他长舒一口气,感激李舒道:“还是你有办法,只是不该花你的钱,改日我挣了来还你。”
李舒好容易得他一句赞誉,心花怒放,忙道:“我也是张家人,出钱是该的,就当贴补家用了,官人讲这话,可就见外了。”
张伯临见她行事也讨喜,讲话也中听,再瞧她的脸,就不觉得那么黑了。李舒猜着他对自己印象有了改观,便上前朝他身旁挨了,二人肩并肩回房去。
第七十七章乔迁暖屋
方氏收了李舒的钱,立马就消停的事,经由青苗,传到林依这里,林依感叹道:“她还真是只认钱,不过大少夫人是甘愿拿钱出来的?”
青苗讲堂屋一幕与她听,道:“大少夫人这一吊钱可花得值,既讨了婆母欢心,又得了官人喜爱。”
林依叹道:“大少夫人大方,自然人人就爱,可惜我手头钱不多,是学不来了。”
青苗道:“就算有再多钱,方才那样情形,也不能依了二夫人,不然她愈发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话有理,林依点头。青苗又道:“三娘子你瞧着罢,二夫人那人,只要尝到甜头,就没有罢休的,下回再出事,一吊钱可就打发不了了,大少夫人的烦恼在后头呢。”
再烦恼,也是别人家的事,其实林依很是同情李舒,有这样一个丢脸的婆母,该是难过的罢。
转眼年底,猪圈的猪出栏,除了中途死的那两头,其实十三头猪,都养得肥肥壮壮,林依向方氏借了车,运到城里,仍旧寻丁牙侩帮忙,卖了四十贯大铁钱。至此,加上之前卖粮食的钱,她今年共赚了一百贯大铁钱,足陌。
反观张家两房,大房六十亩水田,种的都是水稻,共赚一百三十余贯;二房多几亩旱地,种了豆子,赚的稍多些,共一百五十余贯。
青苗将这消息打探来,得意非凡:“她们田多又如何,赚的也不比我们多多少,何况我们还留了一头猪过年。”
好是好,只是烦扰也不少,同上回租地后一样,左邻右舍又上门,张六媳妇求个佃农活计,李三媳妇还要卖闺女,林依烦不胜烦,无奈都是乡里乡亲,再不耐烦,也得笑脸相迎。
青苗照旧是同情心满溢,虽未再求林依将李家大妞卖下,却道:“三娘子每日在地里晒着,也不像样子,万一黑成大少夫人那样,可不得二少爷喜欢,咱们还是再雇两个人,照管那几十亩旱地。”
林依哪猜不到她心里的小九九,笑骂:“想雇人就直说,扯到二少爷身上去作甚么。”
地里的确缺人,雇谁都是雇,照顾下邻居,等到自己有难时,才有人相帮,这道理林依懂得,但旱地仅有二十余亩,雇一个男子就足够,但来求的邻居却有两家,如何是好?
照青苗的意思,是全部留下,林依却不愿意,她家又不是救济院,不能养闲人。思来想去,谋了个法子,裁了两张小纸条,当着张六媳妇与李三媳妇的面,一张上头画了个圈,一张上头画了个点,道:“咱们来拈阄,抓到圈的才留下。”
大宋赌博甚为流行,此法张六媳妇与李三媳妇都赞同,认为很公平,于是就抓了,李三媳妇运气好,抓到那个圈,喜笑颜开,回家报喜去了。张六媳妇很是沮丧:“他家男人,本就在你水田里做活,这下又得旱田差事,可要赚大钱了。”
林依半是玩笑半是安慰,道:“六嫂子盼着我置产业好了,到时第一个雇你。”
张六媳妇实诚,将她的话当了真,回去绞尽脑汁想了几日,真想出个法子来,跑来与林依出主意:“三娘子有三亩苜蓿地呢,何不养些鸡鸭鹅?”
林依种苜蓿,本是为了养猪,不过她那猪圈不大,养得的猪,占城稻都吃不完,苜蓿更是用不着那许多,若是能利用起来另生财路,自然是好,但她并没大规模养过家禽,不知好不好养,也不知赚不赚钱,因此只道过完年再说。
张六媳妇再次把她的话当了真,回去筹备一些事体,只等来年再来寻林依,这是后话。
此时李舒盖的新粉已粉饰一新,二房一家人赶在年前就搬了进去。村中人都赶来暖屋,你家送两枚鸡蛋,我家送一碗稻米,流水席足足摆了三日。林依要与方氏送分红,特意待到第三日人少些才去吃酒,从席上下来,就直接去寻方氏。青苗暗笑,林依真是怕了不讲理的方氏,能打一回照面的,绝不分作两次。
这座新三合院,因为方氏的坚持,与旧屋格局无二,不过略大了些。林依到得堂屋,听见锦书正在抱怨:“这都是些甚么邻居,不过送了一把青菜,竟好意思全家人来吃足三天。”
方氏闻言不喜,道:“村中送礼,大抵如此,哪个叫你们花费那许多来办酒的,竟碗碗都是肉,别个能不来吃?”
李舒的时常教导在前,锦书不敢与方氏顶嘴,虽不服气,还是垂手退至一边。李舒抬头,瞧见林依,忙起身相迎,笑道:“好些时不见林三娘。”
李舒还本着大家娘子作派,轻易不出房门,自然是少见,林依与她相互见礼,又拜见过方氏,方到椅子上坐下。一名小丫头端上茶来,林依啜了一口,比张家过去的茶好些,应是李舒私房,不想她竟贤惠至此,不仅出钱盖屋,连茶水都备齐。
方氏对此贤惠,视而不见,犹自嘀嘀咕咕,抱怨酒席开销太大。开销再大,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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