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方的手指望向窗棂上一根还没有来得及点燃的线香:“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得和你不清不白的死在一起!?”
“……不要说的我好象是心甘情愿似的。”不悦地瞪过来,蔺怡风耸耸肩,抚着下颔正准备开始动用大脑,从厚厚的仇人薄里翻出一个可能的名字,就被月光照耀下,自己腰间一柄反光物吸引走注意力。隐隐约约地,好象在朴素的刀鞘上发现了什么突兀的凸起,他恍然大悟的翻手提刀,擦过贺齐月的胸膛,横到胸口!
“做、做什么!你现在杀我可是算弑夫啊——”
“住嘴。我们似乎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捡不捡的……你明明是用偷的……”
“身为帮凶你哪来那么多借口,快点过来看!”
“鸭霸的家伙……”迫于技不如人,贺齐月在蔺怡风的逼视中叹了口气,不感兴趣的凑过来,就见对方手里的刀鞘在月光掩映下,不知何种质地的表面色泽有深有浅,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了一只凤凰的造型!沉默着皱起眉头,在脑中把图像反复研究了几番后,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颇具权威的挺起胸来:“不是我说啊……刻得还真是差劲呐。”若非尾巴上多刻了几根羽毛,还真的和鸡没多大的区别。看惯了宫里能工巧匠们呕心沥血的杰作,这种挫劣的东西,贺齐月实在不屑一顾。
“……谁在叫你评论了!?”第一次,蔺怡风体会到被自己折磨的人所持的心情,充分理解了大家想杀这而后快的决定。强忍住句起刀鞘扁人的冲动,他勉强扯开一末不自然的笑容,狠狠地瞪了不知危险将至的贺齐月一眼,阴森地回答:
“很遗憾……就是这个你看不起的雕刻,险些叫我们死成殉情的样子,到了阎王那里也解释不清。”迟疑了片刻,在确定鞘上的雕刻完全吻合自己记忆中的模子后,蔺怡风猛地用力拉过还傻站在窗口的贺齐月,谨慎的压低声音耳语道:
“……江湖上有一个隐藏了数十年的大秘密。大概是在前朝末期,烽烟四起,人人自危的时候,世面上多出不少偷鸡摸狗,趁火打劫之辈。当时的武林也是一团乱麻,少林与武当为了保存势力,对江湖上宵小居然视而不见,有意纵容。正是遭此浩劫之时,有位不知名的侠士,手握一柄开山大刀……”
“……拜托,拿开山刀的是土匪吧……”
“不许打断我,乖乖听着。”
“……”
“话说这名侠士,凭借手中的开山大刀,威震武林,孤身降服九门十三派,连武当和少林也不得不俯首称臣。只可惜,树大招风,他那一身好功夫还没来得及找到衣钵传人,这位侠士就被当时苗疆的蛊毒寨的年轻寨主给……”
“下毒杀死了?”以手托腮,贺齐月兴致勃勃的坐在八仙桌旁听得津津有味,在看到蔺怡风神色一暗的时候,聪明的按照惯例抢先得出了答案。虽然觉得拿开山刀的大侠有点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但好歹对方也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比起周围脂粉味浓或书香气重的男人更值得自己借镜。自古英雄末路,不得善终,可惜这么一条汉子,就毁在了苗疆那种阴柔的技俩之下:“唉……少了这么一位英雄,江湖要寂寞很多了。”
“确实没错,当时他被苗疆少主带走的时候,很多人痛苦失声呢……”顿了顿,惊讶的发现贺齐月在自己话音刚落之际,从椅子上爽快的跌落在地,蔺怡风摇了摇头,同情的把一脸死灰色的对方拉扯了起来:“所以说,这位大侠从此消失在中原,再没有人见过他。直到十五年前,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神机子才辗转探查到,在那位大匣离开前,曾经把自己心爱的宝刃融掉改铸了一对龙凤刀,刀身藏有其武功绝学,秘诀是‘龙非龙来凤非凤,龙作凤时凤作龙’。只要可以得到两柄宝刀和解开谜题,就可以学到梦寐以求的绝世神功,天下无双了。”一口气眼都不眨的把故事讲完,蔺怡风抢过贺齐月手里的杯子,边滋润自己的薄唇,边温柔的抚摸着桌上的刀鞘:“然而由于刀鞘上的印刻太难分辨了,所以到现在还有人怀疑这只是个传说而已。不过,我却可以肯定这是真的。”
“为什么?”脾气已被对方任性的行为磨得差不多了,贺齐月心知计较无效,聪明的选择了另外给自己倒杯水:“你哪来的这种自信?”
“因为我偷看了少林寺的秘信,窃听过武当的密谈,并在神机子片刻不离身的秘籍上做了核实。”理所当然的插嘴,蔺怡风毫无罪恶感的悠然态度,让贺齐月抗议都懒得出口了。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刚刚对方的那串废话和自己的生死有什么关系:“……你说我们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又是什么原因?和这把破刀有关?”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我的仇家虽多,但如此卑鄙,用毒香夜半杀人的家伙还真没有几个。”
……既然仇家属于高尚的一方,那卑鄙的就只剩下你而已了吧……
在经验中学乖的贺齐月没有把此时心中浮现的想法溢于言表,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逃脱蔺怡风的魔爪。仿佛看到别人安心就闲得发慌似的,贺齐月的俊颜刚从死里逃生的惊吓中恢复了红润,蔺怡风的打击就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估计是福记当铺的掌柜怕我们也发现刀的秘密,所以特意请人来见我们双双毒死在花前月下吧。不过你可以放心,隔壁那个家伙已经替我们追过去了。看你刚才得意的样子,我没忍心告诉你,其实不久前那声具响,应该是由于他发觉不对劲,撞翻椅子跃窗而出造成的。”
“你说什么!?”
“简单扼要的讲,就是你的朋友刚刚替我们送死去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表演的那么活色生香,我不愿坏了殿下的雅兴嘛~”言罢,蔺怡风还怕贺齐月气不死,顺便附赠了媚眼一记:“如何,我贤惠吧……”
“……”心里记挂着功夫一般的罗煜,贺齐月一把推开与正经无缘的前者,作势就要跳窗而出,但在脚离地前回忆起自己不懂轻功,他不得已又回来向蔺怡风赔笑着请求:“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份上,拜托你移动尊驾,自己作的孽不要搭上别人朋友的性命好不好?”
“他死了不是正好吗?你不怕那个家伙回去败露你装断袖逃避继位的阴谋?”
“那你又干嘛不一把火烧了天下第一庄,从此以后耳根自然情静!?”
“……”被贺齐月忍无可忍的喝叱问住了,蔺怡风睁大眼睛,空白了三秒依然没有找到反驳的话语。就在后者反省了自己太过激动,怕惹恼了蔺怡风后对方不肯帮忙,结结巴巴的想要缓和气愤时,蔺怡风抿着的嘴唇突然划开了欣然的浅笑,主动揽过贺齐月的腰,抱着对方跃双飞身而出……
“哈哈哈哈,贺齐月啊!我发现咱们俩还真不是一般的相似耶……”
“……我可不希望被你这么表扬。”不悦的被他夹着,贺齐月皱起眉头,很认真的烦恼道。凭心而论,他只是不想伏责任,游手好闲而已,还不至于沦落到蔺怡风这种人神共愤,天打雷劈的程度吧。
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对自己的诽谤,蔺怡风驾轻就熟的在树叶中窜跃,心情舒畅的宛如一只自由翱翔的白鸟,几乎只花了半柱香的光景,他们便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与一群黑衣人对峙的罗煜!
“殿下!?你怎么来了!?危险——快离开!”浑身是伤,仅靠意志站立的罗煜,在看到贺齐月飞奔过来的身影时,心脏冻结的大叫起来。
然而,贺齐月冲过来的脚步不但未见犹豫,反而更加迅速。眨眼之间挡在了罗煜和手握凶器的黑衣人中间,贺齐月老神在在地眯起眸子,霸道十足的瞪向对自己冷笑的来犯者,看也不看抱臂而立,不准备出手的蔺怡风,仿佛是早在心里有了对策。
“哼,既然来送死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果然不出所料,黑衣人的开场白正中贺齐月下怀。坏笑着眼前一亮,他昂起头,挺起胸,参考蔺怡风到处为天下第一庄留名的劣迹,理直气壮的恐吓对方道:“动手之前你们要想清楚!我可是天下第一庄大当家,未来武林盟主蔺怡风的情夫!”
“噗——”一口气咽在喉咙里,蔺怡风夸张地扶住身边的树干,捂着肚子蹲下身来。要不是顾及到还有一群石化状态中的敌人等待自己收拾,他真的要放任自己笑死在当场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蔺怡风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站起身,严肃地按住贺齐月的双肩,双眸漾着浓浓的笑意,出奇不易的在对方走神的刹那,浑然天成的吻了上去!
“……”哑口无言的望着自己的主人和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尽缠绵,假如不久前罗煜还怀有一丝希望,认为贺齐月屋里的声音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话,那么现在他彻底绝望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提起掉在地上的配剑,罗煜用杀人的目光扫了一眼贪婪的吮吸着贺齐月嘴唇的蔺怡风,嗫嚅着骂出一句“妖媚惑主的狐狸精”后,头也不回的拖着脚步向驿站方向赶去!
对方都是武林盟主级别了,哪里还轮得到三脚猫的自己出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调兵谴将,将太子从这蛊惑人心的邪门歪道里拯救出来!或者说……去想办法说服皇帝和自己的爹,皇帝有个男妃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怜悯的目送着瞬间老了好几岁的朋友离开,贺齐月在感觉到黑衣人们刺来的视线时,焦急的推了推还赖在自己肩上的“武林盟主”。
“喂!你把自己人解决掉了,敌人怎么办?”
闻言,蔺怡风还没作出反应,黑衣人们倒是在贺齐月的提醒下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纷纷将无力垂下的兵刃再度举起,可惜喊话的效果远没有开始时威力十足了:“哼哼哼,蔺怡风,果然是你!你以为刻了天下第一庄的名号撑腰,我们就不敢拿你怎样了吗?”
“冤枉啊~”松开贺齐月,蔺怡风活动着手脚慢悠悠的晃过来,泰然自若的更正道:“不是天下第一庄为我蔺怡风撑腰,而是天下第一庄靠我蔺怡风撑腰才对。”
说完,蔺怡风舒展了一下身体,笑容还挂在唇间,两只手已骤然出招!没有拖泥带水,没有花巧,他的没一掌都打到了黑衣人们的要害部位,但是电光火石之间,贺齐月看不清楚,而看清楚的黑衣人已再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蔺怡风的可怕了……
“算、算你狠……”拼着最后一口气,功力最深厚的黑衣人扯开自己的面罩,露出平凡的面孔,恶毒的凝视着嚣张的挂出胜利者姿态的蔺怡风,咬牙切齿的诅咒道:“但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敢抢我们福寿阁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福寿阁?我们偷的不是福记当铺吗?”谨慎地从蔺怡风背后探出脑袋,贺齐月迷惑不解的望着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而答案则来自蔺怡风的嘴:“福记当铺是福寿阁的产业啊,而福寿阁是江湖鼎鼎大名的杀手组织。”
“……知道是杀手组织的东西你还敢下手!?”不敢置信的瞪圆桃花眼,贺齐月瞠目结舌繁荣揪住蔺怡风的衣领,转而又觉得不过表达自己的愤慨,伸手改掐着对方的脖子!
“我对没有刺激的事情不感兴趣。”完全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蔺怡风轻而易举的甩开贺齐月的手,期待的蹲下身,俯视着呛笑的坏蛋:“付出代价吗?只要你们有本事杀我,不用排队,我随时恭候。”
“……哼哼……蔺怡风……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喘息了几下,黑衣人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想狂笑:“我们要让你……活的比死还要难过……天下第一……庄……将因你……而亡……”
“喂——冤有头债有主——”上一句还和黑衣人所见略同,但听到下面那阴恨的预示,贺齐月却忍不住抗议出口。看什么玩笑,从头到尾都是蔺怡风一个人的错误,皮革内什么要以此来惩罚无辜的其它人!?更何况这次的胡闹他多少也搀了一脚,万一真的要为此害死许多不认识的人,地狱岂不是得加盖到第十九层才能容得下自己的罪孽深重了!
想到这,贺齐月抓过蔺怡风腰间的凤刀,毫不迟疑的递到了黑衣人手上:“东西你要,还给你就是了!蔺怡风你也拿走,想煮想蒸任你们解气!何必把不相干的人卷入其中呢!”
“喂——”沉默了良久,被贺齐月踹到黑衣人旁边的蔺怡风突然出声,阻止了前者多余的动作:“……这家伙已经死了。”言罢,他别开头,将脸侧想贺齐月看不到的彼方。
“怎么会这样……”倒抽了一口凉气,贺齐月后退了一步,接着又冲上前来,忘乎所有的扳过蔺怡风的窄肩,无计可施的大声重复:“怎么会这样!?”
“放开,天下第一庄不是那么弱的存在,用不着担心。”出乎贺齐月意料,这一次,蔺怡风没有嬉皮笑脸的和自己打趣,而是强势的移开自己的手,绕过黑衣人扭曲着笑容,死不瞑目的尸体,大步走向前方。皱紧眉头,贺齐月正要责怪对方的无情无义,却猛地意识到,前面正是天下第一庄所在地,京城的方向!刹那间,一抹灵犀点亮了灰暗的心情,贺齐月耸了耸肩,无可奈何的叹出了一口气,快步追上蔺怡风,自然而然的握住对方的手腕:“既然担心的话,我们就去驿站借马赶路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在担心了。”蹙起眉,蔺怡风反感的用力,却不料被贺齐月钳得越来越紧。紧得像是要把他心底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愫揪出来似的,温暖而坚决。
“是你说的,我们俩个很像……”胸口沉甸甸的,可贺齐月还是笑了出来,他竟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轻易戳中蔺怡风的要害,就如同对方总是可以玩弄自己心中做柔软的部分那般。是的,他们太像了,就如同镜子的两端。人生在世,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自己的心思。大家都在责怪他放弃皇帝之位的愚蠢,又有几人明白,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