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自己的心思。大家都在责怪他放弃皇帝之位的愚蠢,又有几人明白,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呢?然而,蔺怡风是能理解的,因为自己能理解对方不愿一统江湖的懒散,所以对方心内一定可以清楚自己浪迹天涯的野心。他和蔺怡风太像了,大道理摆在一边,半句也不曾解释过。
自己,终究不是个坦率的人啊……而蔺怡风,也一样……
“你啊……”抬头望天,明月当空,繁花正好。蔺怡风感叹了一句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被贺齐月握着的手,不再挣脱……
这世上可以做知己的人,毕竟不多。所以当贺齐月要跟随蔺怡风时,对方抱怨了,却接受了。所以当蔺怡风要回到京城那个是非地时,贺齐月犹豫了,却不愿独自偷安。
这世上可以做只局的人,实在太少。举杯邀月,是寂寞的,江山再美,独自欣赏也是黯然失色。这世上可以做知己的人,一个就好。既然遇到了,既然相逢了,便不要放开……
是惺惺相惜吗?算日久生情吗?在心里推翻自己恐怖的想法,贺齐月回眸,瞥见银辉掩映下蔺怡风淡雅的浅笑,缓缓舒展开眉头。管他呢!现在,他只是想和对方在一起而已,没有理由,行不行……
第四章
风尘仆仆的一路飞驰着,马不停蹄中贺齐月却觉得离京城的距离丝毫未见缩短。恨不得下一刻就赶到天下第一庄,他用力的踢着马腹,大腿内侧已经磨麻了也隐忍不发。
见状,蔺怡风轻蹙的眉头稍稍有了一丝舒展,移开头去目视前方,他没有把谢字说出来,只是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道:“想知道为什么那群师弟奢望我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吗?”
“……你愿意告诉我?”惊喜的抓稳缰绳,贺齐月兴奋的昂头望向前者,任风吹乱了发髻。这算是蔺怡风的感谢方式吧?怕自己无聊,或者说,给自己走入对方世界的阶梯?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刻起,他已荣获到可以分享对方内心的特权了呢……
“我的师傅是个怪人。”避免了直接回答,蔺怡风淡淡地开口,把话题引到了较远的方向,可惜贺齐月那双看透了什么似的桃花眼依然紧紧地锁在他的背脊上:“那个死老头的功夫有多高,至今没有人可以说清楚。他从来没有输过,甚至从来没有受伤过。有人传扬他是江湖不世出的奇才,也有人忌讳他是正邪不分的怪胎。”
“那不是和你很像吗?”好奇地眨眨眼,贺齐月策马与前者齐头并进,不怕死的插进话来。闻言,蔺怡风似笑似嗔的白饿他一眼,难得不准备借题发挥,而是漠然置之的继续自己的回忆:“……反正,那死老头很强就是了。因为他处世乖张,临老才遇到深明大义,愿意做他徒弟的我,于是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我勉为其难的作了他的关门徒弟。”
“……等等!你如果是他唯一的徒弟的话,那你二十几名师弟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啊……都是我捡回来的。”
“捡、捡!?”愕然的瞪大眼睛,贺齐月的激动反衬出蔺怡风超乎寻常的云胆风清,后者仿佛认为自己在叙述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凤样里一片清澄:
“是啊,捡来的。十五年前黄河泛滥的时候,我捡回了几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还有几个是我十一岁那年灭掉一个魔教,救出来的被用做祭品的孩子。也有集市上拿零用钱买的,也有火灾里剩下来的,也有莫名其妙被丢在院门外的,也有被拍花党抓去当脔童的……嗯, 最好玩的是十四师弟,那小子是偷我钱袋时被我顺手带回来的……”沉浸在无人可以分享的往事里,蔺怡风的目光飘向云天深处,浅浅一笑。
“……说起来,师傅那老家伙固执得很,死活不愿意再收任何弟子,我只好自己指点他们武功。因为死老头说他还年轻,不要那么快升格做师祖级别的,所以我和他们就以师兄弟为名了。唉唉~明明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兢兢业业的教导他们,反而一个个和死老头更亲密,帮着那老家伙实现遗愿,非要我去当什么武林盟主,好证明我们天下第一庄的武功绝世无双。”
“……怡风啊……”听到这,贺齐月对眼前的男人肃然起敬,平时看他到处给师弟们惹麻烦,没想到:“原来你其实是个好人呐!”但他同时也弄不清楚:“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给亲自教出来的师弟们添乱呢?他们为了收拾他捅下的篓子,一定花费了不少工夫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义正严词的回眸扫了他一眼,蔺怡风撇了撇唇角,却掩饰不了眸里泛起的笑意:“狮子为了教育幼崽,也会把它们推下悬崖的,不是吗?我是为他们好啦~省得他们养尊处优,忘了世态炎凉~”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嘴角抽搐了一下,贺齐月攒紧青筋暴起的拳头,再依次为破碎的崇敬之情默哀。他几乎可以肯定,驱使蔺怡风捡回那些倒霉鬼的绝对不是所谓的善心,这家伙估计早就算计好了要抓一群替罪羔羊,或者养一群随时可以拿出来恶整的牺牲品。
好心办坏事的他见多了,不过像对方这样动机不纯却做了无可争议的善举……实在是没天理可言啊!如果他是蔺怡风的师弟的话,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命运将是永无休止的麻烦,还真不如饿死街头还能落个早日超生!
蔺怡风当然听得出他话语中明褒暗贬的弦外之音,眯起凤眼深吸了一口气,在马背上灵活自如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后者将矛头指向了对方:“那么你呢?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如此之多,又为什么偏偏要非你不可?”
“你确定自己想知道?”别有深意的沉吟了片刻,贺齐月的桃花眼里影射出某种警告色彩,毕竟牵扯到皇家的秘密,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可惜,蔺怡风的好奇心和猫一样强烈,并且对方比九条命的猫还具备祸害遗千年的本钱:“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当然愿意听。”
“是又臭又长又无聊的烂故事哦……”抿了抿唇,桃花眼里明明已有春风拂过,可薄唇降还坚守着矜持。贺齐月皱起眉头,故作为难的提示道。但很快,那两道俊眉便展开了,弯起隐藏不住的愉悦:“但是来不及了~我要开始说了!你想听也得听,不想听嘛~还是得听哦……”
“我早就有上了贼船的觉悟了。”白了他自得其乐的傻笑一眼,蔺怡风猛地勒住俊马,人青丝张扬在风中,回眸深深地望进贺齐月明亮的桃花眼里。因他浑然天成的曼妙仪态而怦然悸动,贺齐月呆呆的喝住自己的马,学前者翻身而下, 牵着马缰走入离京城不远的树林里,不解的询问:“怎么了?不想听也没必要突然……”
“贺齐月啊……”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其它的情愫令蔺怡风的背影有了微弱的颤抖,恨恨地发声制止对方喋喋不休的自问自答,前者突然阴沉地小声呼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见状,无可奈何的摸摸鼻子,善解人意的靠过来,贺齐月根据自己所能想出的缘由,选择了将蔺怡风的身子搂入了怀里:“唉……你是不是不敢去接受天下第一庄可能已经庄毁人亡的事实?但城门就在眼前了,坚强点。”
“……怎么办,我竟然也有点害怕了呢……这毕竟是第一次……”顺势将头埋入后者的臂弯里,蔺怡风的眸中分明闪着算计的奸猾,可声音还是柔软地令人发麻:“怎么办啊……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怂恿你去偷福记当铺的凤刀,是我不该催促你去追谋害我们的黑衣人,可现在我们得亲眼去见证天下第一庄的命运。不管是喜也好,是悲也罢,大起大落我都奉陪到底!如何?”
举手投降,贺齐月体贴的不去和慌乱中的蔺怡风计较。摸索着牵起对方冰凉的玉手,虽然自己心里也在忧虑,也想逃避,可他毅然决然的走在了前面。将仿徨在树林里的人儿坚决的扯向了红尘里必须面对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沉没不语的凝视着贺齐月消瘦单薄,却伟岸如山的背脊,蔺怡风垂下眼帘,含着一丝惬意的收拢他们彼此抓握着的手指。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家伙,这样一个从来不把别人的话听完就断章取义的家伙啊……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偏偏轮到他呢?怎么就只能是他了呢?
扪心自问,蔺怡风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是疯狂的。他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早的,他不该把决定下来的这么快的,可是,既然他清楚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又何必要顾忌,何必要迟疑,何必要等待错过才追悔莫及呢?京城就在眼前,这个人就在身边,戏还要做下去吗?还有必要做下去吗?想到这,蔺怡风轻轻地对自己摇了摇头,举臂由后环抱住贺齐月的胸膛,暧昧地在对方敏感的耳畔吹了口香风,半是认真半只挑衅的将答案吐出来:“怎么办呢?我想我估计是爱上你了。唉~你我都是男人,真是伤脑筋啊……”
“……”迈起的脚静止在半空中,大脑空白了半晌,贺齐月才一个站不稳跌坐在草海中,震惊的望着怎么看也不像在说实话,可又隐隐约约不像是开玩笑的蔺怡风,他颤抖着手指,怎么也无法把想反驳的话说完整:“你你你你——说说说——什、什么——”
“我说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你了,不好办了啊……”无辜地瞪大眼睛,蔺怡风轻巧的蹲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语无伦次的贺齐月,雪上加霜的重申道。闻言,后者犹如被蛇看中的青蛙,冷汗淋漓……
喘息了一下,贺齐月试图平静下来沸腾的心绪,揉了揉太阳穴,边在心里催眠自己对方只是在要自己而已,边愤怒的扯过蔺怡风的衣襟,指着近在咫尺的京城南门斥责:“你这家伙!开玩笑也分清场合好不好!难道你不担心天下第一庄的命运吗?还有闲心在城外说笑话!”
“……不是笑话。”眸中的笑意缓缓退去,眼里的真诚徐徐浮出,蔺怡风淡淡地呢喃着,将手搭在对方桎梏自己的腕上。自己的体温比较冷、如冰。对方的体温比较热、如火。贺齐月的个性很对自己的胃口,可天下与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莫名其妙的,两个男人怎么会爱上彼此呢!?”过度的紧张,让贺齐月不小心流露出自己的心事。当蔺怡风正正经经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心动,为什么会窒息,为什么会觉得快乐……他在心里也问过自己,可他怕那个答案,那个太过真实的答案。
只是因为对方的美貌吗?可宫里三千粉黛,佳人多如繁花,自己又怎么会仅仅迷醉于一副皮囊!?
“所以我才说很头疼啊……”自然而然地啄了贺齐月颤栗的嘴唇,蔺怡风抬头望了望日渐偏西的天空,漠然的叹息宛如蔺怡风来自云天彼端的飘渺恍惚。太子的脔童,武林盟主的男宠,戏与现实他分得很清楚,没理由假戏真做啊。但当这个男人说出自己期待的话时,当这个男人粗暴却温柔的踏入自己的净土,直指自己的内心时,他就折服了。有个洞悉自己的敌人是可怕的,所以最明智的解决方法,是把知己绑在自己的身边。
“你……怡风……你其实是很怕知道天下第一庄真的被自己毁了,很不安,很需要依靠,才骗自己爱上了我的吧?”
咽了口口水,贺齐月抚摸着蔺怡风垂下来的乌发,怜惜的蹙起双眉,自嘲的闭上酸涩的眼睛。自己若不是靠着天生来的荣华富贵,根本就无法和蔺怡风相提并论。对方有着过人的武功,那武功谁都夺不走。自己纵有千军万马,也无法随时携带。一路上,相遇虽短,相知却深。他知道蔺怡风这样一个人是讨厌束缚的,没道理愿意把自己这个大麻烦拉住不放啊。
“……那种软弱的行为,不适合我。”冷冷地驳回贺齐月的自欺欺人,蔺怡风就着夜风一寸寸向贺齐月靠拢,唇在凉意里琢磨着,最后落在了对方的眼睑上:“我不是因为答案马上就要揭晓才告诉你的。我之所以选择在城门外外把话说出来……”
顿了顿,回忆让蔺怡风的俊颜柔和了棱角,朦胧间,他的美霸道的占据了贺齐月的眼帘,搅乱了对方本就涟漪密布的心湖。
不容忽视的扳过后者的脸庞,蔺怡风哭笑不得地承认了生命里第一个彻底的失败:“是因为我无法再忍耐了……我必须说明,刚刚把你叫下马时,我确实有点犹豫,有点
排斥进城。说那些话也只是不想被你看出来而已。可我开玩笑时,你偏偏当了真,偏偏要抓住我的手,偏偏要握得不许我逃开!偏偏你要那么帅气的包容我的无礼取闹。所以我失算了,我变成了我自己恶作剧的直接牺牲品。”
见贺齐月睁开眼睛,开始认真的听,蔺怡风拗扭地咬了咬下唇,有气无力的做起身,搔乱自己满头长发:“谁知道你把话说得那么好听,让我在错误的时机动了心呢!唉唉唉~终年打雁,终于也有被雁啄瞎了眼的时候!我说爱你已经不是开玩笑了,你却不肯相信我……难道我真的不适合说实话吗?”
“哈哈哈——”郁闷的心结在对方反省的话语中迎刃而解,被蔺怡风懊恼的样子逗乐,贺齐月翻身而起,悠然地躺坐在草地里,桃花眼剪进斜阳,熠熠生辉:“搞什么啊!哪有你那样想表白就随时随地发作的人……会被怀疑,是你自己素行不良的报应!哈哈哈——”
“……笑够了的话,就快给我答案。”翻了个白眼,念在自己提出的是惊世骇俗的要求,蔺怡风拿出全部的耐心,但指了指马上就要关闭的城门,为了天下第一庄的师弟们着想,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耽误下去了:“如果在你犹豫不决其间,天下第一庄被鸡犬不留的干掉了,可是不小的罪过啊!”
“……唉唉,你还真是不愧卑鄙二字啊!这种时候还要来威胁我!”瞪了他一眼,贺齐月能够绷起脸,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弱冠之年,已经不是莽撞少年了。爱不爱,他自己还分得明白。喜欢了,有什么办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