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床边的椅子上休息,两天没有回家休息了,感到疲惫。像是梦境,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朦胧间睁开眼,却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明明是深黑的颜色,在他的眼里去却显出意外的清透,清澈而透明,似乎可以直直的看进他的心底。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我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那双晶亮的眸子里。
“连赤,你醒了?”止不住心底的惊讶,我竟然有些无措,“你饿了么,还是要喝点水?”
“水,”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字,长久不曾发声的喉咙显得沙哑。
倒了杯水,自己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他的手上。
“谢谢。”他的话生疏客气。
“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他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你是,谁?”他的语调很不确定,甚至带着淡淡的害怕。
“连赤?你不记得我了?”脱口而出,惊讶过后才想起,他从未醒过,又怎会记得。握住他的手,清晰的感觉到手心里的骨骼的棱角,心里微微酸痛,受尽了磨难的孩子。
我应该去叫医生的,但他的迷茫和懵懂让我无法离开。看着他的眼睛,故作出平静的颜色,但他不知道么,那样清澈的眸子早已透出了他眼底的不安和恐惧。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没有异样,对于他的苏醒,也什么都没说。他很乖巧,任医生对他做各种检查,没有拒绝,也没有疑问,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带着微微的惊恐和不安。我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抚。
没有连选的好奇和吵闹,那个孩子总是默默的坐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看,直视着前方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如果问,他会回答,但仅限于回答,简洁的不带情绪。他似乎害怕阳光,无论站坐,都只在阴暗的地方。如果强行拉他到阳光下,可以明显的看到他眼里的恐惧。
不喜欢他住在医院,十年已经够了,该给他正常的生活。叫来连选,将他接回家,想着差不多大的孩子可以作伴,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沉默。一路上,看得出他眼里的新奇和惊讶,这才像个孩子。他什么都不会问,即使不懂,也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大概的为他解释,注意到他眼里闪过惊喜和好奇,不自觉笑起来。
回到家,看着他的谨慎和礼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让他叫人,他乖巧的叫,让他四处走走,他意思的晃晃,一切都是那么礼貌得体,却疏远。
他竟然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跟我说,他不是白连赤,是我们弄错了,淡漠的好像不是在谈论他自己的事,但我却在眼底发现了一抹惊恐和不安。从醒来,他就是这样不安,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总是故作坚强的将那种不安掩藏。那个孩子的背影,有意无意将自己隔离在我们之外。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避着阳光,看着窗外的院子,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显出鲜亮的颜色。我提出去院子走走,他却吓得连连后退,心底突然觉得好笑,灿烂的阳光竟能引起他那么明显的情绪。
带他上楼,看他的房间。满意的看到他欣喜的表情,他果然喜欢蓝色。如天空般的颜色渲染了整个天顶,他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没有过多的绚丽,是依旧的清透。
在家的第一天晚上,他早早休息,有些担心的走进他的房间。或许只在黑暗中他才放得下脆弱的伪装,他说出来了,心底全部的担忧。面对陌生的环境,他只能装出看轻一切的淡然,掩饰自己真正的不安和恐惧。越美好的环境,越让他担心,担心这一切只是梦境,担心遗弃。
把他抱在怀里,真是傻孩子,无论他是谁,我都会好好照顾。紧紧抱着他,用行动告诉他这一切的真是。
在他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明明注意到这点,但我总对自己说,他大病初愈,应该获得更多的关照。连选也是懂事理的孩子,将我的偏心看在眼里,却没有异议,反而也努力的关心赤。
只是对他的关注竟然到了连自己都诧异的程度。
我是血猎世家白家的子孙,一向以血猎的身份为荣,我可以为了血猎的任务一个多月不回家,将年幼的连选交给舒姨照料,但这次,当我接到哥哥的电话感到圣帝拉后,脑海中挥着不去的却是赤那故作坚强的眸子。无法专心于突发的事件,我匆匆和哥哥告辞,又回到雅城。在看到赤嘴角浅淡的微笑时,一连数天杂乱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赤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上学,像血猎的子孙一般训练。他天分很高,那些技巧学起来比连选快很多。他没有什么朋友,放学后总是默默的呆在家里。他会喜欢看书,但不喜欢开灯,说了他几次,也都不记得。我只能经常留在书房,纠正他的坏习惯。
他看书的时候很安静,如果不是偶尔的翻动会让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喜欢坐在地上,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坐沙发,我只是很快铺上了地毯,柔软而细腻。他总是倚在沙发脚,偶尔会靠到我的腿上,略低的体温让我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觉,微弱但深刻。他不记得休息,拿着书可以看上一天。隔一两个小时,我就会抽走他手上的书,然后对上他那双略带哀怨的眼眸。彼此不交谈,宁静的气氛让我感到舒服,似乎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不自觉中,我习惯了他无声的陪伴,明明是各做各的事,但有他在身旁才能安心。
我不知道这样的习惯和宠溺会带来什么,我无意阻止,任其发展。直到那种感情呼之欲出,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他身上投入的关注早已超过。
作为血猎,他无异是优秀的,冷静而迅速,在他挥刀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但他平静的眸子在触到那个叫樊远月的孩子时,却泛起涟漪。从来没有过的,他对着我以外的人,产生明显的感情波动。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樊远月,心里莫名的讨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主动抱起昏倒的他,不喜欢赤瘦弱的肩膀承受别人的重量。
赤对他的事很上心,柔声的安慰,敞开的怀抱,细心的打算,我极力掩藏厌烦的情绪,但那种莫名的情绪却渐渐壮大,扰乱了我的行为。我站在门外等他,“你对他很好,”出口的话无法控制的带着不满和某种酸涩。
他简单的解释,看着我的眼底只有我,没有旁人,只有我,满满的注视都放在我的身上。异样的感觉一挥而散,我牢牢的看着他,竟想将此刻永恒。
再次回到发现血妖的现场,看到的却是那孩子坐在别人的床边,抬着头,承受着别人的亲吻。以他的能力无论拒绝还是阻止,都可以轻易办到,只要他愿意。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默许,任旁人稚嫩的唇覆上他的。那种异样的酸涩再次侵袭全身,忍不住对他冷淡,没有理由的,不知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他。
终于将樊远月送走,没有过多的惜别,但我看到了,他的眼底染上的不舍和担忧。牵住他的手,“那个时候,”想问他为什么不拒绝旁人的亲吻,只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出口。
过了许久,我才发现,那种的异样的酸涩叫作嫉妒。
承诺
我们坐在沙发上,白轩蔚把我靠在他怀里,手臂环在我身前,用他的温度包围我,似乎只要在这个地方,我就不会受到一点伤害,这里,似乎就是我真正可以安心的地方。
“我的母亲是樱井绯,樱井家最后一位族人,”平静的开口,努力把这个故事讲成旁人的传说,“她和我的父亲,也就是上任君主相恋,父亲将她带回君主的古堡。那个时候,同样住在古堡的哥哥爱上了樱井绯。为了得到她,哥哥挑拨了血族和樱井家的关系,导致父亲灭了樱井家,而后甚至杀了父亲,但樱井绯却拒绝了哥哥,在家族的废墟上自杀。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哥哥抚养我,哥哥也做到了。”
简单陈述我看到的历史,室内恢复宁静,白轩蔚轻微的呼吸声显得安宁,一拍一拍带动着我的呼吸。
“莫,对你做了什么?”意外的,白轩蔚问出不相关的话。
“呃?”我稍愣,随即轻笑起来,“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有千里眼,万物皆收眼底。”叹了口气,“哥哥吻了我,他,抱了我。”片刻的犹豫,还是说了。
“你爱他?”白轩蔚的每一个问题都正中心底,准确得让人无奈。
“我不知道,我一直当他是哥哥。”
“你没有拒绝。”
“他是君主,血族无法对君主说不,更何况,我只是半吸血鬼。”
“你会和他在一起么。”他的话语调很怪,听不出是陈述很是疑问。
“我不知道,”摇摇头,这就是困扰我的问题,“应该会的吧,我喜欢他,或许没有到爱的程度。”
“你喜欢我么。”同样的语调,探不出白轩蔚的情绪。
“是的,我喜欢你。”大方承认,这些日子,我想得够多了,如果说,白轩蔚是影响我答案的人,那么,我对他恐怕比喜欢更喜欢。“你是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我没有雏鸟情结,但是,”我翻过身,正面对他,微仰着头,直直看进他的眼里,在他的眼底只剩我的面容。我看着他,一瞬不离,想将我的感情传达给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带着你特有的温和走到我身边,无法抵抗的,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你趁虚而入,用似水的温柔侵入我每一个细胞。”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似乎接受到我的感情。
舔舔下唇,尴尬的别开眼,低声呢喃,“很过分。”很过分,趁虚而入,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习惯了你的温和,等到离开,就落入无尽的思念和渴望。用力咬着下唇,想抵抗心底浓烈的酸涩。
温热的手指抚上嘴唇,撬开嘴,插进门齿和下唇之间。我不敢用力,疑惑的抬头,却看见白轩蔚脸上毫不掩藏的喜悦。嘴角微弯,在脸颊折出愉悦的痕迹,双眼微眯,勾成新月的弧度,晶亮的眸子中光彩流溢,晶石般的耀眼。
“很高兴,你这么说,”白轩蔚双唇张合,吐出的话尾音消失在我们相触的唇间。
他的唇很柔软,带着特有的炽热完全包裹住我的,他的舌在唇上游移,细细描绘我的唇线,如羽毛般轻痒的扫过唇上的每个皱褶。环在我身上的手臂紧了紧,一手挪到我颈后。他的舌撬开我的唇,却没有深入,在唇内侧来回。我有些无措,身子软软的,睁开的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孔,英气的眉,浓密的睫,以及眼眶下微青的阴影。
他趁着我不注意,灵舌闯进口腔,在上颚舔舐,舌尖轻柔而温热,酥痒的感觉沿着舌尖的痕迹蔓延。我的舌缠上他的,不知是抗拒还是应和,与他的纠结缠绕,共同滑过口腔的每一寸。
脑子空白了,轻浅的酥痒在全身游走,带着微弱的快感,蔓延到四肢。酥痒过后,留下渐渐强烈的渴望。渴望什么,我不知道,但心里越来越大的不满足让我不适。
趴在白轩蔚怀里,剧烈喘息,虽然觉得荒唐,但他的唇的确甜蜜得让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吻我?”轻声询问,那个答案会是我想要的么。
“那你呢,上次,又为什么吻我?”白轩蔚不答反问,。带着几分捉弄。
“对了,上次的伤好了么?”说着我爬起来,凑到他的颈部寻找那个让我心疼的痕迹。白轩蔚没有阻止,而是抱着我,任我折腾。刀刃划伤的地方只留下一条红线,那两个牙印也消失不见。还好,一面松口气,一面轻抚上那条红线。
“疼么?”指尖还可以感觉到微微的凸起,暗红的痂很细。
“不疼。”白轩蔚伸手拉住我在他颈间的手,放到胸前。
“你怎么会有血袋?”上次救命的食物,“黑市上买的?”皱起眉,白轩蔚来不像会和黑市打交道的人。
“医院里拿的。”他轻笑着回答,“冰箱里还有很多。”
“嗯,现在不用。” 和人类讨论我们的食物,有点尴尬。
“你每天需要多少?”
别开脸,有点不安,猜不出他的意图,含糊的回答,“一杯就够了。”
“大概400毫升么?”
“差不多。”点点头,想着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在别人面前我可以毫不忌讳的谈论我的食物,但白轩蔚不同,我不想看到他的厌恶,哪怕只有一丝。
“唔,”白轩蔚嘀咕着似乎在算着什么,声音很低,我听不清,“那,”他最后的一句话确实实在在的落在我耳畔,清晰而肯定,“我养得起你。”
“呃?”转不过弯,我疑惑的抬头。
白轩蔚含笑看着我,满满的宠溺,“医院每天失踪400毫升的血液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语气竟然带了一丝顽皮,“但,你可不能受伤呢,会养不起的。”
心下了然,疑惑消失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暖意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跟着他的语气顽皮,“你确定养得起?我可不好养呢。”
“嗯,”他点点头,“这倒是,还是应该带你回雅城,圣帝拉虽然繁华,但血猎太多,不方便。”
“呵呵,好啊。”地笑着说,“我不介意小城市的。”
“那就说好了,等这边的事完了之后,你和我一起回雅城。”他调笑着。
差点就要同意,嘴已经张开,但猛然看见他眸子里的正色,不同于脸上笑容的随意,眸子里写着更像是承诺。“嗯。”重重的点头,不在乎他话里的真实性,即使是玩笑,他能说出这种话我已经满足。
“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白轩蔚的声音沉下来,神色变得严肃。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却不见玩笑的意味,“不要用这么严肃的声音,我会当真的。”心跳的有些不受控制,他的话似真似假,我已经无力判别了。可能么,作为血猎的他,养着作为贵族的我。
“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想带你回去。”白轩蔚敛起了笑容,正色说。
“这算是承诺么?”我笑着反问,缓和严肃的气氛。
“是承诺,在我有生之年,留在我身边。”
心脏急促的像是要跃出胸口,怦怦的跳动声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你敢么?我是贵族。”心跳得太快,连语调都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