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
他是堂堂的威武大将军，为何还要害怕看见她谴责的眼神？他没有趁着她受伤的时候折磨她，已经算是心肠太软了。
眼波流转，他冰冷的吐息缓缓贴上她骇张的红唇，阻断她挣扎想吞吐的气息，他在那渐渐苍白泛紫的唇畔上轻喃。
“很痛苦吗？还是，很意外？以为要进宫我就不敢杀你是吗？别忘了，意外是很容易发生的，将军夫人在进宫途中突遇杀手暗杀，将军竭力救助下仍然回天乏术，悲伤不已以至大病一场！”裴子雍冷冷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回荡，“这样的故事好听吗？想不想……将它变成事实？”
他……真的是想杀她！而且，连杀人用的理由和应对的策略都想好了，裴子雍——他是真的憎恨上官莹嫣到了极点的！
这种体认让紫钰的心更痛了。
即使不奢求他对她有一丝丝的怜惜，但也希望他心底那莫名的恨意能够逐渐消散开来，希望自己在他的身边时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可是，没想到……
事实竟然是这样的残酷！
悲痛的泪不停的洒落，跌进眼前冷漠至极的人的手背，紫钰凄然的哽噎，不停溢出唇畔。
这眼泪，是为她，还是为小姐，抑或是为从不见他开心模样的裴子雍，紫钰一时分不清，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厥过去了。
喉咙好痛哦！他的俊脸模糊了，他的声音飘渺了，她真的可以解脱了吗？
“哭吧！你以为你的眼泪能够打动我吗？告诉你，上官莹嫣，当你唆使柳琦钰的那一瞬间，你就该有这样的体认，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只是，你的允嫁是你太愚蠢还是你太自大？”
厌恶地从她的唇上抽离，裴子雍一脸的震怒和憎恶，手劲却更大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死去时，颈子却传来放松的力量，娇柔的身躯顿时瘫软在地，她难受得连续咳着，挤著嘶哑的声想与他说话，喉头却异常的像受创般无法开口成声，只能艰辛的抬起头，只见眼前的人以轻蔑的眼神俯睨她！
他的眼神，是对待杀父仇人一样的，冷，狠，绝！还有深深的憎恨！
这眼神骤然现在眼前，纵使想着办法说服自己不信，也无法再自欺骗了。
“……你……”很想辩解她和小姐都未曾认识这位柳琦钰柳姑娘，无奈这喉咙像着火了似的，根本无法出声，只能蜷着拳头急急喘气。
“我还不能让你死！我要慢慢折磨你！上官莹嫣，今晚的宴会可是非比寻常，你最好识相一些，别让我难堪！否则，”裴子雍沉声说道，深沉的寒厉笼罩他的眼瞳，“我会先让上官初华染血，再让上官俊哲遗憾，然后再让你的姐姐……后悔她当日的一片好心！所以，我劝你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你能够连累多少人！”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紫钰的内心更加沉重了。
她知道，他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能够将重伤的人扔给他的敌人，能够一下子兽性大发而将晴儿扔下车来，又能够不顾自己的求救而肆意强暴她，更能够将异国的公主抛弃在途中……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呢？
她也知道，他说得对，她现在的身份太显赫，不论是身为贵妃的妹妹，还是身为将军夫人，诰命夫人的荣耀就足以牵动太多人的注意力，如果她一有不慎，就真的会牵连很多人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拿初华姐姐来威胁她？这个……冷血“夫君”！
正在颓然绝望之中，车后突然传来上官初华的叫声：“莹嫣，你好好保重啊！我会……”
紫钰的心一震，想要听得真切一些却发现自己已经远远地将甘铬和上官初华他们给甩在后面了，因为那声音愈发模糊了，她含泪挣扎而起，正要探头往后望，颈项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眼一黑，往后倒下……
第八十七章
月夜下，笙箫悠扬，幽柔的乐音和莺歌笑语回合着，在秋风中低回。
耳边却是清婉的水声，一声声如琴声一般的悦耳，又似爹爹的呼唤。
紫钰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就坐在一个浴桶里，身边有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为她洗濯着身子，不禁惊叫了一声。
这叫声在房间里回荡，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外面仍然是一片喧嚣，而这里，门紧闭着，眼前的如烟花女子般打扮的美女放下了手中的木勺，望着紫钰吃吃地笑，那眼神充满着兴味。
紫钰环住身子，往水里缩去，一边颤声问道：“你要……要干什么？”
如小鹿般的眼神让那女子笑得更畅快了，她眉一挑，笑道：“夫人，你别慌！我是司空府里的歌姬凝烟，是奉司空大人和裴将军之命为夫人沐浴更衣的。”
“司空府？”
“是的！因为，待会儿将军将与夫人进宫参加宴会，将军大人见夫人的衣着脏了，便让司空大人帮忙准备锦衣饰品等，还令凝烟为劳累过度而睡过去的夫人沐浴更衣，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凝烟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见怪！”凝烟笑道，语气里虽然带着谦恭，但是却也不卑不亢，看着一点也不像是歌姬，倒像是落落大方的千金小姐一般，这让紫钰更是讶然了。
虽然仍然有些疑窦，不太相信凝烟是歌姬，但是紫钰还是红着脸，慢慢松开了双手，坐稳了身子，任凝烟在她的身上泼水、轻轻揉搓。
这是夫人和小姐才有的待遇，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丫鬟，所以必须适应这样的服侍，虽然仍然有些不大习惯，紫钰还是忍下来了。
幸亏才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温柔而恭敬的声音：“凝烟姑娘，奴婢们送将军夫人的衣物来了，不知夫人是否已经沐浴好了？”
闻言，紫钰松了一口气，凝烟见到她如释重负的小动作也不由得嫣然一笑，摇摇头，扬声吩咐：“你先在外面候着吧，我们很快就好了！”
“是！凝烟姑娘！”
“夫人，水凉了，请起来吧！”凝烟取来一件大块的白色绸布，将紫钰的美妙躯体全给掩藏在里面，这才扶着她走出浴桶，坐到屏风外的梳妆台前，这才唤道：“你们都进来吧！”
须臾，门开了，五六个穿着清凉妖冶的女子鱼贯而入，手中都捧着金灿灿的饰品或者彩色的锦衣，这奢华而耀眼的衣物让紫钰差点忘记闭上嘴巴。
原来，司空府的丫鬟都是这样子的……穿着特别，司空府的待客之道真是周全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啊！
紫钰开始怀想，这样的一个司空大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大腹便便？还是一副色相？抑或是一个贪官特有的形貌——贪婪势利？
唉！能够和裴子雍交往甚密的人应该还不至于成这个地步吧，但是，应该也和他一般冷血无情吧！
想起今日初华公主的悲惨遭遇，和她差点就死在他的狠劲下的那一幕，紫钰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又有些黯沉惶恐了。
“夫人打扮起来更漂亮了！”丫鬟们的手脚很快，不到片刻就已经将她打扮得妥妥当当的。将一根菊花样式的金簪插到紫钰的云鬓上去之后，凝烟才拍手笑道：“好了！可以出去让将军看个够了！呵呵！”
紫钰收回放散的思绪，望向光滑圆镜，只见自己一身大红色金凤薄丝绸丝裙，高绾的飞天如云髻，云鬓间缀满各色的金钿翠翘，菊花金簪更添几分高贵，妆容娇媚典雅，嫣唇红如桃李，额上一瓣花红轻点，竟然比大小姐出嫁那日的容颜更盛美艳。
小姐若是这样打扮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模样了。因为她现在的容颜全是小姐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右手腕上还遗留着当年被恶霸暴打时留下的一个小疤痕，她会以为自己和小姐连身体都调换了，因为自己总是感觉到，这身子不像是自己的，唯有脆弱的灵魂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如此而已！
纵是自己，也为镜中如此娇美的女子给迷住了，她是多么的美丽啊，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想必也是如此的境况了。
紫钰有了微微的出神，美虽美，却不是自己啊！美得好像不像这尘世中的人了，仿佛……一碰触这假象就会破灭似的，很不真实！
紫钰喟叹了一声，蹙眉说道：“可以换过一套衣服么？这颜色太红艳了，我不喜欢。”
这衣服也太华贵和……暴露
了！
看着裸露在锦衣外的肌肤，凉意似乎就要渗入心底，紫钰觉得不自在了。
“可是，这衣服可是将军大人亲自为夫人您挑的呢，巡抚夫人当时也觉得这颜色太浓艳了，但是将军大人却说这是最适合您的颜色。不过此刻看来，还真得承认将军大人的眼光不错了。”刚才敲门的丫鬟说道。
凝烟也掩嘴笑道：“是啊！夫人这身打扮如仙子下凡一般，红色衬得夫人的雪肌更是冰肌般诱人，实在是最合适夫人的装扮了。”
“只是……”紫钰摸着清凉的颈项脸颊绯红了，她该不该说自己嫌这衣服太暴露了？
凝烟眼一闪，已然了然，想了想，取来一块长长的红色轻纱覆在紫钰的肩上，两端任它垂落身前，摇曳着拖到腰下，既掩住了香肩和背部的肌肤，又增添了朦胧的感觉，倒显得紫钰更是娇艳如花了。
“这下夫人该放心了吧！”凝烟挽起紫钰的手，说道：“姑娘们，你们就留在这里收拾一切吧，芳儿，你随着我们来就行！”
“是！凝烟姑娘！”众人施礼应道。
无视紫钰的惊诧，凝烟嫣然笑着，拉着她走出门外，穿过月下庭院，径往喧哗最盛的地方而去。
身后，芳儿默默跟着，眼里波光闪烁。
第八十八章
“凝烟，你真的只是一个歌姬？”在路上，望着看起来很是快乐的凝烟，紫钰忍不住问道。
“是啊！爷说我是他的专属歌姬！”凝烟很爱笑，即使是在答话的时候，唇边仍然勾起一抹浅笑，很是可人。
“但是，我觉得你并不像是一个歌姬啊，你的言谈举止还有你的高贵气质，都像是一个书香门第里的千金小姐！如果你方才不表明身份，还穿着这样一套衣服，我真的会以为你是哪家的小姐还是公主呢。”
“是真的吗？呵呵，夫人真爱说笑，凝烟只是一个卑微女子，又只是个被司空大人捡回来的乞丐，又怎么会是富家千金呢？呵呵！”凝烟银铃般的笑声实在很悦耳，让紫钰有些畏惧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了。
紫钰有些讶然了，“什么？你曾经是乞丐？”这更让人惊疑了。
“我是爷在城西大街上捡回来的，听爷说，那时我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全身都是血，又脏又臭，爷原本想见死不救的，可是我却突然抱住了他的脚不放，在无法挣脱的情况下，他就只好将我捡回来养了，呵呵！”凝烟又笑道，却丝毫没有感伤之意，似乎对过往已经看开了。
她看起来成熟妩媚，其实心性竟然如孩童一般，清纯而率真，这一切却隐藏在妖冶的服饰和美艳的妆容之下，让人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原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最悲惨的时候被人救起的！竟然遇到了一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呢。
紫钰心想着，对凝烟姑娘也更加是喜欢了，也更为她的可怜遭遇觉得不平了，“是谁这么狠心要将你打得遍体鳞伤呢，难道后来也查不出凶手吗？”
“没有呢。我被打破了头，失忆了。而爷查了很久，见仍然找不到暴打我和伤害我的人，也就算了。他说只要活着就好，不需挂怀太多，我也就不想追究了。重要的是，我在这里活得很开心，不就行了吗？”凝烟皱了皱鼻子，似有些为难似的，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有时我会梦见被打的场面之外，我还真是对过去毫无印象了。”
是吗？唉！忘记了总比记着的要好吧！紫钰的眼一黯，想道，若我在代嫁那日起就忘记了过往的种种，如今会不会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了？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就行？如果真的失忆了，是不是如今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不再背负上官莹嫣的身份和将军夫人的名分，是不是会开心许多？
可惜，她并没有失忆！
“夫人不开心？”凝烟突然问道，紫钰的心一跳，讶然应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的笑好假啊！”凝烟停住脚步，严肃地说道：“快乐与否在眉宇间就能看出，夫人的眉宇间锁着深愁，眼里更无笑意，何来快乐之感？凝烟倒觉得夫人即使在笑也是在强颜欢笑呢。”
浅白的话语却是一语中的，紫钰的脸色变了变，略微不安地避开她的目光，那样澄明纯净的目光会让她晦暗忧愁的灵魂无所遁形的。
“凝烟姑娘你看错了，我并无深愁，只是生性不爱笑而已。”她淡淡回应道。
“真的是这样？难道我真的看错了？”凝烟蹙眉，似乎甚为烦恼，正在揣测，却突然讶然叫了一声，指着前方说道：“爷在那里呢，还有将军大人他们！”
紫钰这才发现，她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前庭，不远处，凉亭里，围坐一桌正欣赏着月光下曼妙舞姬们的歌舞的人群里，不就有那依旧严峻冷漠的裴子雍吗？而他的身后竟然站着……甘铬？！
紫钰揉了揉眼睛，这次看清楚了，一身灰色衣着打扮的男子真的是甘铬！
他这么快就赶到了？那初华姐姐呢？初华姐姐怎么样了？还有她的夫君……
思绪瞬间飘远，却又被凝烟一声高呼给扯回来了。
一见到她的爷，凝烟就已经飞奔而去了，口中更是大声叫道：“爷，将军大人，你们快看，将军夫人来了！”
众人循声望过来，紫钰的脸骤然绯红如桃花。也不用这样大声宣告吧！她低下头去，缓缓停住了脚步，有些无措了。
亭内，一个浅绿色衣裳打扮的公子站起身来，一拍手，淡言说道：“都散去吧！”
笙歌停住了，舞姬们盈盈一拜就轻声而出了，脚步声如潮水般从紫钰的身涌过，而前方则是凝烟扑进那公子的怀抱时那愉悦的张扬的笑声，如风铃般清越动听。
“爷，你看我为将军夫人打扮得怎么样？是不
是很像九天仙女下凡尘啊？”
“呵呵，是不是也该是裴将军才能定夺的，这个裁判的权力我们还是交还给裴将军吧！”那公子应道，语气里带着调侃意味。
笑声轰然，附和声此起彼落，紫钰更是尴尬至极了，头也低得更低了。
“莹嫣，过来！”裴子雍冷冷的声音传来，紫钰的心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