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贾宝玉他们要守制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百日罢了;如今已过两个多月,却居然传出了姨娘怀孕的消息,还刚好怀了一个多月;这让对太上皇尊敬孝顺、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淳佑帝、庄晔、庄煜等人;如何压得下这口气?居然连百日都等不了了,这简直是摆明了对太上皇不敬!而且狠狠地抽了皇室的脸。
就连黛玉也觉得恼怒,但更叫人惊讶的是;告发这件事情的,居然是贾宝玉的嫡妻史湘云。
想了想,黛玉才道:“史湘云的性子;从来是吃不得半点亏的;不过会做出告发丈夫的事情来,倒确实叫人吃惊得很。”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意,从她抗拒嫁给卫若兰一事上就可见一斑。
庄煜消息比黛玉灵通,道:“也难怪她了,那位王夫人委实心狠手黑得很,不想让史湘云这个不会生育的人占了贾宝玉嫡妻的位置,又怕休妻叫史家记恨,便想着悄悄害死了史湘云,只要做得天衣无缝,史家也不会为了一个死掉的侄女儿胡乱出头,到时候再给贾宝玉娶一房继室,也好让贾宝玉有嫡子绵延香火。我之前安插在贾家的钉子发现了这件事情,就使了计策让史湘云察觉了王夫人的阴谋,史湘云气恨绝望之下,自然宁肯鱼死网破,也不甘心殒命成全了别人。”王夫人此人,黛玉和庄煜是百般厌恶的,只因为她曾经对贾敏、对林家、对黛玉都不怀好意过,虽不曾特意出手对付她,如今借着旁人的事情,撕掉她慈善人的面具,受到该有的惩戒,才是大快人心。
黛玉想到史湘云好歹也和自己相处了十余年,虽说后来所作所为叫人寒心,但还是叹息一声,道:“史湘云落得如今的地步,倒也是可怜。”告发自己丈夫的女人,不论她的初衷、不得已是什么,以后总是要叫人瞧不上的,这也是这个世道对女人的不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庄煜却是对史湘云没半点同情,就冲她做过的那些事,他不出手对付她,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不过经此一事,史湘云以后的日子,也不可能会好过了。
“可是贾家怎么会在这个当儿弄出个怀孕的姨娘来?”黛玉又问道,不过百日,这有什么等不及的?
“说来也是可恨可笑!”庄煜讥笑一声,道,“贾宝玉成亲这许久,他房里简直可以说是妻妾成群,也没能有个孩子,王夫人难免怀疑是不是当初让史湘云终生不孕的毒,对贾宝玉也有影响,否则贾宝玉那么多姨娘丫鬟,怎么就没一个有动静的?所以如今便开始着意调理贾宝玉和那些姨娘通房的身体,她原想着怎么也要几个月才能见效果,倒是没想到居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竟就有了那么好的效果。那贾宝玉又是个惯来视规矩如无物的,群美环绕,一时情动哪里还记得旁的?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在所难免!”史湘云在贾家毫无正妻的地位,压根管束不住贾宝玉房里的姨娘和丫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日日围着贾宝玉打转,她自己犹自和贾宝玉分房睡,可贾宝玉却是必得有丫鬟伺候的,这伺候着伺候着,可不就变了味。
黛玉听到这里,余下事也不需再问,自然想得到几分,只不过这些事情,说来总叫人觉得不快,那家人的事情,她听了尚且觉得糟心,便也懒得再问。至于贾政一家的下场,尚且沉浸在太上皇殡天的哀伤中的淳佑帝,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说来王夫人也是极后悔的,很不该因为一时舍不得这个长孙,就决心瞒下此事,待得过了百日,到了足月生产时道是早产便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少见,勋贵家族为了子孙前途可能更严格一些,可平头百姓家里若真发生这些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上面的人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情坏就坏在,贾政这一房如今虽成了白身,可到底才刚刚脱了国公府的皮,在一般人眼里,他们并非就能够立时成了“百姓”,更何况还被告发了出来?自然就没办法大事化小了。
要说王夫人对这个孩子有多少期盼喜爱,倒也未必,不过是侥幸心理,以为能瞒得住。可到底是坏了事,真是悔不当初——反正证明贾宝玉身子无恙,以后多少孩子没有?
史湘云告发他们当日的晚上,王夫人便给那个怀孕的小妾灌了堕胎的药,更是眼睁睁看着她失血过多死了,可是即便如此,却已经没办法逃避得了责罚了。
贾政这一房,已经无官身可撤,无爵位可夺,淳佑帝也不想大动干戈,倒显得皇家苛刻无情,便罚贾政这一系,三代之内不许科举,另贾政教子无方,鞭笞五十,贾宝玉不敬犯上、藐视皇恩,杖责八十;可这样犹自不解气,余下的便全发泄在了意图害人性命的王夫人身上,罪行昭昭,被判刺字流放,也无人说不好,反说“此等毒妇,罪有应得”。
一句“三代不得科举”,生生断了贾政靠着子孙重振门楣的念想,此刻的他已经全然顾不上王夫人了,只脑袋嗡嗡响,后悔没早日休了那蠢妇。
便是李纨听了消息,也是颓然倒地,抱着贾兰,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如死灰。自贾珠死后,她的所有期望就全寄托在了贾兰身上,靠着儿子给她挣诰命的念想,忍受着王夫人的苛刻冷漠,支撑到如今,眼看着就要翻身了,却被贾宝玉彻底地给毁了。贾兰身为长子长孙,却从出身就被贾宝玉这个二叔压一头,在贾家不受重视,李纨对贾宝玉本就不喜,如今更是深恨于他,连带着史湘云也恨上了,若非她告发,也不至于引了淳佑帝怒火,被罚三代不得科举。
到了这个时候,史湘云心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因为察觉了王夫人的阴谋,凭着一时的气愤绝望,热血上头告发了贾宝玉,彼时却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严重的惩罚,不过以为只要把孩子打掉就能够揭过此事,至于王夫人被流放,她却是庆幸的,没有这个恶婆婆压着她,她在贾家才能真正像个当家奶奶一样,毕竟是王夫人意图害她在先,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可是当贾政、李纨、贾兰都拿怨恨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当贾宝玉说她“果然嫁了人就成了令人生厌的死鱼眼珠子”的时候,史湘云的心里终于是又害怕又伤心,只好跑回史家去求助。
史湘云在贾家再怎么不受宠,史家也不是死的,史鼐这一房不得势,可史鼎却是有实权的,虽则对史湘云百般失望,可绝不会任由她无端端被害。所以如果史湘云一开始就跟他们说了王夫人意图害她的事情,他们也是绝不会让王夫人好过的,没了王家做后台的王夫人,他们根本不需顾忌什么。可是就算要告发贾宝玉,也很不必史湘云亲自出面。到如今,史湘云却落得个心狠的名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她是被逼入绝境的反抗,也得不到世间所有人的谅解——男人尚且可以说是大义灭亲,可这世间,对女人就是这般的不公平。
史鼐家中尚有一个未嫁人的小女儿,被史湘云做的这一出算是带累了,也使得史鼐和他夫人都厌恶了史湘云,若是史湘云被休回家,难免要他们养上一辈子,自然很不乐意。只说如今王夫人已经被流放,叫她息事宁人在贾家好好跟贾宝玉过日子,似乎全然不知史湘云如今在贾家,根本寸步难行。
史湘云根本不敢回贾家去,只能赖在史鼐家里,史鼐夫人也不好把她赶出去,毕竟他们家的爵位,还是因为史湘云父亲死了,他们才得了的。
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三房史鼎得了消息派人回来,做主叫史湘云和贾宝玉办了和离,将史湘云给带去了边城,到了那里,没人认识史湘云,说不定还能再嫁。
史湘云直到这时,才真正知晓,原来她认为一心利用她谋利的三叔,才是真正为她好的人,只是到如今,明白得太晚了。
史湘云离京的那一天,阳光很是灿烂,老天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遭遇而变了模样。史湘云的心情十足的低落,悄悄掀开马车的窗帘,最后看一眼这繁华的街景,这辈子,也许再也回不来这里了。
突然两个锦服男子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恍惚是她曾经远远见过的卫若兰和冯紫英,那样的丰神俊朗、神采飞扬,史湘云不由得想起曾经一起长大的冯紫兰,那个成亲生子后,也依然笑得和成亲前一样肆意张扬的女子,突然落下泪来,却压根没资格说后悔。
第135章
王夫人被流放;唯一觉得难过的;大概就只有贾宝玉了;便是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们,也都不必再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就被发卖了;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开解”贾宝玉;让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忘掉悲伤,重新“振作”起来。
王夫人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想过要去帮她打点押解的官差;贾政、李纨等是恨惨了她;贾赦这一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宝玉却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根本想不到;也因此,王夫人这一路过去,日子颇为难熬。
这还不止,押解的差役,甚至还收了一个神秘人的银子,道是要在流放路上,让王夫人好好儿尝尝苦头。
神秘人看着官差满意地把银票塞入怀里,压着一众流放犯人上路,才不引人注意地七拐八弯地离开,直到确认无人跟随,才转到一个隐蔽的小巷里,上了一辆马车。
“太太,”长相平凡无奇的丫鬟朝着马车内的女子喊了声,“事情已经办妥。”
“嗯。”淡淡的应和声响起,侧卧在马车里的女子,赫然是贾探春,她脸色冷凝,眸底却似火烧,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则轻抚着左手臂,丫鬟忙低头不敢看,她是探春嫁进孙家之后从粗使上提拔上来的贴身丫鬟,探春给她取名凡儿,自然是很清楚探春身上,衣服的遮掩下,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在孙家,一二等的丫鬟并不是令人羡慕的存在,反而意味着随时有可能百般屈辱地死去,凡儿被提拔上去的时候,也是极恐惧的,不过她长相平凡,并没有入了孙绍祖的眼,而探春身边又急需用人,倒是护着她几分,没遭了孙绍祖的毒手,所以凡儿对探春还是有几分忠心的。至少在凡儿看来,探春还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她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还都是新挑的,听说从小伺候她的一个叫司棋的丫鬟,在她出嫁前就放出去嫁人了。所以,凡儿觉得比起喜怒无常的孙绍祖来,还是跟着探春更让人对未来有点儿盼头。
探春得了凡儿的回答,原本该觉得痛快的,王夫人终于也遭到了报应,可她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一想到在孙家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发抖,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
“回去吧。”探春淡淡地吩咐,却在心里拼命地告诫自己,再忍一忍,再忍得久一些,她一定能够摆脱这种人不人的日子。
回到孙府,探春方才靠近正院,就听见女子的尖叫声。
探春脚步一顿,脸色也白了几分,凡儿在她身后也不由得抖了一下,担心地看了探春一眼,却见探春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勾起嘴角,扬着一抹张扬的笑,维持着不疾不徐的脚步,继续往院内走去。
孙绍祖看着艳光四射的妻子走进来,醉醺醺地走上前,把探春一把搂在怀里亲上去,嘴里却含糊地道:“去送你家太太了?可解气了?”
探春眼底窜过一抹屈辱,嘴上却笑着道:“怎么不解气?从小到大,我那好太太可给了我不少的‘好处’,如今我很该好好‘孝顺孝顺’她的。”探春并不在孙绍祖面前掩饰她对王夫人的怨恨和报复,因为她发现,孙绍祖反而喜欢她这个样子。
“很是很是。”孙绍祖哈哈大笑,觉得探春这样爽辣的性子,果然很和他的胃口,酒醒上头,突然将探春一把抱起,凑到探春颈边啃了起来,真的是“啃”,探春脖子上有个深紫色的牙印,如今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探春痛得一哆嗦,却并没有反抗,反而抱住了孙绍祖的颈项,一口咬在了孙绍祖的肩膀上。
孙绍祖吃痛,却越发兴奋,将探春往床榻上一扔,就压了上去。
凡儿见状,忙悄悄把之前那个被孙绍祖扯碎了衣裳抽了几鞭子、躲在一边哭泣的丫鬟给扶了出去,带到自己房里让别的丫鬟上药,自己则又跑去探春的房门外守着。
听着房里孙绍祖暴虐的笑声,凡儿止不住地颤抖。半晌,房里的动静没了,又过了一会,孙绍祖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
等孙绍祖一从院门口消失,凡儿立刻便冲进了房门,探春看起来狼狈不堪,看到她却还偏偏勉强露出一丝吃力的笑容来,道:“又……又要……麻烦你了……”
凡儿的眼泪都不由得掉了下来。
等凡儿刚帮探春穿好里衣,又有几个丫鬟端着水、伤药,有序地走了进来,个个红着眼眶,熟练地给探春梳洗上药,方才那个被孙绍祖虐打的丫鬟也在其中。
自打探春进门,孙家就再没有被虐致死的丫鬟了,可以说,探春院子里的这些丫鬟,就没有没受过探春恩惠的,故而对探春都是又感激、又忠诚。
上好了药,探春说要睡一会,丫鬟们便都有序地退了出去,整个院子里无人大声说话,就怕影响了探春。
等人都走了,探春把自己塞在被窝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曾经心高气傲的自己啊,如今却落到让几个丫鬟看自己的屈辱狼狈,从而获得她们忠诚的地步,这是何等的可悲?可是她没有办法,在孙家,她孤立无援,没有丰厚的嫁妆、没有有力的娘家人、没有人会为了她的委屈出头,她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该庆幸孙绍祖的残暴吗?让他人心尽失,她才能够用这样不堪的方式,笼络住了府里大多数丫鬟的人心。如今的孙家后宅,孙绍祖自以为全然掌握,却不知道,已经逐渐地、悄然地被探春所渐渐掌握。
别看区区的丫鬟,在这深宅后院,就属她们人数最多,君不见,历史上还有被宫女起义差点儿勒死的皇帝吗?
探春的曲意逢迎,孙绍祖自然欢喜。而探春对于贾家的恨意,孙绍祖不仅不觉得不妥,反而极愿意提供帮助,谁让当初贾家居然看不上他呢?
贾政这一房,随着王夫人的流放,贾宝玉和史湘云的和离,如今家中倒也算安宁。贾政颓然无趣,日日长吁短叹,见到贾宝玉便觉得厌烦,索性不去管他。连带着贾兰和贾环也不再待见,不管他将他们教导得多好,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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