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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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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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问吧。”

“你刚才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在江左逍遥度日,而要卷进京城这个旋涡中来,”梅长苏缓缓将视线从乌金丸上移到了夏江的脸上,“我现在想问同样的问题,历代悬镜司不涉朝争,地位超然,陛下对你的信任也非常人可比,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追捕逆犯,本就是悬镜司的责任,也是对陛下的忠心。”

“那你把卫峥好好关在悬镜司地牢里看着不就行了?等大年一过,开印复朝,再请一道旨意拖出去杀了,那多简单轻松啊。”梅长苏悠悠然地道,“干嘛又露破绽又挖陷阱的?担心靖王不来么?”

夏江面不改色地道:“让逆悖之徒露出真面目,也是对陛下的忠心。”

“你不说实话,”梅长苏摇了摇头,“不过也没关系,我随口问问罢了,其实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置靖王于死地。”

“哦?”夏江很有兴趣地坐了下来,“说说看。”

“因为你害怕他。”

“害怕谁?靖王?”夏江仰天大笑,“你从哪里得出这么可笑的结论的?我为什么要害怕靖王?”

“你害怕靖王,”梅长苏语调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就如同你当年害怕祁王一样。”

夏江的笑声没有停,他坚持把最后几声笑完才将头转过来,但是双眸之中的瞳孔早已收缩成阴寒的一点。

梅长苏回视着他,目光稳定得如同凝固了一般,没有丝毫的晃动,“祁王曾经计划要裁撤悬镜司,他认为一个真正的明君,身边根本不需要悬镜司这样的机构存在。所以他建议陛下,朝廷法度应归于统一,将悬镜司并入大理寺,奉明诏行核查之权。当然,他心里所设想的大理寺,也不是现在这乌七八糟的样子。”

一股杀气荡过夏江的眉睫,但梅长苏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道,“这个建议,被陛下直接扣发了,很少人知道。可是你知道了,你还知道的是,就算祁王那个时候还不能实施他自己的建议,他将来迟早也要实施的。”

夏江霍然起身,此刻他已不想掩饰,两道目光凌厉如箭,带着怨毒的气息射了过来。

“祁王死后,这个危险没有了,你觉得很安心,直到靖王上位。靖王是祁王调教大的,而且他对悬镜司更加没有好感。如果说祁王还曾经考虑过裁撤后如何妥当安置你的问题,那么靖王连这个也不会想的。他不把你五马分尸,已经算是宽大了。”梅长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夏江的牙却越咬越紧,“对你来说,历代相传传到你手里的悬镜司很重要,因为拥有悬镜司而拥有的那些特权更加重要,但仅仅为了这些你就不顾天下大局去诬害一位贤王,那就是恶魔的行径了。夏江,你是个恶魔,这一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隐藏多年的毒瘤突然之间被割破,深黑色的脓血迸发了出来。夏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狰狞,一把抓住梅长苏的衣襟将他拖了起来,扼住了他的喉咙,“我明白了……你不是来辅佐靖王,而是来为萧景禹翻案的!你到底是谁,是当年祁王府的旧人吗?”

“我只是一个仰敬祁王殿下的人,”梅长苏仍是淡淡地笑着,“当年全天下遍布着仰敬祁王殿下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夏江的手一紧,梅长苏顿时觉得喉间巨痛,无法呼吸,等到眼前开始发黑时,突然又觉压力一松,整个人一下子重重摔倒,乌金丸也随之滚落在地,夏江一把抓起来,连同灰尘一起塞进梅长苏的嘴里,再一推一拍,强行逼他咽了下去。

“真、真是不……不风雅……”梅长苏一面喘息咳嗽,一面笑道,“吃……咳……乌金丸,连、连口好茶……咳……也不……配给我……”

“什么麒麟才子,什么江左梅郎,”夏江的语气听着有说不出的阴狠,“我倒看你能风雅到几时?”

“我……我再风雅,却比不上……咳……比不上夏首尊您胆子大,”梅长苏平息了一下,道,“你逼我吃这个药是何意呢?难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居然还敢让我去见陛下?”

“你可以去见陛下,但你没有机会说话了,”夏江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丢在石凳上,“我现在只想让你去死,但你不会死在悬镜司里。没错,你太厉害,厉害到让我忌惮,厉害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敢照样录成口供呈报陛下,因为我害怕里面有我看不出来的陷阱。不过你再厉害有什么用呢,我还是那句话,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承认我斗不过你,可是……我能要得了你的命。等收拾了你,我再去对付靖王……”

夏江刚说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猛地回过身去,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垂柳树旁假山之后,已慢慢现出一条修长的身影。在全黑衣裙的衬托下,夏冬的脸色更加苍白,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师父,面无表情。

“冬儿,”夏江怔了一下,“你怎么过来的?”

“因为是在悬镜司里面,所以春兄稍稍有些大意,我想了点办法把他甩开了。”夏冬缓步上前,眸色迷离,“承蒙师父调教多年,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当什么悬镜使呢。”

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徒儿,夏江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师父还没有那么激动的时候就过来了。”夏冬在茅亭的台阶旁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她的脸色清淡如雪,眼眸中却含着滚烫的泪水,“师父,我一直以为,悬镜司世代相传的,就是忠君、公正、为朝廷去污除垢的理念,您以前也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可为什么,您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却看不懂呢?”

“为师在审问人犯,你先下去吧。”夏江冷冷地打断了她。

“就算他是人犯,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悬镜司可以把毒药塞进人犯的嘴里?”

梅长苏笑着插了一句嘴:“早就开始了,这乌金丸也是世代相传,并非你师父自创,可别冤枉了他,只不过,现在还没传给你罢了。”

夏江头也不回,一挥手就点住了梅长苏的哑穴,仍是对夏冬道:“对付非常之人,必须要有非常手段,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多问。”

夏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字字清晰地问道:“师父,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但刚才你们所说的,我不能不问。当年……祁王的那件旧案,它与我切身相关。我想知道,您在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放肆!”夏江终于沉下了脸,“有你这么质问师父的吗?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失望,是不是这个梅长苏在你脑子里灌了些什么?祁王谋逆,罪有应得!难道你忘了,你的夫君就是因为这个才死在林燮手上的!”

夏冬透过模糊的泪眼,凝视着这个尊敬了多年的老者,心里极度的失望,也极度的绝望。梅长苏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她,目光柔和而怜惜。他可以感觉到夏冬此刻的悲凉和愤怒,然而真相就是真相,它迟早都会击碎所有虚幻的温情,让人看到背后那张冷酷的、已被私欲所扭曲的卑劣面孔。

“师父,徒儿最后一次求您……把解药给他,回头吧……”夏冬的声音,此刻已变得零落而又颤抖,夏江那闪过杀机的眼睛,令她心寒彻骨,却又不能逃避,“天道自在人心,如果不能悔悟,您就是杀十个梅长苏,也于事无补……”

夏江的脸仍如封冻的江面,并无丝毫融化的迹象。虽然此时他还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但那绝不是因为师徒之情,而是碍于夏冬三品悬镜使和将军遗孀的身份,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

但是僵局总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在片刻的犹疑后,夏江抓住梅长苏,将他提了起来,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啸。夏冬知道这声尖啸的含义,慢慢闭上了眼睛,沉默而冷淡地静立着。

当绵长高越的啸声在空气中荡尽最后一丝余音时,夏春和夏秋一前一后飞快地从远处奔来,只有几个纵跃,便来到了茅亭前。令人惊讶的是,夏秋此刻与夏冬的装束一模一样,居然也是穿着黑色的女裙,头上插着相同的簪子,夏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夏冬是怎么甩开夏春的监看的了。

“师父,”夏春此时当然也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忙来到夏江面前行礼,“请恕徒儿一时失察,没有注意到……”

“你不必说了,把夏冬带回她自己房里去,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是。”

夏秋显然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还不了解状况的人,所以立即吃惊地冲上前来,问道:“师父,冬儿犯了什么错吗,您为什么这样重罚她?”

“尤其是你,没有得到我的许可,绝不准许私下去见她!”夏江眯了眯眼睛,声调更加严厉。

“师父……”

“算了秋兄,”夏冬凄然一笑,胸口翻绞着与过去所信奉的一切完全割裂的痛楚,“不用再说了。师父想教一些新的东西给我,可是我学不会,也不想学,所以他生气了……”

夏秋茫然地看了看她,再回头看看师父铁板似的脸色,显然没有听懂。这时夏春走上前来,拉了拉夏冬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夏冬没有反抗,顺从地转过身来,用哀凉的眼神看着夏春,道:“春兄,师父的这些本事,你是不是已经学会了?”

夏春掉开头,回避掉她的视线,改握住她的手腕。在被拉走前,夏冬回过头来,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还不能说话,只能向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虽然这微笑是那样的温润柔和,夏冬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下了面颊。

这是女悬镜使最后一滴脆弱的泪,当它无声无息地落入足下的埃尘中时,夏冬的心已凝结成冰。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杀

接到新的CASE,要忙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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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外界来说,悬镜司府衙内所发生的这一切,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察知。但是,那场公开的劫狱风暴,和随之而来的靖王回府闭门自省的消息,却立即传遍了朝野,最后甚至连静妃被禁这种根本没有任何诏命痕迹的内宫隐秘,也暗暗地流传了出来。

靖王现在已不是以前那个无足轻重,常常被人遗忘的皇子,他是七珠亲王,地位与誉王比肩,虽然有些窗户纸还没捅破,但近来梁帝对他日益增加的恩宠和他本人在朝中越来越重的威望,都使得他已经成为备位东宫的有力人选。与这样一个亲王性命攸关的事件,自然而然会震动人心,掀起令人惶恐不安的乱潮。

就在这流言四起,朝局外僵内乱的微妙时刻,纪王爷的马车辘辘驶出了他的府第,在简单的仪队拥簇下,向着宫城方向而去。

纪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小他十二岁,梁帝登基时他还未成年,是上一辈中年纪最小的。他生性潇洒风流,性情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却又不爱耍弄心眼儿,是个天生的闲散王爷。对于任何一个从夺嫡中成功厮杀出来的皇帝而言,这样毫无威胁感的弟弟都是最受偏爱的,纪王也不例外,他从梁帝那里得到了比任何一个亲王都多的纵容和特权,日日逍遥快活,赛过神仙。

可是神仙日子也不会永远这么平平顺顺,就在这最是热闹高兴的正月大年里,这位王爷便遇到了一件令他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事情。

纪王府的马车摇摇地行驶在还浸润着雪水的皇城主道上,车厢里,纪王抱着个小火炉,神情是难得的深沉。而他旁边,居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王爷,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宫吧?”言豫津试探着问道。

“你去干什么?反而把事情弄复杂了。我说的话皇兄还是相信的,就算他不信又怎么样,我只要把该说的话说了,后面的事儿我不想管也管不了。”纪王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不想搅进这些事情里去,但没办法,明明看到了,总不能装着没看见啊。”

“我也是。看到了不说实在憋得慌。”言豫津陪着他叹了口气,“说来也真是巧,如果那天您没跟我一起去探望宫羽姑娘,就不会刚好看到这个事情了……”

“反正我心里是埋不住事儿的,跟皇兄把我看到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了,我也轻松。你过西街时就下吧,别跟我到宫里去掺合了。皇兄那人心沉,疑心重,说的人多了他又乱琢磨。”

“好。”言豫津点点头,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掩藏着一些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很稳。到了西街口,他随意告辞了一声,就掀帘下车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进了宫城门向东,最后停在丹樨门外。按梁礼,除非有天子特赐的肩舆来接,否则过了此门都必须步行,所以纪王只命人去探听了一下皇帝此时驾坐何处后,便裹着厚裘跳了下来。在两名随身侍从的搀扶下大踏步走了进去。

梁帝在乾怡正殿的暖阁里接见自己的弟弟。没有了静妃的贴身照料,他看起来越发的委顿,不过花白浓眉下的那双眸子,依然闪动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慑的光芒。见到纪王进来,梁帝脸上露出笑容,半欠起身子招呼他免礼落坐,温和地道:“这么冷的天,眼见快要下雪,又是年假朝休,你递个问安的帖子就行了,何必又跑进来?”

“臣弟原该勤着来请安的,”纪王素来不拘礼,顺着梁帝所指的地方就坐到了他的身侧,“何况还有件事,不禀报皇兄,臣弟心中有些不安宁。”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倒不是有人惹我,”纪王又坐近了点,压低了声音,“臣弟初五那天见着一桩事儿,当时不觉得什么,这几天消息乱糟糟的出来,才慢慢回过了味儿……”

“初五?”梁帝敏感地颤动了一下眉毛,“什么事?你慢慢说,说清楚!”

“是。皇兄知道,臣弟有些市井朋友,偶有来往的,初五那天府里没什么事,臣弟静极思动,就去探访了一位这样的朋友。她住在登甲巷……皇兄您也不知道那地方……总之就是一处僻静民房,很小,窗户一开就能从一处山墙缺口看见外面的巷子。当时臣弟在她那里谈天,正聊得高兴呢,听到外边有些动静,就朝窗外一看,谁想到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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