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所以除了心腹中枢,他们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个隐秘。就连霓凰郡主,梅长苏也还一时推测不出她是从什么途径查知这件事的。
“……后来他就闪啊闪啊闪啊,本来对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可他忘了这是在一个高台上啊,正闪得高兴呢,脚下一空,就掉下来了!哈哈哈……”言豫津大笑了一阵后,突然把脸一绷,怒道,“苏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讲?”
“有听啊。”
“这不好笑吗?”
“很好笑啊。”
“可是你都不笑!”
“我在笑啊……”
萧景睿过来打了言豫津一拳,“人家苏兄有气质,笑得斯文,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一笑起来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言豫津正待反驳,谢弼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朝这边来了。”
棚内顿时一静,梅长苏缓缓站起身,扬声道:“飞流,来的是客人,不要拦。”
外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哦”,谢弼眼珠略转了转,小声地说:“大哥,豫津,等会儿我们也回避一下吧。”
“我不。”萧景睿立即道,“我要跟苏兄一起。”
“你……”谢弼气结,“你懂点事好不好?”
“苏兄是我的客人,我不该陪吗?”萧景睿冷冷道。
谢弼知道自己这位大哥平素里虽然温和,但一拗上劲儿来可不好对付,正有些焦躁,言豫津在一旁笑道:“谢弼,又不是誉王殿下一个人来,太子也在啊,大家一起那么热闹,有什么需要我们回避的?”
被他这一提醒,谢弼顿时怔了怔。是啊,光自己这三个人回避了顶什么用啊,太子跟誉王在一起呢,反正谁也说不成什么要紧的话……
梅长苏冷眼瞧着这一幕,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还未正式接触呢,太子与誉王这争嫡的两府里就已经开始显露出毛病了。
太子这边的问题是保密不严。明明是他悄悄上琅琊阁问出的机密答案,现在不仅他最大的敌人誉王知道了,连持有中间立场的霓凰郡主也知道了,要说他府里没有人家安下的谍探,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而誉王的问题在于用人不当。象谢弼这样的人才,又有宁国侯世子的身份,早应该挖空心思把他塞进户部这样的中枢部门担任实职,让他能发挥自己善理内政的优势,而不是还由他闲散在幕僚中,搅进他根本没有天赋的阴谋诡变中来。
这时锦棚外已传来脚步声,有人拖长了声音宣报:“太子殿下到——誉王殿下到——”
前后脚进棚的这两个人,一看便知是兄弟,都是高挑韧健的身形,深目薄唇的容貌。太子萧景宣今年三十五岁,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纹,气质略显阴忌,而三十二岁的誉王萧景桓眉目更为舒展些,一进来就刻意露出平和的微笑。
棚内诸人一齐行下国礼,当然立刻就被扶起了身。
“景睿和豫津又出去玩了好久才回来吧?真是让本王羡慕。”誉王萧景桓曾奉旨照管过在御书房念书的这些世家子弟们,所以比起太子来,他与在场诸人的关系要更加熟稔一些,笑着抚了抚萧景睿的肩膀,“早就听说你们三个带了贵客进京,只是这一向琐事缠身,一直找不到时间来拜会。”
太子暗暗撇了撇嘴。什么找不到时间?如果不是两府里互相观察牵制,只怕谢弼报告给他的当时他就立马飞奔了过去,饶是这样,他还不是第二天就求了皇后娘娘去揽人吗?听说还被人家送了根软钉子吃,活该!
“这位就是苏先生了,果然风采清雅,”誉王继续笑语晏晏,“江左十四州能多年安康,民生平稳,全是多亏了贵盟匡助地方,本王一直想要禀奏圣上,给贵盟予以嘉奖,只是恐怕贵盟心志清高,不屑于俗誉,故而未敢擅动。”
梅长苏淡淡道:“在下苏哲,随友入京,与江左盟没有丝毫关系,请誉王殿下不要有所误会。”
见誉王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顶得无语,太子顿时心头大快。还请旨嘉奖呢,要请旨难道本太子不会请,轮得到你插手吗?
“此言极是,”太子趁机道,“苏先生就是苏先生,扯那么远干什么?听说先生有体弱之症,入京是为了游赏散心,不知都去过哪些地方了?”
“啊,我带苏兄在城里逛了一天,什么清乐坊、上墟市、夫子庙、洗愿池都去过了!”言豫津一派天真地抢着答道。
“这些都是你喜欢玩的地方,”太子嗔怪地瞪了言豫津一眼,“人家苏先生情趣高雅,哪里爱去这些俗艳喧嚣之地?要说金陵盛景,还是在郊外,只可惜大多圈进皇家苑林中了。先生如果有兴趣,就请收着这个出入的玉牌,虽没什么大用,但拿来开道还是方便的。”
他虽然说的谦逊,但那块净白脂玉加盖玺章的令牌一亮出来,大家谁不知道它的分量?谢弼眉尖一跳,不由看了誉王一眼。
暂居下风的誉王抿了抿嘴角,冷眼瞧着梅长苏的反应。只见这位江左盟宗主用指尖拈住牌穗,拿到眼前随便瞟了瞟,唇边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叫了一声:“飞流!”
一眨眼的功夫,那俊秀阴冷的少年便出现在梅长苏身边,几个贵公子看惯了没什么,倒把两个皇子吓了一大跳。
“来,把这个拿着。以后我们飞流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爱怎么走怎么走了,如果再有大叔把你捉下来,就拿这个牌子给人家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现在去玩吧。”
大家眼前一花,少年又消失了踪影。太子愣了半天,脸色有些难看,誉王却一副暗中笑的肚痛的表情。
这块玉牌可是加盖了皇帝大宝玺印的一道令符,除了太子,连王爷们也未蒙赐有,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凭此牌,所到处可令百官俯首。结果人家如此大手笔地送出见面礼,他居然转手就拿给自己的护卫玩去了,简直不知道是该说他不识宝,还是该说他太不给面子……
“其实游玩也是很费体力的,”现在又再次轮到誉王振作精神,“苏先生还是该先行调养身子才是。刚巧本王这里得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年首乌,最是滋补的。另外,在我灵山别宫里有股药泉,常浴此泉可益气补神,连父皇都赞不绝口,不妨请先生过去住一段时日,本王也好与先生谈论一下词赋文章,沾一沾这公子榜首的雅气。”
他这个建议一出,连萧景睿都不禁有些动容。想起这一路上梅长苏稍加劳累便面白气喘,晚上也时常咳个半宿,他就感到十分揪心,虽然极不想让梅长苏与嫡位之争扯上关系,但那千年首乌与灵山药泉无疑还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你最近这么忙,父皇不是瞧你能干,一连交办了好几件差事给你吗?”太子冷笑了一声道,“你哪里有时间陪苏先生去什么灵山别宫啊。”
“皇兄不必担心,兵部和淇州那两桩差使已经办好了,昨儿才回了父皇,正准备今天回禀皇兄您呢。至于庆国公的那桩案子,派出去的钦差还没回来呢,奇书网一时且开不了审。这几日正好是个空闲期,怎么也得让小弟松泛几天不是?”誉王笑着回话,态度极为恭敬,却让太子恨得牙痒痒,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欠揍,巴不能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可以上去痛痛快快的地扇上两掌。
“誉王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梅长苏瞧着这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却象对乌眼鸡似的两兄弟,慢吞吞地躬身为礼,“只是这一向服的是寒医荀珍先生特意为我调制的丸药,不能擅加进补,那千年首乌是何等宝物,不要白白浪费了。至于灵山别宫的药泉,只怕我要先写信问问荀先生,如果他说洗得,我再去叨扰殿下吧。”
太子一看梅长苏也拒绝了誉王,心里顿时舒服了好些,忙道:“可不是,调理病体万万马虎不得,怎么能看什么药贵就往嘴里吃,看什么水好就跳进去洗呢?桓弟府上要是没有比寒医荀珍更好的大夫,就不要乱给苏先生出主意了。”
誉王心里明白,当着太子和自己的面,梅长苏是不可能明确表态偏向哪一边的,所以今天不过是大家来见个面,彼此品察一下对方,真正的水磨功夫还在后头,不能急于一时。于是立即哈哈一笑,一副大度的样子道:“这个是本王疏忽了,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一定要自罚三杯才是。”
太子站起身来道:“桓弟,人家苏先生今天是来看比武的,我们就不要多加叨扰了,这就走吧?”
誉王略加思忖,想到太子所赠的玉牌虽然被转手给了护卫,但好歹算是收了,自己岂能平白地落了下风,忙向谢弼使了个眼色。
“对了苏兄,”谢弼心领神会,立即叫了一声,“您不是一直想着要去凭吊黎崇老先生的教坛遗迹吗?我记得老先生有些手稿……”
“在我府上,在我府上,”誉王立即接过了话茬儿,“黎老先生也是本王一向敬重有加的鸿儒,故而收藏了几本老先生的手稿,怎么苏先生也是……”
“黎老先生门生遍于天下,苏兄也曾在他坛下听讲过呢。”谢弼附和着道。
“这可真是巧了,”誉王忖掌一笑,“以后就更有得切磋了。”
这一下投其所好,连梅长苏也不禁目光闪动,轻声问道:“是哪几本手稿呢?有《不疑策论》吗?”
“有,有,”誉王大喜道,“就在本王的藏书楼内。先生如果想看,尽管到府中来,绝对没有人敢拦先生的大驾。”
他不提要赠送书稿,而只是请梅长苏来看,分明就是以此为饵,引得人常来常往。太子看看情况不对,不禁有些着急,忙道:“桓弟也未免太小气了,不就是几本书稿吗?人家苏先生喜欢,你送过去就是了,还非要人家到你家里去看……你要真舍不得,那几本书值多少钱,你出个价,我买了送苏先生。”
被他这样一激,誉王只好道:“我只是怕苏先生不收,先生如果肯笑纳,自然是立即送过去。”
梅长苏淡淡一哂:“既然也是誉王殿下心爱的书稿,苏某怎能横刀夺爱?”
“哪里哪里,苏先生如今这般才名,如果黎老先生在世,必视你为第一得意弟子,这手稿归于先生之手,那才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誉王一面装着大方,一面忍不住又刺了太子一句,“不过小弟还是要冒昧地说一句,皇兄刚才的话可有些不对,这几本手稿在寻常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敬重老先生的人眼里,那都是无价之宝,皇兄说的‘出个价’之类的话,苏先生听了可要难过的……”
太子顿时气结,但他确实素来不爱读书,弄不懂这些文人的心思,担心又说错什么话,平白地得罪了梅长苏,当下也只好忍了这口气。
两人这一番较量,也说不上有什么大赢大输,眼见着梅长苏神思倦怠,萧景睿很关切地频频询问他哪里不舒服,当下也不好久留,各自又客套地关心了几句,便一起出去了。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十五章 庭生
言豫津早就不耐烦在棚里听他们阴一句阳一句地勾心斗角,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看比武,见他们走了这才跑了回来,见梅长苏坐在椅上不停地咳嗽,萧景睿在一旁给他轻轻拍背,忙问道:“苏兄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没什么……”梅长苏接过萧景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拭着眼角咳出来的眼泪,“太子和誉王殿下都佩了一种香……有些闻不惯……”
“啊,我知道,那是东海产的龙涎香,皇上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有呢。香气确实浓烈,难怪苏兄闻不惯,不过听说提神是最好的,还有壮阳的功效呢。”
“是吗……”梅长苏随口应着,眼尾瞟了瞟站在一旁,仿佛并没有仔细听他们说话的谢弼。
自己厌恶龙涎香的信息多半今天晚上就会由谢弼传给誉王,所以誉王下次见自己的时候一定不会再佩香。而萧景睿和言豫津都肯定不是太子的人,那么应该没有人会告诉太子这个消息,可如果他下次见自己时也刻意没有佩香的话,那就说明誉王府中也潜有太子的谍探。
而若是太子丝毫没有得到消息,依然佩着龙涎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么誉王此人的能力和手腕,应该就值得重新评估,要大大地为他加上几分了……
这之后终于清静了许多,没有再来什么形形色色的访客,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了几场比试,虽然尚没有高手出现,但也不算乏味。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停赛休息时间,迎凤楼上仍是帘影浮动,看不出皇帝陛下还在不在,估计他也只是露一露脸,应该不会坚持一连几天都坐在上面从头看到尾的。言豫津不知什么时候已安排人送来了酒菜食盒,兴致勃勃地聊着上午的事,等着下午开赛。所有人中,大概也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把心思放在比试上面的。
午后没过多久,谢弼便找了个借口消失,萧景睿见梅长苏慵慵倦倦的样子,建议提前回府去,言豫津几番挽留不住,也只能孤零零地站在棚门旁送他们走了。
一上马车,梅长苏就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萧景睿也不打扰他,静静陪坐在一旁,仿佛也在想什么心事似的。车厢慢慢的晃动着,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轻轻碰在一起,感觉气氛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些淡淡的凝滞。
“景睿,刚才出来的时候,你看见了吗?”半晌后,梅长苏轻轻地问道。
萧景睿悸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窗帘上的流苏,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看见了……有什么感觉吗?”梅长苏睁开眼睛,缓缓将视线转向同车人,后者也正把目光凝注过来,清亮的眸色中,有一些酸酸的、甜甜的、涩涩的味道,似乎仍带着几分迷茫,但似乎又已经十分的清晰。
“第一个感觉是……她的发型变了,原来垂着的那络头发,现在全部盘了上去,挺好看的,比以前更好看……”萧景睿微微眯起眼睛,象在回想一般,“然后就看见她身边的人,他们手牵着手……说实话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的,不过又感觉到很和谐。当时她偏过头跟他说话,他很安静地听着,那个画面看起来非常顺眼,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他看着她的样子,那种眼神……让我觉得云姑娘等他等他非常值得,也许在我最迷恋她的时候,也做不到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她……苏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一定还做不到,我好象还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