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喜欢飞焰的吧。他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特殊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
可是,他们两个却都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心里很清楚。
不可避免地,我想到了那个残酷的孩子——轩辕迟。
日光已经很暗淡了,只在灰蓝的天际涂上了一层浓浓的桔色。很娇媚的颜色,仿佛是美人黛眉下惑人的眼影。深秋的寒冷从窗外一点一滴地侵入了进来,一如过去我度过的很多个傍晚。
然而这一次,我却知道,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夜中,真正冻彻我心扉的是……孤独。
今夜的月亮会很美丽的。我将脸埋进厚厚的被褥。轩辕迟还在等我,我知道。那些碎嘴的婢女选择了彻底的漠视来表现她们对已故主子的忠心,她们在我的房间里将轩辕迟的消息当作是闲暇的消遣,毫不掩饰地谈论着。
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可笑。
难道我自己会插着翅膀飞回他的身边?难道我会因为莫名的怜悯而爱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难道我会因为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而痛苦?
我会怎么做?默默地撕扯着枕面,我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之线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窗外的琵琶又一次幽幽地响了起来。
颤抖着爬下床去,扶住四边的家具,我忍住阵阵的钝痛,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窗边。
推开窗子,窗外的老树丫上,苏越抱着他的那把琵琶,抬头望着灰黑的天空,整个人几乎融入在了忧郁里。
一块白色的玉玦垂在他深色的衣衫外,自腰间而下。那玉玦其实很眼熟。
你和绝世是什么关系?我想起他那时候在我的翰林府外拜托我的事来。
他偏过脸来,目光在半暗的世界里熠熠生辉。手下琵琶的珠玉之声渐渐碎裂呜咽。
他紧紧地搂住怀里的琵琶。依旧沉默。然而琵琶的声音却渐渐歇了下来。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玉玦该是绝世给你的吧?我认得那块玉玦,玉玦,“欲绝”。是怎么样的情况竟让绝世用我家传的宝玉来摆脱一个人?
你为什么这么对试剑?他没有回答我,反倒是问了我一句。
不叫少主了?还是你该叫他弟弟?我冷笑着看着他。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之间轮廓的相似。
他的身形猛地一震,手中的琵琶险些滑落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我们两个都笼罩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的声音在发抖,一种秘密被揭穿后的狼狈显然令他很尴尬。但是我猜他一定很关心试剑。强忍住欲逃脱的想法,他要一个答案。
他还是个孩子。如果你不想让我再伤害他,就想办法让我回到轩辕迟的身边。
他很疑惑地看着我,随后轻轻跃下老树丫,站在月光遍洒的庭院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慢慢离去的背影。我抬起头来,月亮的确很美丽,冷冷的月光照遍了庭院的每一处角落。
而在远处的树影下,一道黑黑的人影慢慢地移动了出来。是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男子,大约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看着我,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站在了苏越方才坐着的老树丫上。我注意到,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杆色泽碧绿的长箫。
发现我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玉箫上,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他用手中的玉箫点了点自己的胸膛,“蓝羽宵。”
蓝羽宵!怎会不知道,当今世上最出名的中原少年宰相。
“我是来寻你的。我朝要灭你国的关键就在你的身上了。而我手中的玉箫便是凭证……”他微笑着,伸出手来,“你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
第十七章:苒苒物华休
命运果真是件奇妙的东西,总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吓人一大跳。我其实是有些好奇的。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奇正等着我。
但后来送我回轩辕迟身边的,并不是蓝羽宵,而是苏越。
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还有个蓝羽宵的存在。枕席之上,他曾经紧紧地拥住我冰冷残破的身躯辗转缠绵。他然后说了一句确实让我万分心动的话。
可是我知道,这是在利益下的温馨,种种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如果不是听到他先前说过的一句话,我几乎就要相信了他。
他的吻是灼热的,湿濡地似乎还残留在我的背脊上。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轻易就和他缠绵一夜,也许就是他的那句让我心动的话语吧。
那天天色微明的时候,他依然缠绕着我,极尽的温存,我差点就以为他是爱我的。但那也太可笑了。我嘲笑着自己的自以为是。
蓝羽宵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承认。他的眼睛很坦然,已经有很久了,我没有再见过这么坦然的眼睛了。
他穿衣准备离去的时候,我仰面躺在床榻上,木然地盯着帐顶。
合作愉快。我说。
他停下只穿了一半衣物的动作,回过身来看我。
我不只是为了合作才来见你的。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我知道。我看着他。
不,你不知道。他苦笑了一声。然后从窗口离开了。
半个月后,我回到了轩辕迟的身边。折断的左手手腕也好了,只不过还不怎么能动。
轩辕迟看着送我回去的苏越,说是他什么都知道了。可恨的小孩子,他知道些什么?
他将我搂在怀里,上了马车。听京里传来的消息说,轩辕无幽已经病危了。然而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用一种分外温柔的表情看着我。好象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是那么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我给弄碎了。
在赶往京里的这几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心里很宁静,看着他柔软的侧脸,总有一丝淡淡的甜蜜涌进我的心间。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我和他之间似乎是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在南方唤作“眉毛酥”。他这么对我说。把我搂在他的怀里,他从车窗外侍从的手上接过了一个小小的食盒,打开盒盖,一块块鹅黄色的小点便呈现了出来。
我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着那酥点入口即化的甜蜜。他看着我,手臂搂住我,搂得很紧,很紧。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享受着难得一见的温馨与平静。静固的空间里,只有酥点甜腻的香气正在慢慢地飘散着,弥漫着。
这是不是就是那种没平民百姓称作“幸福”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这是不是“幸福”,我希望这时刻永远停滞不前。
在这一刻,我的内心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是生命的最初。
他没有给我什么酒喝。只是用一些酸梅汤,银耳甜羹之类的江南甜品来解我的酒瘾。
他说过一句话,我始终是记得的。他说,喝了酒之后,你会很情绪化。他不拿那些东西来,是怕我们之间难得的平静被打破吧。我们两个其实心照不宣,只不过谁也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有些事,不把那层纸捅破了,也许更好些。
有时候,我会想,回到京里,我们之间又会回到过去那种相残的情况中去。那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证明了,他对我的绝对重视。
我想起了十八岁之前的那些岁月里。母亲宠爱妹妹也有些爱哥哥,而哥哥也爱着她,所以她们永远是在一起的。只不过似乎没有人意识到,等父亲办公事去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被忽视的那一个。小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跑到家里的后山去,找那里的一棵老树,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它听。因为父亲对我说过,那是一棵祖父在父亲诞生的时候种下的白杨树。对于我来说,它就好像是父亲留在家里的分身。
父亲是常年不会在家里的。等到我八岁的时候,那棵老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枯死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流了很多眼泪,提着重重的水桶,给它浇了好多水。希望它能再活过来,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知道了什么是天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这也许就是我后来很少试图去改变些什么的原因。
过去是这样了,昨天、今天、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不论是什么东西,时间长了,就会坏掉。果品是这样,物什是这样。想来,我和轩辕迟之间现在的一切也会是这样。
我低下头,默默地注视着这搂住我腰间的双手。一双很纤细的手,在宽大衣袖的映衬下,很美丽。让人很难想象,就是这双手的主人,行事却阴狠无比。
同时,我也看见了自己腰间的那一杆碧玉箫。
蓝羽宵,其实我是记得他的。那个常常站在树下看我的男孩子。
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八拜之交。听父亲说过,当初他离开中原另寻天地的时候,蓝少言虽然不甚赞同,却仍然是资助了父亲不少盘缠。他算是父亲的知己。那时,父亲和他都指着自己妻子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决定结为儿女亲家。而那碧玉箫就是信物。
却没有想到,两家都不争气地生了个儿子。蓝羽宵是先出生的,当报信的人到达我家的时候,正赶上母亲临盆。父亲说,看到我出生的时候,他其实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也自豪的。
我们家在塞外定居之后,蓝少言带着他的儿子蓝羽宵到我家住过一阵子。蓝少言常常指着当时才刚刚6岁的我,取笑他儿子说,羽宵,那可是你的媳妇哦!这事还被当时只有8岁的哥哥嘲笑了很久。
但是我知道,每到父亲和蓝少言离家游玩的时候、我去找那棵老树的时候。他都会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我。
第十八章:飞雪夜刺荆
很快的,冬季已经到了。夜晚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厚厚地,覆盖了院里满地。靠在蓝羽宵的怀里,我伸出手去,去接那冰冷的飞花。
回到我的少傅府,已经有两个月左右了。蓝羽宵总时不时地潜入到我的府邸里,然后和我共度到天明。他对我真的很好,也没有再提起合作的事。他喜欢把我裹在厚厚的毛皮里,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箫吹得很好,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常常在月下吹奏。他是吹给我听的,可是那箫声里却有着一抹莫名的忧伤与柔软。不像是男子吹奏出来气势凌云的音调,却和苏越的伤调很类似。
我于是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再想起绝尘了。是他的箫声照亮了我内心的阴影吧。可是每当他吹箫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有一种内疚的感觉。似乎我是欠了他很多的,那种负罪感。但是这种感觉,我不会说出来。我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也许会更好些。
我已经可以自己一人独自慢慢地行走了,可是却不再指望自己能像过去那样行动自如。
海都回他的故国去了,卫莲生没有和他一起走。
他死了。
在我回到轩辕迟身边的第三天夜晚,我们不得不露宿在荒郊野外。我被轩辕迟放在了车旁的一棵大树底下。然后,轩辕迟和海都都去不远处的树林里猎食了。
当我发现的时候,海都和轩辕迟的侍从中有一部分人,渐渐地向我逼近了过来。而另一部分的侍从则有的被缚,有的已经被迷倒。
卫莲生就站在那些向我逼近的侍从中间。他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他说,凌绝尘,你告诉我,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为你而遭殃?
他撕开了自己的衣服,白皙的胸膛上,到处都是刀伤,烫伤和牙齿噬咬的痕迹。
美丽而妩媚的脸庞扭曲着,他的眼睛很狂乱。他吼道,你知不知道,那呼延蛮子把我送给他的部下玩乐?看,你看,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有多爱辰易。第一次是你见死不救,第二次就只是因为我用簪子刺伤了你。你告诉我,现在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辰易……。他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着。
我没有出声安慰他,没不想去安慰他。国仇家恨,瓦剌人是不会善待他的。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海都会这么做。
他的这一面是被轩辕迟逼出来的吧,只是我不懂,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去除掉轩辕迟的,他为什么不动手。
现在我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卫莲生愤恨地说着。
于是,有很多双手开始撕裂我的衣衫,甚至还有手指开始侵犯我的身体。
有胆量动我,就准备面对我的报复。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们愣了一下,又笑了开来,许是觉得徂上的鱼肉还会威胁刀,这实在是很可笑的吧。但是,我不在意。
然后,离我最近的男子,倒下了,瞪大着眼睛,血从他开口的喉管处疯狂地涌出。我大笑。
我不在意,是因为他们笑不久。
不在乎衣衫的破碎,我站立在众人的面前,手中的短剑还在滴着温热的鲜血。
我那时的模样一定像极了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而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似乎是连跑都不会了。
简直是笑话,我杀人三年,居然还会有人想与我斗狠。
我手中的短剑原本是藏在腰间那柄玉箫里的。蓝羽宵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手中的定亲信物还有这种作用。
这柄玉箫是祖父留给父亲的,身为世族之后,身边总有些防身的器物。父亲将它交给蓝少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这柄玉箫的秘密。
后来,父亲将我抱坐在他的膝上,把它告诉了我。
我杀光了那些意图染指我的废物,随后,看着卫莲生不甘心的眼睛,将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戚辰易已经在地下了。而人世间对他来说是如此得痛苦。他该去陪他的。
轩辕迟和海都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说些什么。只不过是在听剩下的那些侍从诉说经过的那一刻,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我。
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见到了我的本性而已。我那时还在大笑,侍从们大概都以为我是疯了。他们用很惊恐的眼来看我。
而海都的目光也变了,他的目光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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