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对我而言曾经是多麽熟悉,我曾经多麽地幸福。
眼角湿润了。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我睁开眼睛,阿明手里拿著一块热毛巾正要给我擦脸。
“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他说。
“你怎麽来了?”我问:“你老婆呢?”
他细心地给我擦脸:“我真的没结婚,当时那个人是骗你的。”
“我又不认识他,他为什麽要骗我?”
“因为他是个混蛋……”阿明双眉紧蹙:“以後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你真的没结婚?”我还是不放心:“你知道,我这人很笨,就算你骗我我也识不破。”
他在我嘴边亲了亲:“我把饭菜端进来,你什麽都别想了,现在身体是最重要的。”
只有在阿明面前,我才会有这种被当成宝的感觉。我不希望他的温柔给别人,哪怕这是一种自私。我甚至想,就算他真的结了婚,我也要他重新回到我身边来。
吃完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水果,他在我身边躺下,让我枕著他的肩膀睡。
“阿明,你为什麽会喜欢我?我这个人一无是处,从小,别人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我不管怎麽努力也得不到。连我父亲母亲都觉得我很没用,早对我失望透了。”
“你太悲观了,不管得到什麽,都值得珍惜。而你想要的,也总有一天会得到。”他搂紧我:“不要不安,不要害怕,我不会再离开你。”
於是,我真的安心地睡著了。
我做了一个梦,阿明穿著华丽的服装,戴著金色的皇冠,俨然像个王子。他高傲地站在皇座前,余经理站在旁边高声叫:“现在,所有的公主进场!”
不知道为什麽,我也跟著一群公主进场了,我衣著寒酸,站在聚光灯下,却高傲得环视著所有人,似乎我比他们更加高贵。
王子走下来拉著我的手说:“你就是我最心爱的公主。”
我惊叫起来:“不!我是个男的!”
19
梦醒了。
我只睡了一小会儿,天都还没黑,只是下起了雨,天空阴沈沈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阿明笑吟吟地看著我说。
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声音又急又响,就像一个妖怪在敲窗户要冲进来一样。我阿明胸前乱蹭,蹭成了一个鸟窝头:“为什麽下雨了?”
轰隆隆,一阵巨大的雷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因为春天来了。”阿明下床,拉上窗帘,回来再将我抱紧。
又是一个春天了,时间是这样匆忙地流逝,不经意间竟已是一个轮回。
春天是一个离别的季节,很多人都这样说。冬天依偎著取暖的人,在春天时就不再需要对方了。如果不是寒冷让人渴望温暖,一个人总是会比两个人过得更舒坦,这是郭飞对我说过的话。
以前我也会这样认为,可是现在我想,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相爱的两个人,会依偎一辈子也不舍得分开的。
我没有问阿明这些天去哪了,如果他要说,总会告诉我。重要的是,以後他都会陪著我。
他说帮我请了假,所以我回公司的时候主管并没有多说什麽,同事们还是很友好,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我也就满足了。
接待的工作比较特殊,所以比普通员工上班时间早,下班时间晚。待我下班时,天色已经暗了。我和夜班保安交接了工作,几个同事约我一块去吃日本料理然後去打保龄球,我谢绝了。
才一天不见,我就很想念阿明。
地下铁一如平常地热闹,我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等车。
几个奇装异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是不是叫腾小米?”
“我不认识你们。”从小到大,我这种乖宝宝和这些人一向彼此鄙视,保持距离,敬而远之。
“你就是贺嘉明的男宠?长得倒挺斯文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的时候别有骚样才把贺嘉明勾引到手的?”几个人笑得淫秽。
“他只是我的同学。”这话要是被贺嘉明听到了,只怕他比我跳得还高。我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他?
“别装蒜了,你男朋友是不是叫阿明?”
我瞪著他们,默认了。
“阿明就是贺嘉明,你和他睡了这麽久连这都不知道?”
风从过道穿过,我的背脊一阵阵地发冷。
──其实我们家族里不止我一个人喜欢同性,我舅舅也是,他已经和一个男生共同生活十几年了。
──我们这只有一个范明,他前些日子请了长假,昨天才回来上班的。
──他来这个镇的时间不长,我们对他都不太了解。
──白龙企业董事长的儿子被绑架了……
──小米,对不起,我很想回来,可是没办法……
──这是贺嘉明少爷的私人休息室,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腾先生,以後请多多关照!
许多话语从我脑海中一一掠过,我好像真的忽视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它们就像一些模糊的碎片在空中飘来荡去,我却怎麽也抓不住,拼不成一个全部。
那些人又说了些什麽,然後走了,我一句话都没再听清楚。地铁在面前停下来,我游魂一般上了车门。很多的人从我身边挤过去,我身边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生,一手抓著车顶的手环,一手搂著个小女生,那女生甜蜜地抱著他,两人一直在窃窃私语。
他们好幸福,幸福得让我羡慕。
我以为我有过幸福,忽然间发现,原来全是假的。
一个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人,再怎麽苦苦地和命运挣扎,到头来得到的仍然只是泡沫。
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童话,童话里有个骄傲的公主,人们惊讶於她的美丽,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不但看不上眼,还用尖酸刻薄的语言一个个挖苦对方。後来邻国年轻英俊的国王也来求婚了,连公主的父亲都对他非常满意,公主却嘲笑他的下巴长得不够完美。公主的父亲终於生气了,为了惩罚她,做主将她嫁给了一个乞丐。
乞丐将公主带去了邻国,他对公主很好,可是他很脏,脏得都看不清长得难不难看,还让公主外出谋生赚钱。公主在街边卖陶土做的罐子,国王的军队经过,马蹄踩碎了罐子,她一点钱也没赚到,还亏了本。公主害怕丈夫会打骂她,但乞丐没有怪她,只是让她去找别的活做。公主做过很多工作,都很失败,她终於意识到生活的不容易,不再那麽骄傲,对以前的所作所为後悔不迭。
一天,她去宫里应徵当宫女,正好宫中在大摆宴席。很久没吃过一餐肉的公主就把一些食物偷偷地藏在衣服里,刚要离开,那个曾经被她嘲笑的国王出现了,并且叫住了她。
公主看到他心中羞愧,惊慌之下她偷的食物从衣服中掉了出来。所有人都讥讽著她,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可是国王却上前吻住她说:“你不认得我了?我就是那个乞丐你的丈夫啊。”
原来这一切都是国王和公主的父亲合谋安排的,於是公主破涕而笑,正式成为了皇後,从此过著幸福的生活。
以前听到这个童话时,我不明白公主为什麽要轻易原谅国王,如果是我,一定立刻揍得他满地找牙,然後远走天涯。我不是公主,我比公主更骄傲,我最恨别人欺骗我。
是的,我不是公主。我怎麽可能住进国王的城堡?他的臣民会取笑他迎娶了一个平民,一个没有仙女保护的平民怎麽配得上国王?
如果我早知道真相是这样,我不会让一切开始。
他为什麽要骗我?为什麽要让我们都万劫不复?
20
打开家门,阿明系著一条快乐蛙的围裙迎出来。
“回来了?我煮了酒酿圆子。”一只突眼睛的大青蛙在他肚子上笑得无忧无虑,我对著青蛙鼻子的位置一拳捶了过去。
他弯下了腰,痛苦地捂住小腹。我把他拖进房间,扯下他的围裙,扯开他的衣服,我发著狠劲用力啃咬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他的肩膀。
然後,我看到在他的左臂上有一个疤痕,很小的不规则圆形疤痕。
我一口咬在那个疤痕上,他终於痛得叫出了声。
“贺嘉明,你这个混蛋,我真想杀了你!”
他眉头皱得很紧,没有否认:“前几天你病了,我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我们认识了这麽长时间,你今天才想告诉我?那麽以前的那些日子你都是存心骗我的对不对?”我可以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狰狞的模样。
“你听我说,我一直很怀念你,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我不相信一见锺情,真正的爱情是日久才能见真情的,我只是给我们一个机会来彼此加深了解。”
我打了他一个耳光:“你怕我知道你是富家少爷,只爱上你的钱?你有什麽资格来试探我?”
白晰的脸上露出几道红印,他咳嗽了一下,嘴角渗出血来:“不是的。我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阿明,这样平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我真的很爱你,我会和你结婚。我父母都是很开放的人,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而且还会帮忙劝服你的父母。”
我恨死他这种永远若无其事的表情,他一定觉得没发生什麽大不了的事。当然了,他是贺嘉明,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别人来顶,没有什麽事能让他大惊小怪的。以前我以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什麽都没有还能那麽洒脱,我佩服他仰慕他,没想到一切都是假像,他只不过是个游戏人生的纨!子弟。
“你别给我说以後的事,我现在要你把以前的事都交待清楚。”我又给了他一个耳光:“我问你,为什麽你会那麽巧出现在扶风镇?”
“我早就派人调查了你的情况,旅行社的那个男孩是我派去的,我要他游说你去抚风镇,本来以为会花点功夫,没想到轻易就成功了。而我事前已经在那里买下了那间旅馆,制造一个邂逅。”
“为什麽要让我去扶风镇?”想起来我真不是一般的笨。
“因为那里清静,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地面对自己的感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很快乐,我知道我完全爱上了你。我想向你说明真相,又怕破坏了这份美好,心里很矛盾。”
“你又怎麽会在饭店打工?”
“白龙饭店里有个总统套房是我专属的,我经常在那里办公,处理一些白龙企业的事务。你回来後,我也跟著回来了。因为那时母亲非要把白龙企业交给我,家里有很多事要处理。而且我想你也需要时间思考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我一进没去找你。那天我下楼,正好看到你和岑焱约会,心里很恼火。恰好饭店里有个叫范明的员工请了长假,我就借用了他名字牌,装作在这里打工打断你们。KTV那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花点钱要工作人员保密并不是什麽难事。那天你打电话来,差点穿了帮,幸亏我刚好在那里。”
也就是说,我为他在外奔波而心疼时,其实他正待在总统套房里享福。
“那天在晚会遇到你,你怕被我识破所以逃走了?”
“不,那天我就想向你坦白的,可是外国一家公司有了麻烦,母亲要我立刻紧急去处理,所以我来不及和你告别就走了。”
我从他身上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走了出去。我怕我会继续打他,生平第一次我这样粗野地打人。
“小米,你去哪?”我听到他在门里面焦急地问。
贺嘉明是不可能明白被人欺骗尤其是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那种羞愧愤恨的感觉。我这种人,本来就够自卑了,承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以为手里的只是一块石头,谁知其实是块宝石,炫目到刺伤我的眼睛,我又想躲回我的壳里去了。
绝望无边无际地包裹了我,希望找不到进来的缝隙。
“小美人,进去喝杯酒?”有人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转过头去,是个高大的外国人,一头褐色的自然卷发长到肩膀,下巴上有一道性感的凹痕。他的眼睛是很浅很浅的蓝,浅得让人不安心,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里有名的GAY吧门前。
“我没有钱。”我说。
“当然是我请客。”他笑著拉我进去,酒吧里坐满了人,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很是嘈杂。他拉著我穿过一条狭长的过道,我不觉得危险或者不妥,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被带进一个包厢,四周顿时静得让我不安。外国人扯起我的衣服,在我身上抚摸著。他一边解我的皮带,一边吻我的嘴:“宝贝,我喜欢你,以後跟著我吧。”
21
“喜欢”这一个词就像魔咒一样将我惊醒,我再也不会相信这种才认识没多久就说喜欢我的人,肯定和贺嘉明一样都是大骗子:“你是谁?”
“我叫凯文。”他露出一个绅士的笑容:“常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
我听说过常氏集团,那是个堪称能与神龙集团为敌的财团。不同的是,他们表面上规模并不大,私底下黑道上的买卖做得很多。所以我对常氏集团的印象并不好,对这位外国人的感觉也立刻联想到了意大利黑手党之类的人物。
我推开他,想把衣服整理好,冷不防他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上,压在了我身上。
见鬼,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一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
这个时候,门被人撞开了。
进来的人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尤其是现在这副模样。
贺嘉明目瞪口呆地望著重叠在一起的我们俩:“你们在干什麽?”
有几个酒吧服务生匆匆赶过来:“先生你有什麽事?”
贺嘉明一声怒吼:“滚开!我是贺嘉明!”
那些人立刻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离开了。
大灰狼的尾巴露出来了,多麽居高临下的气势,贺嘉明这个名字份量可真重。
凯文倒很镇定:“我们才刚做了一回,你这样进来打扰我们是不道德的。”
我们明明什麽都还没做,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样说,可是我没有辩解。
贺嘉明的脸像涂了一层锅灰,我以为他会转身走掉。说真的,我有点害怕,我不想留在这里被这个凯文吃掉。
可是贺嘉明走了进来,把凯文拎开,帮我把衣服穿好。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强势。
他摸摸我的脸:“和我回家好不好?我抱你出去?”
我很是惊愕,他真的以为我和凯文做过了,却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而凯文的表情比我还惊讶,并且放声大笑起来:“贺嘉明,我一向以为你有精神洁癖,没想到自己的男宠被别人弄脏过也不在乎,你真的这麽喜欢他?”
“凯文,我早说过了,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