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時方 予California
姓齊的,五年不見,我想你大概「忘」了誰是「時方」了吧?
經過深思之後,千般不願且突兀地必須將這封信轉寄給你看,這封信是我弟弟對於我們要他回台灣的回信。
你有看到算你好撸瑳'看到就當你們無緣。
五年了,也許你已展開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戀人,甚至回復到所謂的「正常人」的生活,但我弟弟洠в校斈晁h走美國留學,其中一個原由是為了忘、記、你。
現在再提當年事,實非我所願。(相信我,我到現在還無法原諒你讓我弟弟受到如此大的傷害。)
可我也知道,能讓他有勇氣踏入台灣的──只、有、你。
只因他至今仍無法忘、記、你。
如果,不抱希望的如果,如果你願意幫助我們的話,你知道如何聯絡我們。
如果,你已有了新生活,那麼,這封信,你就當是一則笑話,將之刪了吧。
邵時傑
指尖輕撫過電腦螢幕上顯示著「時方」二字的地方,留下的餘溫讓液晶螢幕產生一圈小小的白霧。
齊挹辰緊椋涎郏儆昧堥_,重覆數次,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無铡幔旁试S自己抒緩因缺氧而鬱結氣悶的心臟,他的視線膠著在上頭,氣息起伏難抑。
乍見這封來自陌生寄件人的轉寄信時,齊挹辰本想直接刪掉,但那寄件人的羅馬拼音讓他心軟的留下這封啵Ъ^了幾天,偶然點到它,才知這不是一封垃圾啵Ъ⒁膊皇菉A帶病毒的惡作劇信件,而是一封五年來他未曾忘懷、未曾自記憶齒輪中脫落的人的訊息。
未隨流光飛擲而褪色的相處場景,因這訊息一幕幕重現,讓他的神色隨著回憶而變幻無常。最後留在他眼底的,僅有深深的依戀。
五年,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可以讓無數的平地起高樓、可以讓他成為公司的股枺唬瑓s不夠讓他忘記邵時方這個在他生命中佔有極大席位的男人。
他記得自己心情跌落谷底時,在ICQ遇上他的情形;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自己被邵時方嚇到的情形;記得他們在友情變伲鼤r,互相說服對方「只是朋友」的情形;記得他們兩人由「朋友」進展為「戀人」第一次約會的砰然心跳;記得他們同居時發生的點點滴滴……
愛呵,他不想否認自己還是愛著邵時方,就算這五年來生命中來來回回不少人,也洠в幸粋能取代邵時方的位置,他無法愛這些過客像愛邵時方那般的深切、那般的傾心。
五年,他的家人花了五年的時間在了解、接迹且幻詰僬叩氖聦崳绕涫驱R美玲,最近她竟然還會問他有洠в行虑槿耍鴮嵶屗恢耄瑓s也欣悅萬分。
從排斥到接受,雖不能理解但能尊重他的性向,這一切全是因邵時方,因為他,他才有面對「現實」的勇氣、才有做「自己」的勇氣。
他感謝他,但無法忘記他並不只是因心存感念,而是他還愛著他。
視線由液晶螢幕移至放置於旁邊的電話,電話號碼他仍記得清清楚楚,只是缺乏撥號的勇氣,邵時傑雖然在信裏那樣說,但邵時方真正的想法無人能知。
事隔五年,邵時傑真能確定邵時方不回台灣的根由是因忘不了他?或許……或許他有了新戀人,為了新戀人而滯美不歸……或許,或許他留在美國是因在美國比較有發展,是因美國的學習環境能完全滿足他那顆求知若渴的心……
不要害怕去深索真相。忽來的耳語推動齊挹辰撥號的心。
他閤上眼,戴上耳機,鍵入一串數字,忐忑地等候電話接通,心跳在有人接起電話那一秒停歇,讓他忘了言語的能力,直到對方不耐煩的威茫獟祀娫挄r,他才自哽塞的喉間擠出:「邵醫生……我是齊挹辰。」
美 加州 Palo Alto Stanford
齊挹辰快瘋了!
他洠в邢氲教脹'出國,語言能力雖然還在,但是看地圖的功力卻大減,打從他下飛機,租了車,一路從San Francisco開向Palo Alto,從那長得看不到路得盡頭的highway101──反正美國那條highway不是這樣──找到University Ave……
到此為止他發誓一切都很順利和正常,照著地圖的走法他應該直達Stanford的校區,而不是什麼Stanford Research Park、Stanford Shopping Center……
一堆Stanford開頭的地方卻都不是Stanford Medical Center,他甚至還找到了Stanford Station,他連車站都找到了,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齊挹辰看著指針指向耗盡的油錶決定先尋找加油站,很幸叩兀谌昼娽嵴业揭婚g加油站,等待加滿油的同時,他看見一道黑色的貓影悠閒地自車前經過。
黑貓……這兩個字樱鼊觾刃纳钐幍挠洃浿h,他覺得好像在那裏看過這隻黑貓似的,隨即他好笑的搖搖頭,一定是加州的天氣太熱,才會讓他產生這種錯覺──他竟然會想起他和邵時方兩人在五年前曾經「養」過一隻黑貓。
他洠в叙B過寵物,邵時方更是生物殺手,他們不可能共同養寵物。
但那黑亮的身埽⑤p盈的步伐是如此的熟悉,然後,他看見那隻貓停下腳步,似是探查他心底想法似的,幽綠的貓眸竟滿是笑意的望著他。
望著……齊挹辰的視線和牠對上,清楚地看見牠眸裏的了然,頸後寒毛豎立的瞬間,車子的油也加好了,他分神付了錢,再回頭看向黑貓的位置時──空無一物,讓齊挹辰不禁懷疑剛剛那是自己的錯覺,是因天氣太熱引起的恍惚錯覺。
他振振自己的精神,重新發動車子,問明加油站的人員Stanford Hospital的方向,地圖上指明的方位是醫院跟Medical Center是在同一個區域內,找到醫院再來找,相信會比較容易一些。
重拾被他唾棄到極點的地圖,往Stanford Hospital的方向去,只希望他這次能順利到達,不然他怕邵時方己離開學校。
而當初他找上邵時傑時,邵時傑很壞心的只給了他邵時方在Stanford大學的School of Medicine攻讀學位的線索,其他的要他自行找尋。
齊挹辰無從反對,只因邵時傑在e…mail裏頭寫得清清楚楚,他還洠в修k法原諒自己讓邵時方那麼痛苦,雖然是求助於他,邵時傑也不願放下身段讓齊挹辰好過。
他必須自己「找」到邵時方。
“嘎”的一聲,齊挹辰踩下緊急煞車,身體受到衝擊力先是往前傾受到安全帶的拉扯再朝後往座椅撞去,痛楚自肩背漫延,他搖搖頭,甩去餘留頭內的一絲昏眩,仔細盯著前方路面──適才在加油站看見的黑貓又安穩地站在車前,一張微笑似的貓臉偏首望著他。
這是什麼詭異的情況啊!齊挹辰緊捉著方向盤的雙手指節泛白,斗大的汗珠在冷氣充足的車內頻頻自額角冒出滑落頰邊。
貓兒轉身,尾巴搖啊搖的,似乎在叫他隨牠而去。
去吧,去吧。不知打那兒來的耳語,讓齊挹辰著魔地跟著貓兒的身影前進。
「Fun!」一聲驚叫拉回邵時方迷糊的心神。
「What?」他撸б浦h浮的視界轉向呼叫他的來源,陽光炙人,戴在臉上的眼鏡不翼而飛,讓他不得不玻鹧蹃肀嬲J來人的身份。
「Fun! Are you all right?」友人的聲音滿是焦急,讓邵時方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滿臉疑惑。
「ah?」洠掠讶俗錾秵査麤'事吧?
「The car…Bump!」友人急到只說關鍵字,手口並用的指出他剛剛差點被車子撞到,又焦急的問:「Do you feel any place unfortable?」
邵時方這才發現自己是坐在路邊的地上,原本捧在手上的書本散落一地,而友人則蹲在他身邊,關懷焦懀У目粗约骸
「No; I feel OK。 Don’t worry。」有些懷疑自己走路竟然會走到路中間去差點讓車子撞,邵時方將原因歸咎於自己太習慣邊走路邊想事情才會這樣。「Thanks!」
這次要不是友人在一旁,恐怕他得由研究生變成病人,改住到附近的醫院去。
「Are you sure?」
「Yap…」邵時方洠в懈杏X到任何不適,而且剛剛那輛車子的車速不快,他也閃得夠快──或者該說是友人拉他的速度夠快。
友人這才噓口氣,放下心後,一連串的咒罵出口,內容不外乎是責怪他走路漫不經心,要小心為上……諸如此類的內容。
邵時方手在草地上摸索到自己的眼鏡,戴上後才發現眼鏡的鏡片破掉左眼,右眼的鏡片有裂痕。
又報銷一副眼鏡,這是邵時方喜歡用玻璃鏡片不愛安全鏡片的下場,打從他近視眼開始戴眼鏡以來,除卻因度數加深而換眼鏡的數目外,「意外身亡」的眼鏡高達十副,今天這副榮登第十一副。
口頭上漫應著人卻己起身開始撿拾書本,一輛車子緩慢且無息地靠近邵時方,車窗放下,露出一張疲累但漾著笑意的面容。
「Excuse me; would you like to tell me where is……」來人的問話在那人抬起頭時逸去,時間煞時凍結在兩人相視的眼眸中──
齊挹辰跟著那隻黑貓一路走來,速度雖慢,但他失去方向的信心卻漸漸重建,直到一個轉彎,那隻黑貓的蹤影不復見,倒是看見兩名身著白袍的男子因其中一名紮著馬尾的黑髮男子差點被撞,他的呼吸因這一幕而莫名停頓。
所幸他身旁那名金髮男子眼明手快的拉住他,兩人一道跌在草地上,兩人交談了好一陣子,他才見黑髮男子安然無恙且無視於金髮男子的叨唸起身撿書,料定他洠拢念^那份緊窒才得以抒解,當下決定要上前問他路。
卻洠氲健
邵……眼前的男子……是邵嗎?
他拉開車門,下車來到他面前,低頭看著他同樣呆愣的面容,深怕這只是一場夢,深怕這場夢馬上破碎。
五年未見,邵時方洠в薪z毫的改變,除去他蓄留的長髮以及損壞的眼鏡外,他一如五年前,反倒是齊挹辰覺得自己老了許多。
一時之間,他的語言能力被奪走,聲帶發摚Р涣俗饔茫荒茔躲兜目粗蹠r方,擠不出一個字,但這樣也好,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回到「現實」。
「挹……」邵時方一直到胸口傳來警訊才知自己是拼著呼吸在看這個問路的人。
這個人的臉……長得好像齊挹辰,讓他不由得想伸手捧住他的臉細細巡視,一一看清,情不自禁地喚出這曾是專屬於自己,過往戀人的暱稱,這一喚,也喚醒自己的理智。
他在幹嘛?在這兒見到枺饺司驼‘以為是齊挹辰,搞不好眼前這個人的出現是他剛剛差點被車撞到的後遺症──產生幻覺。
「pardon?」邵時方強迫自己清醒,別再做白日夢,微笑地回應這名酷似齊挹辰的「陌生人」。
「邵……」終於自緊梗的喉頭擠出這個五年來夜裏夢迴才能出聲呼喚的名,齊挹辰不敢太過放肆,眼角瞄到金髮男子正大剌剌的坐在草地上好奇的看著他們兩個,心一痛,不由得猜想起他們倆之間的關係。
邵時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睿谷弧谷宦犚娺@個男人叫自己「邵」。完了完了,一定是剛剛那場禍事帶來的一連串後遺症,先是幻視,現在連幻聽都有了!
「邵。」齊挹辰洠в械玫缴蹠r方的回應,以為他不肯認自己,但他既然敢來了,就有負擔這種後果的承壓力,他再喚一次,希望他能回應,假若邵時方仍不願認他,那他也會在忠實的傳達邵家人的託付後離去。
他不奢求與邵時方重新開始,畢竟能再見到他,他該心滿意足……
只是……蠢動的指尖亟欲脫離自己的控制想撫摸邵時方的頭髮,想要親近他的眉眼,想要感受他嘴唇的樱校胍o緊擁抱他,想要告訴他……這五年來,他還是想著他……
是真的……這個人,是挹?邵時方抬頭看他,如此接近的距離,他連齊挹辰緊張而短促的呼吸頻率都能感覺到……是真的嗎?真的嗎?
「挹?」邵時方好想伸手碰樱孟肷焓直ё∷孟牒孟敫惺芩男奶孟牒孟胗H口聽他再喚一次自己的名……
但他不能!也許挹已經展開新生活,他的懷抱已經屬於他人,他五年前放棄他,如今相見,他該有笑著祝福他有新生活和……新戀人的雅量。
「邵……」齊挹辰的語言退化只認得這個字的讀音。
你……還是自由的嗎?還是……有了新生活?我的出現……是否會為你帶來困擾?齊挹辰想問,卻似忘了如此發音般的只能任這些想法在心頭迴繞出不了口。
把握機會,只有有勇氣的人才能掌握住自己的幸福,即使對方真有新的生活,也可以笑著祝福。腦海裏突現的聲音鼓舞著齊挹辰和邵時方。
「好久不見。」齊挹辰清清喉嚨,緊張無比的問候。
「好久不見。」說著自己近五年未說的國語,邵時方驚覺自己的國語帶有外國口音。
發現他們有默契的同時出口,繃緊的神經獲得片刻的鬆懈,四目纏鎖,誰也不想錯過對方任何一點的心緒變化。
「你好嗎?」邵時方微微一笑,眨著眼睛,想要透過破裂的眼鏡看清楚齊挹辰的臉孔。
「你呢?好嗎?好像瘦了。」齊挹辰掄緊拳頭,以眼眸替代雙手深深地、深深地凝睇,回以一抹抑著心痛的熟悉笑容,主動湊近到他眼前,讓視線模糊的他看個清楚,試著以朋友的口吻笑道:「還是愛戴玻璃鏡片。」
不敢稍有碰樱钆伦约簢煹健斧@得」的滋味後,便會貪婪的無法「放手」。
「因為……」邵時方接下來的話,無法順利脫口而出,低歛睫,掩去眼底的落寞。
你想再失去他一次嗎?警告的話語讓齊挹辰頭皮發麻,他一震,恍然發覺若是自己不主動,邵時方也不會貿然說明自己目前的生活。
他們都小心翼翼地不想跨越那條名為五年的鴻溝,都戰戰競競的悍衛著經過五年也洠в懈訄詮姷男摹
齊挹辰不再壓抑自己,抬手摘下邵時方的眼鏡,在邵時方訝異的注視下將眼鏡丟到地上踩碎那原就有裂痕的右眼鏡片。
「挹?呃……齊……你在做什麼?」搞了半天無法喚出正確稱呼的邵時方不明所以且挫敗的皺起眉頭。「我洠в醒坨R就像瞎子一樣,你怎麼賠我?」
雖然只有七百多度,但也會造成他生活上的困擾,尤其他向來漫不經心又不愛整理,平常就算有眼鏡他還是會小況狀百出,現在洠Я搜坨R,他豈不大小狀況一道出?
「你哥哥要我來帶你回台灣去讓他們看看你。」齊挹辰聽見邵時方無法改口的稱喚,窩心的笑著,覺得自己的怯弱也隨著踩碎的眼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