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朕为何不跪?”
冰冷的语气,没带一丝感情,却也没有一点怒意。
“为何要跪?”
莫潋琛也是冰冷的语气,又不是他要来见他的,凭什么要他跪?
“真是真龙天子,就算你是朕的儿子,也得跪拜,这是基本的礼仪!你看看你的皇兄们和众大臣,哪个像你们这般没规没据?”
皇上微怒,凌厉的眼神向堂下一扫,众臣本在看好戏,却见皇帝的目光扫来,立即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还有你,清王妃!你叫易谨宁是吧?易相的二女儿,朕记得是朕为你和清王赐的婚!”
易长华死瞪着易谨宁,他一面担心皇上会因为她而迁怒自己,一面又想站出来替她求情,心中矛盾挣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易谨宁依旧站得笔直,她是嫁夫随夫,夫君都没跪,她为何要跪?
轻声一笑,嘴角扯开一抹妖娆的笑意,漾开微微令人心醉的小小梨涡。众臣不免抽了一口冷气,这清王妃果真有魅惑人的本事,她这一笑都能倾国啊!幸好没有嫁给皇上了,要不然定会是红颜祸水!
他们的猜测的没错,易谨宁的确是红颜祸水,她的浅浅一笑,已然在注定的开始就决定了她是祸水。西越国的灭亡在不久的将来,也因她更快地走向灭亡。郡王与清王之争,南陵国的前尘旧事,一起将西越国推向了颠覆的顶端。
“回皇上,儿媳易谨宁,是易丞相的二小姐。儿媳也没忘记,是皇上的一纸圣旨将我嫁给了人人看不起躲避不及的清王,儿媳多谢父皇的成全!”
易谨宁幽深的眸光里看不清喜怒哀乐,她只是这样坦坦荡荡地面对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这么说来,清王妃是在埋怨朕给你下圣旨了?”
皇上威严的表情上出现了尴尬神色,当初是太后一直求着他给相府的二小姐赐婚的,要不然像易谨宁这样的闺阁女子如何会嫁给清王这样的傻子?
但是他很快转过弯来,自己是帝王,易谨宁一个小女子凭什么跟自己对视,凭什么敢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不是?
“父皇是天子,宁儿不敢埋怨!只是,父皇作为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赦免了我的夫君的跪拜?他才刚刚清醒过来,很多规矩都不懂,也没个人提示一下!”她说着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大臣们。
那些个大臣就是在隔岸观火,有热闹就蹚,既然清王清醒了过来,那么也是他们重新站队的时候了。他们自然是会细细考量,以后才能继续站稳脚跟。
她眯了眯眼,继续道,“父皇是一国帝王,自有一国帝王的气度。宁儿相信,父皇不仅是个明君,也是个有肚量的好父亲。”
她无错也就无畏,她无畏也就无所谓,要是皇上抓着这么一点小事为难她,就没了容人的肚量了。而且明君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去,他应该不会再在没下跪这个问题上抓着她不放才是。
果然,皇帝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将龙目扫向一干大臣。
“看看,这就是易相生的好女儿,有胆识,有魄力,朕没给清王选错妃啊!”
他将自己给清王选对妃子这件事的好处捞到自己身上,试图掩饰刚才被她这么一说的尴尬。
众臣也是随声附和,纷纷跪地山呼万岁,高喊皇上英明。
易长华跪在地上,眼光一直缩在易谨宁身上。他发现这个女儿不一样了,完全没了之前的温婉柔顺,像是被洗涤过一般,只剩下了犀利果断。这样的女儿好啊,这才是他易长华的女儿爱啊。他两手撑在地上,将心中的喜悦掩盖在眸底。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杨公公的尖锐嗓音再次响起,众臣小声议论了一会儿。
工部尚书站了出来,他将手中的笏板举过头顶,哈着腰道,“启奏皇上,臣有事要奏!”
“讲来!”杨公公扯着嗓子喊。
易谨宁眨着眼,看着台上台下的互动,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个就是上朝啊?父亲每天早早地起了床来到这里,就是这样对皇帝说话的?
她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易长华,易长华也看到了她投去的目光,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笏板,专心听工部尚书上奏。
只听得工部尚书垂首哈腰道,“皇上,南边水患,工部近期所需银两甚多……这修堤坝的费用,已经两个月没拨给了!”
“嗯?”皇上眉头一皱,“户部尚书何在?”
“老臣在!”户部尚书颤颤出列,举着笏板苦着脸道,“皇上,户部……其实,存银不多,国库这两年连年水患旱灾一起来,民不聊生,收入不甚乐观啊!老臣这也是没办法了!”
易谨宁见皇上含怒的冷光直扫过来,她避了避,让皇上可以直接扫视到户部尚书。莫潋琛轻笑了几声,将她扯过来一点,手揽着她的细腰,两人站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给人突兀感,又不会与他疏远太多。
“中午想吃什么?回去我给你做!”易谨宁小声地与他耳语。
莫潋琛揉揉她的发,“现在不急,回去再给我做!”
接下来,皇上和大臣们具体讨论了些什么,易谨宁和莫潋琛都没有细听,无非就是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
他们两人还在私下聊着今天中午吃什么的事情,皇上在上头威严的声音就传来了。
“清王,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莫潋琛抬头,一脸莫名,“哈?”
“你……”皇上隐忍着怒火,再说了一遍,“你对此次去南边修堤坝的事情有何看法?国库现在不堪重负,入不敷出,户部一时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工部建议停止修建。你是如何看待这事的?”
“既然要停止修坝,那就停止呗!”
莫潋琛无所谓地道,这事事关征税问题,而且户部近年来已被玄王把握在手里,他根本就无从说起啊!
“不行,那堤坝已经修好了过半,要是就此停止,不仅浪费了国库先前给出去的银子,还不利于抑制洪水,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更不利于下一次的国库收入,如此恶性循环,此乃国之大难啊!”
后面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举着笏板,跪在了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易谨宁眯着眸子,赞许地点点头。难得的一个好官啊,懂得为百姓着想,还能将眼光看得更长远一些。
“好了!”皇上一拍龙椅,“户部,着即日起,征收齐兴修堤坝的银钱,限你半个月内办好这件事!”
玄王和莫逸轩忽然撇头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又迅速地看向别的地方。易谨宁这个角度,刚好看到户部尚书向莫逸轩投去的求助目光。
果然有内情!
上头皇上的宣布还没完,他瞪了工部尚书一眼,满是失望地对众臣道,“户部之事暂告一段落,现在需选一名去南部监督修建堤坝的钦差,爱卿可有推举之人?”
地下议论声又响起,皇上四下扫了一圈,将目光停在了莫潋琛身上。此刻,他只能信莫潋琛了。户部出了问题,国库如今早已空虚,他哪能不清楚?只是,昌邑候已经把握了快整个朝廷的命脉,他不得不暂时装着不知情。
要是清王此去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不仅能够积累人气,更为他以后上位拉拢了那些站不住脚跟的人。如今局势还在变动,正向着他这边扭动,清王的恢复是个好时机啊!
“回皇上,臣举荐玄王!”
一个支持玄王的老头站出来,他后头紧接着又出来几个,也是附和着玄王去更合适。
“臣举荐清王!”
一声清朗的男中音从易谨宁背后传来,那是易长华的声音,他不是站在玄王那一派的么?
莫潋琛也是皱着眉头,这个岳父大人是不是头脑发热了?
“臣建议让太子去监督,一太子代表的是皇上,来显示皇上仁慈爱民知心;二来太子既是储君,自该为百姓尽一份责任。”
站在太子那一派的人,除了太傅就是太子的死忠。说话的正式太傅大人,他花白的胡子在说话时一抖一抖的,易谨宁看着觉得格外有趣。
朝上议论纷纷,一时说不准谁去比较合适。皇上权衡之下,觉得不太好自己出声让莫潋琛来做这个钦差,便决定出一道考题来决定此次去监督兴修水利的大工程。要是这次能够将堤坝修好,岂止是大功一件?
皇上让人在布娟上写了考题,考题有三道,清王、玄王和太子每人一道,各自的考题都不相同。皇上让三人在明日早朝前答复他,便宣布退了朝。
易谨宁手里抓着莫潋琛的考题,根本就没有打开看的意思。莫潋琛搂着她的细腰,看着紧皱眉头的妻子,笑得邪魅。
“怎么,不想打开看看?”
他一把抓过那考题,塞入怀中。其实,他也不想看。那个钦差不是他可以宵想的,玄王的势力太过诡异,他怀疑那个“鬼见愁”就是玄王的人。
“你不也决定了么?”
易谨宁笑笑,挽住了他的胳膊,大步朝前走去。忽然,背后一声呼喊,叫住了她。
“宁儿,等等!”
易长华!
她脸色紧绷了起来,易长华找她绝对没有好事。
“宁儿,等等为父!”
易长华见她没有停下来,又大叫了一声。可能是声音确实有些大了,引来了其他走在一起的大臣的注目。易长华歉意地低了低头,便追着易谨宁上去。
“何事?”
易谨宁终于不再走,而是回头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也没个称呼,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是有件事想跟你说,你看不能……”
他看了一眼站在易谨宁身旁的莫潋琛,转而对他道,“清王,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我向您道歉。您能不能看在我是宁儿她爹的面子上,让我和宁儿单独说两句话?”
莫潋琛征得易谨宁的同意,答应了易长华的请求,“一盏茶的时间!”
“这……好!”
易长华略微思索,便拉着易谨宁要走,却被莫潋琛拦住。
“宁宁,我在北门等你!”莫潋琛看也不看易长华一眼,这个势利眼的岳父大人,根本就没当宁宁是女儿来看待,更没将他这个瞎傻的女婿放在眼里。既然以前是他自己不看好人,现在就别怪人家不待见他。
“好!”
留给莫潋琛一个放心的微笑,易谨宁跟着易长华来到了南门的城楼上。
微风轻抚,易谨宁长长的头发被风撩起,发梢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掠过她殷红的唇,垂落在雪白的脖子上。
她伸手将那一缕发丝撸起来,夹在耳后。
“说吧,找我何事?”
易长华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无限酸楚。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此刻只要能好好地看一眼她,他都觉得满足了。
“到底何事?不说我就走了,没工夫与你在这儿吹风!”
“我……”
易长华欲言又止,气得易谨宁很想揍他一顿。她握了握拳,转身就要走人,却被后面的易长华喊住。
“宁宁!”他走过来,面对着她,“你姐姐……易谨安,那个假的易谨安,不是我杀的!”
他以为自己生他的气是因为易谨安的事情?
易谨宁白了他一眼,“我没怪你,那是她活该!”
易谨安死于“鬼见愁”之手的事情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何况,她根本不是“鬼见愁”杀的!
“还有……我以前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易谨宁拉下来老脸,跟易谨宁这个小辈道歉已是不易,他还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样的卑躬屈膝已经超乎他的极限了。
要不是皇上刚才示意他说服易谨宁,让莫潋琛出任南部钦差一事,他也不至于厚着脸皮来求自己的亲生女儿原谅他。
“说吧,你的来意!”
这个父亲就是皇帝的一个走狗,终身为皇上服务了这多年,打拼了半辈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在是太可悲了。
易谨宁已经在心底接受了自己不会死易长华亲生女儿的事实,所以对这个父亲的各种所作所为她能不理会便不理会。今日他可能真的是对自己有所求,才会不顾清王在此也要舔着脸跟自己单独说上几句话。
“这……好吧我就直说了!”
易长华也不矫情了,既然易谨宁自己看出来他还有话要说,那他便说了。
“皇上要你说服清王去南部!”
就知道他这个皇帝的狗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不清楚现在玄王与太子之争正激烈么?他这是要莫潋琛去送死,还是莫潋琛去蹚这浑水对他这个所谓的岳父大人有什么意义?
“爹爹……”易谨宁背对着他,看着城楼下的大好河山,远处幽幽起伏的山峦尽在她的眼底。
“我想,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了!”她回过身来,面对着他,“要是我说服了清王去南部,就算还了你这十几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从此我们再也不相干!”
从此再也不相干!
易长华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心比天高,她注定要离自己而去啊,是他错了。
“好!”
如果注定要脱离关系,那么能够帮到皇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两只手相碰撞,一只老的,一只小的,这是沉重的别离。
易谨宁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相府的女儿,那就今早与他脱离关系,免得日后相府收到牵连。她虽对相府无情,相府好歹养育了她这么多年,这份恩情,就当她劝服莫潋琛去南边就还清了吧!
易长华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远去,他伸出那只刚才与她击掌的右手,在空中虚抓一把,趋势什么也抓不住。他揪住了自己的胸口,难受地蹲了下去。
宁儿,要是此番爹爹不能再与你相见,就当我这个父亲已经死了吧!
朝廷风雨欲来,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来到北门,莫潋琛迎了上来,“怎么了,那老东西打你了?”
莫潋琛看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说的玩笑她一点也没笑。
“不好笑!”
易谨宁扁着嘴,气嘟嘟道。
“好好,宁宁说不好笑就不好笑,这个确实不好笑。我以为他真的欺负你了嘛!”
莫潋琛举手投降,抱起易谨宁向前跑着,迎风奔跑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刚才与遗传断绝父女关系的不快。她张开双臂,随着莫潋琛一起放纵。
回到承恩殿,小桃和奴儿迎了上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
一大早听说小姐和王爷去了朝堂上早朝,吓得小桃三魂丢掉了七魄。阿筑也没跟着去,不知道姑爷能不能安然地把小姐带回来。她可是听说了,那上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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