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料不及他会此时提出要我跟他回去，心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先搪塞过去，“凌晟，我，我还想在人间待几天，你知道吗，我今天碰到一个女子，她，她好像——”
凌晟打断我，“樱樱，我这次下来，是专门来寻你的。”
“对不起。我，我的确还没准备好。”
“没有关系，樱樱，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等回去了，我会尽快帮你恢复记忆。你若愿意在待些日子，我就在陪你在留些日子，反正近来我也没有什么事。不过，等你玩够了，就跟我回去，知道吗？”
听到凌晟这么说，知道暂时不用回去了，我松了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
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我最终还是悄悄去了瑾萱所住的人间将军府。
原以为将军府乃是人间富贵之家，瑾萱的生活该是被大多数人艳羡才对。
其实不然。
瑾萱嫁到将军府已有一年多，只是那年轻的少将军对她吃穿用度样样不少，只是似乎从不去瑾萱房里，平日二人也鲜少交流，每次瑾萱去找他，他都冷言冷语。这将军不待见，下人自然也不惧她，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佣人，一个将军的夫人事事都亲力亲为。
在说那少将军，几乎日日都与船上的那名孱弱女子在一起。下人对那女子也及其敬重，加之重病在身，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说那叫菲儿的女子正是少将军心尖上的人，二人自小便两小无猜，算是青梅竹马。
☆、第三十四章
只是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叫璟灏的少将军为何还娶了瑾萱呢？既然娶了瑾萱，却又为何不好好待她。不知为何，自我第一次在中元节见到瑾萱，就觉得这女子该是被好好对待的。不仅是那日我与那恶鬼打斗时，她颤颤的那句，“我不能丢下你。”还有她见到恶鬼幻化的璟灏时眼里的喜悦和一个人拿着花灯时的落寞。
我想帮她。于是，接连几日，我都趁半夜时分悄悄潜入将军府想看看她和那少将军症结何在。若是那少将军心中却是无她，我便想办法助她出府，即便是帮她寻个良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几日除了见那璟灏对菲儿嘘寒问暖日日陪伴便得不到任何线索，瑾萱在这个府里像被遗忘了一般，那个菲儿倒像将军夫人了。
按民间的官制，璟灏应该算世袭少将军，自小便跟随父亲上战场历练。这长大了自然也就要独当一面，因此出征是常有的事。而瑾萱最常做的事，便是在他走后每夜对着佛灯祈祷他平安回来。每每回来，他必先去的是菲儿房里，将立下赫赫战功所得的嘉奖尽数抬到菲儿那里。瑾萱便牵过他的马，亲自喂它几把草料，小声道，“谢谢你将他平安带回来。”
这些，我不知道那个璟灏知不知道，或许他从未注意到她吧。这些日子隐匿在将军府让我多少有些不舒服。这将军府布置讲究五行，方位端的便是个威严气势，建造之时必请方士看过，加之历任将军的手上都沾了不少鲜血，戾气颇重。我毕竟只是个树精，比不得那些得道的神仙，身上的气泽有些不适合这里。特别是璟灏手里那把剑，应是祖上传下来的，冰冷的剑身上隐约可见缠绕着丝丝亡魂之气。
于是我决定早点去找瑾萱。
入夜，我化作府中小厮模样，悄悄混进了瑾萱的房间。瑾萱房里有个佛龛，她正安静跪在佛龛前面，只是那佛龛略简陋，且没有半点灵气，只是个摆设而已。
“瑾萱？”
她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难怪她认不出我来。
我将自己变回本来的样子，“是我。这将军府里有些戾气，不得已我才只能变作这男子模样，想着来见你方便些。”
“啊，你是中元节那天——”
“嘘。”我提醒她小点声，免得将人惹来，我就脱不了身了。“你不怕我吗？我可是妖精呢。”
她摇头笑笑，“怎么会呢，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记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完，她拿出一枚孔雀羽毛，是那日孔雀送她让她回家辟邪的。“况且，那日公子给我的这东西，并不是凡间之物。”
想不到，这还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我叫小樱。瑾萱，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好。我来是想问你，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瑾萱闻言愣了一下，“离开？”
“没错，离开。随便你想去哪，随便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帮你。”
她转过身去，重新跪在佛龛前，“为什么？”
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是几个侍女，“快快快，菲儿姑娘的病又犯了，少将军正发火呢，要不赶紧将大夫请来，我们几个都会没命的。”
☆、第三十五章
“是啊，这菲儿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到这里，她便明白我已经知晓了她的处境。
“我不能走，这是我与别人的约定。还有，我还要拿回一样东西，这也是我欠别人的。”
听到这里，我有些不明白了，“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她摇摇头，“她不会给的。他也不会让我动她的东西。”
“你是说，你想要的东西在菲儿那里。”
她定定看着佛龛里的佛像，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缓缓道，“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你是让我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不，是换回来。”
“换？”
“嗯。换。菲儿有心疾，我想，能不能将我的心换给她。”
我有些吃惊，“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你拿心来换？”
她并未回答我，只说，“我只求你，帮我。”
“瑾萱，这人若没了命，不管是多贵重的东西，拿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求你。救菲儿。他待她如命，如此一来，也算是，救璟灏。”
原来，她最终想救的人是璟灏。“你让我回去在想想，明天晚上，我在来找你。”
凌晟因为天宫有事，所以今天只剩下了我和孔雀，琼霄，还有几个难得安静吃饭的孩子。看样子，今天的午饭该是孔雀下厨。
我漫不经心吃着饭。还在想着昨晚瑾萱跟我说换心的事。
“小樱姐姐，凌晟哥哥不在，你是不是在想凌晟哥哥啊。不过凌晟哥哥说，今天晚点时候就会回来的。”说话的是个叫小茹的孩子。
我不禁有些好笑，现在凡间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吗。
“小茹乖，快好好吃饭。”
小茹却将碗放下，笑嘻嘻的说，“小樱姐姐害羞了，哈哈，我吃饱了。”说完追着百叶跑开了。
一旁琼霄柔声开了口，“看这樱姑娘和太子殿下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也不辜负太子殿下专程来寻你。”
我无心理会琼霄，孔雀他不愿让我插手人间的事，我去找瑾萱，他也不之情。若是有个法子能让瑾萱既能救了菲儿，自己也不必殒命就好了。只是，这有得必有失，菲儿的心疾是先天的，根本就不可能治好，就算治好，也必要拿东西来换。瑾萱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可我又不愿看到瑾萱丧命。我一个人想了大半天也未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今能帮我的大概只有凌晟了。
想到这里，我便想确定凌晟何时才能回来，“凌晟他说过何时回来吗？”
琼霄笑道，“樱姑娘莫急，太子出门前好像是说过下午便回的。”
“哦。”
“我还有事，先走了。”孔雀突然起身，搁下这句话便走了。
我未出声，生怕他知道我在管瑾萱的事。
琼霄紧接着也说，“我吃好了，樱姑娘慢用”随着孔雀出了去。
孩子们饭量小，又坐不住，早就跑去玩了。这偌大的饭桌就剩了我和一桌子饭菜。好吧，不吃白不吃。
酒足饭饱后，我便到门口去等凌晟。
整个下午都要过去了，也不见凌晟回来。我便倚着一棵柳树打盹。
“樱樱？”
虽然被人扰了梦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眼前站的是凌晟，一下子精神起来。
“凌晟，你终于回来了！”
凌晟微笑道，“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我点点头。拉着他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你想帮瑾萱，却又不想让她死。是吗？”
“嗯。我知道这样让你有些为难，可是——”
凌晟摸了摸我的头，随后拿出一个玉镯，“给。”
☆、第三十六章
我接过镯子仔细端详，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能救人的。那个菲儿八成是寿限已到，撑不了多久了，若非换心，怕是命在旦夕。”
“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这个不是救菲儿的，把这个给瑾萱戴上，她就算没有了心，也能活下去。”
“没有了心，也能活下去？”
“嗯。这东西叫渡。看上去是个镯子，其实是个——”
凌晟话未说完，手上的镯子动了起来。原来是条白色的小蛇。
“它叫渡，不只是让没有心的人活下去，就算是神仙的魂魄濒临魂飞魄散之前，带着它也能存活一段时间。”
听凌晟这么说，我便知道这条小蛇绝不是普通之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瑾萱那里，我在想办法吧。”
凌晟却将那条小蛇绕在我手上，“它跟着我几千年了，一直没什么用处，难得你需要它，拿去吧。你看，它很喜欢你呢。”
白色的小蛇乖乖缠在我手上，吐了吐鲜红的小舌便凝固成一个普通镯子的模样。
“凌晟，谢谢你。”
“樱樱，你我之间，还需要谢吗？”
夕阳早已西沉，月色还未明亮，两人树下，怎么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唔，时候不早了，那，我先去将军府了。”
我再次化做男装，本以为这瑾萱的房里应该如平日一样除了她自己没什么人。所以我径直推门而入。
“瑾萱，我来了，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不曾想，这次傻了眼。
床榻上，帷帐落下，隐约可见男子光洁起伏的背，还有瑾萱低声哭泣的声音。
误闯了别人的床帏之事，我一时尴尬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床上男人冷哼一声，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迅速将外袍披好，提着那把让我有些畏惧的剑下了床，与我对峙。
那男子面若冰霜，似是早就准备好等我一般。
“果然，还说没有男人。想不到堂堂将军夫人也耐不住寂寞，下贱至此，偷男人都偷到府上了！呵，到底是贫贱出身，就算做了丞相养女也恶习难改。”
瑾萱匆匆整理好衣衫，翻身下来，跌坐在床边。头发完全散开来，颈间可见青紫，似是没有力气在站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咬牙道，“我没有。”
按说我昨晚才见过瑾萱一次，不会有人知道才对。难道是路过的侍女听到了什么？无论如何，眼前的璟灏都欺人太甚。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璟灏，你就只会折磨女人吗。早知如此，昨晚我就该将她带走。”
这句话好像惹怒了璟灏，他拔出剑，“好，那我就会会你这个野男人。也好看看你死了那贱人会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璟灏到底是将军，剑势汹汹，我心中一惊，匆忙向后躲避。我在凡间能用的法力本来就不多，何况璟灏拿的那把剑让我法力又减弱了一些。
我在想那把剑如果插在我身上，我会不会死的时候，瑾萱大喊一声：“她能救菲儿！”
这句话果然有效，剑尖在离我喉间半寸的地方停住了。我长舒一口气，心道若是死在一个凡人手里比死在一个恶鬼手里还要可笑。
我冷笑，拨开他的剑尖，走到床边将瑾萱扶起来。她的双手冰凉，我让她坐在床边，冷笑道“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准你心里有另一个人，却不许瑾萱有半点不忠。”
他不在言语，似是在等我主动提出要救菲儿。
☆、第三十七章
“你出去吧，关于要救你那心上人的事，我还有些话要跟瑾萱说。”
璟灏持剑，轻蔑道，“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我拿起瑾萱散落在一边的发簪，在手上轻轻一划，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留下来，不到片刻功夫，伤口愈合。“你都看到了？就凭这个。”
璟灏蹙额，冷声道，“你不是人，究竟是什么妖孽！”
璟灏知道了真相，却也不敢在贸然动手，我知道他不是怕我，而是相信了我有就菲儿的能力。“不错，你那菲儿寿限已到，能救她的，只有我这个妖孽了。”
“将军，将军，不好了，菲儿姑娘她——你快去看看吧。”
璟灏闻言提着剑头也不回出了瑾萱的房门。
看着璟灏急匆匆的背影，瑾萱苦笑。“樱姑娘，菲儿快支撑不住了。还请你快些动手吧。”
“瑾萱，这样的人，值得吗？”
“其实，也不全是为他。我说过，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将有关渡的事情告诉瑾萱。因为我也不确定她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着。
给凡人换心，对于一个妖精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也不需要开刀见血，只是个小小的法术而已，无非是用一个人的命换另一个人的命。
施术那天，璟灏等在房外，定定望着那匹随他出生入死无数次的战马，面色凝重，不知是担心菲儿还是瑾萱。我在房里，隐约可听到那匹马不断嘶鸣，这牲畜有时候到比人通透。
换心前，我终于见到了瑾萱想拿回来的东西。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被菲儿一直戴在手腕上。这样的珠子，在西海，便如沙子一样普通，在凡间，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瑾萱，你若喜欢这样的珠子，我可以送你啊。你要一千颗还是一万颗？何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瑾萱握着那颗珠子笑着摇摇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原来，瑾萱能嫁入将军府完全是巧合。坊间都道瑾萱是丞相的女儿，竟也不是真的。瑾萱自幼无父无母，跟着爷爷生活。爷爷是个郎中，常常要带着瑾萱四处采药，深山，荒漠，沼泽，他们几乎都去过，一路采药，一路救人。
那年，战事兴起，死伤无数。恰巧她和爷爷路过，一场恶战过后，剩下遍地尸体。他们只是郎中，不分敌我，只知道救人，硬是在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了几个还活着的。
其中有一个少年，身中三箭，却还有气息。少年伤重，爷孙俩就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终于，他活了下来。
少年无以为报，便将一直戴在身上的夜明珠扯下来，戴到了女孩儿手上。瑾萱说，“这珠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少年笑了，“我身无长物，你若不要，便在此等我，等我回家取了钱，在将它换回来。”少年一走便杳无音信，瑾萱一直戴着那颗珠子。
雨夜，另一个女孩昏倒在爷孙俩院外，似是有先天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