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勉强，我知道你一直习惯一个人。”
“不，不，不勉强。你我同吃同住同寝形影不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说完我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霁泽却是看起来很满意，无视小二怪异的眼神，眉眼含笑的揽了我的腰径直进了房间。
听说这凡间吃住都是要钱的，反正我是身无分文，“孔，霁泽。”
“干嘛？”
“你，你有钱吗。”
“钱？什么钱？本公子出门从不带钱。”孔雀这话答的趾高气扬，一点都不心虚。
再看旁边小二的脸色，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没钱？没钱你们住什么店？！看你穿的人五人六的，想不到是个穷鬼，走走走，赶紧给我出去。”
霁泽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拿出一个圆眼形的翡翠，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虽然，本公子不常带钱，但像这样的翡翠玉石什么的倒是带了不少，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别处去好了。”
民间常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可我看这小二的脸比六月的天变的还快，那叫一个瞬息万变，丰富多彩，啧啧。
“公子您别生气，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里边请，需要什么还请吩咐。”
“这个拿去吧，没事别来打扰。”
霁泽仍然搂着我的腰，将我往他的怀里扣了扣，留给小二一个邪魅的笑。
那小二笑着打量了我俩，口中连连称“是”，匆匆退下。
我活了近三千年，对这凡间的男女之事我还是略有了解，况且，五峰山上有好多精怪都在双修。但男女共住一室，在凡间于礼不合。我倒是不太介意这些，我与这孔雀住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刻不过是换了个皮相，换了个地方而已。于是我就放心的躺在了床上，打算先睡一觉在说。
我刚刚躺下，那只孔雀就脱掉了外袍，坐到了床沿上，继续脱着鞋袜。
我急了，“喂，喂，这是我的床。”其实，我并不是介意一树一鸟躺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我只是担心他会占去床上很大的空间。
那只孔雀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将鞋子挨着床边放好，“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将床上的锦被全都抱在自己怀里，与他对峙，在谁睡床谁睡地上的问题上，我绝不让步。
他回头看看我，“好吧，既然这样，我只好再去开一间房，你晚上自己要小心。”
我咬了咬牙，挤就挤一点好了。“哎………………算了算了。你，你上来好了。”关键时刻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我往里面挪了挪，很不情愿的将怀里的锦被分出一半来。
孔雀倒是很不含糊，一骨碌在我旁边躺下，拉了拉锦被给自己盖好。
我还坐在旁边犹豫要不要躺下，以前我是棵树他是只孔雀的时候，他在我身上跳来跳去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怎么如今，他不过在我旁边躺着，我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怎么，你不睡？”
“孔雀，要不，你在变回一只孔雀？这样，这样我们这床上也不至于这么挤，是不是？”
那鸟儿朝我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闭上了眼。
最后，我只好讪讪的在他旁边躺下。刚开始怎么都睡不着，后来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是噩梦连连，梦中一把斧头闪着金光，照的我心发慌。迷蒙中我连着翻了几个身，想寻个舒服的姿势，后背一暖，才觉得安心了些，直到后半夜，才睡得沉了。
☆、第四章
刚到凡间两天不到，我就在客栈待不住了。我们住的房间在客栈的二楼，早上，我只着了中衣就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间里的窗户。那只鸟儿起了个大早，说是去找吃的。其实我们根本就用不着吃什么早饭，只是孔雀说尝尝这人间的食物也是一大乐趣。支好窗户，先不忙着整理衣衫，我披着头发，懒散地趴在窗台上，好好打量起楼下这条街道来。明明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宽阔的青石板路面上却泛着湿意，想必是昨夜下了雨，我睡得沉，竟未听见雨声。两旁的小商贩不住叫卖，各色小吃和小玩意沿着街道两旁蔓延，竟看不到尽头。果真是繁华闹市啊，只可惜比起五峰山，浊气重了些。不过想起孔雀隐匿了我的气息，封了我部分法力，倒是不必担心为浊气侵袭，扰了修为。我继续望着楼下出神，不知孔雀那鸟儿何时回来了，顺手将一件衣裳披在我身上。
“你现在跟个凡人也差不了多少，早上凉，要发呆也要穿好衣服。”
我不以为然，或许是做树的时候我睡得太多，难得见那孔雀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此时不由生出了调侃他的心思，“啧啧，孔雀，我发觉你化做人形后变得温柔体贴了许多。”说完我学着凡间女子的样子，漫不经心捋着自己耳畔垂下的发，低头故作娇羞模样，“是不是，觉得人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你对人家…………”
正在吃早饭的孔雀慢悠悠转过头，看了衣衫略微不整的我一眼，缓缓道，“这只能说明，我的作品很成功，不是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皮囊，好吧，我承认，自己的调侃很失败，谁叫我这个样子的确是那鸟儿变出来的呢。我默默坐到桌前，发现孔雀刚刚端来的食物很是新奇，雪白的小团子浮在青瓷碗中，几片芙蓉花瓣飘浮其上，还有些碧色的不知是什么植物做点缀，闻上去透着草木的清香，十分精致。
“你一大早起来，就去买了这个？”
孔雀将洁白的小汤匙递给我，自己也不疾不徐的吃起来，“我借了客栈的厨房，亲手做的。”
我心里连连惊奇，我使劲将刚入口的滑溜溜的糯米小团子吞下去，“这，这居然是你做的？”
“不信？”
孔雀放下手中的小汤匙，只看着我一个接一个的吃着。
“与你相处也快千年，这几日我却发现我对你了解甚少。”我埋头苦吃，将最后一个小团子消灭掉，打了个饱嗝，“你似乎不是日日待在我身边的那只我认识的鸟儿了。”
孔雀却笑了，我望着那张笑脸，几缕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微风混合着雨后的泥土青草香气吹来，我竟觉得心中暖暖的。
一棵树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站在泥土里，日子枯燥的多数时间都用睡觉来打发。三千年来，我从未觉得做一棵树有什么好，也从未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何不好，无喜无悲，平平淡淡。我将一片芙蓉花送入口中，我不开花，也不曾尝过花朵的味道，不知道原来一朵花竟是如此清香甘甜的。瞬间，我觉得生活这样下去就好，平平淡淡中好像也有莫大的乐趣。
“这汤还没有名字，看你喜欢，不如你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这样的汤，该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我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未想到一个合适的。
“这汤里的芙蓉花瓣我很喜欢，不如就叫芙蓉露吧。”
我知道我一向没什么文采，也不会取名字，所以一直也没给自己想个好名字，任由那鸟儿小樱小樱的叫我。
“喂，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朋友，你给这汤取的名字，跟他取的一样。”
“你曾经为人做过这汤？”
“嗯。”
“他，可是个凡人？”
“不，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妖怪。”那孔雀拿着瓷勺搅着碗中的小团子，说起他口中的那个人的时候，脸上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还有，宠溺。
本来，我想问问孔雀口中的小妖怪现在去了哪里，却突然没了兴致。
我将面前的碗推远，双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阳光。这孔雀，竟也是有只有所牵挂的鸟儿吗，他也曾，如此用心的为别人准备过东西吗。我原以为，他与我一样，不知道如何来到这世界上，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人遗忘，遗忘别人，甚至最后遗忘了自己的童年。不过，很显然，我错了。世上在也不会有人像我一样，活的干干净净到近乎没有意义。
“小樱，你刚才说我似乎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你可知道，这一千年来，我与你片刻不曾分离，无论是风雨还是晴天。你觉得你不了解我，可我却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我转过脸，看着这只说最了解我的鸟儿。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这样，还会有人敢说了解我吗。我不够好，我实在是不够好。
☆、第五章
“孔雀，今日我们上街转转可好？”
“就知道你快沉不住气了，好，今日，本公子就带你出去看看这人间。”说罢，孔雀伸手在我头上点了几下，在我周身布了个淡淡的结界，刚好可以屏蔽我的气息。
“喂，孔雀，用不着这样吧，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天下的妖魔都抢着来吸我的元气。”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我们上街吧。”孔雀拉着我就出了门，真是搞不懂这只孔雀，方才还不紧不慢的，此刻又比我还急着出门了。
我们来到的这个小镇叫做新安，算是凡间比较繁华的城镇了。除却一千五百年前，那时候孔雀还未到五峰山。一日，我在五峰山上是在是无聊，化了一缕清风来凡间飘了一圈，后来就在也不曾下过五峰山了。眼前的屋檐，叫卖，街景，都新鲜的很。
我扯着孔雀的袖子，放慢了脚步细细看着，却发现许多商贩，行人都往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孔雀，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今日官府开堂审问一个凡人，这凡人出身大户，大家都去看热闹去了。”孔雀合了扇子，一指前方，“喏，就在那儿。”
我一听也来了兴致，向来只听说过天庭发落那些犯了事的神仙，却还未见过这凡间的审讯是何情景。
“我们也去看看吧。”
我万万没有想到吸引这么多人来围观的犯人竟是一名女子，若是容貌出众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其貌不扬的一位。
“孔，霁泽，这女子什么来头？竟引得这么人来看？”
“这女子并没有什么来头，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只是她的夫家，是本地富甲一方的商贾，新安一半以上的商户都要仰仗她的夫家，城北李家。”
那我就更不解了，既然夫家如此有势力，她万万不该沦落公堂受审的地步。我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先前，我听说天上有仙官犯了事情，若是有位高的神仙出面说情，那么这犯事的仙官就会免去些刑罚，况且那些神仙活的长久，不定哪日就会需要哪位仙官帮衬，所以事事留个情面也不奇怪。
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在人间也应该不例外，他们叫什么来着，对了，走后门。况且又是这样有势力的人家。
“是她的丈夫不疼爱她吗？”如此家世还沦落至此，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一个连丈夫都不愿出面做保的可怜女人。
“不，她的丈夫，两个多月前死了。她是侧室，出身低下，却深受她的丈夫李允喜爱。倒是正室，也就是正牌李家夫人，喏，就是一旁听审的那个，唤作于荣，出身名门，却不得李允的心。李允暴毙，财产顺理成章都归了于荣，这侧室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了。”
我透过人群，看到做在公堂一边听审的于荣。果然是一身素色华服，珠光宝气，甚是讲究。此刻，她正一边拭着眼角，一边向堂上的县太爷说着什么。
我虽然身上有结界，但毕竟不同于凡人，耳力还是很好的。“家夫刚死去三个月不到，这女人，就与他人有染，这如何让家夫瞑目啊，还求大人做主。”
在看堂上带着枷锁跪着的女子，一身普通的衣衫，我听闻民间女子都是极爱美的，这女子浑身上下竟不见一件像样的首饰。
堂上惊堂木一声响，“犯妇陈氏，李家夫人说你勾结奸夫，你可认罪？”
“我没有。”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孔雀，这女子，怕是被冤枉的吧。”
“这才刚刚开始审，你怎么就知道是冤枉的。”
“喂，不如我们打赌吧。我赌这女子是冤枉的。”
孔雀撇撇嘴角，“赌就赌，你若输了该当如何？”
“嗯…………我若输了………”我想了半天，也未想起来我若是输了能有什么可与那鸟儿做赌注的东西。
“你若输了，不如明年春天就开一树樱花，如何？”
“这……………”开花对于一株花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却不知为何总也不愿意开花。提起花事，心中总是莫名的抵触。
“小樱，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开花吧。”
“切，我不会开花？开花一棵树天生就会的耶。好了好了，我要是输了也没什么给你的，就开一季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孔雀满意的点点头，得意的展开扇子。
“孔雀，若是我赢了，在人间的这些日子，你就天天给我做芙蓉露，怎么样？”
我原以为孔雀会跟我讨价还价，谁知道那鸟儿听见我这话，笑意更深。
我有些不耐烦，“到底，到底行不行？”
“行，芙蓉露而已，这有何难。只是………………”
“只是什么？”这鸟儿最近越发喜欢卖关子了。
“你突然提出要我天天为你做芙蓉露，可是在嫉妒我早上所说的那只小妖怪？”
我清清嗓子，正色道，“开什么玩笑，我好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压低了些声音，“我好歹也活了快三千岁，怎么也算半个树仙，会嫉妒一个喝过你汤的小小精怪？你若不愿就算了，大不了，我们在找别的赌注。”
“好了好了，我愿意我愿意，每日一碗芙蓉露而已。”
听得孔雀应下这事，我就关心起堂上受审的女子来。方才光顾着跟孔雀说话，此时不知怎的，县太爷就要下令打那女子三十大板。
案上摆了三个竹筒，县太爷伸手去摸最左边的竹筒，里面盛放的是尾部被染成白色的竹签。一直坐在一旁听审未怎么出声的李家夫人于荣此时干咳了两声，那县太爷将已经抽出的白色竹签又插回竹筒，摸出了最右边的黑色竹签三至，扔到了地上。两旁的衙役见竹签落地，就准备开始行刑。
我觉得县太爷的行为有些蹊跷，便问孔雀，“那三个竹筒，可有何说法？”
“唔，那三个竹筒里分别盛放的是白色，红色和黑色的竹签。每支竹签代表十大板。只是，同样的三十大板，若是扔下三支白色的竹签，犯人受完刑后皮肤白净如旧，若是三支黑色的竹签，三十大板，就是个男子，恐怕也得丢半条命。”
原来人间的公堂还有这一讲究。综合刚才看到那于荣给县太爷的脸色，我更加笃定了那陈氏是冤枉的，那县太爷一定收了于荣的好处。
陈氏挨着打，却咬牙一声不发。我看到她已经脸色发白，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嘴唇也咬出血来，在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