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雨初霁- 第23部分

　　☆、第七十一章

“那我也要救它，它不能死。”
桉枫还想劝说些什么，最终也知我必听不进去，无奈，道，“好，事已至此，便都依你。”随后他在我和百叶周围布了结界。
“这妖孽今日不除，来日必成祸患！她为那白灵虎疗伤耗费了不少力量，杀了她，趁现在！”
“不错，她身负开天斧之力，他日必涂炭生灵！”
桉枫一人既要维持我与百叶的结界，又要抵挡越来越多的进攻。他本就受了伤，只怕支持不了多久，而我又无暇分心。
天边传来一声怒吼，只见来人足踏一双金丝靴，手持金枪戟，一身金甲战袍。
“不好，是凿齿！”
凿齿手中枪戟一扫，一众神仙伤了七七八八。
见凿齿来了，我便安心给百叶疗伤，在我千影从我体内分离出来之前，凿齿是不会让我死的。
果然，凿齿一来，攻势便被控制住。
开天斧不愧为上古神兵，我给百叶疗伤后一炷香的功夫，百叶身上的皮肉伤便痊愈。
百叶的皮肉伤虽好了，但元气大伤，仍需将养一段时间。我将百叶变做鸡蛋大小收入袖间。
起身，有些摇晃，我努力稳住身形。
桉枫收了结界，将我护在身后。
凿齿见状，有几分戏谑，道，“今日可是你我百年之约，你可不能死。”
我定了定神，“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凿齿掷出手中金色枪戟，那枪戟在空中变大延长，凿齿双手猛的一推，千斤重的金枪戟横着打在攻上来的太华弟子身上，地上，云上，早就血迹斑斑。
凿齿趁机腾挪至我身旁，看着天边道，“好像你最不想见的人来了。”
遥望去，正是凌晟带了天兵而来。他身旁锦衣华服的是怀雨，另一边是焦急的馨铭。
起初，众仙看到凌晟还有些犹豫，怕凌晟念及旧情对我有所姑息，待看到一身宫装的怀雨后又士气大振。
凌晟将怀雨带来的意图很明显，无非是告诉大家他已有了天后人选，对付我的时候便不必顾忌他，况且，他还带了天兵天将来。
百年前，北海五雷阵，凌晟他爹带了人马赶来，却意外死了孔雀。这景象何其相似，我何德何能再一次劳动天帝亲自带兵而来。
凌晟驻在云头，威严道，“樱樱，跟我回去。”
我扫过他和怀雨，“回哪？你是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了吗？是杀，还是别的五花八门的刑罚？”
凌晟面色如常，“你重伤太华掌门，又杀了大半太华弟子，我岂有理由饶你！”
伍宁在弟子的搀扶下缓缓上前，“太华因这妖孽死伤过半，还有，还有老朽的女儿被曝尸灵岩山巅，咳咳，今日不杀了她，天理难容，还求天帝为太华做主，为那些死伤的仙家做主！”
怀雨轻轻挽上凌晟的胳膊，“不要，不要杀樱樱。就算我求你。”
天帝，要什么人没有，何况又是钟情他多年的怀雨。
这一刻，我恍然悟了，人的执着，莫过于一个求不得，越是求不得，越是要想尽办法，耗尽心机得到，一旦得到，便失去了原来追逐的趣味。
人如此，仙亦如此。
我从头到尾都未恨过他和怀雨，我既不要，也自不会妨碍别人成双。况且，我感激凌晟当日对我的百般相护，若没有他，我活不到今日。
我只是气当初的自己没有骨气，只因欠了凌晟人情便那么容易差点缴械投降，才给别人机会让别人轻看了去。
我直起身，“多谢仙子替我求情，只是在天下人眼里，我已经罪无可赦。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怀雨凝眉，转而望向凌晟。凌晟并未开口，自他来到这里，还未开口说一句话，四下安静，只剩下馨铭的声音，带着哭腔，“六哥，你说句话呀，难道往日情分，你一点都不顾了吗。”
凌晟负手立在云头，身姿挺拔，比五雷阵上老天帝更加威严几分。他只当没有看到怀雨的期盼，也不顾身旁哭成一团的馨铭。
我体力渐渐不支，看他也越来越模糊，所以并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在扫视众将士，随时准备发号施令。
时间不多了，我转而低声对身旁的凿齿道，“待会儿，还需你给我护法，我才能顺利将千影分离出来。另外，我有一事相求。我本不欠你什么，就当你见到千影后还我个人情。”
“你说，只要能见到千影，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求你，务必护桉枫和百叶周全。”
凿齿看了一眼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桉枫，道，“好。”
“多谢。”
我拿出晶莹的离魂石，“凿齿，那就有劳你了。”
凿齿点点头，和桉枫一起站在我身边，呈护卫的姿态。
我挨了一记乾坤印，心肺被震伤，开天斧的力量所剩不多，我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能控制，必须马上把千影分离出来，不能让她死在我身体里。
开天斧的力量从我身体里逸出，裙袂翻飞，离魂石在我手中发出灼灼光芒。
桉枫急吼，“小樱，你不要命了！”说罢就要上前，被凿齿拦住，“凿齿，你让开！”
凿齿将金枪戟横在他面前，冷声道，“我不会杀你，却也绝不让你破坏她分离出千影！”
我回眸，望着那张与孔雀极其相似的脸，“桉枫，这是我的决定。能让他和千影再见，是我对他的承诺。我已多活了一百年，够了。你若念旧，就替我照顾好百叶。”
我将鸡蛋大小的百叶送到他怀里。
凌晟终于开口，“将灵岩山樱树精拿下！”
几万兵将得令，纷纷涌来，桉枫收好百叶，在我周围搭起墨绿色光壁。这光壁不同于普通结界，若是光壁被强行突破，桉枫将落的魂飞魄散的下场。
桉枫外面，是凿齿抵御着数万兵士的进攻。凿齿虽然也是凶兽，面对如此多的天兵天将，却也只能抵挡一时，若凿齿不敌，桉枫便以性命相护。
我集中精神，让开天斧的力量从我体内流出，注入离魂石。

　　☆、第七十二章

离魂石将我的魂魄层层抽离，体内还有一丝开天斧的力量维持元神不散。
“凿齿。附着在离魂石表面的便是千影了。你拿回去好好将她养着，过个几十年，便可以见到她了。”
凿齿身上已经多处负伤，闻言猛的发力，将天兵暂时逼退，闪身来到我跟前。
我将离魂石交到他手里，离魂石经我的血喂过，已经又重新变成血红色，只是不会在束缚魂魄，只会让千影的魂魄暂时附于其上。
凿齿将离魂石接过，道，“你放心，我定会不负所托，将桉枫和那头老虎带走。”
桉枫已经快要支持不住，墨绿色的光壁已经有了裂痕。
我点点头，“若我有幸，还能，还能有来世，但愿，还能再见。”
我们都明白，若在耗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
凿齿不在言语，起身出了光壁。
桉枫不妨，凿齿绕到他身后，单手劈晕了桉枫，一声暴喝，众天兵纷纷掩耳后退。
凿齿趁机化作金色旋风带着桉枫突出了重围。
我站在原处，望着远去的凿齿和桉枫，悄悄传音给高高立在云头的凌晟，“谢谢。你若对我还有一丝情分，今后，也请放过他们。”
方才若不是凌晟有意放水，单凭受了伤的凿齿，恐无法在凌晟面前逃脱。
耳边杀声震天，数万天兵逼近。
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便是孔雀醒来。
我取下头上五色孔雀翎，对着阳光举起。
数万天兵许是以为我还有什么法器，竟放慢了脚步。
不闻耳边千军万马，孔雀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轻轻转动，在我周身投下五色的虹。
“孔雀，你在等等。马上就好了。”
我祭出神农鼎，用孔雀翎轻轻划破手腕，我的血连同最后的开天斧的力量缓缓注入神农鼎。
“不要，不要樱姐姐，你会死，你会死的！六哥，快让天兵停下！”馨铭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跪在地上，一手扯着凌晟的衣角，“六哥，你不是来救樱姐姐的吗，你快救她啊。”
凌晟抬手，天兵不在向前。
我与馨铭自第一次在宴仙会相见，这小丫头便真心待我。
我指尖生出一朵樱花，串好。那朵樱花缓缓飞到馨铭面前。
“馨铭不哭，这是我最后送你的东西，以后，这朵花就像我一样陪着你，好不好。”
馨铭攥着那朵樱花，使劲摇头，边哭边喊，“不好，花不会说话，不会带馨铭去玩，不会逗百叶，不会吃馨铭摘的葡萄。馨铭不要花，馨铭要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馨铭，对不起。
恐怕这次，我是做不到了。
“凌晟，待我的血全部注入神农鼎，倾之于四海，一切，便又回到了当初。琼霄已经嫁给了西海太子，待那小气的孔雀醒来，必会心伤，你，你要好好劝慰他，他若问起灵岩山上那株终年开花的樱花树去哪了，你便告诉他，我，我得了好仙缘，修成散仙，逍遥快活去了。还有怀雨，她也等了你这么久，你们，要好好的。”
视线越来越模糊，随着带着开天斧力量的血注入神农鼎。
神农鼎光华大盛，我的血丝也越来越细。
心里想着在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冷不防右手腕教人握住，来人一身白衣，颤抖着手撕了身上的布条给我包扎。
我摇摇头，模糊的人影，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弈轩？”
来人不答，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全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翩翩少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一介凡人，快回去。”
我推着他，几近站立不住。
弈轩不答话，只低头在我右手腕上将白色布条用力系好。
“啊！”
一阵剧痛，太华掌门的剑透胸而过，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身后是伍宁的笑声，“哈哈哈，我终于亲手杀了你，你没了开天斧的力量，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毓儿，你看到了吗，我杀了那樱树精，你可以瞑目了。”
他说的没错，血液快要耗尽，这次谁也救不了我了。
白色身影揽过我，我完全瘫倒在他怀里。白色身形一闪，我脑中昏昏沉沉，并未看到弈轩如何出招，伍宁的人头已经滚到脚边。
周围乱哄哄，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一瞬间觉得弈轩变得高大了许多，难道果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抬眸去看弈轩，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孔，孔雀！”
白色人影将我抱起，“不会在有人，在我眼皮底下伤你。”
泪水决堤，我怕这是场梦。
可是我终于听清楚了周围的声音，他们说，“九如岛主。”
怎么回事，刚才身边的人，明明是弈轩。
“弈轩，你－－－－”
“我是弈轩，也是霁泽，是你的孔雀。”
我早该想到的，百叶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栽在孔雀手上后便怕了孔雀。
在新安杨柳小院，纵是百叶与弈轩相处那么久，还是怕他，每每见他，便总要窝在我怀里，要不就躲在我身后。
我抬起手，手里握着那支他送的孔雀翎，“霁泽。”
他闻言一顿，我扯出个笑容给他，“五峰山上，你总嫌我不叫你的名字。我怕不叫你，就没有机会了。霁泽。”
他握上我的手，“往后，你爱叫什么，都随你。”
往后？我与他，哪里还有什么往后。
“好。对了，孔雀，我告诉你，琼霄她，嫁给了西海太子。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天下好女子多了去了，若是，咳咳，若是实在不行，你杀了那西海太子－－－－”
抱着我的孔雀俯身，覆上我的唇。
我惊颤，终忍不住在他的舌探进来时回应他。
我顾不得周围满是天兵，顾不得什么矜持体面，顾不得在场神仙异样的眼神，我只知道孔雀回来了，可是我命不长，不过转瞬，我将又会失去他。
我伸手攀上他的脖颈，孔雀将我搂得更紧一些。
幸福来得太迟，太迟了。
一不小心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口中腥咸，血气翻涌，我别过头，吐出一口血来，却还是迟了一些，连带孔雀嘴角也沾染了血迹。
我看着他煞白了的脸上，唇角是蜿蜒的殷红，竟觉有些妖异。
我抬手给他拭，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成半透明，几乎要触碰不到他。
我慌忙垂下手，将头埋在他怀里，“孔，孔雀，我们回五峰山好不好。我，我来时答应了老狐狸，说好要一起去凡间的。”
“好。你说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我安心在孔雀怀里睡去，我知道，若孔雀要带我走，便无人能拦得住。
风里夹杂着花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五峰山三月的清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距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开着一扇小窗，窗外，阳光正好。
手被握着，床榻旁的孔雀见我醒来，道，“醒了？”
我定定看着孔雀，“你问我醒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不是在梦里？”
孔雀目光灼灼，将我拉进怀里，在我耳边道，“若谁告诉我这是梦，我便杀了谁。”
我伸手环住他，觉得有什么在扯着我的腿。
我回头看，小猪大小的百叶哼哼唧唧咬着我的裤脚。
“百叶！”
我抱过百叶，百叶一头扎进我的怀里，伸出舌头舔着我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有些痒，我倒在床上与百叶闹成一团。
一旁的孔雀黑着脸，道，“百叶，出去！”
百叶灵敏的钻进我的怀里，将身子埋到锦被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将百叶放到身后一侧的床上，伸出胳膊环上孔雀的脖颈，“我睡了那么久，才刚醒来，还没和百叶亲够，让它留下来吧，好不好。”
孔雀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好，如果你不介意，那便好。”
“嗯？介意什么？”
我话音未落，他倾身而下，将我扣在床上。
百叶发出咕噜一声，从里侧跳出来，跃下了床，蹦蹦跳跳出了门，尾巴一勾将房门带上。
床上只剩下了我和孔雀。
我有些脸红，“你，你想干什么？”
孔雀伏在我的颈窝，“你说呢？”
有些抗拒，却又忍不住期待。
“我，我怎么知道？”
“哦？你不知道？那在新安别院那晚，你可还记得对凌晟说了什么？”
我不禁有些心虚，孔雀说的是我到新安不久，凌晟找我喝酒那次。当时凌晟酒后失言，说要我做他天后之类的话，而我居然也酒后失态，差点就－－－－－－
“我，我是喝多了才－－－－－”
唇被孔雀封住，他的身体有些灼热，许久，他放开我，道，“我以前只想你平平安安活着就好，于是总在找一个可以照顾你，比我对你好，还能护着你的人。可是现在，我发现，除了一个好好活着的你，我还想要更多。”
“孔雀，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
我贴在孔雀耳边，“唔，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