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脸红,回头瞪他,却被他笑着拉进怀里。
“小樱,我爱看你吃醋的模样,为我。若是有一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无动于衷,那比杀了我更甚。”
我推开他,“那你还那么轻易就将我推给凌晟,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不要别人的庇护,也不愿意看见你替我受罚,不愿意看见你为我被关进五雷阵。若你还不回来-----”
孔雀正色道,“即便是我不回来,也不许你答应凌晟做什么天后!”
“孔雀,你还是弈轩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只是一部分,影影绰绰记不真切。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何要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去找你,也不知道为何走到灵岩去给你送画,我还是我,但我又不像我,另一种情绪在我身体里苏醒,你的样子就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日日夜夜的让我透不过气。这种感觉,只有见到你的时候才会减轻一些。后来,神农鼎被开启,逸出的力量才让我完全醒过来。”
我往孔雀身上靠了靠,那段时间我又何尝不是日夜在想他,想着如何救他。哪怕他忘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要他能回来,只要能让我在见他一面。
“唔,孔雀,若是,若是那晚,我答应了凌晟跟他回了天宫,你岂不是永远也醒不来了?”
孔雀收紧了环着我的胳膊,冷声道,“我告诉过你,发钗不可以轻易拿下来。”
我摸了摸头上的孔雀翎羽做成的发钗,“你是说,凌晟取下发钗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那时候我就站在门外。若他敢动你-----”
“怎样?”
我抬头看着他,他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我微眯了眼眸,靠在他胸前,“人道九如岛主为人谦逊儒雅,胸怀天下,怎的成了凡人便轻易生出了杀念。”
“小樱,天下人还道我温文尔雅,你若真是这样想,我又怎容你随意笑言调侃。”
我松了缠在我指上的他的发,叹道,“若你真是世人说的那般,对谁都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情绪拿捏的刚刚好,我也就不爱了。我爱的你,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情绪,是活生生的人。”
孔雀含了我的耳珠,轻轻道,“之前的万年,我感觉自己像一潭水,平静无波,因为你,我才有了情绪,有了烟火气,有了欲,有了念。从此,我的天下,便是你。”
西海太孙满月酒孔雀不去还有一个原因,这转眼间有一个百年已满,按惯例,孔雀要回九如岛接受朝拜了。这一去,我自当是随行的。孔雀说我若不喜九如,他以后可以将地点改在五峰,左右不过是个仪式。
我笑说,若这千百年的仪式都为我改了,那我岂不真成了人间的妲己褒姒。况且五峰比不得九如岛,不过是座无名小山,只因我住的时日长了,习惯罢了。除却几千年前那一次我化作一只百灵跟随怀雨去过一次九如后,就在没去过九如岛,如今倒想好好看看传说中神圣的九如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时,我曾问过孔雀,是不是在天庭我与凌晟婚宴上,我俩就是初见。孔雀当时答,只怕还要早些吧。他口中的早些,应该就是在我拦住凌晟去路那次了,可是在这之前,我却是见过他的,他的真身,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彼时,他恐怕还以为我是哪里去朝拜的小百灵吧。
我如今与凡人无异,孔雀本欲施个转移术瞬间便到了九如岛,安全,方便。自我醒来,孔雀便看得紧,凡人行动受限,不复原先腾云驾雾般逍遥自在,我便央了孔雀改驾云。一路上吹吹风,看看风景应是极有趣的。
孔雀负手立在云头,我背对着他坐在云边上,不想这驾云也是极其无聊的,只因在高空丝毫看不到人间,如今我目力耳力已经不比以前了,虽知孔雀不会在意这些,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低叹一声,随手扯了身边一朵云彩抱进怀里。云彩被我撕成一个个小团子,沿途随手一丢,今日风和,那些云彩团子翻滚几圈随风晃悠着。
身后孔雀悠然道,“敢情你今儿个要驾云便是要撕云彩团子的。”
脚下云彩厚实,我将所乘的云彩在身后揪起一块,堆高,懒懒靠在上面。孔雀低笑,“你倒是会享受。”仍是不紧不慢驾着云。
微阖了眼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惬意。
“我与妹妹远远便望见一乘祥云款款而来,不想果真是九如岛主。岛主多时不见,碧霄云霄有礼了。”
我闻言一惊,从云上爬起来。眼前人我未见过,却听说过她们盛名,碧霄仙子和云霄仙子,琼霄的两位姐姐。
碧霄和云霄目光落定在我身上,“这位是?”
孔雀执过我的手,眉目含笑,“小樱,在下夫人。”
因着琼霄的事情,我心知碧霄和云霄必定不喜我,却没想碧霄仍是面无愠色,只道,“天下盛传岛主有了心尖上的人,不想今日有幸一见夫人。碧霄有礼了。”身后云霄也跟着微一福身,并未接话,眼色却有些不悦。
我本不擅应付这些人情寒暄,心想交给孔雀就好,此番受了碧霄和云霄的礼,倒是不能不说话了,“碧霄仙子这是哪里话,三霄盛名天下莫不称颂,何须多礼。”
几番寒暄后,碧霄云霄也不多留,微微一福身,驾云离开,我方舒了一口气,回到刚才的云堆处坐下。
我望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奇怪,那碧霄明明驾云走远,却还频频回头,似是确定着什么。
“孔雀,当这岛主夫人还真是累,每日要应付这些有的没的。”
孔雀笑出声,“是吗?我可是刚才见你这夫人架子端的刚刚好呢。”
“我吗,我这还不是学的你,你那岛主的架子才叫一个浑然天成呢,你既说我是你的夫人,如此一来我不也得跟着规矩些,不能给你跌份不是。”
孔雀将身上的衫子脱下,低下身来给我披上,耳边传来他的气息,“照你这么说,在下还要多谢夫人照拂了。”
孔雀回头缓缓驾着云,可我终归还是个凡人的身子,也不推脱,披了他的外衫,笑着回道,“好说,好说。”
不消半日,便到了西海,脚下是湛蓝海水,隐约可见各色鱼儿游曳,不时跃出水面,带出一簇晶莹水珠。海风带着些湿气,好像连云都潮润了些。
☆、第七十六章
抬眼望去,不远处就是九如岛了,九如浮于西海之上,并未与海水相接,倒像坐空中之城。
“孔雀,你这岛上就不设什么禁制么?不怕有人误闯?”
孔雀拿过我的手,“以前是不用,这往后,看来得设了。”
我更加笃定,几百年前那只百灵,他是不记得了。时日久远,他怕是也不会花力气记住一只误闯的百灵,我若与他说起,他也未必有印象。
众鸟朝拜九如的时候,孔雀带着我腾在九如上空,金色祥云周围盘旋着各色鸟儿。怀雨也到了,只不过身份不比从前,早就不吃力的飞在众鸟的最外圈,一身衣装不算华丽,远远站在云端观礼。她虽不是天后,但凌晟能准她来九如,想必也是真心待她的。
礼毕,双脚刚踏上九如岛,雾痕便迎了出来,将泡好的茶递给我,“这九如岛主接受朝拜千万年,今日可是第一次露面呢。”
孔雀并未接话,只蹙额看着手中东西,我凑上去想看个究竟,孔雀却啪的一声将东西合上,将其交给雾痕。
雾痕略一看,道,“是西海龙王的请柬。这贺礼还未来得及送,他这已经是第三封请柬了,这封还特别注明了邀夫人一同前往。”
孔雀没有说去,也没有继续推辞。
“孔雀,九如岛浮于西海之上,与西海也算是邻居。那西海龙王虽然顶着天庭重臣的名头,却也只是守着西海,并没有什么实权,行雨之事已然全归了北海龙王,南海东海早就联姻,他此番想借孙儿的满月酒请你过去充个场面,倒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我还从未去过海底龙宫,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你真的想去?”
我点点头,“嗯。”
“那好,雾痕,回西海龙王,太孙满月之日,我与小樱必定到场。”
“是。”
孔雀又唤住了要转身离去的雾痕,“这岛上的结界你多费些心思。”
“好,我记下了。对了,夫人刚回来,我看还是先做些吃食吧。”
雾痕比我年长许多,若按年纪算,我该唤她姑姑才是,反倒是她自我来到九如岛后就天天夫人夫人的叫我。想起老狐狸说过她与孔雀本是同族兄妹,她即便叫我名字也在情理之中的。惟独、夫人这生分的称呼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就只好说,“你叫我名字就好,小樱,樱樱,随你怎么叫,这夫人的称呼以后就省了吧。听着生分。”
雾痕呵呵笑出声,鲜红的唇弯成好看的弧度,眉眼上淡蓝色的纹路隐约开出好看的花。我惊奇的盯着她眼尾的花,她皓齿轻启,道,“我就知你定和我一样不喜这繁琐的规矩,可是不喜归不喜,既是上古传下的规矩,况且,又没人敢改,就要遵守。你说是不是,岛主?”
“规矩?”我实在好奇这总共没几个人住的岛上竟然还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矩么。
雾痕笑意浅浅,眉间的淡蓝色花纹渐渐隐去,“是啊。孔雀一族的老规矩了,九如岛唯岛主一人尊,各项礼仪不能废,好友亲朋皆不例外。这夫人嘛,自然是怠慢不得。”
一旁的孔雀冷哼一声,“若死抠上古的规矩,且不说你擅自离岛去了五雷阵,就冲你这说话的态度,早在数万年前就被处死过多少回了。”
雾痕哈哈笑出声来,妖异的蓝色花朵随着她潋滟的目光摇曳生姿。
雾痕打那日起便不在叫我什么夫人,雾痕生性爽朗,我们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馨铭日渐渐从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婀娜身段已经初见苗头。只是这爱好仍然是种葡萄。最近往九如岛跑的勤了些,九如岛各个风水宝地的葡萄架子已经如拔地而起。
我闲来无事,常和雾痕到葡萄架下喝茶吃葡萄。
雾痕不时帮我疏导筋络,有她的调理,我的身体起色很快,已经恢复到可以使用一些法术了。相比之下,孔雀对我的身体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我随手摘了一串葡萄自顾自的吃着。
雾痕笑道,“心里有事,恐怕连葡萄都是酸的吧。”
我一怔,也不想瞒她,“我现在一个凡人的身子,若不是有你,我还什么都做不了,若他日九如岛真的有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拖你们的后腿。可是孔雀一点都不着急,我知道他会护我,可是我不能总让人保护,他已经护了我三千年,我想为他做一些事。况且,若让别人知道他的妻子实际与凡人无异,这于他的声名不好。我好歹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雾痕在我身边坐下,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葡萄叶,轻声道,“我眉间的花纹与生俱来。”
几缕阳光钻过葡萄叶照在她脸上,深黑色的眼眸微眯,蓝色的花纹攀着眉,蜿蜿蜒蜒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深深浅浅,时隐时现。见惯了她豪爽的样子,此刻她脸上是少有的恬淡,一双眼睛宁静到仿佛能穿透时光。
“我母亲与父亲都是白族孔雀,可偏偏生下我一身蓝羽,额上还有蜿蜒的花纹。于是有人开始议论我的母亲,说她与他人有染,说我血统不纯。正所谓人言可畏,父亲一开始不相信,一心维护母亲,可次数多了,禁不住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开始对母亲冷言冷语。我额头上的花纹也日渐加深,这使得父亲对我心生厌恶,他嘴上不说,心里开始把我当做异类。”
“当同族的小孔雀开始学有小成的时候,我仍然被锁在家里。母亲屡次向父亲求情,要送我去拜师,都被父亲拒绝了,彼时,他甚至不愿意同母亲多说一句话,他只顾着遵从祖母的意愿另娶一房妾,为的是能有血统纯正的孙儿。”
雾痕说到这里停下了,我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后来呢?”
雾痕低头无奈的笑笑,眼角的花纹加深了些,“她死了。被我父亲逼死了。她临走前反反复复与我说着,我是父亲的女儿。她走了没多久,父亲娶亲前一夜,对我说了三个字,他说,你走吧。”
雾痕长叹一声,“我从家里出来后才发现,我不会法术,只靠着与生俱来的灵力维持人形。因为一身蓝羽,常常被白族和绿族欺负。与此同时,我发现我额间的花纹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有所变化,当我生气愤怒时,那些花纹就会变成深蓝色甚至黑色,当我心情稍好些的时候它们又会褪成温和一些的淡蓝色,在后来我遇见霁泽的时候,那些花纹竟然开出了浅浅的花朵。那时候霁泽还不是什么岛主,一个拜师学艺的小孔雀罢了,谁知一个傲慢的白族小孔雀竟然愿意带我一同前去拜师,更奇妙的是,师傅收下了我们。”
这便是雾痕与孔雀的相识吧,难怪她在五雷阵会那般执着的要救他。“这些孔雀还从未对我说过。”
雾痕靠坐在葡萄架边上,轻嗤,“他的生命漫长到无聊,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刚拜师时资质不好,难免有挫败感。他常对我说,一个人不需要有多强大,但至少要有能力独立,有不被欺负和反击的能力,他还说,一个弱小的人即便被世界吞没也毫不可怜。我曾以为他对当年的蓝孔雀是特别的,至少那些话里应该有他的鼓励和怜惜。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没有什么特别不特别,只有爱与不爱。我一直认为他总是理智的。这种理智不过维持了几万年有余便渐渐崩塌。第一次,是他不顾生死的进了开天斧;第二次,他沉睡两千年醒来,匆匆回来交代了几句便去了五峰山,一待便是三千年;第三次,他与天帝达成约定,进了五雷阵。如今,他的所有理智已经不复存在。”
我知道,雾痕说的这三次,皆是为我。
“灵岩一战,你沉睡多时,他便寸步不离闭关守着,连我都近身不得。那时我才明白,他曾说过的什么要让自己强大的话,全是屁话。若是当年他遇上被欺负的不是我,是其他小猫小狗甲乙丙丁,他也会那么做的吧。于是世人才道,九如岛主心怀天下,为人宽厚。只有我知道,他的心怀天下,为人宽厚,不过是无情,他若有情,必定也是自私的。”
“你醒来后,我才有机会见到他。我问他可曾记得拜师时他说过的话,问他既然你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为何还要救你。他只说,你亦是他的命,其余的,年岁久远,至于说了什么早就不记得了。我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