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不见表情,默默地直视我,无声。
有点受不了这种沈闷气氛,我敛去唇边笑意,企图逃避般转身迈入石门後的通道。
老实说,我真有点怕他这麽直挺挺地看我,就像八年前,硬是在他这种死人眼光的注视中,我分了一锭银子给没出任何力气甚至根本是计划中局外人的他。
身後,一股大力倏然传来,手臂就那样被捏得生疼,我跌坐在地面,未及反应,便怔怔地看著那抹紫影越至身前,先我一步没入通道中的暗色。
“先别进来。”听到他那样说,我瞬间傻了。
不会吧?这人……不会是要以身试险吧!?
为我推论出的结果目瞪口呆,但是在我的推论下也只能得出这个答案。
死小子!
从地面一跃而起,心中涌起些暖意,却也涌上莫名的恼火。
───别总自以为是地擅自认定,然後强加给别人!
你以为──我放著逍遥日子不过,特意千里迢迢地跑来蝶园,是干什麽的?
“喂,臭小子……你等等!”
三步并作两步,我飞快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干嘛,干嘛,天塌下来自己扛,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叫你别进来……”他竟没有甩开我的手,意外地也没有反驳我的话,我看见那一瞬,他的黑瞳深处闪过几分困惑。
“我干嘛要听你的?”仰首挺胸,我十分不屑地淡哼。讨厌啊,这小子比我高……
“……”他又不说话了。
猛地,他拂开我的手指,黑瞳重现冰冷,不言不语地朝前走去。
******
这一段道路,没有发生任何料想中的意外,难得的平静。
看来,分叉路口的选择,我是真的选对了。
若说选对,那麽自然生出另一个疑问。
这位脾气古怪的蝴蝶夫人,她要逆的道,又是为何?
心中有个想法,那个问题,绝非表面上的含义,也绝非所指的自然之道,而是,她想借此来表达些什麽吧?……她,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麽呢?
也许,这些不过是我的多心,真正令我在意的,其实是娘当年的一句话。
当年,娘讲解鬼谷学之时,曾问过我同样的话,
微笑的娘,温柔的嗓音,抚摸著我的头顶,那样仿若无心的一句──寒儿,你说,持枢者,不可逆之。是对,或错?
余音缭绕耳边,当初情景历历在目。
一切,只是……巧合麽?
我,说不出。
******
胡思乱想著,不觉道路已至尽头。
我看见前方淡淡光芒流彩,知道应该又是一关,收敛心绪,加快脚步上前,然後,见到,
昏暗中,悬浮空中的一颗夜明珠。
明珠的光芒柔和地映出四周的轮廓,看清这里的环境後,我不禁笑出声来。
又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并且,这次,前方连石门都没有了。
“有什麽建议吗?”我问,见他紧盯著空中的明珠,於是将我的视线也拉扯到面前的最大嫌疑物上。
“这玩意儿就是关键?”我不确定地询问。
他不说话,玩深沈。我却看到,他的眼中,同样一丝不确定。
“怎麽办?要试著碰一下吗?”很担心,生怕这东西就和那些黑白莲花石板一样,是触发机关的关键。
秦飞持续无言,忽然,他伸臂一档,拦下我与明珠间的距离,同时示意我退後。
这次我照做了,很老实地退到来路的洞口处,靠著冰冷的石壁等待即将的发生,毕竟,在某人很配合的情况,我还是比较渴望安全的活著。
“用这个。”待他同样退到我身边时,我很大方地将一锭银子递给他。
我看见他的脸上闪过失神,些微的发呆,虽说发呆和面无表情没大差别,不过,这种细小差别若是出现在他的面部,就很令人吃惊了。
我为自己忽然涌现的念头感到好笑和荒谬──这人该不会是想起八年前那锭莫名得到的银子了吧?
接过银锭,那一瞬的失神闪过後便再也找不回,恢复了冷淡,他将银子在手中转一圈,飞快地对著悬浮的夜明珠抛去。
!啷──银子准确地撞上夜明珠,再随著几粒晶莹的光点一同下落。
我绷紧神经注视著前方情形,准备著,一旦情况有异便紧急後退。
光芒落地,尘埃落定,银子在地面滚了几滚。四周,静悄悄的,异变,没有发生。
微微松一口气,看来,这颗有点诡异的夜明珠,作用仅仅是照明罢了。
再等片刻,我放下心,重新向洞内迈入,既然关键不在这夜明珠上,那麽就只能在四面石壁里寻找了。
“等……”
我开始移动脚步,当秦飞那来不及的阻止飘入耳中时,已经晚了。
猛闻一声巨响,连忙回首,一道沈重的石门将来路的通道紧紧封闭。
两面的石壁,忽然,同时向中心移动。
25~绝境
“他爷爷的,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肯给,真是小气!”我嘀咕,回首见到尚在石门旁的秦飞,胸中犹生一股歉意。他……其实是能在石门落下的瞬间出去的,但是他却没有。
很想问,为何?但我知道,问了他也一定不会说。
相处越久,发现反而越不懂他。
真想干脆把这家夥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麽。
******
石壁不急不缓地朝中心移动,眼看著两面石壁的间距越发缩短,我抓紧时间在壁上拍打,发现没有任何效果後,有点无奈地退到石门旁。
“不好意思,把你也连累了。”耸耸肩,我并没转身面对後方的家夥。
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我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恐惧感,该说是无畏呢,还是一种认命的消极?
我翻翻眼,不知道。
如果真要死的话,那麽恐惧和无畏也就没有任何分别,毕竟,眼前的情况已经并非我能够控制和选择的了。
却,有点火大。
“哎,反正都要死了,你就不肯多说几句话吗?”
身後的无声,比起即将面对的死亡更令我无端恼火。
“你走回去,重选。”他忽然说话了,但是他的话却令我更加的莫名其妙。
“你说什麽,我怎麽可能再走回去────”声音嘎然而止,回首望见他的那一刻,我猛然醒悟他即将要做的决定。
“你疯啦!?”我一把抓住他抬起的手臂,“在这种情况下运行内力,纯粹就是找死!”
他甩开我的手,我却死命地,再度握住。
“放手。”
“你疯子!”
“放……”
“你干嘛要救我?”我瞪著他,“我可不要欠你我还不起的人情!”
他直视我,倏然别眼,抬手将我推倒在地,
“鬼王府有鬼王府的规矩,我不是救你,只是,我必须独死。”
难得他一口气说这麽长的句子,可,我却没一个字爱听。
我跳起,狠狠扯住他的领口,“谁管你他爷爷的什麽狗屁规矩,现在可不是在你鬼王府,反正我不懂你们那套规矩,老子爱怎麽做,全凭老子高兴!”
我开始口不择言了。这厮,榆木的程度简直和江烨不分上下。
我已经不想追究他的真实想法,我不管他是打算救我还是真为了他的规矩,我也不是没有规矩的。
总之,我不要他死!
******
石壁的间距越来越近,他忽然抬指在我手上轻拨,我却觉臂上一震,控制不住地松手,向後跌倒。
爷爷的!居然说运功就运功,一点提示都不给!
我已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著他一掌击向面前石门。
呆子!白痴!他爷爷的混蛋!
我骂,撑在地面的手掌用力,准备借势起身。然而,就在那一刻,我却停止了全部的动作。
掌下的地面,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纹路。我急忙凑近观察,却见那道道纹路交织成的板块,此刻正在轻微地挪移。
他爷爷的!怎麽我刚才就愣没发现!?
忍不住狠狠骂了句,我站起身,却顾不上一旁正企图震破出口的秦飞,全神贯注地注视著地面的纹路。
慢慢地,我将地面的纹路在头脑中做成大概的贯穿,忽然,有什麽从脑海深处晃出,在我眼前跳跃……
八卦图!
伏羲先天八卦到文王後天八卦的演变过程!
顿然醒悟。
乾坤为天地,巽生风,离生火,坎生水,震生雷,垦为山……我想著,沿著地面上的纹理走了起来。天干……定四方……
两方石壁依旧匀速向中心靠拢,心中隐约有些焦急了。
方才,我的确是不怕死,但是,若在注定毫无生还希望之时传来一丝光明的火种,我当然还是渴求活著。
拜托,千万别让我看到一点希望的火光後再掐灭它……
被这种速度移动的巨石活活挤死,听起来就是很疼的样子……
鼻尖,微微渗出汗珠。
强定心绪,我换了一种方式再走。
总不会,这也是所谓的障眼法,而并非停止石壁移动的关键?
可,就算下一刻我能够发现真正的关键,我也没有时间了!
我只能赌,赌地面的八卦图,便是触发停止的机关────
加快速度,终於在两旁石壁即将碰上我的身体时踏上最後一处图案,千钧一发,地面摩擦传来的低鸣,消失了。
石壁的移动,停止。
我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再缓缓吐出。
站立之处,仅剩一条窄窄的石板,宽度刚好够一人通过。
娘啊娘,真是太感谢您教给我的奇怪知识了……
我暗暗感慨,伸手抹抹额头,有些湿。
这才想起一旁企图震开出口的家夥,回目在视线中搜索到那个倒下的人影,我再叹。
果然,就说他不能运功不是?毒又发作了不是?
匆忙走到他身边,我将所剩的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後,我终於心安了些。
还好,就算要死,也不至於立刻就死了。好歹,我还能够寻找出去的办法,虽然希望实在渺茫,却总比没有要好。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这麽坐一会儿……
忽闻‘喀啷’一声,脚下传来某种金属物质断掉的声音。
心内,才泛起疑惑,地面,登然上升。
26~破关
习惯了上升的速度,我便放心坐在这一条石板上,任它向上攀升。
也许上升到地面,也许升去另一关,我猜想。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无论如何,先让我歇一下,一下就行……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尽管只是有惊无险的过程,却还不是一般的折腾人……
哢嚓──石板猛然卡在某处,我被後坐力呛得晃了晃身子。
我仍然坐在原地,身旁躺著尚在昏迷中的秦飞。
懒得动,何况,这里又很美……
身旁,竟是一片夜色,我清楚这里并非地面,然而,头顶却是璀璨星空。
我叹,弄这麽个地方,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和心思,可惜,结果却非用来欣赏,反是用来害人。果然,这蝶园主人的心意还当真无法度量和揣测。
就这样懒洋洋地坐著,直到身旁的人动了动。
“你醒啦?”我咧嘴,“很幸运,刚才那关,我们闯过了。”
无言,只是坐起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