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默,久久才道:
──你,真的幸福麽?
看著我,芸儿笑得很美,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笑得如此满足而美丽,她说,她很幸福,再也没有一刻像如今这麽幸福了。
我懂了。
於是我点头,心中,一个决定逐渐成型。
──你和他走吧,明日之约,我自己去。
顿时,她敛去笑意,换上无比的严肃。不行,碧云,这一点,我绝对不能答应你。
你知道的,绝对,不能违背师傅的那个嘱咐,难道你忘了,师傅他……
我打断她。
──我一样不愿赌,你回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麽,而我,没有任何牵挂,所以我也不在乎会发生的事……
你胡说什麽,怎能说你没有牵挂?
我笑。
──你和他走吧。如果你现在是幸福的,就什麽也不要管,你不想冒险,我一样不想,从小到大,你总是让著我,护著我,这一次,也该我来还了。
你……
──拜托了,算我求你这一次,最後一次,好不好……
望著我,她终於无言。我笑,因为我懂,她,总是不会拒绝我的。
******
乘上小船,我看见她在岸边,远远地,雅致的白色,身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挥挥手,我走进船舱。
芸儿……请你,一定幸福……
34~碧云(2)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说。
看见我,师傅竟没有任何震怒的表情,脸庞,依旧是平静和淡然。
我,有些发冷。
往往,这种平和之下,隐藏的才是无比的恐惧。
──求您原谅,师傅。
我跪在地面,祈求。
凝住我的眼,师傅,忽然笑了。
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我愣住,怔怔听著,师傅那样说:
你可知道,我这麽做,定下这样的条件,都是为了谁?
师傅,浅浅扬唇,我第一次看见,那双清冷的眸,溢满了残酷与无情。
难道你以为我就看不出,看不出你其实喜欢那个丫头麽?
──!!!!!
我吸气。
还以为,这将是我永远的秘密……
还以为,这秘密将永远只属於我一个……
师傅的眼於是更冷。
既然喜欢,为何不留住她?把她推给别人,你以为这算什麽?
──我……
三年之说,本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却不想你────
真是令我失望!!
──我……
我颤抖著,开口。这……是孽……是有违天理,有逆常伦……我……
那又如何?
师傅冷冷地注视。天理又怎样,常伦又如何,我可从来不记得有教过你这样没出息的弟子!
天道,为何不能逆?
──我……
不敢看师傅的眼,我终於,咬著牙,将心底最深切的顾忌吐出:
──我不想,我不想芸儿讨厌我,我……
我只想要她幸福。
哦?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尝试,你就知道她会幸福麽?
──是。
我凝回师傅的视线。她现在,真的很幸福。
看著我,久久不语。
一声长叹。
罢了,你,走吧。
──师傅,您……要赶走我?
我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
难道,连这里,我都已经回不来了麽?
──师傅,碧云再也不会杵逆您的意思,求您,原谅碧云,碧云已经觉悟了,师……
摇头,师傅打断我。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我猛惊,是错觉麽……
为何,那一刻,师傅的眼神,好悲伤……
──师傅,请您……
没有谅解!不谅解!师傅的眼,瞬间抹去全部情感,换上,透彻的冰冷无情,寒笑:你知道麽,我无条件的谅解,今生今世,只有一人才能得到!
那人,不是你!
******
我被逐出师门。
离开时,我跪在地面,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您保重,今生今世,徒儿不能再侍奉师傅了。
背对著我的火红身影,再也,没有回转一次。
耳边,莫名回荡起五岁那年师傅的话────
草化,化草,你的运,注定同我……
忽然,我有些懂了。
我的运,原来竟是如此……
……
“夫人……夫人!那些人要攻进来了。”
恍然,我回神。
面前的少年,与她那样相似的面孔,竟,让我又想起了,埋藏数年的回忆。
当时,我真的那样相信,天真笃定地相信,那个男人,会带给芸儿幸福,所以,不悔。
不悔呢!
却……
想不到最终……
错的人,是我。
望进身旁少年,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瞳,令我不禁暗自做出一个决定。
“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问。
35~再遇
问题?
我分神看了眼墙外,哎……眼看那群人就要冲就来了,她居然还有心思问我问题?
差点问出等解决这些人再问行不行,却在接触她那道莫名悲伤的目光後噤声,於是,我点点头。
“你,还会去找那秦小子,对不对?”
呃?
这……算哪门子的问题,前言不搭後语的,搞不懂,她,究竟想问什麽……
“难道你就让他走了,你不再去找他?”
初次,看见,她的神色中,也有那样的急切。
犹豫片刻,尽管我仍搞不懂她想知道什麽,却再次点头。“他还欠我一个答案,而我这人,就是喜欢追根究底。”
她,忽然笑了。
那样纯粹那样明媚,那样地,只为微笑而微笑的笑容……
蓦然,她出手点上我胸前穴道。
“夫人……你……”
眼前,开始茫然扭曲;头脑,昏沈欲睡。
最後,我听见她对後方赶来的老婢说:
带他走……去那里……今後,江湖,再也没有蝶园……
******
“夫人!!!”
感到莫名的压力,我叫一声,猛从梦中转醒。
‘咕咚’──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同时伴有木椅倒地的哗啦声。
顿时,我有些茫然。
当视线慢慢适应眼前所视,看见,房间中,一名少年揉著屁股从地面爬了起来。
“真是的,人家刚想凑近你看看,没想到你比诈尸还猛……真是,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很容易给一些心灵脆弱的美少年留下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的,而且一直在照顾你的人也是我,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要无视我的存在叫出别人的名字,真令人伤心……”
少年嘟囔著抱怨,麻利地拉起椅子,坐上,再蹭著来到我面前。
“喂!”忽然将脸凑近我,他笑了,“我可是一直在想,再见到你要怎麽办?你说,我想出来没有?”
头脑一时有些无法运转,毕竟存留在记忆中最後的印象还是蝶园的情景,而眼前的发生实在令我不能衔接。
“怎麽办……”我愣著,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
“哎!”少年立刻张大嘴,摆出极为夸张的不敢置信,“喂,不会吧,别说你都忘了,喂喂喂,你可别吓我,你这不是失忆症吧?”
“你……”
我刚想说话,却让他迅速接走,“太过分了,人家可是每天都要想你三遍,你居然把人家给忘了,哎,可真是无情哪!”
摆出一脸的凄然欲泣,他站起身,持续指责我,“要知道,我长这麽大,还从没在这行上碰过钉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居然能让我吃钉子的人,让我牵肠挂肚,日思夜想,就盼望能有再见之日,想不到,想不到啊……那个没良心的居然把我给忘了!真没有天理啊!”
有些哑口无言。
怎麽感觉,我好像是成了最不可饶恕的负心汉,而负心的对象就是面前这个小媳妇似的小子……
渐渐,恢复了线路的神经从记忆中翻出少年的影像。
我眯起眼。
刁连……这小子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吧,至少从江烨口中听到的称呼的确如此。
不过,现在重要的并非这些,我在乎的同样并非这些。
想起视线最後触及的绝然双眸,想起蝴蝶夫人最後呢喃的话语,喉咙,忽然有些紧。
想知道的,此刻只有一样───在我昏倒这段时间里,蝶园,究竟都发生了什麽!?
“蝶园怎麽样了?”我盯著他,问。
撇撇嘴,他故意抽抽鼻子道:“这麽长时间没见,加上人家又一直悉心照顾,多少也问候一句嘛……”
“刁连,我问你,蝶园究竟怎麽样了?”
我有些急了,想起她询问的那个问题,想起她出手点住我穴道的表情,一种说不出的阴影蔓延著爬上了胸口。
他眼中蓦然一亮,扯扯嘴角,“嘿,原来你没失忆啊,看来那老太婆确实没说谎……”
“你告诉我蝶园怎麽样了!!!”
第一次,有除了娘以外的人带给我和娘一样的感觉,对於娘的病我是无可奈何,而这一次,说什麽我也不要再度、感受那种无可奈何的失去!
“蝶园啊……”
他终於敛下玩兴,换上一脸正经望向我,“你真想知道?”
继续盯著我,似乎是在我的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玩笑後,他接著说:“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随便。”我应了二个字。真的相反就是假,听哪一方,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
只是,隐约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意外地,他叹了口气,盯著我一字一句地道:
“从今往後,江湖上,再也没有蝶园。”
36~灵山
“这是什麽意思?”
我眯眼,口气,在那一刻听起来十分不善。
“意思就是,蝶园已经不存在了。”他耸肩,补充一句,“如果你想听假话,那我可以告诉你,蝶园现在安然无恙,既没有被武林人士围攻,也没有被一把火烧掉。”
心,瞬间沈下去。
一把抓住他的肩,我急切追问:“那,蝴蝶夫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我皱眉。
被我抓住龇牙咧嘴,他却依旧很好心地做到有始有终,“蝶园被烧毁,那些人也是什麽都找不到……不过这什麽都找不到的意思麽,当然也包括蝴蝶夫人自己。”
她不会死的。
我这样对自己说。
如她那般的女子,是绝不会这样简单便舍弃自身生命的。
想法如此,然而心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缠绕著,不去。
我沈默。
“总之我知道的就这麽多了。”很明显刁连是个无法忍受沈寂气氛的人,见我不语,他耸耸肩,随手捡个话题说道:“比起那些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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