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过往的认知,这句话铁定又要遭来一层杀气弥漫。
却,没有。
让我更加惊讶的,什麽也没有。
仅仅盯著我,清冷的黑眸仿佛要从我脸上挖出点什麽来,他这份异常,倒让我开始不对劲了。
“喂……”
无言。
“喂……你干嘛?”
背上有点想冒冷汗,想想八年前,就是你这目光让我丢了锭银子──那可是好几天的粮食哪!喂喂,现在我可没多余的银子,说什麽也不给啦!
我看见,他低下头,似乎在沈思,也似乎仅是一个单纯的动作。
接著,抬头,听见他说:“从今天起,我跟你走。”
於是我那样地脱掉了下巴。
******
许久,我结结巴巴地,“老大,你没病吧?”
我记得最近可是没惹到你,……总不会你仍为了上次那点事儿还惦记著要杀我吧?太小肚鸡肠了!!!老大,这不是我说你,如今男人还是心胸宽广一点的好,太记恨绝对没有女人会喜欢!
他仿佛没听到我的问话,自言自语道:“……我想确定。”
“确定?确定什麽?”唉……他脑子有毛病我总要清醒一点,毕竟已经想清了内心感情的我不比从前,现在的我,还要好好想想如何把这小子拐到手呢!
“嗯。”
“……”…_…我说,咱们说的同样是汉文没错吧?怎麽你老大的话,我就是听不懂呢?
“喂……”罢罢罢,你发疯,我可不能陪你疯。想起重点,我道:“你方才好像说……要跟著我是不是?”
触见他无声的确定,我於是自唇角勾起笑意。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就别再想反悔,上次让你跑掉是我认不清事实,这次你可再也逃不开了!
很自认聪明地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笑得犹如一名确定兔子入网的猎手,直到很久之後终於听到惜言如金的他道出过往,我才恍然当时看不清事实的自己,究竟谁是兔子,谁是猎人,当时的情形,恐怕永远没人说得清。
49~盛宴
八月十五──宜昌傅剑山庄,一年一度论功宴。
只要给出一个让庄主接受的理由便可免费吃喝的场所,凭你的性子,听说了一定会来。
後来我问秦飞为何认定我会出现在宜昌,以上便是他答我的话。
我干笑。
死小子,本性就是本性。无论过多久,狗嘴里都是吐不出象牙!
'那,你干嘛想要找我?'
决定将所有不中听的话当成耳边风,我笑得贼兮兮,只问那个我无形中已经确定,却想从他口中得到保证的问题。。
想确定……
'确定什麽?'
他闭上嘴,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切,这麽容易就让你逃避,那我就这辈子加下辈子都不姓辛!
一件事。
'什麽事?'
小事。
他别眼。我翻个白眼,叹口气。
要是真放任这小子自行确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搞不好当两个老头子都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他还伸出一只手扒著棺材盖,很是欣喜地告诉我他的确定终於有了一点清晰的迹象……别别,我可没法想象那一天。
不再问,干脆拉过他的衣领,我将唇叠上他的。
放开,眨眨眼,我笑。波澜不惊的黑瞳,原来也会有那般的惊讶和无措。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自己去理解啊!'
将双臂环在脑後,我凉凉地从他面前晃开,故意绷著脸,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勾起唇角的弧度。
舍不下,那就不要舍,何必勉强自己一定要做出选择?人生百年弹指即逝,任性逍遥不过短短数十载,既然到头皆不免一死,至少,我希望今生不必空留遗恨。
既然发现了真正想要的事物,我就一定会去争取,不论结果,更不论那过程是要面对多少阻碍!
******
却,说归说,吃喝玩乐的任务依旧少不了。
特意前来宜昌的目的,我当然不会轻易遗忘。
然而,我是我,他是他。他不怕招惹事端,我可怕我的小命受到威胁。一件事,若能选择简单的解决方法,我自不会再给自己找复杂的麻烦。
不由分说地给他易了容,拉他一同混入傅剑山庄。
说起这论功宴,在武林中倒也是件不小的事情。尽管一年一度,周期上讲是频繁了些,但是光凭傅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名声与地位,这论功宴,就很少有人会不赏光。
逢八月十五,傅剑山庄庄主便大摆宴席,席间珍馐美味,应有尽有,而客人更是可以在宴後带走席间一件器物──要知道,宴请宾客的桌椅盏盘,皆为翡翠象牙美玉等材质雕制而成,随便一件也价值不菲;同时在这天入庄的方法却是相当简单──不论身份,不论正邪,只要你在这一年中做出一件好事,便得以入庄大吃大喝,可想而知,这一天席间叫化子的数量,是少不了的。
都说这傅剑山庄富甲天下,庄主更是宅心仁厚,可在我看来,这人就是一本质上的纯粹疯子。
千金散尽还复来──还真有人相信这种谬论啊?不过,反正这不关我的事,散尽的又不是我家的钱,我有什麽好担心的?只要记住要拿件最值钱的宝物就行了。
於是在门口一阵猛吹狠侃,唬得门童云山雾罩之际成功拿到了两张请柬。
“你骗人?”
拉著秦飞入庄後,信奉沈默是金的他忽然迸发一语。
“喂,老大……”我摇晃著手中请柬,吊儿郎当地斜眼,“这种事当然要靠骗的了,否则你告诉我,难道还要翻家族记录给他们看哪?先不说是否每个人都有,就说像我这种小人物吧,有谁会知道你过去一年都做了什麽,不胡诌哪对得起自己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地摇首,接著说出一句不知让我该笑还是该哭的话,“从不知,有这种入庄的方法。”
…_………敢情你以前都是直来直去的一个字──杀。挡者杀,扰者杀,而这人情世故,实在有点单薄……
……老大,江湖盛传你冷血无情,我倒觉得你就是思想单纯……
50~往事(1)
那名年逾五旬的老人,出现在席间的刹那,竟令我有种特殊的感觉。
原本吃得不亦乐乎,寻思著要拿哪件宝贝能换到更多银子的我,一瞬间将全部的动作都停止,静了下来。
说不出的一种触动,我远远望著他,内心翻腾著莫名的涌动。
我看见他慢慢环视全场,目光如炬朝我射来,我急忙低下头。奇怪……我明明是从没怕过谁的,但是这名老人的视线,居然会让我产生想回避的心虚。
也许……是他身上那股天生的威严吧……
安慰著自己,压制内心的情绪,忽然,我有些後悔,早知道……说什麽也不该来看这个冤大头的!
这下,吃饭都吃不香了……
“怎麽?”
身边,清冷的声音忽然拉回我神游的思绪,我反射性地转头,对上身边那张经过我的装扮後无比呆滞木讷并与之前有著天壤之别的脸孔,渐渐地,一股无法抑制的笑意漫上,冲淡了我之前的焦躁不安。
他在呢……
是啊,他就在我身边,我还担心什麽?
“没事。”咧嘴,挤眼,我压低声音:“就是在想……若只能拿一件的话该拿哪件才好。”
他盯著我,不知是否错觉,我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
“啊!不对。”恍然大悟地笑:“加上你,我们就可以拿两件了!”
他不语,继续盯著我。我杵他一拳,心中的焦虑逐渐散尽,“哎,你现在还不多吃点,等出了山庄,这些好东西想吃到可就难啦!看看,多珍品的食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辛剑寒也算在江湖上见了不少世面,如今竟然会怕一个半老头子这像什麽话!?
对,现在不多吃点,以後想吃这些东西可就难啦!
******
席散人去,已是入夜。
原本,很想拉著秦飞就这样走的。
之前席间,那庄主也说了凭个人意愿,如若宾客愿於今夜留住,山庄会安排客房。要是以前的我,十之八九会蹭这个白住的便宜,但是这个有他的傅剑山庄,就是让我全身都不对劲。
虽不懂原因,也不打算深究,但清楚这绝对是个麻烦!对於绝对的麻烦,聪明的就知道尽早避开才是。
然,准备离去的刹那,一阵轻缓悠扬的笛声就那样传入了我的耳朵。
打算迈开的脚步,生生停顿。
我愣住了。
“你听,庄主又在吹这首曲子了……”
“听说,好像是有什麽意义……”
“嘘,别瞎说,你想被解雇是吧?你忘了上次小眉小玉她们议论的下场了,还犯?”
不远处,正在清理残席的下仆们,低声的几句谈论飘入我的耳中,与那笛音同样的令我无法忽视。
娘……
寒儿清楚,您并不愿我知道您的过往。
先前,也打定主意不去查究的。
可是……
“呐,我说……”
望著正回首凝视我的秦飞,心中缓缓下了一个决定。
“你说过要跟著我的对吧?”
他无言。眼中的闪烁却似乎在问我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早已明了的问题。
挑起唇角:“那,现在就陪我,去一个地方。”
******
圆月清辉,遗下亭中一袭孤影。
笛声,倏止。
亭中人影,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炯炯闪烁射向身前暗处。
“两位既已到此,便请现身一叙罢。”
声音,硬冷干脆,我在树後一吐舌,本来也没有隐藏的打算,就是你这老头的敏锐程度比我的预计的好了那麽一点点而已。
“庄主莫见怪。”我笑著,与秦飞一同走出,“在下不过是个迷失在庄主美妙笛音之中的寻音者罢了,扰了庄主雅兴,是在下的不是。”
看见,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却,真的只有那麽一点而已。
“庄主见谅。”我略一躬身。看来之前从几名下人那里套来的消息,果然不是骗人了──傅剑山庄庄主傅远清唯一的禁忌,便是每当他吹笛时绝对不许他人的打扰,哪怕是庄主夫人和少庄主也不行。
“庄主不知。”见他仍是臭著脸,我故意说道:“实是庄主笛声令在下忆起故人,一时失控,不觉中已寻访至此,却又不敢打扰庄主,不得已只好隐身树後,还请庄主见谅。”
我只是赌。赌不同的二人长久以来同忆一首曲子,那麽这两人间是否会有某种说不出的关系,当然,若是赌错了我也没辙自认气运不佳而已。
结果,我看见,紧锁的英眉,瞬间挑动。
“打扰庄主,实为在下之过,不知庄主可否谅解,不再追究在下之过,在下定会速速离去,改日登门拜罪。”心内偷笑,似乎,我的赌运还算不错。
“先生且慢。”他忽然开口:“听先生言,先生之故人也会这首曲子?”
“正是。”我上前一步,拱手,“之前在下与她每逢,闻故人清唱此曲,故此,还望庄主谅解在下思故之情。”
并非错觉,我清楚地抓住他眼中的一丝激动。
沈吟片刻,似犹豫是否应有此问,我心道你这半老头白长一张干脆脸做事怎这般不干脆,想问就快问,不问我就走!於是故意嗟叹几声,终於成功引得他问道:“……先生的……那位故人,可是名女子?”
我点头:“不错。”再叹一声:“只是,在下业已许久不得故人音讯,很是思念,不知故人现今如何;今闻庄主笛音,不觉回忆往事,让庄主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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