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突然明白,那个心灵剔透的人儿,怕是有所察觉,心灰意冷了。
长叹一声,锦娘回了屋,冷华庭这会子却是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见锦娘进来,微睁了眼,问道:“大嫂走了?”
“嗯呢,走了。”锦娘拿起自己给扬哥儿做的一件锦披,绣起花来。
一会子丰儿和秀姑两个抱了扬哥儿回来,对锦娘道,“方才王妃带了信来说,王爷身子不太妥当,王妃侍候王爷歇下了,让二爷和夫人不用去那边用饭,在自己院里用了便好。”
锦娘听了看了冷华庭一眼,冷华庭不由皱了眉,但什么也没说,却是自己推了轮椅进了里屋。
扬哥儿一进门便在秀姑身上张着手,对着锦娘一顿乱扬,嘴巴里哦哦伊伊的,秀姑看着便道:“小主子可真是的,我抱了他那么久,再怎么对他好,一见到自己娘前就转脸了,不肯要秀姑呢。”
锦娘笑着自她怀里接过,扬哥儿一到锦娘身上立即便小身板儿往左侧一倒,小手便开始抓锦娘胸前的衣襟,小嘴巴嗒嗒作响,一逼馋猫样子,锦娘稍微慢了些,他便瞪着清纯干净的大眼,瘪着嘴控诉着,锦娘看着就拿手指戳他的头,嗔道:“不许用这个表情,太妖孽了,跟你爹一个样子。”
扬哥儿哪里听得懂她说什么,他倒是知道锦娘拿手戳他是不喜呢,立却眼泪汪汪了起来,锦娘看着又心疼,忙扶起衣服,将他的小嘴塞住,免得他魔音震耳。
夜幕降临之际,锦娘抱着已经熟睡了的扬哥儿,轻轻放入摇蓝之中,冷华庭吃过晚饭后便出去了,锦娘也没问他,只是觉得奇怪,他先前还说,要请太子的白晟羽来家里的,怎么一点子动静也没有,难道只是说笑么?这都到了晚上了,也不知道王妈妈那里的守卫布置得怎么样,如今阿谦不在,身边就少了个很好的帮手,相公又不肯自轮椅里站起来,行事就很是不便。
越想,心里越发的不定,王爷这会子也是称病在床了,方才使了人去世子院里,上官枚回了娘家,并没有回来,去打探情况的双儿还道,世子妃回去时,好像大包小包拿了不少行李,看那样子,似乎会多住几天呢。
王妈妈的尸体就放在锦娘院里东边耳房里,门外有几个婆子守着,周边也布了不少暗卫,是夜,乌遮住了峨眉弯月,起了风,刮得人脸上乎乎生痛,两个守夜的婆子有些扛不住,一个悄然走近另一个身边,小声说道:
“我说刘洪家的,咱们打些酒吃吃吧,这鬼天气太冷了,我快受不住了。”
“好啊,可是我没钱,就算有钱,这会子又能到哪里打酒吃去?”另一个婆子白了她一眼说道。
“我那屋里还藏了坛子酒呢,要不,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拿酒?”
“那可不成,里面那个,都关了一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怕……不成,要去咱们一起去,要不就一起留着卖冻肉算了。”另一个一听便缩了脖子,一副好害怕的样子,拉着先前的那个婆子不撒手。
“那好,一起去就一起去,快去快回就是,府里的护卫多了去了,这一会子也出不了什么事。”
两个说好了,挽着手,一同离开了那间关着王妈妈的耳房。
两个婆子一走,便有两个穿着简亲王护卫衣服的人,正在靠近王妈妈的房间,他们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有暗卫出现,不由心中一喜,轻轻推开王妈妈的房门,一个站在外头看着,另一个便闪身进去了,不一会儿,那进去的人便拉着一柄带血的刀闪了出来,两个纵身一跃,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久,又有两个暗卫出现,两人同时闪进王妈妈屋里,查看了一番后便走了。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以至于两个婆子拿酒和菜来,盘腿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菜,也没发现屋里有何异样,照着守着。
却说刘姨娘,被侍书送回浣洗院后,便因着被冷华堂打的那一掌加上踢在腰间的那一脚,伤痛难忍,一进门,便躺在了床上,她身边的贴身丫环自荷香被打之后,再也没一个也来照顾她了,她便在两个粗使婆子的看护下,躺在了床上休息。
好在一会子有人来告诉她,说夫人开了恩,准她今天不用洗衣服了,她才躺得安实了一些,不过,心里想着来时冷华堂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一时百感交集,堂儿性子暴戾,又极其功利,他日,他得了势,真的会孝敬自己吗?
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那两个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她明明就知道他们只是在利用她,拿她当别人的替代品,但她为了儿子,一直忍辱偷生,任他们欺凌着,而那个最先心仪之人,却是几十年如一日,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看过自己,任自己付出再多的情感,他也是冷若冰霜,就算是块冰石,也有被捂热的时候吧,偏偏他眼里只有自己那个蠢二姐,那个被大姐玩弄着的,软弱得像只小锦羊一样的二姐。
正胡思乱想着,门帘子被人撩起,只见玉娘身边的红儿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回身又掀起帘子,慢慢的,玉娘撑着腰也走了进来。
刘姨娘看得奇怪,自自己进了浣洗院后,玉娘没有来看过自己一回,连使个人送点东西,问候两句都没有,今天自己被整得更惨,府里那些捧高踩低狗奴才们,见了自己便躲得远远的,没想到,最先来看自己的,竟然是玉娘,这让刘姨娘好生诧异。
玉娘笑盈盈地跟着红儿身后,挺着肚子坐到刘姨娘床前,亲亲热热地唤道:“姨娘,您受苦了,相公让我给您送些吃食来呢。”
刘姨娘听得心头一暖,堂儿还是有孝心的,他现在送自己回这里,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必须得先解决了王妈妈,将世子之位坐牢固了之后,才能救自己出去,她理解他的处境和为难的,能让媳妇挺着大肚子来看望自己,那份心意,刘姨娘很是感动。
“你身子重,不该来的,使个人来不就得了,黑灯瞎火的,可千万别摔着,吓着了。”刘姨娘的声音温和亲切,她如今着实真心地关心玉娘,且不说她怀了自己的孙子,就是这样的境遇下她能看自己,也让刘姨娘感动,上官枚自从自己被关到这里后,竟是一次也没来过,她是郡主出生,又是世子妃,到这种地方来,怕折了她的身份,丢了她的脸呢。
刘姨娘愤愤地想着,一时间,肚子还真饿了,她整个一天也没有吃什么东西进去,这会子见红儿手里的食盒精致得很,一看便知是小厨房里的,她不由缩了缩喉咙,尽量不让自己吞口水的声音被玉娘听到。眼巴巴地看着那食盒就错不开眼。
玉娘见了眼里便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脸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殷勤地对红儿道:“把饭摆出吧。”
又对刘姨娘道:“特地炒了几个您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呢,我这还纯了一碗燕窝,婆婆是先喝了燕窝还是先用饭?”
刘姨娘饿得久了,却也知道,饭前先喝点补品对胃有好处,便道:“辛苦你了,还是先喝了燕窝吧。”
玉娘听了眼里便露出一丝嘲讽,却是很奇怪地说道:“我这里拿了两碗燕窝来,一碗是相公请您用的,另一碗,是我自己给您炖的,您想喝哪一碗?”
刘姨娘听得一怔,不解地看着玉娘,玉娘脸色很平静地亲自端了两碗燕窝出来,“左手边的,是相公的孝心,右手边的,是儿媳我的孝道,您只能喝一碗,选一个吧。”
刘姨娘听得就沉了脸,儿子媳妇不是都要孝敬父母的么?为什么只能选一样?她觉得孙玉娘太不说话了,而且,有些神神叨叨的,心里有气,便伸向玉娘的左手,玉娘却故意在她的手还没接稳之时,将手一松,好好的一碗燕窝便全洒了,好在并不太热,没有烫到刘姨娘的手。
孙玉娘分明就是在捉弄自己,刘姨娘大怒,却又发作不得,狠狠地瞪着玉娘,玉娘却是将右手里的碗放下,忙拿了帕子帮刘姨娘拭手,连声道歉:“对不起,方才手突然抽筋了,所以,没拿得稳,婆婆您没有烫着吧。”
刘姨娘听了脸色这才缓了些,玉娘忙又端了另一碗燕窝给刘姨娘,刘姨娘却戒备地看着玉娘,推托道:“我还是先用了饭再喝吧。”
玉娘微微一笑,自头上取了根银簪子来,在碗里插了一下,再拿出来,给刘姨娘看,刘姨娘脸色立即红了起来,不自在地说道:“娘怎么会怀疑你呢,看你这是啥意思,咱们娘两不用如此防着的。”
玉娘却是笑道:“还是会试过的再吃好一些,姨娘你放心,我也放心。”
说着,将所有的饭菜都拭过了一遍,又再次请刘姨娘喝燕窝,看着刘姨娘吃过后,又忙着给她夹菜,服侍她用饭,刘姨娘心中感激,很愉快地将饭都吃了。
等玉娘离开后,刘姨娘怔怔地看着洒了一地的燕窝,鼻子就发起酸了,方才玉娘那番举动分明是在说,堂儿给自己下了药?可是,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最关心他,最爱护他的便是自己么?
他若是想自己死,不用用毒,自己也可以死给他看,可是……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儿子,又捧着手心里护了二十几年,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报么?
一时又自我安慰,也许,堂儿根本什么也没做,是自己多心了,玉娘不过是在表孝道而已呢,一时冲动,她突然自头上也拨了根银针出来,正要向地上的燕窝探去。
便听到冷华堂唤道:“娘,我着人把王妈妈解决了。”
刘姨娘听了立即收了银簪子,放入自己的袖袋里。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如今,除了那两个男人,再也无人知道你的身世秘密了,孙锦娘就算听王妈妈说过了又怎么样,她没有证据,空口白牙,说出来,人家也只会说她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你,堂儿,你可以不必害怕这事了。”
“娘,我当真不是父王的儿子么?你是不是弄错了?”冷华堂伤心地看着刘姨娘,似乎很不愿意相信事实一般,再一次问道。
“我也想你是你父王的儿子,可是,当初,他连碰都不肯碰娘,又怎么……怎么可能有儿子呢,堂儿,你……如今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只要王妈妈事了,这事就再也不会被泄露出去了,那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你的生父,怎么着也是虎毒不食子,一定会帮你的。”
“是的,不用害怕了,可是,娘亲你不也还知道么?你是最清楚我的身世之人啊。”冷华堂缓缓走近刘姨娘,眼角带着一丝狠决的笑容。
刘姨娘看得心一惊,叹了口气道:“堂儿,你连娘都不肯放过么?这个世上任谁会背叛你,娘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这种事情,我只相信死人不会说出去,娘,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儿子动手呢?”冷华堂逼近刘姨娘。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刘姨娘又害怕又愤怒,辛苦养大的儿子,真的成了一条恶狼,一条自私自利,连亲生母亲都要杀害的恶狼,这让她好不伤心,一时,又想起地上的那碗燕窝来,后背冷汗直冒,颤着声音道:“方才你让玉娘送来的燕窝里,真有毒药?你使了她来害娘?”
冷华堂听得眼中阴戾之气更甚,怒道:“那个贱人,自任聪明,竟然敢违背我说的话,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只是心存善念而已,堂儿,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千万不能乱来啊。”刘姨娘听得吓住,儿子的样子已经失去了理智,杀了自己倒还好,可不能连他自己的孩子也要杀死啊。
“娘,我舍不得你死,不如,你吃下这粒药丸吧,它只会让你失声,说不出话来而已,不会要了您的命的。”冷华堂见刘姨娘到了如此境地还在关心着他,泯灭的良心似乎又收回了一点残渣碎片,拿了一颗药递给刘姨娘。
刘姨娘顿时泪流如注,哽声说道:“你……真要让娘吃下去?从此娘再也不能唤你一声,你真舍得?”
“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娘,吃了吧,没有痛苦的。”冷华堂看了看窗外,不耐地催促道。
刘姨娘不肯接那药丸,冷华堂急了,一手捏住刘姨娘的下巴就要将那药塞进刘姨娘的嘴里,这时,突然门窗全部大开,几条人影飞身进了屋里,一支钱镖射向冷华堂的手腕,他不得不收回给刘姨娘塞药的手,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只是在刘姨娘身上轻轻一拍,人也跟着纵身跃起,向窗外逃去。
飞身进屋的人竟然全是宫中侍卫,他们自各个方位挡住了冷华堂的去路,哪里容他逃走,但冷华堂实在功夫了得,不过几个回合,便摆脱了那些侍卫的纠缠,逃出屋子,但人刚刚落到走廊处,立即上来一群侍卫将他团团围住,他见势不妙,自腰间拿出一颗弹珠向地上一摔,顿时黑烟弥漫,人们被烟薰得睁不开眼,等到烟雾散去时,冷华堂已然不见了踪影。
太子和白晟羽,冷华庭自暗处转了出来,看到此种情形,婉惜不止,冷华庭一掌拍在轮椅上,怒道:“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手里竟然有西凉的烟雾弹,竟然又让他逃走了,真真好不气恼。”
“小庭何必气恼,他的真实面目已然揭开,我立即派追捕于他,明日上朝,你尽管向皇上奏明便是,该你的东西,这次一并要全部还给你了,我和白大人都可以为你作证的。”太子听了安慰他道。
话虽如此,冷华庭还是气,没能亲手抓那个畜牲进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揭露他,心里很不畅快啊。
“呃,四妹夫,你邀我们前来赏月,今儿这月色可真是与往日不同啊,的确是人间美景啊,好看,好看。”白晟羽笑着拍了拍冷华庭的肩膀,推了他往屋里走去,“善恶到头终有报,小庭,他如此丧心病狂,连生身母亲也能下杀手,这样的人,终会自食恶果的。”
正说着,一名侍卫来报:“禀殿下,屋里的那个女人身中剧毒,只怕不行了。”
太子一急,大步向屋内走去,白晟羽也推着冷华庭跟进,刘姨娘脸色鸟青,神情痛苦,一看便是中毒的样子,太子看到地上滚了一粒药丸,奇道:“小庭,你分明已将那药丸击落,她是如何又中毒了的?”
“毒针,定然是施了毒针,就如我爹爹身上中的毒针一样,那种毒针杀人于无形,无声无息,我三叔也中了此针,都是这个畜牲下的手。”冷华庭恨恨地说道。
“真是禽兽不如,他真如你说的,杀父弑母了,可怜的小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