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的男子,看他将手中的布包摔散,为了保温而放进去的一个暖炉也摔得粉碎,里面包着的布片和棉絮飞得漫天都是,寒风吹过,扬扬洒洒,就像是提前落下的雪花,落得冷华堂落头满脸都是的,他似乎无觉无感,只是嘶吼嚎叫,狞笑着。
冷华庭摇了摇头,静静地看他发疯,脑子里浮现出,当年那个才六岁的华堂,同样长得粉琢玉碉,却沉稳有度,很有小大人的样子,手里牵着更美艳更可爱的小小华庭,拿着一个小蟋蟀筒,兴奋的说道:“小庭,大哥带你去捉蟋蟀,一会子你可不能告诉母妃哦。”声音清脆晌亮,有如甘冽的清泉在叮咚流淌。
“好啊好啊,大哥,你带小庭去,小庭一定不告诉母妃,还有刘姨娘,就咱们两个去啊。”四岁的小庭高兴得差一点要跳起来,牵着大哥的手就不肯放……那一次,兄弟两偷偷地溜出了王府,跑到郊外,玩得日落西山了还没有回去,王爷急得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小家伙找到,但找回来的却是两个乌漆麻黑的小子,只剩两只眼睛在灵动的眨着,王爷又气又急,将两个孩子跟着的仆人全都一顿好打,又拿了藤条要抽两个小子,那时的华堂,会很勇敢的站在小庭面前,对王爷道:“父王,不怪小庭的事,是孩儿拉了他出去玩的。”……
“大人,让属下将那贼人绑了吧,夫人还在那边挨着冻呢。”身边的贴身长随善意的提醒着陷入沉思的冷华庭。
冷华庭微微愣怔了下,抬眸看那仍在发着疯了人,对长随点了点头,众军士蜂拥而上,一点也不费劲地将冷华堂五花大绑了起来,推到冷华庭的马前,冷华堂还在发疯似的吼叫,面目狰狞可怕,额头青筋因着怒吼而青筋突起,嘴角边渐渐沁出一丝鲜血,双瞳赤色,却又焕散开来,冷华庭叹一口气对他道: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贪嗔太过所致,假使你一直保持一颗平和的心,能够知足认命,你我又怎么会弄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又怎么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你一定在心里很恨二叔,因为,父王不太管你,二叔便成了你心中的父亲,他教了你不少阴狠的东西,但是,你和小轩同样是他教出来的,但小轩却是保持了一颗清明纯正善良的心,他没有被二叔教坏,而你,原就心性不纯,所以,二叔才会当你是最好的工具,才会用心的培养你。这一切,怪不得别人的。”
冷华堂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一句也没听到,只是,那嘶吼声小了好多,见冷华庭打马要走,他突然大声叫道:“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既是恶贯满盈,为什么你不肯亲手杀了我?”
冷华庭转回头,怜悯而厌恶的看着冷华堂,冷冷地说道:“杀了你,怕脏了我的手。”
说着,打马便向一边的山沟里寻去,锦娘早就在沟边上等了,她身边的双儿和丰儿早就改了颜,竟然是两名身才偏小的暗卫装扮的,而“秀姑”白晟羽此时也脱了女装,笑吟吟的看着正焦急过来的冷华庭,“放心吧,有三姐夫在,怎么也不会让四妹妹受半点伤去。”
冷华庭自马上翻身下来,也不理睬白晟羽的调侃,一把握住锦娘的手道:“娘子,我再也不会让你冒这样的危险了。”
锦娘冻得有些哆嗦,冬日的寒风还真是刺骨呢,不过,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一握住,那温热的情意便自手心直传心里,她觉得全身都变得暖暖的,抬了手,轻抚他紧皱的浓眉,柔声道:“无事的,你的计划万无一失,我没有受到半点危险,只是,你真的就这样将他又送回宗人府么?就不怕再有人劫了他去?”
冷华庭回头看了眼被关在囚车里的冷华堂,淡笑着对锦娘道:“不用我动手的,你放心吧,这一次,谁也劫不走他,而且,他在牢里,再也不会有人护着他了,要他死,那真是容易得很,但是,他作恶多端,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了?”
锦娘低了头,没有做声,不过,这一次,她也相信,冷华堂再难逃出生天了,而且,如今二老爷还没有抓到,若二老爷仍要救他的话……倒是个好诱耳呢。
军队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到了城门口,竟然看到裕亲王守在城门外,远远的,冷华庭下马给裕亲王行礼,裕亲王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付了他一下,便看向了后面的囚笼,看到冷华堂那瘦削的身子孤零零地被关在囚笼里,裕亲王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他没有上前,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囚车缓缓自身边而过。
一路少很多百姓看到有囚犯被关在囚笼里示众,便纷纷议论起来,有知情的便告知旁人,那关起来的是简亲王前世子,如今的叛国贼,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老百姓如今正好也被边关战事牵着心,听说有叛国贼,有的便情绪激动,不少人拿了烂菜叶和石子往冷华堂身上砸,边砸边骂,有的更是走近前去对他吐着唾沫。
冷华堂被人低垂着头,心中羞愤难当,冷华庭如此待他,比拿刀杀他更就狠,他原就是最在乎声名的,这会子成了万众口里的恶徒,就是死了,也是遭人唾骂的卖国贼……这样的情形还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生生受着从各处砸来的东西,一块烂叶挂在了他的前额,原本俊美的脸此时曲扭得不成了样子,一抬眸,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眼里有着怜悯和心痛,他不由对那人大吼了起来:“裕亲王,你还有脸来看我?你这个老畜牲,为了荣华富贵自己的儿子都出卖,若不是你,我今天怎么会中了他们的计,你这个老匹夫,你这个无胆鼠类,我恨你,就是到了阴朝地府,我变成恶鬼了不会放过你的。”
周围的群众听了便都看向裕亲王,裕亲王没想到冷华堂会当众发难,他眼里闪过一丝悔意,随即又一咬牙,狠狠地瞪了冷华堂一眼,悄悄的退到了人群里,掩面潜走了。
但边走,眼角就有些发酸发潮,这个儿子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与自己其实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这一点,很多年前他就想要否认,但越是否认,越否认不了,所以,老二来找他时,他才会同意将冷华堂救走,原以为,他这一走,便不会再回大锦,从此天高地远,流水迢迢,不要再回来就是,至少命是保住了的,谁知,他会如此的固执和偏激,竟然大胆妄为到去孙家行凶,去劫持孙锦娘,真是不知死活啊。
是他逼自己出手的,总不能因他一个人害了整个裕亲王府吧,自己犯不着为个身份还不能确定的伪儿子将全家拖入绝境吧,冷华堂啊冷华堂,我已经救过你一回,你自己不珍惜生命,自寻死路,怪我不得啊。
冷华庭着人将冷华堂又送回了宗人府大牢,这一回,恭亲王再也不敢疏忽了,亲自己派人把守,不许任何人进牢里探监,冷华堂自己也深知难以再逃出去,又在大街上受了百姓的凌辱,心如死灰,在牢里,便再也不肯吃半粒米,喝半滴水进去,一心只想要自杀。
锦娘回到府里时,王妃也回来了,两婆媳两见,有如隔世一般,锦娘握住王妃的手,眼睛就有了湿意,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娘,你受苦了。”
王妃心中也是感触颇深,将锦娘搂进怀里,哽着声道:“你也受苦了,孩子,娘有惊无险,没什么的,只是你和扬哥儿,时刻都处在危险中,真让娘揪心啊。”
身后的冷华庭过来将这对婆媳一同拥进了怀里,说道:“一切都会好的,咱们一家,总会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的,一定会的。”
那一日,久病方愈的三老爷终于也在三太太的搀扶下过府来的,就是一直躲在自己小院里的老夫人也过来看望王妃和锦娘。
三老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圄,说起二老爷和冷华堂也是一片唏嘘,老夫人却是有些一阵阵地发呆,她怎么也想不通,二老爷为何要叛国,“老二他,虽然个性倔,要强一些,但绝对不是那数典望祖之辈,当年老太爷在时,他就算是再想要世子之位,也没做过这样激烈的坏事,顶破天,也就是嫉妒王爷,耍些小阴谋惹得王爷挨些骂而已,他那时要真的有如今这么毒,以老大的性子,怕早就斗不过他了,哪里还有老大当王爷的机会。”
三老爷听了也是觉得呐闷得很,“二哥他再怎么混,也是很疼我的,绝对不会对我下狠手,他只是气恨命运的不公,认为自己比大哥更适合当王爷,更适合带着简亲王府这一族走向更好的前程而已,打死我,也不想信他最后会叛国啊,那可是灭族的罪过,若非小庭和锦娘能干,咱们简亲王府怕是要被他给毁了呀。”
冷华庭想起三老爷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沉吟了半晌,还是开了口:“三叔,当年,他们给我下毒时,你是知道的吧。”
此言一出,不止是三老爷,就是老夫人也是心头为之一震,三老爷脸上露出一丝羞郝和尴尬来,久病初愈的脸上更显得苍白了几分:“那时,我是察觉了一点,只是,我那时也是抱着中立的态度,谁当王爷或世子我不管,只管有人给我钱花就是了,只是,你出事的那一天,我恰巧遇到了某件事而已,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才示了警,让……他最终没有害成你,小庭,三叔对不住你,三叔是个自私又胆小的混蛋啊。”
三老爷如今也算是看透了二老爷和冷华堂的真面目了,原想着,自己是二老爷的亲兄弟,怎么着也不会害到自己都上来,结果,一根毒针就差点要了他的命,还是靠着王爷和小庭两个才得救,心中的愧意可见有多深,难得他不再无形无状,病好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三太太,其他女人他能散的就散,能卖的就卖,再不就给些生活银子放人家生路了。
而老夫人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老二当年的毒计,她是知道一些的,因为,她是最先知道冷华堂的身世的,当年,刘姨娘极尽所能的哄着她,所以,她对冷华堂也很是疼爱,有一次冷华堂发烧时,她亲眼所见,冷华堂身上并无青龙纹印,这让老夫人很是震惊,但却一直没有作声,只是心中便存了疑虑,那青龙纹印老二身上是有的,王爷身上也有,为何冷华堂身上没有?
后来,在她的逼迫之下,刘姨娘说了实话,说冷华堂是老二的儿子,不是王爷的,但老夫人哪里就肯信了,亲自问过老二,老二说,当年圣祖传下的子孙都有青龙印,但传着传着,有的子孙身上就有,有的就没有了,那是应着姻亲的关系,有了不同的血缘掺与,才会有了区别,这个也不稀奇,要不,当今皇上怎么没有青龙纹印呢,总不至于,皇上也是假的吧。
如此一说,老夫人倒也信了,只是如今看来,她越发的怀疑,现在的老二根本就是个假的,但是,她找不到证据,所以,也不敢说。
见三老爷和老夫人都是一脸不自在的坐着,锦娘便叹了口气,当年,这两个人就算没有掺与毒害自家相公,那也是知情了的,而且,自己进府后,老夫人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刁难,没少害过自己和王妃,只是,如今她白发苍苍地坐在那里,看着就是个孤苦可怜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没有了实权,再想在府里弄妖娥子也不可能了,就让她住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安养晚年吧。
抓回冷华堂后,锦娘和冷华庭双双到了太子府里,去拜访太子殿下。
太子正要府里瞅着一堆公文发愁,听闻小庭夫妻同来,不由微微泛怔,迟疑了一会子才着人将他们请进来。
又让人去请太子妃过来接待锦娘。
冷华庭与锦娘进屋后,双双恭恭敬敬地对太子行了礼,太子看着一跪拜在面前的一对壁人,有些晃忽,半晌才让他们平身,赐了坐,锦娘含笑看着太子,太子被她清亮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了眸笑道:“我脸上是否长了花了?弟妹看得如此饶有兴趣?”
锦娘笑意不减,却道:“回殿下,臣妇是在看殿下这几个月来究竟变化有多大,怎么越看越与当初在江南的殿下形同两个人呢?”
太子听得一震,脸色微变了变,锦娘话里有话,他当然是听得出来的,当初在江南,自己曾与他们夫妻约定好,要充分地信任他们夫妻……还说过,在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为难她的……如今想来,当初的情形鲜活的浮现在眼前,这个女子,她总是如此地敏感和聪慧,她定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和打算,所以,今天怕是来摊牌来了。
太子不由正色的看着锦娘,脸上笑容微敛,以前不在其位,不知做帝王的难处,这一两月以来,他深深感觉到了皇上的无力和无奈,身为帝王者,无力控制自己的每一个臣子,无法让他绝对的效忠,而且还要时刻担忧臣子太过强大而造反,这样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舒坦啊,不是他刻意要去为难小庭,只是,人心向来是最难测的,人心又向来是最难满足的,置身最高位子时,才懂得那高处之威严,权力之强大,无法比拟的万人之上的尊荣和忧越,是个男人,只要有机会,怕都想要那个位子吧,所以,他才也会生出与皇上一样的惶恐和疑心,才会……
“弟妹说笑了,你是看我最近政事繁忙,瘦了一些吧。”太子故意装作听不懂锦娘的话,目光也投到了别处,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僵,说的话也不是很有底气。
“兴许是呢,总觉得殿下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啊,是吧,相公。”锦娘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也顺着太子的话,将话头引向了冷华庭,有些话,作为女子她无法开口,但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才是一个家的代表,他的走向,就能证明简亲王全府的走向。
“臣今日来,带了两车东西,是特意送给朝庭的,也是特意来表明臣的心迹的,希望可以解了朝庭燃眉之急,又能消了殿下您心中的疑虑。”冷华庭双手将手中的小册子呈上。
太子微怔,侍从自冷华庭手里将册子呈过,太子接过翻开一看,震得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冷华庭,因为太过激动,话语都有些不利索,“小庭你这是……这是。”
“这是臣对殿下和朝庭的心意,也向殿下表明,臣一家对朝庭的忠心。”冷华庭微笑着回道。
“如此多的银两,你……全捐给朝庭?”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