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忘记的,而且走到这一步我们也没法后悔了。当我们手中握有兵权,我们就会想起灭亡的国家,想起我们的人民如何被压迫。在轩辕皇朝,我们只能像奴隶一样活着,我们甚至不算是个人,我们只能算是一件物品,是贵族们的私人财产。我们无法自主自己的婚姻,那些贵族,在自己的领地上无法无天、任意抢掠。每当这时候,我们心中的仇恨就膨胀起来,根本没法抑制,我和小风如果想要和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就必须解决这一切。”他唇边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小宁,如果你想帮我们,就不要阻止我们,待在这里,不要让我们担心,不论明天我们回不回来,都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活得更开心,好吗?”
我抖了起来。到底……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样类似于生离死别的话?
小雷猛地把我搂紧,我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仿佛要将我的肩膀勒断,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在我在耳边轻轻道,“保重。”然后猛地推开我,大踏步走了出去。
“小雷……”我大叫。
小雷顿了顿,没有回头。
我跪坐在地上,听到门外,他的声音,“好好看着他,战事结束之前,不许他踏出大门半步。你们要好好保护他的安危,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们也不必活了。”
我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久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之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离我很远很远,我像一个局外人,虽然努力想要进入故事中去,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挡在门口。
我抬头,看见了门,门是关着的。小雷和小风把我关在屋子里,他们想保护我,也想保护他们的脆弱——我使他们脆弱。因为我没用,因为我还在迟疑,因为我没有胆量——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的脆弱。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爱的暖流在心中流淌,可同时又感到爱的伤害在心里沉淀,我所能记得的,只是小雷脆弱时的泪水和小风忧伤时的微笑。上天果然是在惩罚我,因为我太贪心,所以才让我什么也得不到吗?
我伸出双手,手里是空空的,指缝之间飘浮的是永远也抓不住的空气,就像是一个梦,一个美丽而忧伤的梦,尽管它那么虚幻、那么不合逻辑,可是它仍然是发生了。我有预感,如果我不踏出去,等待我的一定是生离死别;如果我不踏出去,我将堕入永远的噩梦,不再醒来。
不行,到了这时候,不论前面是什么,我也得面对,小雷和小风之所以和轩辕直作对,不仅仅是为了国仇家恨,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知道,轩辕皇朝存在的一天,我们就无法有真正幸福的日子,轩辕皇朝残酷的政治体系和严苛的律法,使所有的人都必须生活在被命运摆布的深渊中,为了我,他们不愿再被命运摆布,他们想战胜命运。只有我,还在迟疑,还在摇摆。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那痛来自我自己的手,真实得不能忽略,真实得刻骨铭心。
镜子里印出我苍白的脸,仍然是美得眩目,仍然是那张无论我看了多少次,也无法习惯的脸。清晰的五指的痕迹印在脸的一侧,很刺目,但也很警醒,就像一个怎样也抹不去的烙印。
我笑了起来,我曾经答应小雷和小风,有什么事一定一起面对,可是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做到过。但这一次,我想试一试,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迟疑,就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那个曾经许下的诺言——那个美丽的、千古绝唱的“生同衾、死同穴”的诺言。
我拉开床边的抽屉,金色的匕首发出冷冷的寒光,这是小雷来的那天晚上给我防身用的,我以为我根本不会用到它,可这一刻我知道,它的作用远不止防身可用。
穿上鞋,摘去头冠,用一根丝带伶俐地将头发扎成一束,撕去宽大的衣袖和碍事的长袍下摆,然后我走近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声响,侍卫低沉的呼吸声传来,我知道他们会忠实的履行他们的职责,绝不会让我出去的,在他们而言,小雷话就是圣旨。
但这难不倒我。我轻轻的跳上窗边的案几,小心地用匕首削掉窗户的四边窗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卸下木制窗格。窗外就是驿站的后院。
我跳出窗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因为战事的原因,整个驿站都几乎空了,面对后院的厢房,窗子都关得紧紧的,显出死一般的沉静。
我跑过去拉后院的门,可门拉不开,已经被人后外面锁住了,但我要出去,谁也阻止不了我。
虽然我恼怒得想要踹门,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样一来势必会惊动守卫,而我绝不愿意在房间里枯等。
门是关的,但我发现院子的围墙并不见得有多高。我没有想那么多,猛地攀上院墙。不知道是因为我心急的原因,还是老天在帮助我,自从附上这具身体,就开始手脚不灵活的我,居然神勇而利索地翻过了墙。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廖廖,一再显示出了这座城池的萧条,预示着这场战争必然失败的命运。我茫然四望,根本不知道小雷他们去到哪里了,这城镇是清冷的,所有的驻军都撤离了,但我知道他们不是撤离,而是到某个地方汇合去了。我撒腿朝城门跑去,按照小雷他们的设想,是准备凭借璧城高大的城墙来抵抗轩辕直的进攻,虽然目前的状况看来不太可能,但我希望他们都在城门那等我……
我心急如焚,街道两边的景物从我两边飞驰而过,但仍然不够,这一刻,我简直希望我的速度可以达到光速。
我从来不知道这条街这么长,长得我以为根本无法到达尽头。心跳得好快好快,以至于我会有那种心下一秒就从我嘴里跳出来的感觉,眼睛更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喉咙干得发涩,每吸一口气,都压迫着肺部,让我几乎窒息……
突然,“砰”的一声传来,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深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嘴角流了下来,我想伸手抹抹看是什么东西,但痛楚和昏眩一瞬间就占据了我的意识……
我觉得自己仿佛昏迷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分钟,在一双手臂的摇晃下,我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我看到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以及几乎半抱着我拼命摇晃我的毕灵湘。
“小宁,你怎么样了,你醒醒。”他还在摇。
“别摇了。”我呻吟,觉得胸口很痛,偏过头,“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心里苦笑,估计是撞上马蹄子了,这回可是自找的,没被马踹死已经算是大幸了。
“你那么急干什么去,连马车过来了也瞧不见,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撞上去了。”毕灵湘一边帮我揉揉胸口,一边埋怨我,“我送你驿站吧,看样子你受了内伤。”
“我家小雷和小风到哪里去了?”我喘了一口气,问道。
听到我问这个问题,毕灵湘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惊道,“你怎么还在城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城里?”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告诉我,小雷和小风他们在什么地方,战事已经开始了吗?”
毕灵湘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他压低声音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既然到那里去的不是你,你就应该好好的藏起来,别辜负了浦宣雷和回鹤风想方设法隐匿你的心意。趁现在还没有皇上那边的人看见你,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我问,鉴于现在身上痛得要死,也就没有拒绝毕灵湘把我抱上马车。
“他们在离璧城二十里外的万鬼崖伏击轩辕直,只要轩辕直死了,皇朝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动荡,我们就能挽回颓势。”毕灵湘一边解释一面让我躺在柔的垫子上,“我是奉陛下口谕,前来接任丞相的,所以不能久待,我送你到驿站,驿站现在暂时没人,陛下的人不会这么快发现你的。”
“轩辕直怎么会到万鬼崖去?”万鬼崖是璧城附近最险要的地方,轩辕又不是傻瓜,无缘无故跑那去干什么?
毕灵湘看了我一眼,“小宁,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他收到消息今天澄玉国太子澄玉流的车驾要随伤兵要经过万鬼崖,撤到后方去,所以他去了。”
我差点跳起来,“猪都知道那是个陷井,他会上勾才怪。”
“他肯定会上勾。”毕灵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算他知道是陷井,他也非去不可。”毕灵湘叹了口气,“小宁,谁叫他喜欢你呢?他围住璧城却迟迟没有进攻,不就是因为你在城里吗?他怕战乱之下误伤了你,所以才没有下令进攻的呀。”
“不,不会的。”我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你在说谎,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他喜欢我?他是一个帝国的皇帝,怎么可能喜欢上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
毕灵湘没有说话,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我根本没有出发,轩辕直一定会发现的,他是个理智的人,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上勾的。”我继续颤抖着说,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件事,不想一个帝王因为我而丧命,就算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但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的良心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小宁,你没有离开,就代表有人代替你去了。”毕灵湘把我安顿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去的人是玉伏叶,今天陛下出发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伏叶,看来是你的风和雷将他掳去了。”
“玉伏叶?”我想到小雷和小风临走时带了玉伏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急忙捉住毕灵湘的衣袖,“那玉伏叶会死吗?”
“既然去了,就是一颗死棋,哪里还会有生还的道理?”毕灵湘也不瞒我,“陛下一直是想除掉你的,我想你心里也有数,如果陛下没有认出玉伏叶来,就算他能逃过流箭,也逃不过陛下的暗箭,而且我敢打赌,你的风和雷也不会想要保护他,他的命运可想而知。”
“带我去万鬼崖。”我猛地揪住毕灵湘的衣襟,“我要去万鬼崖。”又将有一个人为我而丧命,我简直无法忍受这种想法,小雷和小风这样做固然是为了救我,可是别人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他们有什么权利强迫玉伏叶替我去死?
“小宁,别开玩笑了,我这次回来是接任丞相的,况且浦宣雷和回鹤风这样做,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命,你难道还要跑去送死不成?”
“带我去。”我坚持道。
“好了,别闹了。”毕灵湘有些生气了,“你难道就真的不知好歹?再说你受伤了,跑去能有什么用?”他轻轻松松的就掰开了我抓着他衣襟的手指。
“带我去。”我沉下脸,趁他不备,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杀了你,我总找得到人带路的。”
“小宁……”毕灵湘噎住声音。
“我说到做到。”我又把匕首紧了紧,贴在他颈部的大动脉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特别在轩辕皇朝,生命尤其可贵,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你欺骗我的事以及南库宗律把我卖到云湘馆的事,我和你们南库国已经结下了深深的仇怨,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还会有什么情义吧,如果你不带我去,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你的。”
“小宁……”毕灵湘大惊,脸色变得很难看。
“少罗嗦,你走还是不走?”我更冷下声音,心里已经急得快爆炸了。
“小宁,你不要后悔才好。”毕灵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还没有到达万鬼崖,就听到一阵阵的兵戈之声。
我不等毕灵湘停稳马车,就跳下马车,朝山谷中跑去,却被毕灵湘一把抓住,“小宁,你要考虑清楚,真有什么事的话,也不是你一个人过去就能解决问题的。”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争斗,他们是我的爱人。”我吼,“如果他们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毕灵湘呆了呆,脸上的表情奇怪起来,“为了你所谓的爱,你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要知道,他们是和你毫不相关的人啊,他们既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主人,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他们牺牲你自己的性命!”
“我没说清楚吗?小雷和小风是我的爱人,我们比亲人还亲,我们彼此是彼此的主人。”我转过头望着毕灵湘,淡然一笑,“你不会懂的,我也不期望你懂。我希望他们都没事,也希望能和他们能长长久久的幸福的生活下去,如果我有那么一丁点的能力,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他们死,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能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我既然救不了他们,那么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趁毕灵湘听完我的话,发愣的那一瞬间,我猛然推开他,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去。
可是,很快衣领就被揪住,“那边进不去的,关口全被联军封死了,我带你从崖上翻过去。”
我没有拒绝,任毕灵湘拖着我的衣领绕进一条小径。
万鬼崖的崖壁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嶙峋,但突兀的岩石还是让我受了不少罪,先前被马车撞伤的胸口也一直隐隐作痛,好几次都让我觉得呼吸困难。
毕灵湘虽然武功很好,但提着一个几乎是废人的我翻过山崖,对他来说也是一件辛苦的事。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他的头发已经散了,轻薄的丝衣也被崖壁上突出的树枝勾成了布条,美丽的脸上染满了灰尘,额角甚至有几处刮伤,我叹了口气,希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我还是充满了信心,那些平时会让我痛得哭爹喊娘的伤痕我也感受不到了,我只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和小雷、小风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止我。
“听我说,不管待会看见了什么,都一定要冷静,如果你的小雷和小风没事,你下去只会变成他们的累赘,如果他们有事,你要死要活我也管不着了。”登上山崖,毕灵湘郑重其事的握着我的肩对我说。
“我知道。”我也郑重其事地回答,然后回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毕灵湘猛地撇过头去,“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