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兴怔住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懒得去管他怎么样,反正那也不关我什么事。
走到门口,回过头,“将军,其实小风他从未抛弃过我,如果说我们之间的确遗忘了什么,那也是上天给予他的幸福,那本就是他应得的。”
一直走出门去,回到自己住的仆佣间,我仍然能感觉到封德兴投在我背上疑惑的眼神。真好,我再也不必受流相醉的影响,不论他当初对封德兴是否存有愧疚,如今我都放下了,而封德兴看我的目光也没有以前的迷恋和歉意,原来被自己不爱的人放弃,是这样的轻松。
看着镜子里的人,我有些哭笑不得。封德兴一声令下,我被送进了柳州侯的府坻,身份也很是奇特,居然是娈童。好吧,娈童就娈童,这个我倒不在乎,想必依柳州侯的声名狼藉,收个娈童在府中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问题是谁规定娈童就一定是烟视媚行、不男不女的,镜子里这个涂脂抹粉,插满珠玉、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怪物究竟是谁?而且我这样的,和“童”字挨得了边么?
难怪刚才刚进府时,小风瞧我的表情仿佛吞了个大鸭蛋一样差点没哽死。不过,这样的打扮虽然奇特,但至少给小风的这“第一印像”够深刻。
我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了件简单朴素的长袍,拨下一堆珠钗饰品,虽然现在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不少,但戴这些女人用的东西,还是有些勉强,况且我生平最恨扮人妖,已经“惊吓”过别人,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必要继续糟蹋自己了。
等安置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才坐下来休息,就有仆人来传说,说是侯爷在偏厅设了午宴,要为我接风。
看那仆人暖昧的眼神,我冷汗立刻下来了,一个“娈童”罢了,用得着“接风”么?
果然啊,一到偏厅,那端坐在桌子两边的人,感觉就像三堂会审。更加奇怪的是,这济州侯和柳州侯难道真如外界传闻那样,有不寻常的关系么?这柳州侯不过是纳了个“娈童”进来,济州侯立马就跑来兴师问罪?
我战战兢兢的走到桌边,感觉两个人的目光都狠狠地盯在了我的身上。天啊,我虽然是将军府送来的,但我绝对不是奸细,我绝对不会帮着大将军对付你们的,请不要这么凶恶的看着我好不好。
就在我害怕得两腿打颤,差点就跪下来求饶的时候,小风一声轻笑,指了指两人中间的那个位置,“别害怕,来,坐到这里来。”
我忐忑不安地坐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现在在我面前的两人虽然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风和小雷没有错,可是他们已经忘记了我,也遗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对他们来说只是陌生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候爷,如果我有什么不当的举动和行为,他们肯定不会念什么旧情。
“听说你名叫赵小宁?”小雷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指在桌沿轻轻地敲击。
“是……是啊。”
“这名字是打小就有的?”
“当……当然,小人一生下,就是这个名字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紧张得不得了。
小雷和小风互看一眼,都坐直了身子。两个人盯着我看的目光又差点让我屁滚尿流。
“不必紧张,既然进了侯府,就是本侯的人,这府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不必太拘束。”看到我一副紧张得仿佛要昏过去的模样,小风皱了皱眉头,但语气还算柔和。
“是。”我除了小心翼翼的称是,已经不知道做何反应。
“不如先吃饭。”小雷也皱了皱眉,“他想必也饿了。”
小风拍了拍手,一道道菜肴很快就堆满了桌子。
我规规矩矩地在柠檬水里洗净了双手,小心地垫好餐布。抬头看了看桌子上,桌子上的菜肴很丰富,但我最喜欢的仍然是中间那盘烤鸡。虽然,对于大户人家来说,烤鸡实在算不上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菜肴,但说我粗俗也好,容易满足也好,我却十分享受抱着烤鸡狂啃的幸福感。要是以前,我抱鸡狂啃时,小风和小雷虽然觉得我动作不雅,表情嫌恶,但我视而不见,他们也只能无奈地任由我弄得满嘴满身的油,等我吃完再把我好好的洗刷一遍,一想到,就觉得怀念不已啊。
不过,现在我不敢放肆,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只敢用筷子点点我面前的那几道菜,连看也不敢看烤鸡一眼,后面的仆人连忙夹给我。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乎贴在盘子上,我自认餐桌礼仪已经很到位了,而且也不敢乱吃乱喝,为什么他们两人盯着我的目光却越来越阴沉,难道他们仍然觉得我吃得太多?
小雷突然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看着我,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我吓得刷得站了起来,连忙道:“我吃饱了,吃得很饱了。”
“你……”小风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小雷怒火冲天的脸,轻不可闻的一叹,柔声道:“既然吃饱了,就下去吧,以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吧,不必到偏厅里来了。“
他们已经不想和我一起吃饭了。我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有哪点做得不好,才进来第一天,就被小雷讨厌,小风虽然温柔,却已好似不想再看到我一样。原来,失去了流相醉的美貌,流相醉惑人的风情,真正的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能吸引他们的目光么,自己竟这样被人讨厌着。
就算被讨厌,也要锲而不舍,就算被讨厌,也要越锉越勇。
为了讨好小风,我已经好几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既然他们不喜欢我吃得太多,虽然这一点很奇怪,不过既然身为“娈童”,估计要保持身材,小风肯定是觉得我吃得太多,就会发胖,这样看起来就不舒服,不过,没关系,不喜欢我吃得太多,我就少吃点,反正饿几顿也死不了。可是我的妈呀,晚上饿得那叫一个痛苦啊,我赵小宁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种日子,我家里虽然不富裕,但饭总还吃得饱,怎么到了这里,就跟到了万恶的旧社会一样呢?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只烤得油光皮脆的鸡,更加可恶的是,为了维持良好的形象,为了不让小风觉得我好吃懒做,我连小点心也不敢要,纵然已经饿到饥不择食,可是现在连一丁点的食物也没有,想饥不择食都不行,总不能叫我啃家具吧。
看了看天色,估计已经是三更了,肚子里饿得慌,也睡不着觉,想想,侯府里的下人也都该睡下了吧,就算晚上溜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吧。而且白天,我趁着在府里“熟悉环境”的机会,着重地留意过厨房的位置,那里总会有点剩菜剩饭吧。
我起床,穿好衣服,跑到房门口,悄悄地打开房门,先伸出头去看一下,很好,我住的小院里静悄悄的,几个仆佣的房间里也已经没有了灯光,虽说外面一轮明月,照得整个庭院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辉,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行动。
我摸黑出了院门,躲过几个懒洋洋巡逻的士兵,朝厨房溜去。虽然一路上撞到不少东西,也差点被发现,但总算是有惊无险,而且真的被我找到厨房的位置,果然,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其实像侯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如果有吃不完的饭菜一般会倒掉,绝不会留着过夜的,我找了半天,果然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不由失望透顶,摸索了半天之后,终于被我发现在靠墙的灶台下面,几根做菜用的胡萝卜被丢弃在那里,而且很明显还很干净,没有被老鼠咬过,我扑过去,捡起一根,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眼泪就下来了。我胡乱地擦了擦,就继续死命的啃,但是到嘴的萝卜还是越吃越咸……
不知道啃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我猛清醒过来,侧过头。
厨房的门口,一个人穿着白色的睡袍,站在那里看着我,清冷的月光照着他白皙的脸,透出惨白的光晕。他就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从我进来,从我开始啃萝卜,从我开始流泪,我的一切狼狈的样子就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一瞬间我有种巨大的恐惧感,我抖着身子站了半晌,才尖叫一声,丢掉啃了一半的萝卜,跌坐在地上。
人影抿了抿嘴唇,转过了身。
我觉得羞愤欲死,我这样只会被他更深的讨厌。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我害怕,他这一转身,就会永远地把我丢弃在角落里。
我冲了上去,抱住他的腿,哭道:“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再不会多吃了,我知道,你们讨厌我吃得太多,我以后一定会克制自己的。”
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半晌,才蹲下来,一把抱住了我,“傻瓜,不是因为你吃太多,根本就不是。”
我听到他声音里的悲伤。没有我,他不该是快乐的么?没有我,他不该是幸福的么?为什么,这一刻,我竟觉得他还是有悲伤,还是不快乐?
“小宁……小宁……”他喃喃地低语,紧紧地抱着我,紧得几乎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竟是痛苦的,他竟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迟疑了片刻,悄悄地环住他的肩,轻声的安抚,不自觉地轻抚着他的长发,就像以前无数次的低语,声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抚去他的不安。
“小宁。”他抬头看我,月光下他的眼睛竟是湿漉漉的。
“是。”
“小宁!”
“是!”
“小宁……”
“是……”
“小宁?”
我轻叹了一声,“是的,侯爷,我是赵小宁。”
这一声叹息,就如同拨开迷蒙一般,他的眼神立刻就清醒了,一把推开我,凌厉地看着我,“你叫我侯爷?”
“是呀?”我满头雾水,又怎么了?他现在不是侯爷吗?叫侯爷有什么错?难道应该叫大人?或者叫他名字?我抖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娈童”,敢放肆地叫侯爷的名字?那样他不活剐了我才怪,我可没有忘记,我的小风从来都不是小猫,而是一只老虎,现在我还不敢捋他的虎须。
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变冷,“以后要吃就吩咐厨房,半夜出来偷食像什么样子,若传出去,被大将军知道了,还以为我回鹤风虐待你,连饭都不给你吃饱。”
我立刻气短,还以为他有些喜欢我了,原来只是利用我安慰一下他的脆弱,我就说任谁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也不会喜欢的,还以为他的品味与众不同,搞了半天是我自做多情,被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他似乎觉得话说得太刻薄了,缓了缓,“没事就早点回去睡觉,我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间不那么难过了,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觉得我被人观察着,被人监视着,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总有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我自认为没做什么,但谁让我身份特殊呢,更重要的恐怕只是因为我是大将军送给柳州侯的,谁都知道大将军和柳州侯颇有嫌隙,在这样的前提下,大将军还把我送给柳州侯,没有目的话,恐怕全皇朝的人都不相信,所以自己不被信任是可以预料的。
我更加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我害怕被小风赶出府去,小风一点都不喜欢我,这我知道,这从我名义上是他的“娈童”,他却一次都未“使用”就可以看出,虽然我敢打赌小风的为人绝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难听,但我也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会守身如玉的人,在他还不爱我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和各式各样的人交往,虽然一想到就会难受,但现在的我却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计较。
在柳州侯府,我有很多的机会看到小风和小雷,他们就像传闻中的那样亲密。传闻中的济州侯有很大的封地,应该是没有这么多时间陪着小风在皇都里耗时间的,这次奉召回皇都述职,似乎待的时间也太久了,而且虽然外界传闻他与柳州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那毕竟是传闻,两人虽然交好,倒也不至于落人口实,但如若公然入住柳州侯府,且滞留不去,这样的行为可不是一个素行良好的侯爷应该干的事。而这样的行为若传入皇宫,有意将皇妹下嫁给他的皇帝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来干预这件事,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仆人来传我的时候,我到是吓了一大跳,因为自从那次吃饭过后,小风可从来没有传召过我。
进入大厅的时候,厅里坐了三个人,仆人们都被遣开了。
小风见了我,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宁儿,快来,坐本侯身边。”
我恶,这什么称呼,顿时鸡皮疙瘩满地,感觉得像是叫女孩子。
我疑惑地打量了小风一眼,我可不认为现在他的表情是突然喜欢上我了,以他往日待我的冷淡,这副亲热的样子还真是让人觉得恐怖啊。
我忐忑不安的上前,还没走到椅子跟前,就被他一把抓住,拖了过去,我站不稳身子,只好极不情愿地跌坐到他腿上,抬起眼,就瞧见对面椅子上的封德兴。
“大将军真是了解本侯的嗜号,宁儿的确很合本侯的口味,本来一直想要登门道谢,无奈最近实在太忙了,忙得腾不出时间来拜访大将军。”小风暖昧地说着,握住我腰的手,还故意在我腰上情色的抚摸,任谁也会联想到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封德兴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勉强哼哼道:“他能获得侯爷的宠爱,自是他的福气。”
“将军的美意,本侯又怎能不领情,本侯是极宠爱宁儿的。”他握着我腰的手紧了紧,在我耳边轻轻地道:“你说是不是呀,宁儿。”
我抖了一下,轻轻地回道:“是的。”回鹤风,你这个骗子,明明就把我当空气,在生活上虐待我也就算了,在精神上也把我虐得死去活来。
封德兴看了我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是:你既然已经获得回鹤风的宠爱,怎么还让济州侯和他粘在一起?
我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难道我能在小风明显的威胁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