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尘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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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尘心(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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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待我说第二次“出去!”,这才爬起退下。

  宁古*信陵

  “唉,此人真是人如其名”我笑道,“将来若是有谥号,也该加个烈字。”
  “皇上不生气了?”他试探道,大约刚才在大殿外候着的时候,也听到我说话了。
  “你一进来朕就不生气了。”翻着手中蓝皮小册,微笑,“俗话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你方才那么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朕就明白了。贵为天子,朕难道要被天下人笑话器量不如宰相么?”
  “呵呵”他也笑道,“皇上圣明。”
  “圣明倒也未必称的上,”信手将帐册交给他,“看看,黄烈的手笔。”
  他翻过几页浏览,心中已然有数,赞道:“此人有心有胆”,又加上一句道:“亦有才干。”
  “嗯”我沉吟片刻,“左相以为,这仗还该不该打?”
  “皇上这话若是回到一年前,臣还是那句老话,要打!不打不足以牵制雍州,如今雍州兵力皆被抽置前线,这步棋,并没有下错;皇上当下再问臣”他灼有神采的眼睛定定看着书案道,“臣还是不得不说,更要打! 不见前方得胜,朝廷和君上威严置于何地?何况如今战况渐入佳境,贸然撤兵岂非功亏一篑?”
  “呵呵,左相也是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我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这军饷粮草方面,正如黄烈所报,的确是个难题,就真要把国库掏空了不成?”
  “这个请皇上过目”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什么?”我见书信之上笔迹如墨团般黑黢黢的难看,“谁人的字迹?”
  “宁古国国主亲笔书写的。”他表情微微一动,有几分怪异,又道:“按行程推测,下个月息金使团将抵达帝都。”
  “息金国使团?!”我心中暗自一惊,息金国三年一朝,果然正该是要到了。而那人,他远在莫苏里为节度使,当年就是随息金使团远去的。二十年来,除了几张风沙渺渺的奏事折子,竟别无音讯。
  按捺住思绪,我拆开手中信件。
  “求盟?”我皱眉道,“宁古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知,自宁古老王去世之后,宁古国力便渐渐式微,而息金却有我朝的护佑,逐渐强盛起来,故而……”
  “呵呵”我笑道:“昨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今朝又反转过来西风压倒东风了。”
  “还有另一层意思”任历学道:“据宁古信使言,六年前宁古老国王一夕暴死, 原是息金人动的手脚。宁古求与息金死战,为老国王报仇,然而我们天朝的数万兵力压在西域境上,又向与息金特别交好,故而怕一袭之下,遭到我朝兵力干预,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朕明白了”我摆弄手中信笺,“他们这是要朕背信弃义,置息金死活不顾。”
  “是”任历学咬牙道:“宁古对息金国土并无奢望,只求报仇。”
  “左相以为如何呢?”我淡淡问道。
  “臣以为可行”他跪下道:“臣自知此计并非君子手段, 然而唯有如此才能……”
  “才能什么?”我紧追而问。
  “才能充实国库”他顿了顿道,“宁古以整个息金国库为允,息金以盛出黄金美玉闻名,藏金应决不少于玖千万两!且不费我朝一兵一卒,只需要……”
  “只需要做壁上观么?好了,”我摆手道:“这事暂且搁下,待息金使团进京之后,再作定夺。”
  一想到那人,我心里就开始烦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胸怀,自己也是厌恶这种暧昧的,却怎么也躲闪不开。叫吴同进来道:“把桌上的密折匣子收了,下午不见外臣,摆驾紫息殿。”
  “皇上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梅妃送来只水晶梨,指尖拎起把儿,轻轻一抖,覆盖上面的果皮便如蛇蜕一样脱下,只余果肉晶莹如玉。
  “真是巧手”我赞道,就着她手里咬了一口。
  梅妃笑吟吟的看了我道:“臣妾已将皇太妃寿筵的单子列好了,皇上要看看么?”
  “既然交给你办,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凡事你自己掂量着就好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含心殿问。”
  “皇上有心事吧?”她突然道。
  “怎么?”
  “心不在焉的,好容易来了臣妾这里,却又话也不说的,只顾了自己发呆呢。”
  “哪里”我笑道,“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梅妃将梨送在我嘴边,“皇上吃了臣妾的梨,不如说个故事给臣妾听听如何?”
  “偏生你们紫息殿的梨子就这么金贵了。”又咬了一口,笑道:“也不是什么新鲜故事,梅儿肯定是听过的,就是说信陵君盗符的那个。”
  “梅儿记不清了,可得麻烦皇上再说一遍了。”她倚在我身边,做洗耳恭听状。
  “梅儿”我执她皓腕,拨弄那只碧玉镯子,“你觉得信陵君那么做,可是英勇义气得很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信陵君可是赵国人么?”
  “是魏国人。”我笑道:“才说过就不记得么。”
  “他原来是魏国人的呀?那怎么倒肯为了赵国费那么大心力,连虎符都敢盗?说到底,他还是魏国的公子嘛。”
  “一则是为了信义,二则是为了一个人吧。”
  “什么人?”她拽着我的衣袖,追问道:“什么人会这么重要?”
  “赵国平原君的夫人,是信陵的姐姐。”我平静的陈述,每个人都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吧,然而,我不知道,在此后信陵君漫长的半生里,他有没有后悔过。盗符之后,毕竟,他再也没有回去过魏国。
  我的呢?一个记忆里面的人物,也许并不那么重要吧,也许可以学着逐渐忽略。他是不会再回中原了,这一点我很该知道。父皇都已经走了,他虽然在世,也已经老了吧,怎么还会是当年那个锦衣翩翩的模样,我真蠢。
  “这样”她放开我的袖子,感叹道:“真是姊弟情深啊,可是,臣妾以为他更不该忘了自己是一个魏国人,信陵君为了别国铤而走险,置本国安危于不顾,究竟不是人臣本份。”
  “可不是”埋去心头隐隐约约的一丝牵念,我笑道:“还是把寿筵单子拿出来给我瞧瞧,今日见着四皇弟的折子,请旨回京给太妃贺寿那。”
  “皇上准了么?”她脱口一问,又自觉失言,朝廷事务按例后妃是不能过问的。
  “再说吧”叫他回来,未免多生是非,不叫他回来,未免又有失亲情体眷,我也还是犹疑当中。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真正读懂这句诗不是当年随侍父皇泰山封禅的时候; 而是,在我五年前第一次坐在这金銮殿上。
  处身顶峰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让人迷醉的,呵,我看着阶下众臣,挺了挺腰杆,在雕云龙椅上坐得更直。
  我的左手方列班的是文臣,以丞相任历学为首;右手列班的则是武将,我特别朝这个方向看了看,今日,出使大理返回的彭超毅正在其列。我心中微微一喜,其实昨夜已经召见过他了,只是早朝才得正式颁旨,任命他为御前侍卫总领兼任九门提督职,将拱卫京畿的大任正式交与他手上,我也算放下一颗久悬之心。
  他出列授职,年青挺拔的的头颅叩下,“臣叩谢皇恩,吾皇万万岁”,热烈又喜悦的目光从我脸上轻轻扫过。
  我抬手示意道:“起来吧”
  他是父皇所赐四人之中唯一武举出身的,他的忠诚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目光转向左侧,户部黄烈也在家反省完了,几日不见,脸色略有些灰败,想必那日还是很受了点打击吧,我心里暗笑,强压抑住。
  “宁古特使于昨日到达帝都,臣请皇上准予觐见。”任历学站在当下,紫袍上流溢着黄金顶反射下来的华丽光彩,神色淡定。

  鸽信*春雨

  终于还是搬上日程了,然而放在早朝上讨论这事,毕竟不如在上书房内君臣两人独自相对来得心思坦白,而且,这种提议,也势必遭到所谓清流党议的攻顸。就所谓“仁君”的规范而言,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应是不可容忍的德行有亏。
  果然,几名卫道者跳了出来指责任历学,我冷眼旁观,是,我只需要将任历学推出来即可,然后被我所真正选择的一方所“说服”,所谓庭议公说,其实是可笑的。皇权的宝贵就在于它的一言专制,如果真正被纯粹的“正义”所引导,那么坐不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意义?
  好在今日我暂时并不需要表明态度,于是高居上座欣赏群臣舌辩。
  宁古使者初来帝都,还是先放在鸿胪寺熬熬最好,熬到息金来使到了京都,才真是真正将此事放上台面的时机。
  正义之士固然大有人在,而任历学为相多年,看来门生故旧也是不少,下头可是越来越热闹了,暗自讽笑一番,我做极不耐烦状拂袖而起,“退朝!”扑息一场闹剧,返回书房。
  桌上静静等着我的,是王仁和孟叶凡的鸽信。想了想,先展开王仁的,他做过几年承旨太监,写得一手端正馆阁体,“据查赵莫二将与雍州并无有染,先正耗战之中,皇上切莫心急。”字条狭小,倒也写得言简意赅。底下偏偏又还写着一行小字,“皇上要是犯了咳嗽,记得要拿枇杷叶子炖梨。”
  这奴才!我忍不住笑了,这连日来阴雨绵绵,果然是又犯了咳嗽的,因是多年旧疾,又不大碍事,就懒得管它,偏偏王仁还记在心里。这民间偏方,也是他抄来的,有用没用的我不知道,只是这“药” 暖烘烘甜滋滋的并不难吃,又承他心意,常常一用就是整个梅雨不断的春天,这回他一走,自然也就断食了。
  又展开孟叶凡的那张,他对军情布置描述得要比王仁细致得多,虽然不过数十字,然而与前日收到的军情奏折对照,心中便更明白了几分。才一眼掠过放下,又重新拿起细看笔迹,那铁钩银划的瘦金字体俊逸挥洒,真正是字如其人啊,这样想着,记起拥斯人在怀的硬硬骨感,身下不由得一热,忙取了火折将二张字条烧了
  “皇上”吴同站在门外往里张望,手里托着一只炖钟儿。
  “进来吧”我笑笑,王仁素来是个心细如发,体贴周全的,怎么收了这么个胆小冒失的徒弟呢。
  “皇上,请用”他揭了盖子,炖钟内热气腾腾的正是一碗枇杷川贝梨汁。
  拿起汤勺,我心下也温软了几分,笑道:“怎么想起拿这个过来?”
  他脸红了红,垂头道:“从前一到阴雨季节,师傅便要开始准备这个,昨天夜里听见皇上咳嗽,奴才想起来……”
  “嗯,有这份心就很好”随手拿了书案上的墨玉纸镇道:“这个是赏你的。”
  “谢皇上”他忙接了纸镇磕头谢恩。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望着窗外潺潺雨帘,让人心思不定,发出渭叹。
  永州,宁州干旱少雨,求之而不得,令人心忧。
  江南,湖州却大雨不歇,势成破堤,则令人更心忧。
  只好恨自己并无神力趋动雷神雨使,好好灌溉良田,护佑苍生。虽身为帝王,可怜我也不过是成年累月的挖东墙补西墙,赈济完南边,赈济北边而已。
  “皇上再怎么盯着这雨,只怕它今儿也停不了呢。”
  我转过头去,梅妃正倚在门边,她爱穿红衣,今日又是一身桃花装束,映着后面灰蒙蒙的雨天,正如一滴胭脂在水中漾开,说不出的妩媚娇艳。我伸出手臂给她,“快进来吧,站在外面做什么?”
  “今日还要去水月庵么?”她虽是已经换好了服饰,却仍这样问,显是体贴我向来厌恶下雨,一到这种天气便心情烦闷,不愿出门。
  “既是都准备好了,也只好去。”我微笑着,拂去粘了水汽而挂在她额前的几丝乱发。
  这回出宫,一半也算是微服。打着梅妃去水月庵斋戒祈福的名义,并未领同全副銮驾,我换下明黄服色,裹上领蓝绒披风遮住头脸,与梅妃同乘朱轮宫车,由十二近卫随从相护,自北华门出去。
  雨水打在车蓬上,叮叮咚咚的响得人枯燥欲眠,我强自抵挡睡意,一边又掀了窗帘往外头看,风卷了些水珠扑面。此时雨已下得小了,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转头一看,梅妃坐在对面看着我咯咯的笑。
  虎着脸道:“笑什么?朕今儿闹了什么笑话不成?”
  “笑话虽没有”梅妃仍是笑嘻嘻的道:“只是看着皇上盼雨停的模样,臣妾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什么故事?”我也笑了,“又想了什么招数来编排朕?”
  “臣妾岂敢,是真有个故事。”她绕着手绢儿道:“说的就是,从前有个老人家,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卖伞, 另一个卖帽子。老人家便日日着急呀,这若是下雨天,小儿子的帽子便卖不出去;若是大晴天,大儿子的伞又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我呆住了,若是久旱不雨,永宁二州怎么办呢?又若是久雨不停,江南,湖州又怎么办呢?生生的牵着心事,恨不得吹口气把江南的云朵赶到北边。
  “就有人跟那位老人家说了,要是天晴,小儿子的帽子便卖的好;要是天雨,大儿子的伞就卖的好,岂不是天天都高兴得很么?”
  “是啊,天天都高兴得很呢。”我勉强笑了。
  “唉”她见我打不起精神来,叹道:“皇上忧心着那么远,那么许多,又是为着江南,又是为了江北。怎么不想想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一场雨下来,京城直辖下的万亩官田得以泽被,长势却好得很,难道就不值得皇上兴慰一下的么?”
  “梅儿”见她转弯抹角的一番只是为我宽心,也被融融情意感动,执她双手也不说话,只闻车外轱辘转动之声。
  她微笑笑,从车座下拿出几大包药材来,道:“皇上看,听说近日天气乍暖还寒,好些人犯了伤风,水月庵那边正在施药呢,臣妾也央陈太医开了方子,这会先带些过去。”
  “可是,皇姑姑怕是不肯收的”说到这个,想起这些年来不知送了多少东西去水月庵,全被姑姑全数退回,心里又不十分高兴起来。
  “皇姑姑虽是不肯收皇上的赏赐, 但这次却不是光为了她的,舍药积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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