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
“嗯。”
“袁兄,我真的走了。”
“是。”
“袁……”
“你到底走不走啊?”
……
末了,他神色温柔的看了我一会儿,微微笑着拱了拱手,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我慢慢的退回屋里,锁上门,感觉心头空荡荡的,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怕寂寞。
只剩……我一个人了……
从日升到日落,时间过得飞快。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一生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他说,会回来看我的。
究竟是真?是假?
若我一直静静的在屋里等着,可还会有人来敲响房门?
14
如此想着,外头竟真的响起了敲门声。
微微愣了一下,推动了身下的椅子。
手心里渗出汗来,似乎……有一点紧张。
开门,然后就见陆信静静的立在那里,漫天霞光中,他浅浅笑着,眉眼温柔。
那一刻,几乎忘了呼吸。
愣愣的对视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困惑的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微微喘着气,道:“袁……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啊?心头一怔,一时之间,竟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的望住他,默然无语。
“不是……”陆信慌忙摆了摆手,连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我很不放心……啊,不对!在下只是想袁兄去扬州暂住几天,并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所以……”
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只眨着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瞧。
那一双黑眸里染了水气,迷迷蒙蒙的,勾人心魂。随后又轻启薄唇,温温软软的吐出几个字来:“……好不好?”
此时此刻,三魂六魄全已叫他迷了去,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应下了。
“真的?”他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神色有几分激动。
我低了低头,顺势望过去,慢悠悠的说:“陆公子动不动就喜欢抓着别人不放么?”
“咦?啊……”陆信呆了呆,急忙松了手,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讷讷的答不上话来。
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闭了闭眼,问:“你是一路跑过来的吗?”
“不,我一出城就买了匹马。”
“那怎么满身都是泥?”
“行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就想到袁兄你,然后……”他说着顿了顿,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轻笑。
“陆公子有没有数过,自己一天究竟要跌倒多少次?”
“……”
明明方才还这么孤独,这么痛苦,为什么一见了这个男人就觉得不再寂寞呢?
莫非,我要等的人,其实是他?
因为天色已晚,所以那天又在小屋里挤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陆信就去外头雇了辆马车,他自己也不敢再骑马了,只陪我在车里坐着。
我长到这种年纪,却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见了不少奇秀景色,方才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愚蠢。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情小爱,竟白白断送了这大好光阴。
我和陆信的身子都不太好,并不习惯赶路,结果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费了好些功夫才到达扬州。
最后,马车在一座大宅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只见一扇朱红色的木门紧紧闭着,梁上的牌匾歪了一边,只隐约辨得出“武林盟”这几个字。
“陆公子便是在这里看门的吗?”皱了皱眉,道,“这宅子如此破败,你的月俸想必不会很高。”
那些武林人士都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吗?竟然连武林盟主也只能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也难怪邪教的人动不动就能偷袭成功了。
闻言,陆信微微苦笑了一下,道:“还好,勉勉强强能够糊口。”
“若是再加我一个呢?”
他眨了眨眼,轻轻的笑。
“这点倒也不用担心,光是袁兄你一个人,我总还是养得活的。”
他边说边伸手抱我下了马车,然后又推着我从后门进了那宅子。
虽然外头看起来不济,里面倒是要好上许多。亭台水榭,檐廊假山,纵不能与苏州袁家相比,却也到底是精雕细琢,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往前行了一段路之后,陆信突然倾下身来,将头凑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前头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瞧瞧,可会喜欢?”
说话间,已经转过了一道石拱门。
我抬了抬头,入眼的,竟然是……一整片浅蓝色的花田。
淡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点点繁花随风摇曳。
我微微张了张嘴,立时便呆在了那里。
“怎么?不喜欢?”陆信弯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温柔动人。
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一字一顿的答:“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或者该说,眼前这一院的兰花,就如同立在我身旁的男子一般,美得夺人心魄。
只一眼,就足以叫人深陷其中,如醉如痴。
“是吗?”他扬了扬唇,眼底笑意渐深。“那下回,我再去找几棵桃花来种着。”
“这些全是你自己种的?”
他点了点头,微笑。
“很辛苦吧?”如此之多的花花草草,打理起来并不容易。
陆信仍旧只是笑,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乱发,答:“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怎么可能觉得累?”
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替人看门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喜欢种花种草?实在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难怪……这人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香气。
我先前还道是脂粉味,现在想来,倒确是花香无疑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院子里闲立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陆信才引着我进了一间厢房。
里面的摆设很朴素,不过,收拾的还算干净,而且,总算不用再跟他挤在一张床上了。
于是,就这样住了下来,恍恍惚惚的,如在梦中。
连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何会答应跟陆信一起走,我跟他,明明就不是很熟。
或许,是因为寂寞吧?
自己一个人拼命的活下去,实在是太倦了,所以才无论如何都想找个人来陪。先是焚琴,然后是宋文悠,再然后是陆信……
不甘心示弱,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个人绝对无法存活下去。
我不在乎以后会怎么样,只希望此刻,有个人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早上醒来的时候能够看见那个人的笑容,夜里入睡前可以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至少,不必再感到如此地……寂寞。
15
在陆信那儿呆了几天后,渐渐的觉得有些怪异。
比如,偌大的一座宅子里,竟然只住了我和他两个人;又比如,明明房间这么多,他却偏要跟我挤在一张床上;再比如,他平日无所事事的,什么正经活都不用干,就只会种花种草兼陪我闲聊;再再比如,那天外头忽然闯进一群人来,一见着陆信,便“盟主”、“盟主”的叫个不停……
我跟陆信认识了几个月,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他是给人家看门的,谁料……他竟然就是那个武林盟主本尊!
刚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只觉得惊愕不已,然后是生气,再然后是……哭笑不得。
那个男人,实在是一点都不适合当什么武林盟主。
两个时辰后,我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如是想着。
另一头,陆信正被一群武林人士团团围住,分身暇术。
“陆盟主,邪教那帮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这一回我们一定要打回去,还以颜色才行!”一身劲装的黑衣剑客率先开了口。
“啊,对,前辈所言甚是。”陆信微微笑着,点头。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不行!邪教的人武功高强,日前又杀了不少江湖豪杰,凭我们这一群残兵败将,成得了什么事?”
“喔?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武功敌不过人家,那些被杀的武林同辈的仇就可以不报了?”
“要报仇你去,恕不奉陪!”
“臭小子,你根本就是邪教的奸细吧?”
说话间,已有人亮出了兵器,当场就打了起来。
起先只有一两人言语不和,到后来,则干脆发展成了一场混战。
见状,我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低笑。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士啊,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抬眼望去,只见陆信微微蹙着眉,一边苦笑一边摆手,劝道:“几位前辈,先冷静一下……”
“闭嘴!”话才说到一半,就已有人吼了回来。
陆信缩了缩肩膀,踉跄的后退几步,却忍是柔声说道:“各位,在下以为,报仇一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他才刚说了几句话,就被人推了一把,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只觉心口猛得跳了一下,竟是一阵紧张。
片刻之后,眼见他慢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再看时,那一群江湖人士打得正欢,全然未将陆信放在眼里。
咬了咬牙,忽然觉得有些生气,具体在气些什么,自己却又完全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愿见陆信受人欺负。
于是手一挥,将桌上的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咣”的一声巨响,那些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朝我望来。
抬头,双眼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接着端起茶杯,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之后,方才凉凉的说:“吵什么吵,这儿又不是菜市!几位大侠这般吠来吠去的,是赶着回府煮饭么?”
“呃……啊……”立刻有人涨红了脸,狠狠瞪我。
另有几个年纪轻些的,转了转眼,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陆信面上一惊,转头看了看我,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我挡在了身后。
“这位公子是陆某的朋友,并非江湖中人。”顿了顿,声音很是无奈,“我们……还是接着谈谈攻打邪教一事吧。”
此言一出,那些人的兴致立刻又转回了这上头,继续争论不休。
“盟主,依我看,我们应该来个攻其不备!”
“不对!还是以牙还牙,以卑鄙还卑鄙比较好!”
“我们可是武林正道,怎么能学邪教那些卑鄙小人?我反对……”
“盟主,你认为呢?”
“盟主,你倒是说句公道话!”
陆信被他们缠住不放,又是摇头又是赔笑的,可谓是左右为难、疲于应对。尽管如此,他却仍旧不时回过头来,朝着我微微笑一下。
“笨蛋!”掀了掀唇,低骂一声。
但,眼见那人如此护着自己,心里竟突然……多了几分暖意。
攻打邪教一事,争了又争,论了论,一直到傍晚时分,陆信才勉强脱身,推着我朝房间走去。
“袁,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闻言,我只轻轻哼了一声,两眼平视着前方,并不答话。
陆信于是弯下身来,瞬也不瞬的望住我,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知道还问?
瞪他一眼,仍旧是默不作声。
“抱歉,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样误会。”他一下就慌了神,轻轻皱起眉来,有些无措的说,“你最喜欢吃些什么,我待会就煮,好不好?”
我仅是板着一张脸,冷冷的说:“吃来吃去都一样,没有特别喜欢的。”
“那,我夜里弹琴给你听?”
“不喜欢!”
“呃,”陆信眨了眨眼,黑眸里盈满了雾气,“画画?”
“没兴趣。”
“那、那……”他咬了咬唇,结巴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文。
淡淡的瞥他一眼,挑眉问道:“怎么?陆盟主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吗?”
“呃,我……”他可怜兮兮的望了我一会儿,慢慢的垂下眼去,一脸受尽委屈的表情。
我瞧得心中不忍,正欲开口原谅陆信,他却突然低呼了一声,一双眼睛亮亮的,浅笑着说:“我还会说故事!”
“……”
“怎么?”他的神色又紧张了起来,小声问,“这个……你也不喜欢么?”
呆呆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袁……?”他嘴角微微抽搐着,笑得很是尴尬。
我以手掩唇,一边笑个不停,一面说:“你这种性子,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今日那些武林人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晓得,所谓的武林盟主绝不该当得如此窝囊。
老实说,他更适合种花种草,或是……给人看门。
“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样,改都改不了。”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正因如此, 那人才会喜欢上别人……”
“啊?”刚刚的,是我听错吗?
“没什么……”陆信轻轻摇了下头,笑得温柔,“到了。”
我愣了愣,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
远远望去,却见房门大开着,桌旁坐了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
16
见状,我和陆信皆是一愣。
他微微蹙了下眉,继续推着我往前走,面上的神色很是古怪。
刚进屋,桌旁那人便转过头来,轻轻笑了一下,道:“失踪这么久,总算舍得回来了?”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看清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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