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这一件,余舒左右看看没见景尘人影,就问余小修。
“你景大哥呢?”
“哦,刚才有人来接明明,景大哥就回屋回避了,现在应该是在睡午觉吧,要不要我去喊他起来?”
余舒有些纳闷,最近景尘好像特别喜欢睡午觉,经常是午饭后就回房休息,一觉睡到黄昏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做什么去了,白天才会一直睡。
“嗯,你去同他说一声,我们要出趟门,买些纸笔衣裳什么的,问他去不去。”
余舒使了余小修去叫景尘,顺道让他把吵吵闹闹的金宝拎走,自己端着那一盘沉甸甸的银子回了屋,把银票同薛睿给的一起折好,收进带锁的柜子底下,取了两锭银用布包起来,放做等下出门买东西用。
除了纸笔,三个人还要各添一身棉衣,余小修要在京城里念书,衣服肯定不能寒酸了,这孩子好不容易被她教的多了几分自信,不然要像在三觉书屋那会儿,旧衣补丁抬不起头,遭人欺负嘲笑,是违背了她的初衷。
放好了钱,余舒又将今天穿过的那套衣裙收进柜子,整理好私物,出去就见景尘站在客厅里,发鬓微微凌乱,额头微红,看上去是刚睡醒的样子。
“要出门吗?”景尘问道。
余舒点点头,“你出去走走不?”
虽说带景尘出门有风险,但总让他待在家里,未免说不过去,她小心一些看着他,还是使得的。
她是打算好,谁想景尘竟然摇头:“我就不去了。”
“啊?你不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景尘不会说谎,但也不好告诉余舒他想趁他们出门在家中练剑,左右想想,勉强找出一个理由:“我不想出门。”
余舒脸色一怪,心说这景尘怎么和余小修染上一个毛病了,不想出门,喜欢待在家里画画,这可是宅男的前兆啊。
不好,这么个侠士人物,都快被她养成宅男了,损不损啊她?
“那你今天就在家吧,等我明天送小修入学,后日就带你上城中道观去转转,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其实早就说要带景尘去道观走走,只是她忙着赚钱做生意一直没有时间,现在钱也充足,是时候带他去一趟。
第一百八十三章 都写在上面
余舒带着余小修出门,去了熟悉的秋桂坊,逛了几家店面,寻到一处买成衣的地方,给余小修挑选了一身行头,明天上学穿用,又去绸缎庄找裁缝量身形订做其他衣物。
余小修舍不得钱,看余舒竟挑那些贵的料子,把她拉到角落,悄悄说要她选便宜的,被余舒戳了脑门:“比我还小气,谁要你省钱了。”
余小修闷声道:“又不是赚来的钱,是别人给的。”
余小修什么心思,余舒是很好懂,知他在意夏明明家里丢下那一笔钱,不愿花,她心中不以为然,虽说她当初救下夏明明,包括日后照顾她生活,初衷不是为了得上这么一笔钱,但这不表示这笔钱她不应该得。
在夏江家看来,他们家小姐的性命安全,总要比几百两银子高多了,既然人家送来,她可没那么清高,放着这笔钱不用,或是再给人家送回去。
但对余小修得变着法子讲,不能太直白,太现实,总要给小孩子留点儿纯洁高尚的余地。
“瞎想什么,咱们这又不是白拿,明明在家里住这些日子,吃吃喝喝都是要花钱的,你当她不会不好意思么,你不要只替自己想,也想想人家,这钱我们要是不收下,明明心里能过意的去吗?”
“是、是这样么?”
“当然,不信下回你见到她问问。”
余舒装有一肚子歪理,要哄余小修还不跟喝凉水似的,余小修被她三言两语糊弄,就迷了道。没再闷着个脸,乖乖地由着余舒挑好针好线给他。
余舒打定了主意不让余小修在学里被人小瞧,采买时面面俱到,什么荷包手帕,头巾发带,能挑好的就绝不选次的,来来去去带来的银子花光,才领着晕头转向的余小修满载而归。
十月末这一天。余舒大早起就领着余小修上了城北的百川书院,带着一些礼品,登门拜见了年过半百的宋院士,提起薛睿名号,很快就为余小修办通了入学手续。先交纳了两个月的学费。
宋院士很负责地考校了余小修几个易学上的问题,估摸了他的程度,将他安排到丙字号的班子入学,又让书童去书库取了几本课本给他,领着余小修到后院夫子们休息的额房,亲自关照了几句。
余小修在生人面前很是腼腆,没说几句话,但这副规矩的样子。反而得长辈喜欢,几位夫子见到是院士亲自引来,又看他穿戴细致,脸盘白净,就存了心日后照顾。
百川书院里有五座讲堂,带有一个宽敞后花园,一个能容纳三五十人的小靶场,规模在这城北虽只是中流。但比起义阳那三觉书屋,档次不知高档上多少。
余小修毕竟是孩子,对新环境十分新奇,被宋院士领着在书院转上一圈,之前残留的抵触情绪,也都不翼而飞了。
“余公子,不知令弟是打算今天就随堂听讲。还是明日再来。”宋院士询问。
余舒道:“既然来了,就让他去上课吧,到下午我再来接他。”
“也好。”
宋院士遂领着他们到丙字号的讲堂去,余舒和余小修走在后头,轻声叮嘱他:“中午吃饭就在后堂。不知道地方就问问别人,饭钱是交过的,下午放了课就在门前等我,今天是头一天,我会来接你,让你认认路,下回就能自己走了。”
余小修点点头,左顾右盼,打量着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的字幅。
把余小修送到讲堂门口,宋院士带人进去,余舒伫足在外面,从半开窗子往里瞧,就见里面能坐下二十人的地方,窗明几净,有十几个总角之年的孩子,每人一张书案短椅,扬着稚气未脱的脸孔,见到了有新同学到来,都是好奇地盯着打望。
看到余小修被安排在第二排一个空位上,在夫子的示意下拿出课本,同其他孩子一起听讲,余舒才放心地扭过头,同宋院士一起离开。
把余小修送入学堂,余舒出了百川书院,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立过冬,天转冷,街道上的树叶都凋了,少许能见到的绿色是一些常青的松柏,从谁家屋檐上头冒出,像是昨日去过的定波馆那种满眼是绿,四季如春的景象,属是罕有。
太阳躲在云层里,天气有些阴,看上去是憋了一场雨要下的样子,余舒却知道这一场雨要拖到后天傍晚。
难得有这样的空闲慢悠悠地晃荡,余舒静下心整理近来的情况,为往后打算。
夏明明走了,小修顺利入了学,她在秋桂坊的卦摊生意日日见好,在街道上已经小有了一些名气,钱暂时不用愁,再接下来,她考虑着找一家易馆入内做坐堂的易客,一来能接触到更上一层面的客人,二来能为她将来自己开建易馆积累些经验。
秋桂坊上易馆众多,小点的她肯定不会屈就,太大的施展不开手脚,最好是挑上一家名声好名气却不大的易馆暂留。
这样的易馆余舒就知道两家,一家是位于秋桂坊西街的天星易馆,一家是位于东街的周家易馆,真要从中选一个的话,余舒倾向于后者,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周家易馆的大东家同孙记酒馆的孙掌柜相熟,引荐起来更为方便。
余舒决定等明天带景尘去道观一趟,回来就请孙掌柜搭线。
余小修头一天上学,感觉还不错,余舒黄昏前把他从百川书院接走,回去的路上,就听他比手画脚地讲着今天一白天在学堂里的大小事,譬如,夫子讲了什么,同学有几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午饭很好吃,等等。
余舒看的出来他有努力适应新环境,很是欣慰,路过猪肉铺子时候就割买了一斤五花,又在街边称了一条二斤六两的肥鱼,准备着晚上回去给他做顿好的。
两人回到家中,景尘正在院子里打扫,巷子前后长有老树,秋天开始掉叶子,有点风就往他们院子里刮,不打扫的话一天下来就会积的到处都是。
景尘手拄着同人差不多高低的扫把,背后束着散发,额上微微汗湿,是练了一个下午的剑所故,余舒不知,见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是干活累的,便从他手里抓过扫帚,道:“院子里每天扫上一回就行了,去洗把脸,我这就做饭。”
“嗯。”
景尘将扫帚给了余舒,去洗了脸出来,余小修在院子里拉住他,捧着今天领到手的几本崭新的课本,不好意思地央求他:“景大哥,你帮我在书页上写下名字吧,我怕写不好把书本弄脏了。”
“好,”景尘带着他回了自己房里,余小修殷勤地站在桌边磨墨,景尘翻了翻书本,了了扫过几页,问他道:“学堂里有趣么?”
余小修听出他话里的关心,就仔细回答道:“人挺多的,夫子脾气好,同学们待我也都客气,唔,就是书上有些地方,我看不大懂。”
景尘问:“哪里?”
余小修放下墨条,擦擦手,翻开今天上课听到的地方,指给他看:“你瞧,这里说,‘《易痉之为书也,不可远,道也屡迁,变动不居…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这个‘唯变所适’,是何意思?夫子没讲明白,我便不懂,我还问了我哥,她也不清楚,让我明天去学堂问夫子。”余舒学易不是受的正统教授,对这些书面上的东西,往往一知半解,有古文的地方,更是一窍不通,余小修问她这些,她也是一头雾水,便推到了学堂的夫子身上。
余小修同景尘说这些,倒没指望着景尘能为他解惑,也就是顺带一提,不想景尘盯着那行字看了看,竟然脱口道:“天道运行,唯变所适,世事多变,当顺应以适从。”
“啊?你说什么?”余小修听的糊里糊涂。
景尘面色恍惚了一下,回神指着那书本上头“唯变所适”四字,道:“这里应该是说,事事总有变幻,不应以典章为准,要随机应变,方可大通。”
余小修想了想,拍着巴掌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接着又把那两句话反复读了几遍,越读越通,转而奇怪起来:“景大哥,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意思?”
景尘想了想,便告诉他:“最近时不时会记起些文法,也不知从何而来,做梦也常梦到有人同我说话,不知言语为何,但醒来时,多还记得。”
余小修一听这话,惊讶地张大嘴,把书往桌上一放,便冲到院子里喊叫余舒:“姐、哥,哥!你快来呀,景大哥好像是记起什么了!”
余舒在厨房里听到这声喊叫,便把菜刀往案板上一丢,油手抹在围裙上,匆匆跑进了景尘屋里。
“刚说什么?记起什么了?”
景尘看他们两个神色焦急,便把这阵子记录梦话的纸张从桌屉里找出来,递给余舒,道:“我都写在上面。”
黄昏天暗,余舒拿了纸张退到门口,借着光凑近了去看,只见纸上字体云逸,条条分明,有的是一句话,有的则是一两个词,她看着都陌生不解,直到翻过下一张,见着了打头一行上被重复写了好几遍的三个字——挡厄石。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触霉头
夜深了,余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爬起来,轻手轻脚拨亮了油灯,拿着傍晚吃饭前从景尘处得来的几张写着“梦话”的纸张,坐在窗前思索。
景尘能够梦到以前的事,这是个好现象,虽然他依旧记不得什么,但是多了一些线索可寻,糟糕的是他梦到的某些事情,对余舒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要追究到半年前,她和景尘在义阳相遇,他给了她一颗名叫黄霜的石头,被她不小心遗失,在这之前只是觉得可惜,但现在看来,那颗黄不溜秋的小石头,竟不是一般重要的东西,若落在别人手上,反倒成了坏事一件。
那黄霜石又名挡厄石,是景尘师门的宝贝,主要是为同他亲近的人挡灾之用,免得受那计都星祸害,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别的用处,余舒不清楚,她没有告诉景尘,那枚石头是被用来“防”他的,只提起他当初送给了她,却被她丢失。
到了这会儿,再来抱怨景尘当初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也迟了,“挡厄石”是她弄丢的,她得负主要责任,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想要把它找回来真是大海捞针一样难,就那么一颗小石子,谁知道会丢到哪里去呢?
她掏出桌角压的小册子拿出来翻了翻,上头密密麻麻,写的全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为身边的人测算的大小祸事,算一算日子,景尘那计都星发作的时间,应该快要到了。这未来几天的麻烦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小心防着,就不知藏有什么大凶大祸在前头。
“唉,要是有法子,能算到那挡厄石现在何处就好了。”
余舒发愁地直叹气,突然冒出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竟抑不住顺着往下想,左右也无睡意。就数了铜板,取了纸笔,掷出那挡厄石同她有关的象数,一一列下,埋在桌上写算。企图找出可寻的迹象。
不知不觉窗外夜幕升落,天色半昏半明,正是人倦梦香不觉醒时,住在西屋的景尘一觉醒来,打算赶在天亮之前,在院子里练上半个时辰的剑,却见大屋窗下亮着灯光,半薄的窗纸上照着个人影。十分讶然。
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睡吗?
余舒正绞尽脑汁地同一堆数字为难,头发都揪掉了几撮儿,一时没有听到头顶上窗子被人轻轻叩响,直到景尘的问话声隔着窗户穿进屋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天都快亮了。
“小鱼?”
余舒站起身开窗。坐了半夜,腰先受不住嘎吱出响,她小声呻吟了一声,把窗子打开,就见一身皂白中衫的景尘站在窗外,神色略显担忧地看着她:“怎么这个时候还没休息?”
余舒揉着后腰,糊弄道:“睡不着又起来了。”
景尘低头。视线越过窗沿,落在狼藉的桌面上,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余舒打了个哈欠,“我想算算看,有没有法子算到那挡厄石丢哪儿了。”
听她说法。景尘不解地问:“你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