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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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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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义阳城已经有二十年没再出过一个能进到司天监内台任职的大易师了,纪怀山和孔卫珍确是在司天监任职,但两人皆已年迈,卸任最多是三五年的事,等他们都辞了官,这义阳城再没个能在司天监站得住脚的人,不光是他们三家要落魄,全城的百姓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乎,他们三家同气连枝,为了再能供出一个大易师,不得不充实族中学易人数,将沾亲带故的子孙后人都划进了三觉书屋,他们这些老头子试图从中挑拣有天赋的学生,纵是倾囊相授,也要在下一回的大衍试上争上几个进太史书苑学习的名额。
  纪家是好运,这一代出了个纪星璇,剩下他们孔刘二家,只怕要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
  这么想着,刘夫子再看余舒,就愈发不顺眼起来,板起了脸孔,高声道:“下一道题,余舒,你起来回答。”
  因事先有心理准备,忽然被点到名字,余舒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瞅着刘夫子看着她时那一脸难受样,心中腹诽:都知道您不待见我了,还故意喊我起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天盘九星是哪九星?”刘夫子想来清楚余舒水平,没必要故意为难她,就挑了个简单的问题问她。
  果然,余舒两眼一抹黑,什么天盘九星,她就知道北斗七星。
  “嗯,天盘九星,就是”余舒仰头望天,做思考状。
  余小修一开始就对她没抱希望,早立了书本遮住口鼻,准备做枪手:“天蓬,天任,天冲”
  听边上小声传话,余舒乐了,这小子,她和他开玩笑,他还真帮自己作弊啊。
  总不能辜负了这一番好意,余舒清了清嗓子,答道:“天蓬,天任,天重、冲”
  有说错了字音,看到刘夫子脸色,她就赶紧改正回来,两兄妹坐在这间屋紧后头,刘夫子上了年纪自是听不见余小修在教舌。
  不过刘夫子耳背,可不代表别人就是眼瞎,余舒答到最后两个,忽然就被人高声打断了话“秉夫子,余小修在偷偷教她!”
  这一嗓子过后,私塾里鸦雀无声,余小修差点被一口唾沫呛死。
  余舒侧目看着栏杆边上那个一脸正义的少年,认出人来,不禁郁闷:又是这小白脸,她到底哪惹他了。
  刘夫子大为火光,他为人古板,最见不得弄虚作假之事,沉下脸,就朝那两姐弟走过去,伸手指着余小修,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抢了白“你怎么知道他在教我?”
  余舒故意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少年,她眉目长的别致,生起气来颇有气势。
  薛文哲被她一瞪,不知为何,底气就弱了,硬着头皮道:“他拿书挡着脸偷偷念给你,我都听见了。”
  “嘁,别人都没听见就只有你听见了,耳朵那么长,是属驴的吗?”
  “你还骂人?”刘夫子气指。
  “你才是驴!”薛文哲怒骂。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不分前后,余舒收起凶相,伸手指着薛文哲,委屈地冲刘夫子道:“您听见了,是他骂我。”
  刘夫子皱着眉头去看薛文哲,觉得这孩子今天冒失。
  薛少爷脸上一阵青白,恨恨刮了余舒一眼,“夫子,您若不信,就再问她一遍,这一回没人教她,她肯定答不上来。”
  刘夫子毕竟是向着自己喜欢的学生,就虎着脸对余舒道:“那你就再把天盘九星背一遍,答不上来,回去就把奇门总纲抄上十遍。”
  奇门遁甲的总纲,一遍是一千六百余字,真抄上十遍,那一夜都别想睡了。
  余小修着急仰头去看余舒,却见她满不在乎地瞥了那薛文哲一眼,张口就来:“天蓬,天任,天冲,天辅,天禽,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夫子,学生是否背错?”
  听她流利作答,刘夫子面露惊讶,余小弟下巴都要掉下来,薛少爷则是傻了眼。
  “夫子?”
  “咳咳,答对了,坐下吧。”
  余舒不急着坐,伸手指着薛文哲道:“夫子,捣乱课堂就不用挨罚吗?”
  刘夫子脸面挂不住,只好郁气道:“薛文哲,回去把总纲抄一遍。”
  “夫子我——”薛文哲想要争辩,被后座的学生扯了扯衣摆,总算想起这是在私塾里,不能和夫子争执,脸色难看地应了,又咬牙切齿地瞪了余舒一眼。
  余舒坐回去,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侧影,暗笑:小子,阿姨一目十行看账本都能记得住盈亏多少,会记不住几个字吗?
  
  第二十六章 忽悠
  
  刘夫子宣布下课时,雨已经停了,余舒的鞋袜还是潮潮的,讲台上丢着昨天夫子批改后驳回来的功课,一群人围上去,余舒没有找到余小修的,这个发现让她高兴不已,撞了撞余小修的肩膀,偷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小修小修,你真厉害。”
  余小修被她夸的不好意思,拉下她手势,小声道:“才算对一次,有什么厉害的。”
  余舒把自己被驳回来的那张作业纸塞进小花包里,推着余小修的肩膀往外走:“一文钱也是钱,你懂什么,今天回去好好写功课,争取下次再中。”
  在余舒看来,那些易学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少不了在家里有长辈开小灶,有什么不懂的,长辈们私下都会授受,像余小修这种情况,独自摸索着一门学问,一点点进步都是难能可贵的。
  “余舒,你站住!”
  两人走到私塾外头,被人喊住,余舒扭头看着从榭里追出来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上课时候为什么要骂我?”
  “我骂你了吗?”余舒往前站了一步,仰起头,毫不示弱道,“我骂你什么了?”
  “你说、说我耳朵长,属驴。”薛文哲羞愤道,他是家中独子,父亲是书香世家,在家颇为受宠,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种难听话。
  “那你是属驴的吗?”
  “我当然不属驴!”
  余舒摊摊手,“那不就结了,我那不是骂你,我是在问你呢,你瞧——你是属驴的吗?这分明是问句,难道你连问句都分不清楚?”
  “刷谁说我分不清,我当然分得清楚。”
  “分得清楚就好,”余舒点点头,“那你还有事吗?”
  “我、我——”薛文哲嗓子卡壳,看着一脸无辜的余舒,忽就忘了自己叫住她是要干什么。
  “没事那我们就走了,明天见,”余舒拉着余小修,冲薛文哲摆摆手再见,姐弟俩一同出了三觉书屋。
  出了门,余小修才感叹道:“我原本以为薛文哲挺精的,现在才道他这么好诓。”
  “哈哈,好诓个屁,分明就是你姐姐我能忽悠。”余舒得意道,不知道为什么,欺负古代的小屁孩儿总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不许说粗话。”
  “咦?我刚才说粗话了吗?”
  “少装蒜,你说了。”
  “我说什么了?”
  “说屁。”
  “小修,不许说粗话。”
  “…你忽悠我。”
  余舒昨晚已经告诉了余小修自己在外头找事做,今天出门就没背着他换男装。
  余小修看见她套上一身缩水似的长袍,总算知道自己丢那一身衣裳是被谁偷了去。
  “你打扮成这样,当心不要被熟人撞见了,不然传到三老爷耳中,训了姨娘,你少不了要挨一顿打。”
  “放心,我会注意的,”余舒倒不担心这个,别说长门铺街那么大,要撞见熟人不容易,就算被认出来也不怕,她装傻充愣的本领可是一流。
  “这些给你,”余小修拿了一小包东西递给余舒。
  余舒打开来看,见是昨天她给余小修的那一把零钱,不肯要,“给我做什么,这是你的。”
  “你拿着,既然在纸墨店做活,就同老板说几句好话,便宜买些纸墨回来,省的我再跑一趟。”
  余舒想想也是,就捡了两角银子掂了掂,将剩下的一半零碎重新包好,递给余小修:“这就够了,我同掌柜的关系好,要不了这么多钱,你收着,等有用了再花。”
  余小修不疑有他,就接过去重新把布包起来。
  “我走啦,晚上再回来吃饭,”余舒走到门口,又扭头看一眼衣柜顶上,被余小修珍惜地收起来的那两包点心,取笑道:“那些小食你别不舍得吃,回头被老鼠啃了,你就哭吧。”
  余小修撇了下嘴,不以为意道:“放心吧,咱们家穷的连老鼠都不肯来串门。”
  余舒站在勉斋门口,瞅瞅遮了半边门板的店门,探头里瞧。
  店里没有客人,就只有曹子辛一个人正在整理货架。
  余舒纳闷地走进去,趴在柜台上道:
  “掌柜的?今天不做生意?”
  曹子辛闻言扭头,见是余舒,就道:“等下要出门,下午不做生意。”
  “啊?”休息也不早说,害她白跑一趟,“那我回去了啊。”
  “别,等下你和我一起去。”
  “去什么地方?”
  “万象街。”
  余舒对义阳城的认识,仅限于纪家大宅——三觉书屋——长门铺大街,乍一听到别的地名,就糊涂了。
  “您去万象街做什么啊?”
  “这几日生意冷清,我去请位风水先生过来指点一下。”
  风水先生?看来那万象街就是易学者做生意的地方了。
  余舒来了神,她来到大安朝有一段时日了,虽是在三觉书屋学易,但对这个易学横行的世道的了解,还只停留于表面,有机会去见见世面,她当然乐意。
  “那咱们快走吧。”
  “别急,喏,帮我把这两盒毛笔放到对面货架上。”
  “好嘞。”
  余舒帮着曹子辛干完他手上那点活,见他去挡门板,心思一动,道:“掌柜的,你写个东西贴门上吧。”
  “嗯?”曹子辛停下动作,困惑地扭头看她。
  “您大白天的关门,下午有客人来,没准会误会您要歇好几天,就到先到别人家买东西了。您写个告示贴在外面门板上,告诉客人店里今天下午休业,明天照常开门,许人家稀罕咱店里的纸墨,就不在别人家买东西,明天会再来一趟呢,虽说麻烦些,但少一个客人,可不止是少了一单生意啊。”
  听了她的主意,曹子辛眼睛一亮,点头道:“这法子好,去抽一张藤纸来。”
  “行。”
  曹子辛回到柜台边上研好墨,铺平了纸张,唰唰几笔写下两行大字:掌柜外出,明日请早。
  曹子辛挖了一点浆糊抹在纸角背面,给余舒拿着,出去关了门,贴在门板正当中,看那黑纸白字,越瞅越满意,瞥了眼边上眉眼机灵的余舒,不由喜欢:这孩子,就是鬼点子多。
  
  第二十七章 道不同
  
  纪家和长门铺大街在城东,万象街则在城北。
  余舒和曹子辛走路过去,半个小时都没到目的地,才晓得义阳城其实很大。
  沿途所遇,虽没有长门铺街这样繁华的商业区,但开满店铺的街道还是有两条的,民宅和店铺并没有明显区分开,民宅区的小巷子里有布店酒铺,酒楼边上也可能有民居。
  贫富的差距还是很显然的,就如他们不久前才经过一条破墙烂瓦,满是馊水味的巷子,过了两条街,就是整排整排白墙朱门的庭市。
  曹子辛见到余舒左顾右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道:“怎么瞧你跟没出过门似的?”
  猜的没错,这的确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远门”。
  “嗯,我是不经常出来。”有时间的话,她是得在这义阳城里多转转,毕竟等她存够了本钱,将来要在这城里做生意,先得了解民生,再择赚钱的路子。
  下午出了太阳,走这一路,余舒头上冒了汗,她这副身体的底子不好,平时吃的又没营养,表面上人是好好的,体内其实虚着呢。
  曹子辛见她出汗,道:“累了?走完这条街转个弯就是了,看见前面的门坊了吗。”
  “看见了。”余舒舔舔嘴唇,在耳边扇了扇风,望着远处气派的一座石牌坊。
  走近了,才发现不只是一座,四座两层楼高的牌坊围成一圈,刚好在街心十字路口,石墩子,红柱子,刻着各式各样石花的彩色门楣,比起长门铺街那座牌坊,要气派得多。
  站在牌坊底下,往东往西去看,街道宽敞又干净,行人很多,大多都是衣冠整洁,但也不乏三教九流之辈,街角停歇着马车,几个车夫正在闲聊打发时间,街口有一家糕饼铺子,刚出炉的点心摆上货架,一股甜香飘在路上。
  “这位公子,要买辟邪画吗?”
  余舒站在牌坊底下仰望,曹子辛没急着择道,就站在边上等她,这么一顿脚的工夫,就有人凑了过来,脖子上挂着吊绳,勾着身前一口大盒子,上头摞着几捆卷轴,神秘兮兮地伸长脖子道:“小的这里有刘家内传的貔貅踏云图,看您面善,只收您十两银子,怎么样,来一幅?”
  十两银子?按一两银一千块钱来算,这就是一万块啊!
  余舒稀奇地瞅着这狮子大开口的小贩,伸手道:“什么图,我瞧瞧?”
  小贩瞧中的是衣冠楚楚的曹掌柜,以为余舒是他跟班的小厮,就没多嫌弃,抽了半臂长的卷轴递给她。
  余舒探着头,看他在货箱里翻,瞅着里面还有点别的东西。
  曹子辛没阻拦,含着笑看余舒打开那画卷。
  余舒打量着画上狮不狮牛不牛马不马的东西,貔貅她知道,上一世她做过帐的一名企业老总,最爱此物,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纯金打造的貔貅显富,价值不菲,甚是惹眼,后来被一个保洁人员窃去,还上了当地的新闻。
  不过手上一幅画可不是金做的,她在纸墨店干了几天活,跟曹子辛学了些辨识纸墨的常识,这卷轴太薄,面儿泛黑,不是好纸,这墨不匀,色太乱,不是好墨。
  要卖十两,不是骗傻子吗?
  曹子辛站在她身后打量那画,道:
  “貔貅是早古的神兽,又名辟邪,因其以财为食,驱邪避恶,常作镇宅之用,有人画其行,易师排阵以风水养之,久可通灵,招财聚福。”
  “公子乃是识货之人,”那小贩笑地露出两颗黑牙,冲曹子辛比了拇指和食指,“小的再给您便宜二两,收您八两。”
  “您知道的真多,”余舒把画卷起来,本来想退还给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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