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带你出去的,纪家不能待了,你得跟我走。”
翠姨娘这才从睡梦中癔症过来,瞧着余舒,一眨眼,哗哗就落下泪来,她手脚被捆着,就拿头顶撞着余舒,哭骂道:“你这死丫头,你要害死我,你怎么就胆敢害老爷子的性命,你怎么不让我死了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呢”
余舒听她喊叫,赶忙捂住她嘴,小声斥道:“嘘,你要把人招来,就真得死在这里了,到时候我陪您做个伴一起下阴间,您就开心得意了。”
好在翠姨娘饿了一整夜,没多大力气,声音喊的不高,被余舒这么一吓唬,便老实的闭了嘴,眼泪却掉的更凶,好像仇人一样地瞪着余舒,一刻不放开。
“您别瞪我,纪老太爷是犯了大罪,想不开自己寻死,怨我什么,您还是赶快跟我走,不然留在这一家,早晚都是个死。”
余舒一边发牢骚,一边给翠姨娘松了绑,将她一把头发草草挽起来拿簪子扎住,扶着她站起来,翠姨娘脚一软,吸气道:“嘶——疼”
发现她崴了脚,余舒皱皱眉头,捡起地上包袱,将她一臂绕到自己脖子上,架着她往外走,“你忍一忍,到外头就好了。”
翠姨娘还能说什么,扁扁嘴巴,将身上重量压在余舒身上,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都到这份上,她就是个傻子,也知道纪家是待不下去了,都说她闺女害死了太老爷,留下来不是偿命呢吗?
余舒半扛半拖着翠姨娘离开了柴房,朝着西角后门的方向挪动,沿途遇见人就躲,遇见草丛就钻,翠姨娘走到一半就嚷着脚疼想要发脾气,被余舒吓唬了几句忍回去,多亏余舒有几分力气,才像扛沙袋一样把这妇人拉扯了一路。
躲在后门附近的一棵老树后头,余舒让翠姨娘蹲着,气喘吁吁地转了转酸疼的手臂,张望来时的路。
“怎么不走了?”后门处不见把守,只是倒插着门闩,翠姨娘拽拽余舒裤脚问道。
“等等香穗,她一会儿就过来。”
闻言,翠姨娘急道:“等那没良心的死东西做什么,昨天看我挨打,拦都不敢拦一下,快走快走,等下有人追来了,我看你怎么跑。”
余舒白她一眼,不解释,但凡是脑子够用的,都不会在做了坏事之后丢下同伙,这不是白白留下个人证么。
纪星璇昨天深夜,才被刘灏送回纪府,她在公堂上受到刺激昏迷,一睡便是几个时辰,若不是她坚持要回府,刘灏也不会送她回来。
一家大大小小,凡在京城里的,此时都跪在灵堂上,哭的哭,哀的哀,纪怀山的尸首就放在后面的棺木中,尚未合盖,要守灵七日。
听下人来秉,说是前院有人找她,纪星璇虽然无心见客,可听说是太史书苑的同学,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还能来探望的,多半是有心人,不好怠慢。她于是便按下哀痛,和父母亲告诉一声,回房去梳洗干净,到前面去待客。
谁想她来到茶厅,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
“咦,奇怪了,小的就是请那位周小姐在这里等啊。”家丁纳闷地摸了摸脑勺,看看纪星璇,怕她责备,就道:“小姐,大概是这人等不及走了。”
纪星璇看看空荡荡的客厅,同样疑惑来人是谁,太史书苑姓周的小姐有几位,和她有交情的有两个,一个是刑部侍郎家的千金,一个是羽林军大将的亲妹,不知是哪一人。
“那位小姐长的什么样子?”纪星璇问道。
“长得、长得”那家丁词穷,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人的长相,半晌才蹦出来一句:“长得像是个公子哥。”
纪星璇回过头,疑心大起:“公子哥?”
家丁点点头:“是,打扮的像个公子,但是位小姐,小的差点认错人。”
听这描述,纪星璇脑子里猛地蹦出个人来,沉声问道:“她是不是左手上缠着纱布,个头比我要高一些。”
“这…缠没缠纱布,小的没留意,但个子嘛,是同小的差不多。”
纪星璇猜到来人是余舒,眼中一厉,稍一作想,便知她来意,脸色顿时一变,转身就往外走,一边大声叫人:“来人,来人啊”
第三百零五章 你没想过吗?
纪星璇察觉到来人是余舒,带着下人赶到后院柴房时候,余舒已经将翠姨娘救了出去,丢在地上的斧头和撬坏的门锁无不证明这一点,然而等到他们追至后门,是已不见了余舒他们的人影。
纵是纪星璇也没有料到,就在她祖父死后的第二天,余舒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门。
派了几个家丁出门去撵人,纪星璇沉着脸往灵堂走,半路上就和闻风赶过来的纪孝谷打了个照面。
“星璇,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有闲杂人混进府里来了。”
纪星璇冷笑道:“不是什么闲杂人,是那余舒救母来了。”
纪孝谷大惊失色,“什么,是她闯了进来,人呢?”
“救了那位姨娘,跑掉了。”纪星璇异常地平静。
纪孝谷脸上一黑,稍作迟疑,便转头对着跟上来的管事道:“去报官就说有人私闯宅院,掳了家人。”
“三叔还是不要这样为好,”纪星璇叫住了那名管事,扭过头正色对纪孝谷道:“家里刚出了这样的大事,祖父尸骨未寒,再因为这种丑事闹到官府去,不是丢人现眼吗?”
纪孝谷皱眉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们。”
“不放过又能如何,”纪星璇垂下昨夜哭红的眼睛,淡声道:“三叔难道不知,那余舒前有薛家大公子为她出头,如今又多了道子这一块盾牌,她凭着这些有恃无恐,才敢闯到家里来,即便我们抓到她,又能奈何她?您别忘了,祖父已故,这右判府是名存实亡,在京城这块地上,没权没势,腰都直不起来,说不放过别人,还要先看看人家放不放的过我们。”
听完纪星璇这番大实话,纪孝谷脸色变了又变。的确,纪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全靠着上头一位老人支撑,如今纪怀山死了,他们要在京城站稳脚都难,更别说是去为难别人。
想明白这一点,纪孝谷尽管心有不甘,也知目前不宜多事,只好压下愤怒,摆手让管事的走开了。
纪星璇看看他,劝说道:“三叔大可不必恼火,余舒的生母说到底只是咱们家一个奴婢,身契都在你这里,就算是人跑到天边去,这一点也不可更改,她生得是咱们纪家的人,死,也得是咱们纪家的鬼。”
纪孝谷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方有些羞愧地对纪星璇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这么一把年纪,都沉不住气,差点就糊涂了。”
纪星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对他道:“三叔,我先回灵堂去了。”
“好。”
纪孝谷看着纪星璇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他是察觉到,打从昨晚回府,他这乖巧懂事的侄女,似是有哪里变了。
就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余舒和香穗两个一人一边架着翠姨娘从后门跑出了纪府,顺着小路往南走,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驿站门前租了一辆马车,扶着翠姨娘坐上去,吩咐车夫往城东走。
翠姨娘半死不活地靠在香穗身上,一面捶腿,一面喘气道:“快瞧、瞧瞧有没有人追过来。”
余舒摸了摸又开始发疼的小指,道:“放心,没人追过来。”
她算算时间,纪星璇这会儿差不多是知道她来过了,如果说纪星璇还没被仇恨冲昏了头,依照她的聪明,既然让她们跑掉了,就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地派人来追她们。
纪怀山已死,树倒猢狲散,就凭着纪家现有的几个人,实在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何况还有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等着收拾,哪有精力来对付她。
余舒就是摸准这一点,才敢这么贸然就把翠姨娘带走,换成是纪家垮掉以前,她想都没想过能这么容易把翠姨娘给弄出来。
“姑、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香穗怯怯地询问余舒,她把过去十多年的勇气,都用在今天了,就这么跟着余舒跑出来,做了一个逃奴。
余舒道:“先到城东找一家客栈住下,等我这两天给你们寻个落脚的地方,再让你们安身。”
余舒没打算将翠姨娘带回赵慧家去,一来是赵慧怀着身孕,她不想把翠姨娘这没斤没两的妇人放在她身旁,二来是防着万一纪家真不识相地找上门,要和她死磕。
马车走远,翠姨娘知道安全了,便又抹起眼泪,骂余舒道:“都怪你这死丫头,干什么造孽,连累我落得个这般下场,我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生下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专门来克我,呜呜呜”
余舒最烦见人哭,刚才从纪家逃跑的时候忍了,这会儿她正手指正疼,听着翠姨娘唧唧歪歪,便把脸一拉,冷声道:“你若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去,反正我是和纪家断绝了关系,娘您还是那家的人不是么。”
翠姨娘前些日子同余舒接触,也发现这闺女脾气大了,何况本来就不亲,生怕她真把自己撇下,当即就抿住嘴,把哭声咽了回去。
余舒满意地看了看她,心道这回让她吃苦也是件好事,起码是教会这妇人什么叫做识相了。
马车将他们拉到城东,余舒路上就叫了停,下车又扶着翠姨娘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地处偏僻的客栈,找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安顿下翠姨娘和香穗。
“你们先在这儿吧,我让小二送热水和饭菜上来。”
余舒交待了一声,就要出去,翠姨娘一看她要走,生怕她一去不回,急忙叫住她:“你上哪儿去?”
余舒扭过头,看看她神情,便猜到她心思,扯嘴笑了笑,道:“我到外面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翠姨娘讪讪道:“那你快去快回。”
“嗯。”
余舒下楼去叫了小二,就在附近的街上兜了一圈,买了买该用的东西,顺便打听附近有没有租卖的民居,半个时辰后回到客栈,房门从里面关着,她敲了敲门,香穗问了两遍是谁,才谨慎地给她开了门,显然是害怕纪家有人追过来。
“我娘呢?”余舒没在外间看见翠姨娘。
香穗指着里间,小声道:“姨娘吃了东西,就去睡了。”
余舒点点头,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挑出来跌打的伤药,进到里面。
翠姨娘面朝着里,侧卧在床上,还打着呼噜,她昨天到现在都没睡好觉,精神一放松,又填饱了肚子,就昏天暗地睡了过去。
余舒坐在床尾,把被子掀开一角,捋起翠姨娘的裤腿,看看她脚踝扭伤的情况,将药酒倒出来,避开小指在掌心搓热,才按在她脚上揉动。
翠姨娘在梦中哼哼了几声,却没醒,下意识地想把脚缩回去,但被余舒牢牢按住,她扭了几次,便老实了。
香穗在一旁看着余舒动作,脸上难免有些感动,心想:姨娘总待姑娘不好,姑娘却还这么孝顺她。
好不容易给她上好药,余舒嘘出一口气,拿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给翠姨娘拉好被子,站起身,领着香穗到外面,嘱咐道:“我买了换洗的衣物,晚上你给我娘洗一洗身子换上,穗儿,你看好我娘,不要出这屋门,饿了就喊小二送吃的上来,明天我再过来。”
说着拍拍这小丫鬟的肩膀,余舒便离开了。
余舒早上出门,快到黄昏才回来,走到家门口,看见停靠在路边那辆外观华美的马车,顿了顿脚步,这才想起来薛睿昨天晚上提到,景尘后来去过忘机楼,说是今天会再找她。
犹豫了片刻,余舒抬脚走进大门,一眼就看见门神一样守在前院客厅门外的两个侍卫。
那两人同样瞧见她,一个转身对内说了什么,余舒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景尘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前。
落日余晖下,依旧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纤尘不染,人也还是那个人,却让余舒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同过去不一样了。
因为她此时看到他,心里装的不是喜悦,而是无奈。
“小鱼,”景尘看出余舒神色疲倦,一时就忘记昨日不快,关心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余舒没着急回答他,走上前去,看赵慧和贺芳芝不在客厅里,才对景尘道:“进来说吧。”
两人在客厅坐下,面对着面,余舒取了被子倒茶,喝下一口顺气,道:“我今天去了纪府。”
景尘神情一动,问道:“你去看你母亲?”
余舒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纪家的人觉得是我害死了纪怀山,昨日将我娘毒打一顿,关在柴房里。”
景尘皱起眉头,道:“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
余舒自嘲一笑,“你帮我什么,你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认为那纪老头是我给害死的么。”
景尘愣道:“我何时那么说过?”
“你嘴上不说,你心里不就是那么想的,”余舒两眼直直地望着景尘,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开门见山地说白:“如果不是我非要报复他们,让你撒谎陷他们于牢狱,再揭发他们盗题作弊一事,让他们祖孙走投无路,纪怀山也不会被逼无奈,咬舌自尽,换句话说,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了这条性命——你告诉我,你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吗?”
第三百零六章 不生气了
“你难道没有这么想过吗?你不是和他们一样,以为那纪老头是我害死的吗?”
余舒昨日会和景尘闹得不欢而散,说到底是因为意见不合,还有一时之气。
但都不是五六岁的孩子,吵架拌个嘴就割席断交,余舒昨天醉了一场,气都气过了,原本是打算等将翠姨娘安顿下来,再找机会和景尘谈一谈,既然现在人都来了,断没有不把话说清楚,就让他回去的道理。
余舒的话问的直白,实在是景尘昨日在公堂上,对纪星璇说的那一句“对不起”让她耿耿于怀,她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景尘如果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也就罢了,偏偏是她掏心挖肺对他好的人,到头来还要因为一个外人的死,来埋怨她的不是。
“小鱼,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景尘这边倒是觉得有些冤枉,被余舒咄咄逼问,他努力想要将他的意思表达清楚;“我是因为纪家老爷的死心生内疚不错,但我并不觉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