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还记得这是在船上,吸了口气,气沉丹田,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坐正了身体,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身影,低声笑起来,一下两下,断断续续,显然是心情好极了。
余舒那头正在得意,可听他笑个不停,便无端羞臊起来,转过脸,轻瞪他一眼,没好气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谁知薛睿闻言,笑得愈发畅快了:“哈哈,那你再过来亲我一下,我便不笑了。”
“…做梦去吧。”
这得寸进尺的家伙!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公子姑娘是一对儿
日暮向晚,游湖归来,连日办案的薛睿总算是松泛了一回,坐在马车上寻机会拉住余舒的小手,一直到忘机楼,才被她甩开。
“我先上楼去。”余舒进了后院,便丢下薛睿,小跑上楼,在船上她喝了一壶茶水,忍了一路回来。
薛睿看她跑走,心中暗笑,他下船时便看出她内急,可是她一声不吭,他也不好意思直言询问,只得让车夫快些赶了回来。
一刻时后,余舒在房里换了干净的鞋袜,浑身轻松地坐在躺椅上歇息,手里握着那一册《珍物谱》,逮着空闲就想翻看几眼,琢磨这上头几样实用又好养的风水异宝,眼睛一闪一闪,心中隐约有了赚钱的主意。
薛睿让人来叫她吃晚饭,余舒正在书房写一份章程,刚起了个头不想耽搁,想着一鼓作气才好,便打发下人走了。
就这么过去半个时辰,薛睿左等右等,饭菜都凉了,等不来她,便亲自上去喊人,只说了三句话,就把余舒哄下了楼“回来路上是谁喊饿,这会儿又怄饭。”
“大哥先吃,我得把这些写好。”
“那你写吧,一个人吃饭寡淡,我等着你一起。”
“别,我还要好一会儿呢。”
“不用急,我就坐在这里,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走吧,先吃饭。”
薛睿看着余舒一脸无奈,唇角轻勾。旁人不了解她,凭她做的那些狠辣之事,总要以为她是个目中无人软硬不吃的,他却清楚她底细,那颗铁石心肠不过对着外人,而对待她眼中的“自己人”,这丫头却是一向迁就,心软的不像话。
换言之,能被她放在心上,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细想一番,单看余舒身边那些人,谁没有承过她的恩惠,余小修得了这么个好姐姐,才能无忧无虑,赵慧有这么一个义女,才能改头换面摆脱厄运,夏江敏结交了这么一个姐妹,才能平平安安留在京都,辛六认识这么一个朋友,才在生死关头保住一命…
还有,景尘。
若不是她有情有义,一路相陪,这个大安道子,还不知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薛睿一想到景尘,便有些不痛快,之前每每见着余舒对景尘那副死心眼的样子,他是又羡慕又气郁,好似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后悔的不行。分明是他先遇上她这么个人,却因为一时踟蹰,竟让人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还好那道士不识货,让他及时回头,又把人抢了回来,不然这苦水他不知要吞到几时。
晚饭后,余舒反倒是不急着琢磨她那赚钱的章程,看院子里还算凉快,就让人挪了桌椅,同薛睿坐到外面去透气。
薛睿嫌暗,叫来贵七又在二楼上加了几只灯笼,照明院子。
早上一场小雨没有下够,这晚上便又闷热起来,好像天上捂了一床棉被似的。
余舒不惧寒却很怕热,穿着单衣罩衫也觉得厚,极想念能穿短袖短裤的日子,可是古人礼制在此,男子且不能随便暴露手足,更何况是女人。
薛睿拿着一把折扇,看她轻轻拉扯领口,便体贴的换了个方向,给她摇风。
余舒没同他客气,还往他跟前凑了凑,歪着脖子好让凉风亲近,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看的薛睿直想笑,手上摇扇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侍候在一旁的小蝶一看这情形,忙掉头上楼,在楼梯上遇着掌灯下来的小晴。
“干嘛去?”小晴问。
“回房去找扇子来,你瞧姑娘热的。”小蝶指了指坐在院子当中的两人。
小晴望过去一眼,眼珠子一转,便拉住她,小声道:“不用去了,公子不是正在给姑娘扇扇子呢。”
小蝶干瞪眼道:“哪能让公子爷动手,待会儿让掌柜的看到,以为咱们偷懒,事后定要训斥。”
小晴倒是不急不躁地看着院子里,对她说:“放心,掌柜的肯定不会教训咱们,你这会儿要是拿了扇子过去,公子爷才要不高兴呢。”
小蝶不明所以地狐着脸:“这是什么歪理?”
“公子爷高兴讨好姑娘呢,你去凑什么热闹。”
“啊?公子爷讨好姑娘做什么?”
小晴捂嘴一笑,轻骂她一句傻丫头,便将她拽到楼梯拐角无人处,趴到耳边说悄悄话:“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公子爷同咱们姑娘是一对儿吗?”
“真的?!”小蝶失声道。
“嘘——小声点,”小晴急忙盖住她的嘴,又朝院子里探了探头,看薛睿余舒没留意到她们,这才一把拉着小蝶,姐妹两个跑上楼说话去了。
。…
余舒这厢被小风儿吹的懒洋洋,有了些困意,正要同薛睿说一声回房去休息,眼皮子一抬,却见他视线越过她头顶,看向她背后。
余舒扭过头去,只见后门处,贵七领了一名身穿灰色短袍的官差上前。
“大人。”
“出了何事?”
“牢里出事了。”
余舒脸色一绷,坐直了身体,只怕被关在牢里的纪星璇又出幺蛾子,横生枝节。
薛睿也皱起眉毛,手中折扇放下,冷声道:“说清楚。”
那官差看看左右,也不避讳余舒,低头飞快道:“犯人纪星璇今日一早便高热昏迷,泼水打盐都不醒,大概是用刑过量,属下恐怕她熬不住,所以来请示大人,要不要先停刑医治。”
薛睿脸色陡然一变,厉斥道:“用刑过量?你们是怎么办差的?不知这是朝廷要犯,未经上堂,不得出现意外吗?”
将纪星璇收押到大牢中,其实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用刑审讯,揪出幕后之人,二则是为了看守她周全,免得她遭人灭口。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叮嘱过属下,不得重刑,要留着她一条命。
来人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禀报:“大人明察,依牢头所言,一直都是酌情刑讯,未曾施加过量,这犯人前几日还能硬抗——”
“行了,”薛睿打断他的话,站起身命令道:“速去金桂堂找郎中,我到牢中看一看。”
余舒见状,也站了起来,伸手拉住他道:
“我同你一起去瞧瞧。”
薛睿正要摇头,便见余舒正起脸色,言辞凿凿道:“纪星璇此人,我比你了解,我和你一起去,她若敢耍花样,我也好给你提个醒。”
余舒才不信纪星璇好端端的晕过去是个意外,她只怕薛睿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儿,所以坚持要跟着他去。
薛睿迟疑了一下,最终答应她同行,两人迅速换了衣裳,夜里赶往大牢。
第四百四十章 救命稻草
安陵内外几处牢狱,以审定罪行的刑部大牢关押人数最众,但论及酷刑,则以主掌刑狱的大理寺牢狱最重。
有言说,刑部大牢走一遭,难免皮肉苦,而进大理寺,却不死也要脱层皮。
作为重犯凶嫌,纪星璇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中,已有七八日。
余舒跟在薛睿身后,一进到昏暗潮湿的地牢中,便被他悄悄牵住手,她虽然不怕黑,却也没有拒绝,由他大手拉着自己小手。狱卒在前面带路,一盏忽明忽灭的灯笼漂浮在前头,头顶滴答滴答的水声轻响,偶尔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喘息,仿佛幽冥在侧,让人心底发毛。
余舒暗自嘲讽,进京以后,她就去过两次大牢,都是为了“探视”纪星璇而来,这叫什么孽缘。
地牢构造并不曲折,经过两层牢门,便到了关押纪星璇的地方,墙壁上的火盆燃烧着,照亮四周,薛睿这才放开余舒的手,有一名牢头模样的男人迎上来,低声与他交谈。
余舒四下打量,很快便发现了左手边的牢笼里,靠墙躺着的一团灰色身影,背对着牢门,佝偻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她视线一暗,直觉这就是纪星璇。
果不其然,薛睿同牢头说了几句话的,便将视线转移到这一间牢笼中,问:“为何郎中还没有到?”
正说话,后头便有一串脚步声接近了,余舒转头去看,就见晚上那会儿找到忘机楼去的官差,领着一个提拿着药箱的人走过来,看到薛睿,连忙加紧了几步上前来。
“大人,这位是金桂堂的赵郎中。”
金桂堂作为一间医馆,情况比较特殊,它挂靠在大理寺名下,针对的病患,是一群见不得光的犯人,并非救死扶伤,而是在为重刑善后。
“见过薛大人。”那赵郎中与薛睿见礼。
薛睿朝一旁摆手,让人狱卒打开牢房,领赵郎中进去查看纪星璇的情况。
一阵过后,郎中走出来,薛睿略显不耐地问道:“犯人这是如何,为什么昏迷不醒?”
余舒看到这金桂堂请来的郎中面有异色,欲言又止地开口:“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睿点头,和走远几步交流。
余舒觉得古怪,没有跟过去,不一会儿,见薛睿走回来,看到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不住询问:“到底是怎么了?”
薛睿视线复杂的看了一眼被关在牢笼中的人,正犹豫怎么开口告诉余舒,就听一声急剧的喘息,仿佛沉水的人爬上岸般,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咳嗽。
余舒立刻转过头去,只见木板床上的人影动了动,慢慢爬起身子——纪星璇竟在这时清醒过来。
“咳咳咳,”那一团灰黑的人影转过身,看向光亮处,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让余舒一时辨认不得。
纪星璇很快便认清了她眼下的处境,她靠在墙上,凭借火盆的光亮,模糊的视线扫过牢笼外面的人,一语不发地抬起麻木的左手,轻颤着按在腹部,几瞬过后,一声哑笑从她喉咙里弹出。
余舒听到她嗓音嘶哑的不像话,却一字一顿传达到他们耳中:“我…要见宁王。”
这个要求,让余舒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她到这份上,还妄想同刘灏攀扯,简直不知所谓。
于是余舒回过头,看向在这里唯一能够做主的薛睿,却见他沉默片刻,继而面无表情地开口对着笼中人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宁王的骨血?”
余舒一时间惊愕难言,不敢置信地的盯着纪星璇——她竟然有孕了!
“今年二月初九。”纪星璇答非所问,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但薛睿岂会听不出她弦外之音,便问起等在一边的赵郎中:“她身孕有多少时日?”
赵郎中斟酌答复:“怀胎不足三月。”
余舒这下也听出来了,纪星璇说的二月初九,应该是她同刘灏发生私情的日子,一算便知孕时,若她没有说谎,那这孩子,必然是刘灏的种。
余舒心情复杂的很,不知该为纪星璇的沦落而拍手称快,还是该为她在这节骨眼上怀有皇室骨肉而头疼。
在大安,未婚先孕,无疑是一桩丑事,女子清白尽毁,就算不用浸猪笼,也要遭世人唾弃。但是对于纪星璇来说,这桩丑事,恰恰变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种情况下,再对纪星璇用刑审讯,已经是不能了,薛睿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情,再做隐瞒,就有迫害皇室血亲之嫌。
所以就算纪星璇不提出要见宁王,薛睿也要将这件事情通知刘灏,由他来做决定。
这一点,余舒想得到,薛睿更不会不清楚,于是当机立断,让郎中给纪星璇开药保胎,另一方面派了手下前去宁王府告知。
纪星璇听到薛睿安排,便静静躺回角落,蒙上单薄的被子,不再关心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同她苦大仇深的余舒,都没有多看一眼,全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哪里有丝毫身为人母的喜悦。
余舒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情,冷眼看着她苟延残喘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便与薛睿离开这间阴冷的牢房。
薛睿和余舒没有回忘机楼,而是到大理寺衙门中等候宁王府那边传来消息。
夜深人静的晚上,偌大的衙门里只有值守的巡兵,白天往来公差的官员,天黑前就之家去了。
薛睿带着余舒进了后堂,在他平日休憩的地方,可以放心说话,不怕隔墙有耳。
“大哥,依你对宁王的了解,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出面担保纪星璇?”
“他为人极好颜面,知道一个犯人怀了他的骨血,恐怕不会高兴。”
“那照这么说,他是会大义灭亲了?”
余舒同纪星璇有仇怨,和刘灏也有过节,远的不说,就在双阳会期间,她曾被水筠算计,一起让刘灏抓了去。后来事发,薛睿与景尘闹到早朝上,惹得龙颜大怒,刘灏见机嫁祸给四皇子刘思,使得对方被逐出京,兵不血刃就除掉了一个竞争对手,其城府手段,另人忌惮。
“不,他会保住这个孩子。”
薛睿看到余舒不解的眼神,冷静地向她解释道:“宁王三年前开府,膝下只有一名妾室所出的女儿,宁王妃入府不久,尚未传出好事,假如纪星璇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那便是他的长子,他不论如何都不会弃之不顾。”
余舒暗皱眉头,确信了薛睿的分析,的确,以安朝风气,尊道崇易,长子意味着血脉承传,如若丢弃,则有悖易道,实不可取。
看来纪星璇也是明白这一点,才笃定了要见刘灏。
“这纪星璇,倒也真是命硬。”薛睿感慨道,“听郎中诊断,她身体虚弱不假,但腹中胎儿平安无恙,并没有因为刑法而殇夭,实在是走运。”
余舒暗暗点头,可不是命硬么,每一次大祸临头,纪星璇都能及时抽身,这一次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却又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无奈之余,她也从中看到了有利的一面,于是眼神一闪,同薛睿道:“皇上要你一个月结案,出了这等意外,你大可以借机拖延下去,左右不是你之过错,赖也赖不到你的头上。”
薛睿见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