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满以为纪星璇又要逃过一劫,谁想她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竟将她提早判了死刑。”
那日在暄春园宁王的态度,余舒看的一清二楚,他现在一心要保的是纪星璇腹中骨肉,那等纪星璇生下孩子后,等待着她的,无疑是一个留子去母的结局。
余舒不想否认,她的确是将纪星璇视作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可是知道她将要面对的凄惨下场,她心底却没有多少痛快,反倒是徒生一段感慨这个从她来到这世上,就一直在和她作对的女子,就好像注定要和她成为死敌,纷争不绝。回想当日她的“前身”,正是因着纪星璇而枉死,现如今纪星璇也因着她,最终走上一条死路,这莫不是易道所讲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薛睿看到余舒清秀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之色,浅叹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纪星璇是咎由自取,你无须觉得她可怜。”
余舒眨眨眼,回过神来,不能将心事坦白,只能将空杯递到他面前,又讨了一杯酒,微微笑道:“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人吗,她落得这般下场,与我来说再好不过,我可惜的是你没有机会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了。”
余舒和薛睿一样,都不信纪星璇是太史书苑两桩凶案的主谋,并且隐约察觉到,那幕后的主使者,正在精心谋划着什么。
无可奈何线索断在纪星璇身上,无法再追查。
薛睿将她酒杯斟满,眉目下精光掠过,但笑不语,抬手与她碰杯“叮当。”
。…
余舒和薛睿的酒量都不差,两人喝了半壶酒,人还清醒着,饭菜撤下后,挪到书房泡茶。
薛睿问起她有关圣祖祭日的事,余舒就将早上在荣盛堂的闹剧和他讲了,有意无意地,跳过了景尘帮她说话那一截,重点讲了吕夫人同高院士斗嘴那一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大哥是没瞧见那几个人的脸色,吕夫人一句话就把人嘴气歪了,偏偏没人敢同她吵嘴,等人走了才说三道四的,呵呵呵。”
薛睿瞧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无奈道:“我早同你说过,你怎么就不上点心。那一半人不赞同你的,不见得都是韩闻广授意,你若提前送几份礼过去,也不至于落选。”
余舒笑容不减,两手抱臂道:“这祭祖之事,若是能花钱买通的,不去也罢。连我这四等的女算子都能叫他们扒拉下来,捐一篇奇术就能入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他们喜欢掩耳盗铃是他们的事,我配合他们作甚。”
薛睿亦清楚太史书苑这几年浑水越来越多,仔细想想,似余舒这般洁身自好也好。
“也罢,左右你这次大衍名声最盛,这等出头之事,不过锦上添花,况且到那一天要你们捧器随驾,但凡有一点差池,不是福就是祸,还是让给别人去做吧。”
余舒对祭祖大典的事不感兴趣,听薛睿提到一二,没有细问,而是向前趴在茶案上,睁着又圆又亮的眼睛,甜声道:“大哥,我想借你一块地方,摆个风水池你看可好?”
薛睿少见她这样卖乖,还真有点儿顶不住,稀里糊涂先点了点头,才又问她:“哪里?”
余舒伸手指指楼上,“三楼的天井,我想弄个风水池子,亲手养一些器物。”
薛睿笑道:“你还真会选地方,这忘机楼里,有两处风水眼,一处是后院中央那小池塘,一处就是天井那里。”
余舒嘿嘿一声:“那你借给我不?”
不过一个地方,她开头讨要,薛睿怎会不给,不过瞧她眼神热切,忍不住逗她:“借给你有什么好处?”
听这口气,余舒暗翻白眼,心想着又来了,每回薛大公子想占她便宜,就会先要好处,再等她自己上钩,她那是装傻让他得逞过几回,他还真当她好骗了。
“是不是要我亲你一个?”
“咳咳。”薛睿没想到她这么干脆,被呛了一口,虽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但是没有漏看她眼中闪过的那一记狡猾,直觉他若是点头,待会儿肯定要倒霉,于是按下那点儿心痒,故作正经道:“瞧你把我想的,我岂是登徒浪子之流,那天井随便你摆弄,别把楼层拆了就行。”
余舒含笑看着他,目光从他薄厚适中的嘴唇上瞥过,心中暗道:算他识相,真敢再借机要她亲他,待会儿看她不狠狠咬他一口,让他长长记性。
聊完了正事,余舒一刻不多停留,起身道:“行了,你趁天还亮着,赶紧睡一觉吧,瞧你眼睛下面乌的。”
薛睿按了按额头,她不说还好,一说便觉得浑身乏力,这两天他两个囫囵觉都没睡,的确是累了。
“那我就先休息,你去忙你的吧,需要什么就和林福说,让他们去置办。”
余舒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他两眼,按下上前帮他揉揉脑袋的冲动,才转身出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求婚不成
风水起源于相地之术,最早为人相看阴宅、阳宅所用,后来随着易学的发展,逐渐衍生出几支分流,不再限于堪舆之论,易师们将风水玄学凝缩在器物之上,凭此趋吉避凶,广为人用。
风水池以天然为上佳,但是天然的风水池多半归于深山老林中,不便就地取用,所以有手段的易师,往往会在宅院中某一处,采纳阴阳五行,借用日月之光华,营造出一个风水池子。
这风水池依照修造的手段,上下有三品,三品的只能调理屋前屋后,二品的又多出一个养物之用,一品的甚至可以镇宅。
听起来玄乎,真懂得了道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余舒是个实干的人,说要摆置出一个风水池子,前一刻问薛睿要了地盘,下一刻就带人上楼去收拾地方。
忘机楼三楼的天井,一道“回”字走廊,头顶望空,风水饱满,中央的空地是个一丈大小的露台,铺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子,因为底下垫着泥土,几场春雨后,角落里冒出几根杂草,还有一两块巴掌大小的嫩绿苔藓。
余舒早几天就相中了这一小块地方,拿着事先画好的图纸,在地面上比划了两下,让两个杂工阿平和阿祥把东南角的石头挖了,露出方圆三尺的平地,一边看他们清理泥土,一边吩咐小晴把林福叫上来。
“姑娘找我?”林福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
“我记得大厨房里有一口鱼缸,你让人腾出来,洗干净了,再注进去半缸泡茶的山泉水,给我抬到楼上。”余舒蹲在露台边上,掂量着几枚鹅卵石子,扭头对他道。
“啊?”林福面色古怪,犹豫着说:“那缸里天天放鱼,一股子腥味儿,姑娘要用水缸,前楼客厅里就有一口真瓷大花盏,瞧着也漂亮。”
余舒哂笑,将手里石子儿抛了,说:“我就是要那个鱼缸,你快去,甭误了我的事儿。”
漂亮顶个什么用,厨房里那口鱼缸,瞧着不起眼,可那整日里放的都是薛睿从大江南北精挑细选来的,灵性十足快要成精的鱼儿,烧成一盘菜吃了能增添福禄,哪怕是只有一星半点儿,经过百十日吐纳,这口鱼缸也染上一层灵气儿,拿来做风水池子,再好不过。
林福不会同余舒唱反调,听话就去了,从仓库里抬了一口备用的水缸养着活鱼,将余舒要的鱼缸清洗干净,亲自送到楼顶上。
下午酒楼里生意淡,他就待在一旁,看余舒拾掇那口鱼缸,摆对地方后,就拿出一把奇奇怪怪的尺子,一张图纸,比量着长短距离,在附近填土埋物,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什么龟骨铜板,砂石红线…还有两截子茯苓草根。
等余舒将这一个角落归纳妥当,太阳也落山了。
“大功告成,”余舒拍拍手上土灰,要过小晴手里的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两口水,满意地打量着她第一个风水池子,对两旁的伙计杂工吩咐道:“就这么放着,这三楼的天井,以后没我吩咐,谁也不许上来了,都听到了吗?”
“听姑娘的。”一干人应声。
“好了,该忙的都忙去吧。”
余舒把人都遣散了,回房去早有热汤水伺候,干干净净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绸衫,下楼去找薛睿。
薛睿一觉睡醒,气色好转,同余舒一起吃了晚饭,离出门还有一段时辰,就好奇地与她上到天井上看她搭好的风水池。
薛家这样的门第,宅中自然不缺风水宝眼,看到露台上那一角灰不溜秋的鱼缸,整个不伦不类的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扭头问她道:“你这么弄,真有用吗?”
余舒看他一脸怀疑的样子,有点不爽,眼咕噜一转,就扯着他衣袖把人拉到那口鱼缸边上,说:“你闭上眼睛,两手举过头顶,掌心朝天。”
薛睿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闭着眼睛,两手举高,不知道这样子有点儿傻,也没看到余舒偷笑。
“浑身放轻松,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感觉到什么没有?”
“呃,似乎有一些凉爽。”薛睿昧着良心说,其实除了点鱼腥味,他什么都没闻见。
“不应该啊,你再吸两口气试试。”余舒悄悄拨下一缕头发,捏着发梢,踮脚凑到薛睿面前。
薛睿听话又动了动鼻子,发丝儿搔着鼻尖,没留神一个喷嚏打出来,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余舒一张憋笑的小脸,就知道上当了。
“噗哈哈,”余舒抖动着肩膀笑起来,一双杏眼弯成月牙,一排白生生的牙齿咬着下唇,笑到一半就被薛睿握住了手,扯到胸前,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擒住她。
余舒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止住笑声,一只手掌抵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往后缩了缩脖子,道:“同你闹着玩呢,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薛睿却没有说话,紧握着她的拳头,目光游移在她素净又精乖的脸上,心动不已,慢慢低头贴近她额头,闻到她轻柔的呼吸,毫不客气地张口含住她的嘴唇,轻咬了一下,一如试探,下一刻便伸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埋头加深了这个吻。
余舒两手紧贴在他胸前,被迫仰起头,双唇相抵,他温柔的气息让她生不起拒绝的心思,只是片刻的迟缓,就让他攻城略地,男人灵活的舌尖轻扫着她的唇齿,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微微发烫,是她不曾体验过的纠缠的味道,很快就把她这没什么经验的剩女吻的三迷五道的,任由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的小腰,眯着眼睛享受起来,心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这厮技术也忒好,肯定是练过的。
咦、咦?
这念头一跑出来,余舒脑子嗖的一下就清醒了,心里头怪不舒服的,张嘴就咬了下去。
“嘶——”薛睿正亲的忘我,突然吃痛,不得已离开她软乎乎的嘴巴,却舍不得放开她,于是就抵着她圆润的额头,哑声问道:“怎么了?”
余舒老大不爽地抿了下湿乎乎的嘴巴,手指拧在他胸口上,奈何他身材精瘦,没捏起多少肉,不痛不痒的,薛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谁许你亲我了?”
薛睿不知她所想,只当她羞怯了,对刚才那深深一吻说不出的满足,心头一热,便一手勾紧她腰,一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拥进怀里,嘴唇轻点她额头,十分认真地道:“阿舒,再等等,再过一些时日,我就上你们家求亲可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余舒脑子绕了两个弯,才听懂他说什么这、这家伙莫不是在和她求婚吧?
余舒猛地扬起脖子,差点撞到薛睿的下巴,细细瞅着他英挺的脸庞,试图从上头看出朵花儿来。
薛睿不见她有什么高兴的样子,不由有点紧张,便搂紧了她一些,眼眸暗下,沉声道:“你不愿意?”
“”她愿意个屁,他们两个这才刚刚看对眼几天好吧,这就谈婚论嫁,说风就是雨的,改明儿是不是直接滚床生孩子了?
余舒此刻的表情,充分地表达了她的想法,薛睿什么人精,这还不知道她不乐意么,霎时五内翻腾,什么柔情蜜意全砸了这小白眼狼,亲都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他对她就差没有掏心挖肺了,她居然没想过要嫁给他!
他忍了忍没有把她的小腰勒断了,提了一口气,朝她挤出个笑脸,放缓了嗓音温声道:“是我唐突了,你还在太史书苑进学,婚事不急,我们过阵子再商量。”
他不气,不生气,放长线,钓大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余舒立即松了一口气,不知死活地拍了拍胸口,白他一眼,道:“吓我一跳。”
“”薛睿暗自咬牙,心想着她要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他就让她不乐意也得乐意了。
好在余舒没有再继续挑战薛睿的忍耐力,而是推着他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是要去大理寺吗,还不走。”
“嗯。”薛睿不情不愿放开她的腰,一手仍揽着她肩膀,带她下楼。
余舒一想到今晚过后,这世上便再没有“纪星璇”这个人了,心思活动起来,就轻戳薛睿的肋骨,巴结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薛睿存着一肚子气,瞥她一眼,“不能。”
余舒不死心地说:“带我去呗,这八成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了。”
“有什么好看的,今晚宁王在场,宫中密旨不宜宣扬,你就不怕他看到你记恨上。”
“大不了我扮成你的手下,到时候黑灯瞎火的,谁认得出来。”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老老实实在忘机楼待着。”
“大哥。”
“叫大爷也不行。”
“”你大爷的。
不知是否错觉,余舒觉得今晚的薛睿特别不好说话,她扭头看着他有棱有角的侧脸,心情郁闷地想:亏了,白让他啃了一回,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教训
余舒到底是没有说服薛睿带她一起到大理寺,黑夜里,站在二楼走廊上目送他出门上了马车,转头回屋里去看那些未完的案件了。
薛睿从大理寺带出来的案卷,余舒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整理出一个大概,将她所需要的信息都采集出来,顶多再有三两日,她就能开始着手补全祸时法则了。
余舒第二天早晨起来,听说薛睿彻夜未归,并不惊讶,要把纪星璇这个凶犯从大理寺大牢中“偷渡”出来,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