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丫头长聪明了,一面从怀里掏出几份名帖,正是在邱夫人那里得的。
“这是女方的八字,这几个是男方的八字,不是教了你六爻么,你给我合一合,写好了给我。”
余舒差遣起未来的敬王妃,毫不心虚。
夏江敏狐疑地看着纸上名字,道:“你几时改行做媒人了?”
“受人所托,”余舒笑的有些可恶,“反正你整天闲得牙疼,与其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找点事做。”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两个耳光
隔天,余舒又到太史书苑上课,方子敬的奇门遁甲讲到第二篇,真知真章,她颇有获益,这一堂讲学更是准备了纸笔边听边记,拿出上辈子读书的精神头,惹来方子敬几次侧目。
下课后,方老招手让她过去,拿了她上课记的册子翻了翻,递回去时候说了一句“不错”,导致在场的学生听见,下一回听讲起纷纷做起了课堂笔记,渐成一股学风,后话不提。
“听说你养了几串石头?”方子敬留下余舒问话。
余舒没想到这事儿连他都耳闻了,便将手上的黄水晶摘下来,方子敬两指捏着,脸上露出一点讶色,他眼光何其毒辣,在手上过一遍就发现了妙处与不足,皱了皱眉毛,道:“初时见好,只是到底投机取巧,日子长了要失其灵性,需要反复养之。”
余舒摸了摸鼻子,她也晓得这水晶手串戴一段时间就要放回她的风水池里净化,本想着拿捏着这一点行事,搞个售后什么的,现在被方子敬一语道破,有点没意思。
方子敬哂了一声,将手串给她,道:“回头拿了一个给我。”
余舒愣了愣。
方子敬嗤鼻,看出来她小气样儿,心里不痛快,看她那眼神儿,好像他老头子有多厚脸皮似的,不知道多少人争着抢着巴结他么,还不是看着晴岚喜欢,不然他要这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做什么。
却没想到余舒下一句会说:
“院士是帮司徒要的吗,那不必了,我原想着就要送她一个,不过还没养好,过两天我就给她。”
方子敬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让她走了。
司徒晴岚在胥水堂外面等候余舒,还不知道她外祖背后帮她讨东西,见余舒出来,俩人一路去藏书楼,司徒晴岚说了最近听到的八卦之谈“司天监的文书下来了,湛雪元要考核后才能上任,有人看见她这两天缠着景院士问东问西,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少人等着看她闹笑话,别到最后没有考过,丢了这到手的官位,那才是啼笑皆非。”
余舒暗皱了下眉头,心说这景尘不知哪里就与她犯冲,每回都要和她过不去的人牵扯在一起,上一回是纪星璇,这次就换了湛雪元。
接着又想到前几天送到她家去的那一坛虎骨,愈发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倒是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也和湛雪元有什么过节?”余舒扭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问的直接。
司徒晴岚微窘过后,冷笑道:“实在是她爱背后搬弄人是非,像我这样有一出说一出就罢了,偏偏她不留口德,你们去祭祖之前,我就遇上她与人在背后编排我,说我鸠占鹊巢恬不知耻之类,哼。”
余舒顿时体谅了,知道司徒晴岚不是把她当枪使,脸色又好起来,眼珠子一转,道:“我也看她不顺眼,要不要咱们教训她一顿?”
司徒晴岚迟疑道,“怎么教训,难不成要当面与她争吵?未免招人笑柄。”
“吵架算什么本事,不痛不痒的,”余舒摇摇头,“就看你怕不怕得罪她,我是无所谓,在华珍园就撕破脸了。”
“我”司徒晴岚有所顾忌,不想意气用事。
“没事,你要是不想就算了,”余舒拍拍她肩膀,不强人所难,接着就转移了话题,免得她尴尬。其实她要教训湛雪元,带不带司徒晴岚都没什么差,不过是找个机会和她同进退一回,好让彼此多一份亲睦,日后来往比普通朋友靠谱。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收藏前人手札珍本的先哲楼,一进去,余舒就发现里面气氛有点不对,主要是看到前面一排书架外面有好几个人来回走动,明显不是在找书,反而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司徒晴岚对余舒道,“过去瞧瞧。”
“嗯。”
两人走过去,才知道那些人在偷看什么。
两排书架之间的过道上,东窗探来日光,景尘半抬高一只手臂在书架上慢慢翻找,身侧立着一名粉衫娇俏的少女,手捧着半册打开的书卷,仰头询问,眼中憧慕,脸腮微红。
“景院士,六十四卦中,晋卦在星象位是何解?”
景尘没有回头看这少女情怀,回答的却是认真:“此为异卦,无星可表,坤在下,离在上,日地接辉,所以于人运势倒好。”
司徒晴岚看到这一幕,撇了下嘴,转头去想同余舒嘲弄两句,却见她脸色淡淡地看着前面那两个人,一时觉得没趣,便拉了拉她,小声道:“莲房走吧,我们上楼去。”
那边景尘耳朵一动,侧过脸,便对上了一双静默的眼睛,心头当时一滞,便挪不开视线。
湛雪元发现景尘不对,便顺着他眼神转过身,一眼就看到身材高挑的余舒站在丈远外,胭脂均匀的脸上先是一僵,而后想到身份变化,便扬起了下巴,抛却了那一丝胆怯。
“余算子,许日不见,你可还好?”
余舒看着湛雪元表现,便知她是记吃不记打,只当是进了司天监,就有人撑腰了,再被那崔芸挑唆几句,就敢在背后颠倒是非,实行污蔑,眼下见了她,竟是不怵。
“好是好,就是不如湛小姐,据说你补了太承司的空缺,我是不是要改称你一声大人了。”余舒脸上一点凶色没有,语气感慨,似有几分羡慕,又似不记得在华珍园发生的那些不快。
湛雪元笑了,眼里闪着得意,愈发胆壮,摇着手中书卷,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还要考核过了,才算是正职,他日上任后,你再改口不迟。”
接着便是一顿,声音调高,娇笑一记,“呵呵,说来你不信,我接到文书那一日还吃惊呢,早知道司天监要在这一次祭祖的人选里挑一个栽培,余算子在华珍园比我们都拔尖,又是十年不出的女算子,我以为这个位子非你莫属呢,谁想司天监的眼光就是不一样,最后选了我,真是对不住了。”
口中抱歉,可她脸上分明写了讥诮,话里更是阴阳怪气,让不远处看热闹的几个纷纷侧目。
司徒晴岚皱了眉,担心地看着余舒,却见她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诡谲的弧度,说不出来让司徒晴岚心头一跳,下一刻,就见她身形一动,大步夹风地走上前。
“啪!”
谁也没有防备,她会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了湛雪元的脸上,站在余舒身后的司徒晴岚愣住了,站在湛雪元身后的景尘也愣住了,旁边看热闹的一些人也都是呆滞。
湛雪元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惊呼一声,捂住了脸,瞪圆了眼睛看着余舒,眼里满是不信她、她竟然这么就打了她!当着这些人在,当着、当着景院士也在!
“教你个乖,以后见到我,躲远些。”
湛雪元猛地喘了一口气,眼圈儿瞬间就红了,恼羞成怒地尖声道:“你、你这泼——”
“啪!”
不等她谩骂出口,余舒扬起手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她另一边脸上,直叫所有人傻眼。
湛雪元心跳如雷,眼看着余舒在她面前竖起了三根指头,不知想到什么,再看余舒,就好像是讨债的罗刹鬼一般,面目可怖起来,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倒退了半步,满心屈辱与害怕,竟不敢再开口。
看着湛雪元挨了余舒的耳光,司徒晴岚先头觉得心头爽快,后又担心余舒该要如何收场,正在此时,却见那湛雪元捧着迅速红肿起来的面颊,哽咽了一声,居然低着头从余舒身旁跑开,推开了过道上的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哭着跑走了。
余舒轻甩了一下发麻的手掌,抬头便对上景尘疑惑又不赞同的目光,一如记忆里某个相似的场景,当即冷笑,转身要走,然而腿迈出去,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小”景尘看到余舒回头冷漠的脸,一声小鱼未能唤出口,胸中涩涩,低声道:“她尖酸嘲笑你是不对,但你也不用打她。”
时隔许久,自那分开,这是景尘第一次正面和她说话,余舒没了心酸,却只觉得可笑,忘了眼前这个熟悉到陌生的人是从何时起成了这样子,对谁都能心软,唯独对她心硬如铁。
她也懒得多和他解释,桀骜不驯地扬起了眉毛,冷眼道:“景院士难道不知太史书苑的规矩,我是四等的女算子,她一个九等的小易师,却不知尊重,我教训她不应该么?”
说罢,也不等他答复,便拨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司徒晴岚连忙跟上,回头匆匆看了一眼,却见窗下光影中,身形孤单的景院士望着她们离开,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落寞。
人都走了,看热闹的便也散了,景尘立在原地,许久才有一声轻叹。
得知她常来这座书楼,今日无课,他却也来了太史书苑,等在这里,终是见了一面,又闹得不欢而散。
“我这是怎么了,应该讨她欢喜才对,却总惹她厌烦”
第四百七十五章 想你了
司徒晴岚追着余舒出了藏书楼,跟着她紧快的脚步,一直到下了走廊,才察觉她放慢下来。
“莲房,你不碍事吧?”司徒晴岚看着余舒略显阴沉的侧脸,小心翼翼出声。
余舒摇头,眉间一抹沉思说散即散,她脸色和缓下来,扭头对司徒晴岚道:“怎么样,方才那两个耳光够出气吗?”
司徒晴岚想起了湛雪元捂着脸哭走的样子,抿唇一笑,看着余舒的眼睛亮起来,点点头,满是好奇道:“我就奇怪,怎么你那样打她,她却连手都不敢还?”
据她所知,湛雪元可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怎就到了余舒跟前,成了受气包,一开始不是挺张狂的吗?
余舒轻笑,就将在华珍园两人打赌,湛雪元和崔芸平摊了她十个嘴巴掌的事和她讲了。
司徒晴岚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就觉得湛雪元实在不够聪明,有这么个把柄被余舒捏在手里,当着面还敢这么嚣张,不是欠打吗?
“可是,你今天当着这些人面前打了她的脸面,她肯定心中怨恨,来日再报复你怎么办?要知道她马上就要到司天监任官了,平白比我们多出几分权势来,难免盛气凌人。”
余舒扭头睨了她一眼,“我怕么?”
司徒晴岚讷住,看她一脸无所谓,随即便回想到一件事,眼前这女子,可是曾经横扫了韩老院士一门几名高徒,敢夺人印信,当众甩脸训斥的狠角色,连韩闻广的账都不买,还会怕区区一个湛雪元?
“你若是觉得出了气,就帮我一个忙,”余舒拍拍她肩膀,也不在乎旁边路过的人听见,“我告诉你湛雪元和崔芸如何欠了我十记耳光,你将这事散出去,好叫人晓得我不是白打她的脸,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司徒晴岚还有些心悸,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答应道:“这不难,我帮你就是。”
余舒笑笑,也不和她道谢,两人一同出了内院,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藏书楼里发生的事。
余舒一坐上马车,脸便沉下来。
那天景尘派人来送虎骨,她就心生疑窦,今日在先哲楼遇见景尘,她再察觉不出不对,那就白长脑子了。
就在祭祖之前,还在荣盛堂对她视若无睹的景尘,突然间态度一转,有意无意地接近她,这是何故?
她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解释说得过去——破命人找到了。
那么景尘再次接近她,是因为命数已破,所以没有后顾之忧,不怕那所谓的道心动摇了吗?
“不…不对,若然如此,依着他的性情,如果想着与我和好,应该会将破命之事直接告诉我才对,何必要舍近求远,拿那虎骨讨好于我?”
这就奇了怪了,既然没有破命,那他怎么敢来招惹她?
就不怕再因她动情,祸累了他龙虎山一干人吗?
还是说…他这样做别有目的?
余舒脸色越来越沉,思维滞纳在这里,一时想不通,又隐隐觉得不妙,便取了腰封里的六爻钱,收敛心神,抛掷茶几上,摆出了卦象,口中念念有词,上下求解,谁料两次竟都是空卦。
可恨她八字与命不合,祸时法则也算不出个端倪。
余舒手在膝上一下下拍打,这燥热的天气,很容易生出烦闷,一想到景尘再次接近她可能另有目的,腕上水晶石贴肤的凉意也不能驱散她一阵阵莫名的焦火。
曾经患难与共,生死相交的人,现在却让她不得不怀疑戒备,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吗!?
“刘忠,到大理寺去。”
她想见薛睿,现在,哪怕不能告诉他,至少也让她知道,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交付信任的。
大理寺衙门前的一条街上,白天都有巡卫,非是官员的车马轿子不能通行,余舒便在街头下了车,步行到府衙大门外。
她来的时候有些冲动,走到门口,望着眼前肃静的衙门,又踟蹰了。
这大上午的,薛睿正在办公,她贸贸然找过来,会不会影响他做事?
这么一踟蹰,她就在街对面立了好一会儿,刚打起退堂鼓,转身要走,就到听到一声叫唤“咦,莲房!”
余舒闻声看向西边,便见不远处有人骑着一匹军马,翻身下来,招招手走向她。
“你来找睿哥么,怎么不进去?”冯兆苗意外在这里看到余舒,冲她咧嘴笑笑,将马栓到路边树上。
被人逮个正着,余舒有点不自在,看冯兆苗肩披了两片轻甲,一副军官打扮,人黑了些,比往日精神,就道:“你进了军衙吗?”
“是啊,前不久被我爹调到东林大营吃苦去了,我来找睿哥办事,瞧这天儿热的,你在外面站什么,走,快进去凉快。”冯兆苗栓好马,擦着额头上的汗,示意她一块儿进去。
余舒便不再扭捏,两人同行进了大理寺衙门,门前的几名带刀守卫似乎是认得冯兆苗,并未阻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