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了我的钱,把我哄到这没人的地方来,是打算欺负我一个小孩子吗?”
纪孝谷愣了下,是没料到余舒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这方又仔细地看了她,见她脸上全无惊慌,只有嘲讽之色,根本没有在怕他,这叫原本想要冷脸吓唬她的纪孝谷迟疑,下一刻,就变了脸,一副温和之色看着她,苦笑道:“你这孩子,知道家里头找了你多少天吗,不是我恰巧就在孔家易馆做客,还遇不到你,易馆那种地方人多口杂,我派人引走你,不想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人会使了这办法,让你受了惊吓,回去我就好好罚他们。”
余舒要真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许就信了他这鬼话,然她本身就是个扯谎的能人,哪会看不出纪孝谷在糊弄她,眼珠子一晃,心里有了怀疑,却不说话,只是露出防备之态。
她心里有盘算,纪家要找她,余小修就在三觉书屋,传个话就是,可纪孝谷口口声称纪家找了她好些天,她却没从余小修那里听说了半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对之处,且听听纪孝谷还会说什么。
纪孝谷看她脸色,叹一口气,道:“上一回打了你,撵你出来,是老太君一时之气,现在她老人家气过了,又可怜你孤苦无依,便命我找你回家来,前几日我见了小修,让他转告你,那孩子大概是还在气恼你当日挨打的事,竟是不声不响地跑了。”
余舒这下听出来了,余小修为了不让纪家找到她,这几天竟是没有去上学!真亏他每天早起出门,装模样去上课,这臭小子!
“现在好了,既然找到了人,你就喝小修一同回家来住吧,我给你们拨了一间小院子,往后会让家里待你们当正经小姐,不会再叫你们受欺负。”纪孝谷诱/哄道。
听着纪孝谷满嘴的鬼话,余舒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判断他葫芦里卖的哪种耗子药,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跑不了了,前后堵着,她真敢逃,纪孝谷就敢跟她翻脸,万一没逃掉被抓住了,他不一定就是现在这副和颜悦色的嘴脸了。
余舒假装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那我过两天就回去吧,我在外头给人干活,好歹要和人家交代一声。”
纪孝谷道:“在什么地方,我派人过去,你就不用去了,我看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赶紧回家去吧,你娘也甚是想念你。”
余舒暗翻白眼,翠姨娘会想她,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好吧,我现在就同你回去。”余舒心想,不论如何,先老实配合吧,总好过翻脸被他们扭送走,总之他们想像上回一样白打她,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纪孝谷松了口气,脸上迟迟露出了喜色,道:“小修是和你在一起吧,他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他。”
余舒哪里会把赵慧的住处说出来,把头一摇,装起哑巴。
纪孝谷又问了几句,看她不说话,便猜到她心思,并不揭穿:“那就走吧。”
“先等等。”余舒转过身,往前走一步,就看见不久前还猛头追她的几个男人防备地后退了,显然是怕了她刚才那一记撩阴脚。
“钱袋还给我!”
纪孝谷找到了人,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余舒刚才伤了他一个护卫,手一挥命令道:“还给她。”
余舒扬手接过丢来的钱袋,掂了掂重,重新揣回怀里。
“走。”
一出了巷子,余舒后面就有人跟上,那个倒霉被余舒踹了一脚的护卫被一个同伴搀扶着,脸色发紫地盯着余舒的后脑勺,纪孝谷就走在前头,一前一后,是防着她跑掉。
走到街边,就见到马车,纪孝谷先让她上去,才跟着坐上,马车一行,驶向纪家。
一路无话,马车里,纪孝谷喝茶,余舒玩手指头,各自转着脑弯儿。
余舒回到纪家,连杂院的门都没看见,就被纪孝谷派人领到了南跨院的一个小院子里,一排三间屋,东边拐角还带个小书房,比曹子辛那个院子大上一圈,却远远谈不上什么别致和景观,倒是那墙头的杂草,透出一股冷情的味道。
“秋香,秋香快出来!”
领余舒来的婆子一嗓子喊到,就从书房里头钻出来一个丫鬟,矮头矮脑的,小跑过来。
“这就是你以后要服侍的余小姐,小心伺候了,别让主子落了单。”
“是、是。”
“余小姐,奴婢回去禀报三老爷,您先在这里安心住下,等三老爷上老夫人那里回报了,许会让你去见姨娘。”
“嗯,去吧。”
那婆子一走,余舒便扭头打量跟前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小冬瓜,“你叫秋香?”
小冬瓜抬头,露出一张雀仔脸,唯唯诺诺道:“是…是。”
余舒拍拍她肩膀:“名字起的挺好。”
“谢、谢小姐,夸、夸奖。”秋香结巴道。
余舒脚一转,推开了正中那件屋子,进去找了张床,把鞋子蹬掉躺上去,枕着后脑勺,对跟着她进来的秋香道:“你去给我弄点水喝吧。”
“是、是。”
四周总算静下来,余舒盯着床帐沉思,她这会儿满脑子都盘桓着一个疑问——纪家为什么要费工夫找她回来?
别说是什么纪老太君怜悯,瞧她孤苦可怜,她敢打赌老太太现在都还记恨着她抓了他们家宝贝鱼的事,纪孝谷分明也不喜欢她,然而刚才在马车上,她看他浑身轻松,状似真的为找到她而高兴,不似作假。
明明撵出去了,又厌烦她,偏偏还要想方设法找回来,因为找到她高兴,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纪家有事用得着她。
尽管这个猜测有些可笑,但概率那是相当的高。
“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是为了师父么”
余舒一骨碌坐了起来,从腰缝里抠出三枚铜钱,手心里搓了搓,静心凝神,掷在床上,看着两并两反的卦象,捂着脑门道:“搞什么,又给我来这一套,我不是问的姻缘好不好”
第九十一章 好说歹说
纪孝谷一回到家,就去了大院,纪老太君已经听过先前来回报的下人说起,知道余舒被找了回来,看见了三儿子,脸上少了平时的严肃,却还是不苟言笑。
“母亲。”
“人找回来了?”
“是。”
“把人看好了,别让她跑掉,再派个人去教教她礼节,免得她在薛家面前丢我纪家的人。”
“儿子知道了。”纪孝谷告退,先回自己院子,去了小西阁找翠姨娘。
“哼。”
余舒正盘腿坐在床上丢铜板,听见一声冷哼,扭头看了,就见门口站了个秀色的妇人,穿着石榴裙,樱桃比甲,鬓角挽着一支翠银的珠花,正拿着一双眼睛瞪她。
余舒见过翠姨娘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这娘当得太理直气壮了,对待亲生女儿像后妈一样,简直是不可思议,要不是刘婶作证,她真一百个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
踩着鞋子下了床,余舒做不出什么亲切来,就悻悻喊了一声:“娘。”
翠姨娘扭着步子进了屋,扫了一眼屋里头空荡的摆设,又哼了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戳向余舒脑门,尖声道:“你这死的孩子,跑哪儿去了,让人好找,不省心的东西,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余舒不设防被她戳了一下,指甲盖扎在额头上的感觉可不好受,眼看她又戳过来,忙侧头躲过去:“娘,纪家明明把我撵出去了,还找我回来做什么?”余舒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问了翠姨娘,多少想从她嘴里套点儿话出来。
翠姨娘没好气道:“老太君开的口,还不是你当初做贼办坏事,不然如何会挨打被赶。”
余舒坐回床上,“那时候我不知道那鱼那样金贵,一条鱼就值一条人命,现在我晓得错了。”
翠姨娘没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心里还在埋怨余舒不懂事,上回闯祸害的她被纪孝谷冷落了好一阵子,近处端详这女儿,只觉得她除了模样还算乖巧,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讨喜的地方,一想到薛家可能相不中她,白丢了一个攀富贵的机会,就一肚子的闷火:“你给我听好,你以前怎么作怪就罢了,从今天起你给我老实守着规矩,不许乱说话,敢跑了这门亲事,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闻言,余舒一抬头,警惕道:“亲事?什么亲事?”
说起这个,翠姨娘就有些得意,抬了下巴道:“算你这丫头有运气,京城里的薛尚书家要同我们纪家联亲,看中了二老爷家的四小姐,怎奈四小姐的命格太高,薛家怕反过来不美,就想法子在四小姐嫁过去之前,先从家里头挑个命不好的姑娘,顶替四小姐的八字给那薛大少做个小妾,暂时压一压四小姐的气数,选来选去选中了你。”
“什么?”余舒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两眼一瞪,惊的翠姨娘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余舒这下明白过来纪孝谷为什么在街上好声好气地把她哄了回来,又觉恼,又觉可笑,这纪家竟是要让她给那宝贝四小姐做替死鬼。
小妾,他们竟好意思把她一个被撵出家的继女送给人家去做小妾,还是个送过去冲喜的,纪家这群无耻之徒,还有什么缺德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你大呼小叫什么!”翠姨娘捂着胸口,看着余舒一脸的火光,想起来之前在房里纪孝谷同她说过的担心,不由就变了脸色,狐疑道:“你、你不愿意?”
纪孝谷同她说起时,她还觉得他是白担心,她这个女儿她还是了解的,整整一个好吃懒做又贪慕虚荣的性子,能给那样的人家做小妾,只要她争气讨了那薛大少爷的喜欢,将来就是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余舒沉了一口气,看着翠姨娘一副“白捡的便宜你不要”的神色,很不想对这身体的生母发脾气,只能耐性道:“娘,你想想看,果真是好事能轮得到我头上吗,且不说那薛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那薛大少爷是不是缺胳膊断腿,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做妾进了他们家门,还是暂时顶替了四小姐的位置,会有多少人看我不过眼,我的日子能好过吗,将来四小姐嫁过去,我又该如何自处?娘,你以为这是福气,这分明就是个火坑没人愿意跳,纪家才推了我出去。”
翠姨娘被她说的一愣一愣,见女儿竟同她讲起道理来,还埋怨起自己,不由就气愤道:“你以为人家愿意挑你,要不是家里头只有你一个人八字贱命,这等好事哪能轮得到你头上!”
“好事?”余舒哭笑不得,看和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亲娘说不通道理,就把眼一眯,沉声道:“那薛家同纪家联亲关我什么事,他们姓纪,我姓余,要送人做小妾,怎么不送他们自己家里的闺女,这风水摆件谁爱当让谁当去,娘最好是现在就去和三老爷说,让他们省了这个心。”
为了要计划进京去找玄女六壬书,她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哪有的闲工夫和纪家虚与委蛇,同偌大一个易学世家对上,她可能在人家眼里连个蚂蚁都不是,但他们真把她当成是任人刀俎的鱼肉,也得看他们吞不吞得下她这块硬骨头。
“你、你——”翠姨娘被她这几句话气的,脸都要歪了,“不识抬举!”
“对,我不识抬举,”余舒弯腰拾起来鞋子,套上脚,站起来整了整衣裳,扫了翠姨娘一眼,就往外走,等她出了屋,翠姨娘才急忙忙追上去“这死丫头,你上哪儿去!”
余舒头也不回道:“纪家早把我赶出来了,我又不是这家人,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
“你——”
“你怎么不是这家的人?”
后头翠姨娘气急败坏,余舒走到院子门口,却被正往院子里进的纪孝谷拦下了,冷着脸问道。
余舒望着她名义上的继父,冷眼道:“三老爷莫不是忘了,三个月前我偷了老太君的八宝香鲤,被打了三十鞭子,老太君亲自开口把我轰出去,我一个姑娘家,身上带伤,流落街头,若非好心人收留,这条命早就活不下去了,试问你,我同你们纪家还有什么关系?”
听出她满腹怨气,纪孝谷脸寒下来,扫了一眼她身后面战战兢兢的翠姨娘,讥讽道:当初你娘求我将你们姐弟接进纪家,我可怜你们姐弟孤苦无依,就将你们接回来,供你们吃住,让你们去上学,这些好你都不念,只是因为你做错事,打了你一顿,又赶了你几天,你就什么恩情都不顾,还说你不是纪家的人,那纪家是白养了你们那些时日吗?
“三老爷这是要和我清算?”余舒点头,“那好,我与你算算,我和弟弟在纪家的吃住一起,稀汤烙饼,咸菜豆子,一天就算是二十文钱,一个月六百文,我们搬来纪家大半年,就算是一年整好了,这算下来是七千二百文,也就是七两二角钱银子,对吧?”
余舒一边算,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之前被抢过一回的钱袋,在一堆铜板银角里摸出了一张对着的银票,抖开了,递给面色阴沉的纪孝谷,正色道:“您拿好了,这里是十两,多出来的给您当利息,只是您这回得记住了,我同纪家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我弟弟我自己会照应,从今往后他跟着我过活,不劳你们纪家操心。”
又扭头对惊慌的翠姨娘道:“娘,您要是往后在这里日子过得不合意,纪家容不下您了,就出来找我,您是我亲生母亲,生我养我,这一点是怎么都不能变的,我自当侍奉您终老。”
听这话,看着纪孝谷阴沉的脸色,翠姨娘哪里敢应承她,正要破口去骂,就听见“撕辣一声,纪孝谷把手里头那张银票给撕了,吊角的眼睛里露出让人胆寒的凌厉:“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是没有听见过,你们姐弟两个人的名字都还在我的户籍下,你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你可以不听话,违背我的意思,不过下场,绝对不是三十鞭子那么轻易。”
说罢,他把手里撕成碎片的银票丢到余舒脸上,伸手指着她对翠姨娘道:“你领着她去一趟杂院看看,小修那孩子不听话,出去乱跑了几天,今天让人在街上遇见,刚才送了回来,我按家法打了他而是鞭子,这孩子不经打,见着血晕过去了,子不教母之过,往后他们两个再有什么差错,我就拿你是问。”
此言一出,翠姨娘和余舒同时变了脸,一个是吓的,一